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氧气》掌舵

4、第 4 章

　　“同学们，这学期的实践作业我们以小组为单位开展，同桌两人一组，下周二前上交”
　　胡志刚话音刚落，底下哀嚎一片
　　“老师，可以换搭档吗？”沈希把手高举过头顶一脸烦闷地说，他可不想和自己旁边这个“冰块脸”合作，林依像冰川之下的那八分之七---寒气袭人
　　“同学们，搭档是强制性的哈，你们要多和周围的同学熟络熟络啊，这样咱们整个集体才能越来越团结啊，你说是不是？沈希同学。”胡志刚面带笑容，但沈希知道他既然都这么说了，自己要继续坚持下去就真成了无理取闹了
　　沈希略带不满的点点头
　　周五最后一节课下课铃刚打，沈希漫不经心地对旁边的人说：“周末商量商量作业。”
　　“我周末有事。”林依边收拾书包边说，看起来很急的样子
　　“大哥，周二就交了。”沈希对他逐渐失去了耐心
　　“我今天晚上会把我做完的部分发你邮箱里。”只留下这一句话，林依就匆匆地跑走了
　　沈希呆滞了一秒，“靠！他有病啊！他知道什么叫合作吗？换搭档！我要换了他，靠！谁稀罕和他一块做啊！”沈希边说边踹旁边的板凳，直到板凳的一条腿快站不稳为止
　　“希哥，消消气，我帮你啊我帮你！”张绍阳在旁边拉了拉沈希，他很久没有见沈希生这么大气了
　　“用不着。”说完这三个字，沈希也气冲冲地走了
　　留下张绍阳一个人呆呆傻傻地说不出一个字，“我#￥&招谁惹谁了？妈妈！呜呜！”
　　其实林依不是有意不与沈希合作，在沈希帮他挡了一棍之后，他心里总觉对他有些许亏欠，虽然他不说，但从他每天给沈希带牛奶可以看出，他对沈希的态度缓和了许多，但他周末是真的有事，很重要的事
　　林依妈妈过世之后，家人们一直在讨论要把他妈妈葬到哪里，葬到老家吗？可是妈妈从小没有亲人，根本不知道家是何物。葬到家附近的灵堂吗？可是妈妈不喜欢喧闹，她在这一定不会开心。“葬到那条小溪边吧。”年仅十四岁的林依泪眼婆娑地说出那几天的唯一的一句话
　　最后，妈妈葬在了和林依常去逛的那条小溪边；葬在了她和林依共同的回忆中
　　自那以后，每年妈妈祭日，林依都要回到那条小溪边呆上两天，和妈妈说说话
　　今年也是如此，林依踏上了通往乌乡的最后一班大巴车，在车上，林依完成了作业的最后一句话给沈希发了过去，随后便关上了电脑，把所有都抛掷脑后，他要去见他的妈妈了，他最亲爱的妈妈
　　来到那条在干涸的野草中还在涓涓细流的小溪边，看着旁边一座矮矮的坟墓，林依一下子就绷不住了，哽咽道“妈，我想你。”
　　只有在这条罕见人烟的小溪边，林依才能随心所欲地释放自己的情绪，似乎一年的隐忍在见到妈妈这一刻都彻底崩塌
　　每年妈妈祭日这两天，林依都会消失不见，但两天之后，他就会回来，回归到正常的生活，继续一言不发，继续冷冷冰冰，奶奶也从不问他去哪里了，但奶奶知道林依想妈妈了，他去见妈妈了
　　林依双手撑住地面，眼泪到最后一滴一滴滴在坟墓上，映照出林依憔悴的脸
　　天慢慢黑下来了，夏天的深夜还是有些许凉爽，林依穿着单薄的校服躺在妈妈的坟头上，此时此刻，他感受不到一丝凉意，他现在呆的地方是最温暖的地方了，因为这个地方，妈妈在
　　后半夜，林依起身拍落了身上的尘土，“妈，明天带着你最爱的郁金香来见你，好吗？”林依抹去眼角残余的泪珠往一公里以外的一家小旅馆走去
　　“叮叮咚，有客人来啦！”门上的一只感应器小猫喵喵叫着，林依推门而入
　　“老板，一间标准间。”林依冷冷地说，鼻头还泛着红光
　　“来啦！今年这么晚，我还以为你不来了呢。”一个矮矮胖胖的中年男子微微笑着对他说
