《游戏人间》久旧酒安

9、宋

　　他们对视，宋卿先移开眼睛，“我逃出来的，我不能再回去了，我会死的......我哥哥和我嫂子已经死了。”

　　我们全家都是侩子手。

　　“我可以留下你，你在这儿生活，必须得有身份证，警局还是得去。”陈书谨说。

　　宋卿不理解，为什么这个人要这样帮自己，这样一想，昨天那么晚，一个十几岁的小孩儿在外面刚好碰见自己？还把自己带回家。真的是巧合吗？

　　当然不是巧合，陈书谨低下头，手指轻轻在杯口抚摸了一下，陈书谨轻声说，“你很像我一个‘朋友’，她也姓宋。”

　　“我不确定你们是否认识，但是我一看见你就忘不了。”这话说得有些让人云里雾里。

　　她语气温柔，刚刚那种居家的自在感散去，流露出宋卿理解不了的情绪。

　　“你，你父母会答应吗？”他又问。

　　“我们家家境还算不错。”陈书谨淡然道。

　　宋卿不知道为什么扯到这上面了，陈书谨顿了一下继续说，“我们家三代都是女娲计划的产物，可能许多情况下，相处模式和一般家庭不太一样，他们挺尊重我的。”

　　女娲计划？其实宋卿并不知道女娲计划的产物和女性自己生产下来的有什么不同，但是宋卿家里和父亲朋友家里有些人崇尚自然怀孕和生产，一旦有女性怀孕了，那就必定会让人安心避开人群养胎。

　　说是为了孩子和母亲好，但是宋卿是不信的，如果生孩子对母亲好，那为什么只要是女性中有权力的人，比如父亲公司那几个女股东的小孩儿，都是女娲计划的产物？

　　如果自己生真的好，为什么父亲不自己生？

　　宋卿羡慕道，“你家真好。”

　　两代母女都是女娲计划的产物，那母亲很爱孩子，所以会给她做这个手术和吃药：丈夫一定很爱妻子，所以愿意支持。

　　女娲计划成功不过半个多世纪，最早的时候，技术不甚成熟，最早的研究所成员消失太多，能做这个手术的人很少，甚至手术还有百分之十的失败几率。

　　手术和药的花费也不低，哪怕现在多次改良也有数十万的耗资。

　　所以，从陈书谨的奶奶开始就敢于去尝试吃药和手术，这家人真的很大胆。

　　“我也觉得，不去警局的话，你身份证怎么办？这里没有身份证寸步难行。”

　　宋卿掏出身份证——是他哥哥给他办的。

　　“哦。”这样啊。

　　“吃完了，我们就出去买衣服吧。”陈书谨说。

　　午饭的时候，一家人倒是会一起吃，宋卿不知道自己该做什么，就帮忙端菜端饭，陈书谨一边夹菜一边说，“我半夜伸懒腰的时候老是小腿抽筋。”

　　陈书谨母亲轻笑，“我小时候也会，是在长个儿吧，要去医院看看吗？”

　　“不用，好希望长到一米七啊。”

　　“你爸我勉强一米七九，你妈一米六几，我和你妈中和一下身高可能吧？”陈书谨父亲随口说。

　　一家人就这样说一些小事，偶尔会温和地问宋卿几句。

　　这下不仅不像是捡回来的小孩儿，也不像是家里来做客的小孩儿，就像是对待......弟弟？

　　可是他们昨日之前，素未谋面？自己长得像陈书谨什么朋友？值得这样上心？

　　举目无亲，过往的一切都在这里用不上，他只能走一步看一步。

　　接下来几天，他获得了自己的房间，有了自己的新衣服，甚至一日三餐都会有他的份。

　　他的住的房间是客房，陈书谨让他打扫一下，他没做这个活儿，陈书谨拿着帕子和他一起。

　　家里的书房也为他开放，似乎这里是他的家。

　　有一次饭桌上，陈书谨的父亲还开玩笑说，“等暑假过去了，我们送你读书。”

　　陈书谨给他夹菜，说，“如果可以的的话，可以啊。”

　　很久之后，宋卿才明白他的另一层意思：如果我让他可以的话，那就可以啊。

　　他无法识别别人的表情，无法从表情知道别人真实情绪，可是陈书谨父亲的话应该不是撒谎。

　　以后就在这里生活吗？

　　他想了想，模仿自己看过的中国小说，当场跪下磕了三个头。

　　陈书谨母亲似乎有些惊讶，说膝下有黄金，不能随便跪。

　　“救命之恩，跪得。”他说。

　　明明陈书谨父母待他更热情，他却还是更粘陈书谨。

　　第一次跟着陈书谨的时候，陈书谨问他说，“妈给了你零花钱，你想去哪去哪，跟着我可能有些无聊。”

　　宋卿想了几秒，眼眶带泪，“我就想跟着你。”

　　陈书谨轻轻摸了摸他的头，语气温和，“你不用演出我想看的样子，你想做什么，同我说就好，难道我还会拦着你吗？”

　　“退一步，现在，你就当我是你姐姐吧。”

　　宋卿没见过有人认陌生人当亲人的。

　　他听不出来是不是谎言。

　　就像他分不清哪句是笑话还是哪句是实话，但是他隐藏得很好，可以通过别人的反应来辨别。

　　此处没有别人。

　　宋卿信了。

　　他背着陈书谨的包，跟她到处跑——陈书谨除了去健身房、泰拳馆和自习室，还会到处跑着拍照。

　　只有一次碰到陈书谨的熟人，陈书谨介绍得特别自然，“我亲戚家小孩儿。”