　　“不会。”林依从前台拿过房卡后轻车熟路的上了楼
　　老板看着他疲倦的背影，微微叹了口气，“哎，可怜的孩子。”
　　林依刷卡进门，把卡往桌子上一丢就躺上了床
　　周围黑黑的，没开灯
　　不知过了多久，林依渐渐沉入睡眠
　　“你奶奶和沈依，选一个。”大胡子拿着刀架在沈希的脖子上对着林依说
　　“不！不！”林依无措地看着大胡子摆出求饶的手势
　　“3，2，1”一泵鲜血从沈希的脖子上喷涌而出溅在林依的脸上
　　“不要！沈希！不要！”林依猛地惊醒，枕头上早已花了一片，不知是眼泪还是汗水
　　林依大口喘着粗气，右手控制不住的发抖
　　林依拼命用左手按压住右手却丝毫制止不住，反而抖动的更加厉害
　　林依拿起床头柜顶端掉落的铁片直接就往右手手腕上割，一道一道，鲜血接二连三的冒出了头，直至浸染林依的整个手腕
　　林依边割边大声喊叫，“别抖了！别抖了！别抖了！”随着割痕的增加，林依的声调也更加颤抖
　　终于，右手不再抖动，慢慢没了知觉，林依瘫倒在地上，目光和窗帘缝隙中透过的那一丝朝阳重合，慢慢地，鲜血盖过了阳光的阴影，地面变成黑色
　　“小兄弟，你没事吧，小兄弟！”房外传来老板关心的声音
　　见林依没有答复，老板急了，他是真的担心林依出什么事，便拿出通用门卡开了门
　　看到手腕上鲜血直流的林依瘫倒在地，老板差点吓软在地上，“来人！来人！”
　　救护车的鸣笛声穿过小旅馆，穿过那条小溪边，最后穿过乌乡……
　　救护车上，旅馆老板守着面如死灰的林依，打开林依的手机，在通讯录中只发现了“奶奶”和只有一串号码并没有标注姓名这两个联系人，最后他选择了后者，把电话拨过去
　　此时此刻，沈希还面对着电脑上林依发过来的邮件发愁，铃声响起，“喂，您好。”沈希面带苦涩地说
　　“您好，请问你认识林依吗？他出了点意外，现在马上到华仁医院，您是他的家人吗？您能过来一趟吗？”
　　十分钟之后，沈希冲进急诊室大楼，睡裤还穿在身上，白T被汗水浸湿，“请…请问刚送来的那个男生在哪”沈希气喘吁吁地对值班医生说
　　“刚刚那个自尽的小孩吗？急诊室2号往里走”医生看了一眼牌牌说
　　“自…自尽”沈希一边自言自语一边往2号门走
　　抬眸，一只被包扎布缠绕了很多圈的手腕映入眼帘，沈希认出了，那是林依的手，每天在自己面前晃来晃去的手，怎么会认不出
　　再往里看，林依面无表情的躺在床上，毫无血色，要不是输液瓶里的药水还在一滴一滴往血管里输送，很难相信这是一个鲜活的人
　　沈希不禁站住了脚，他有点懵了。掉落的药盒、吞咽吐雾的小巷、胡同里的惨状……所有的画面在沈希的脑海里面一帧帧地过，沈希呼吸不禁急促起来
　　“你是林依的同学吗？他打了镇定剂睡过去了，没什么大事，他的家人呢？”旅馆老板看着不知所措的沈希说道
　　“奶奶在路上了，他……他怎么了。”沈希声音颤抖地说
　　“哎，孩子可怜，从小没了妈，昨天是他妈祭日，他每年都来，也都会去我那住一晚，昨天我就看他情绪不对，大早就听他那房间传来喊叫声，我就跑去问他，结果这孩子不出声，我就知道是出事了，打开门发现这孩子用铁片把自己伤了，哎，也怪我，那个房子早就说要修，要不是那块铁片……哎，怪我”旅馆老板说到最后也哽咽了，他也觉得这孩子可怜
　　沈希望向沉睡中的林依，失了神
　　慢慢走到林依身边，轻轻碰了一下包着纱布的手腕，又立刻缩回来，他看着林依，嘴里小声嘀咕，“原来他说有事是真的有事。”
　　没过多久，老胡带着奶奶来了
　　奶奶一进门就趴到林依的床边，看着被刮伤了的手腕，眼圈早已泛了红圈，她轻轻拉起林依的手，就像小时候一样，“依依，怪奶奶，奶奶没顾好你，依依疼吧”奶奶哽咽，一边抚摸着林依的手一边说