　　这样说好像没问题，可是为什么不实话实说呢？

　　他半仰头看陈书谨，陈书谨没和他对视。

　　过了一段时间，宋卿才知道为什么陈书谨会大晚上出现在那里。

　　她真的很喜欢在一些阴间时间出门。

　　有天早上四点，陈书谨起身做早饭准备出门，宋卿睡眠浅，他起身问她怎么了？

　　“去爬山看日出，”陈书谨没想到宋卿醒了，“是我动作太大吵醒你了吗？”

　　“姐姐我和你一起，你等一会儿。”宋卿立刻回房间洗漱收拾。

　　陈书谨就顺手去厨房去给宋卿热了鸡蛋和包子。

　　收拾好后，宋卿出门吃早餐，客厅没开灯，只有饭厅的光照在饭桌上，宋卿感到内心有些平静。

　　“我本来有个哥哥的，我们本来是一路的，但是路上他失踪了，我想他一定会找到我的。”宋卿开口。

　　“这还是你第一次说起自己的家人。”陈书谨又摸宋卿的头。

　　你的家人。

　　“姐姐。”宋卿突然喊。

　　“嗯，怎么了？”

　　陈书谨正在看手机打字回消息。

　　“没什么。”宋卿摇摇头。

　　自己太敏感了，他反思自己。

　　出门的时候，陈书谨又回去卧室拿了什么东西。

　　只是城市周边的山，不出名，也不高，宋卿不知道原有，但是他只是跟着姐姐。

　　陈书谨露出胳膊，宋卿才发现陈书谨的胳膊上都是流畅的肌肉线条，他捏了捏自己的胳膊，突然有些气馁。

　　“多锻炼，你也可以有的。”陈书谨敲他的脑门。

　　“嗯。”宋卿摸着脑门乖巧点头。

　　很奇怪，明明姐姐对他这样好，他却一直觉得姐姐在漠视他。

　　他上前去牵住陈书谨的手。

　　陈书谨没甩开，反手牵住他的手，给他递了一颗奶糖。

　　是他没吃过的牌子，大白兔。

　　有点甜了。

　　哥哥什么时候找过来呀，他想，这样他就可以有足够的财富或者其他什么回报陈书谨。

　　凌晨的朝阳果然很好看，快到山顶了，宋卿气喘吁吁，陈书谨牵住他的手宋卿手指微动。

　　陈书谨的手心和虎口处有一层薄薄的茧子。

　　他只知道她练泰拳但是泰拳并不会造成这些地方有茧子，那到底是在练什么？

　　到了山顶，陈书谨取出包里的水递给宋卿。

　　山顶有亭子，刷了红漆的凳子上有不少水渍和树叶。

　　宋卿掏出纸巾率先擦干净椅子。

　　两个人坐下，朝阳徐徐从城市的另一端的山头爬上来。

　　“地球的另一端它正在徐徐坠下，就像生命一样。”陈书谨说。

　　宋卿不知道怎么接这句话，默默点了点头，只要陈书谨父母不在身边，他就不知道怎么和陈书谨聊天。但是他又很喜欢和陈书谨待在一起的感觉。

　　因为听自己说话的时候，陈书谨会微微侧身，会经常问自己想吃什么，不会问自己来自哪里，特别舒服，让他下意识忽略掉那些不合理的地方。

　　“咱们什么时候回去。”宋卿悄悄打了个哈欠。

　　“我给你画幅素描吧？就当是你来这里的留念了。”陈书谨答非所问。

　　宋卿点头，有些腼腆，陈书谨会的真多，他按照陈书谨的指示，站在树下，背对着查城市和朝阳。

　　“笑一下。”陈书谨说。

　　过了一会让，宋卿动作有些僵了，他不想催陈书谨，悄悄换了脚的中心。

　　陈书谨放下铅笔，“好了。”

　　她画的惟妙惟肖，问题是——这是个女孩儿啊，看着陈书谨给自己加的长发。

　　宋卿有些不解，是在和自己开玩笑吗？

　　“多好看啊，照相可照不出来。”陈书谨揉乱他的头发。

　　宋卿静静看着画，任由陈书谨的手揉乱自己的头发，看出素描五官好像也有些改动，觉得自己可能抓住真相了，“你画的其实是你朋友吗？”

　　那个你说和我长得很像的朋友。

　　“对啊。”陈书谨坦然承认。

　　见陈书谨放下手，宋卿伸手理自己的头发。

　　“她真的和你很像，你看看你家亲戚有没有长得像你的？或者你还有什么姐妹和你像？”陈书谨低头收拾东西。

　　宋卿想了一下，说，“我母亲只生了我和我哥，我倒是有个表妹长得像。”

　　“她叫什么名字？说不定是同一个人。”陈书谨笑着说。

　　宋卿不疑有他，说，“我和她不熟，只是见过一面，但是她应该没来过中国，我不喜欢她，她喜欢强迫别人和她玩儿游戏。她叫宋织彰。”

　　那一瞬间，不只是是不是宋卿看错了，陈书谨嘴角笑容加深了。

　　“真可惜，不是同一个人。长得像可能是因为你们和我朋友祖上有点血缘关系吧。”她收拾好背包，指了指宋卿的头，“你头发有点长了，我带你去理发店弄弄吧。”

　　“噢，好像是有点。”宋卿捋了自己一缕头发，确实有点。

　　下山的路上，陈书谨走在宋卿后面，宋卿走着走着突然脚下一滑。

　　陈书谨及时扶住他，宋卿转头发现姐姐和自己挨得很近，甚至自己能闻到她衣服上的洗衣液的清香。

　　“谢谢姐姐。”宋卿腼腆道。

　　“不客气。”陈书谨轻笑，透过清晨的阳光，宋卿看见那笑容很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