　　林依眼角划过一滴泪，在沈希的眼眸下闪闪发光
　　“奶奶，起来坐着，林依没事，让他休息一下吧”沈希把奶奶拉起来扶到外面的椅子上
　　奶奶一路不舍地看着林依，直回头望
　　“奶奶，林依为什么会……”沈希搀扶着奶奶说
　　奶奶眼角又泛了红，“他妈走那年，就有了这个病，这两年他和我说他好多了，但我知道这孩子就是在自己承受着呢，怕我担心，今天可能是承受不住了吧，毕竟还是个孩子啊”奶奶越说越心酸，泪水早已打湿眼眶，滴在沈希的手背上，发凉
　　沈希没说话，只是轻轻拍了拍奶奶的手背
　　“孩子，你是依依的好朋友吗，谢谢你啊，我们依依好久没有朋友了，你今天能过来，奶奶很感谢你，希望你平常能多帮帮他，我真的不想看他再这么受折磨下去了。以后的路还得靠他自己走啊！”奶奶微微抓紧沈希的手，像在抓最后一颗救命稻草，还是摇摆不定的那一束
　　沈希低头，在心里想，“我和他算朋友吗……”
　　但看着奶奶期待的眼神，沈希松了一口气，说“嗯，我会陪着他的奶奶，放心吧”
　　奶奶笑了笑，抬手摸了摸沈希的头说，“好孩子”
　　这时，老胡缴完费也过来了，“老人家，林依他爸妈呢？”
　　“他妈没了，他爸进去了，现在就剩我们娘俩相依为命了”奶奶说着说着又要落泪
　　沈希抓住奶奶的那只手又紧了紧
　　老胡叹了口气，看着躺在病床上的林依，也不免哽咽，“孩子可怜，这样我先送您回家，只有您能照顾他了，您可不能倒下。”
　　奶奶直摆手，“我得陪着他，我不放心”
　　沈希轻拍奶奶的手，“奶奶您要累倒了，林依肯定更不好受，放心吧，我在这呢，我陪着他。”
　　奶奶想了想，把眼泪抹去，边点头边说，“对！我不能倒下，我还得给依依做饭吃呢。”
　　老胡把奶奶搀扶起来对沈希说，“沈希，那先麻烦你在这陪他一会，等会我过来，和爸妈说了吧？”
　　“嗯，不用，我在这就行，周末我没事。”沈希点点头说
　　老胡欣慰地点点头，搀着奶奶走远
　　走到转角处，奶奶突然转过头，对着沈希说到，“小希，是叫小希吧？谢谢你，奶奶谢谢你了！”说完便消失在转角处
　　沈希点点头，但眼圈早已不知名的发红
　　沈希走到屋里，搬了把座椅就静静地坐在林依旁边
　　他小心翼翼地，生怕出一点声响再把林依从睡梦中吵醒
　　灯光微微照在林依的脸上，神态似乎比平常要柔和许多，嘴角微微上扬，感觉像是在做什么美梦
　　“明明长得挺好看的一张脸，平常非要摆臭脸！”沈希小声嘀咕
　　随着输液瓶中的药水一滴一滴掉落，一夜很快过去
　　林依睡了很久，再睁开眼时，太阳绕过树梢铺满他全身，林依稍喘，拖着沉重的身子想要坐起身来，但左边的手好像被重物压着一样怎么也抬不起来
　　林依低头看，一个少年趴在他左手手臂上，睡得很沉，微风稍稍吹起少年白T的袖边
　　林依微微动了动，少年也跟着挪了挪身子，慢慢坐起身来，“你醒了，早饭想吃什么？”沈希声音半哑着说
　　林依一看到是沈希，右手又开始不自主地抖动起来，扯着伤口微微痛，林依赶忙用左手压住悄悄藏到被子里面，“你怎么来了，我没胃口，你走吧。”林依不去看沈希，右手还在止不住的抖动
　　“那我就随便买了，你老老实实呆着，我马上回来。”沈希说着往门口走，他看见了，林依在抖。
　　“沈希，离我远点吧。我不需要任何人可怜我。”林依坐起身用虚弱的眼神看着沈希的背影说，但今天林依的眼睛里面似乎多了点什么，好像多了一丝挽留，连他自己都没察觉
　　沈希顿了顿脚，什么都没说，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