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封神]西岐麦田，今落雪》千里予

6、关键

　　我听见姬发撕心裂肺地呼唤我的名字，心里说不难受是假的。

　　其实我一点儿也不想让他为难。

　　他有他的坚持，我也有我的选择。

　　况且，我也不会有任何事的。

　　毕竟我答应过门边雪会好好护着她。

　　说来我还是要感谢杨戬刚才注入我体内的灵力，在落入水中的那瞬间迸发出来。

　　我没有感觉到呼吸困难，也没有感觉到任何疼痛。

　　啊，还是当神仙好啊！

　　我奋力游向封神榜，一把将它捞入怀中。

　　然后我感受到身后水流发生变化，好似有什么重物落了进来。

　　我扭头一看，居然是姜子牙！

　　他四肢来回扑腾，看起来异常痛苦。他现在可是个凡人，年纪又那么大。我怕他溺死，赶紧游到他身后，胳膊穿过他的胳肢窝把人带了出来。

　　得，这么一折腾，杨戬给我的灵力也消耗殆尽。

　　我将头伸出水面大口呼吸着新鲜空气。

　　姜子牙真的好沉，我身上还穿着厚厚的盔甲，现在还下着大雨，水流变得很湍急。我感觉这回不光是灵力，连体力也快没了。

　　封神榜和姜子牙都很重要，哪个都扔不得，我现在只能寄希望于杨戬和哪吒。如果他们能在我们沉下去之前出现，那我便再也不说他们不靠谱儿了。

　　就在我的意识开始模糊，身体也越来越冰冷的时候，那道艳丽的红色再次出现。

　　我被巨大的力量带起，然后身上一轻，姜子牙被混天绫勾走。

　　而失重感又向我袭来。

　　好你个哪吒，你……

　　我在心里还没吐槽完，就感觉一条十分有力的手臂接住了我。接着，我闻到了一种很淡的香火味。

　　我对这个味道再熟悉不过，五百年前，我天天靠这个续命，一天不闻都难受。

　　我忍不住将脸贴到他的道袍上，深深地嗅了一口。

　　杨戬感受到我的动作，浑身僵硬了一下，我也察觉到自己这么做的不妥，赶紧抬头看着他的眼睛道歉：“不好意思，是我唐突了，我就是太久没闻到这种香火味儿了。”

　　杨戬那跟面具一样悲天悯人的神情缓缓裂开，露出了内里的羞涩。

　　啊，罪过罪过……

　　我不说话了，杨戬轻轻落到岸边的石头上将我放下。

　　他真的很有修养，被我这只跟登徒子没什么两样的鸟调戏了也能做到完全不生气。

　　不愧是神仙。

　　但我还没感慨完，一边的哪吒先咋呼起来，他横眉冷对地指着我：“把封神榜交出来。”

　　我瞪了他一眼：“小孩儿你好好说话。”

　　他抓着混天绫上前一步：“哎，我……”

　　然后就被杨戬拎了后脖领子：“哪吒不得无礼，这位是玄鸟。”

　　我作为上古神兽，主打一个活得长久，说一句无人不知无人不晓也不为过。

　　哪吒上下打量我一眼，眼神不羁：“他不是人吗，怎么会是玄鸟？”

　　姜子牙醒的正是时候，他咳嗽几声，语音苍老：“这位确实是玄鸟。”

　　哪吒惊讶，围着我走了一圈：“既是玄鸟，怎么会这么弱？”

　　我登时感觉胸口被插了两刀。

　　在五百年前的漫长岁月中护佑大商不耗神吗？我的神力又不是源源不断的，要不然也不会靠香火续命，再说后面那长达五百年的禁制不耗神吗？

　　但我不想冲他们卖惨。

　　姜子牙看出了我的难堪又呵斥了哪吒一声。

　　哪吒嘴巴一撇，颇有些不服。

　　我能看出来这孩子其实心肠不坏，就是说话难听。

　　对付他这样的人最简单了，他只会服气比他强的人。

　　要放在以前，收拾他跟玩儿一样，可是今时不同往日。

　　我忍了忍，最后一把抹掉脸上的雨水，拿出封神榜双手递给姜子牙：“姜道长，我知道您此番下山的目的与我一样，都是为了天下苍生。”

　　他也用双手接过封神榜，缓缓道：“你为何不信殷寿？”

　　我毫不犹豫地说：“他不爱苍生，只爱自己。我不能让大商百年基业毁在他手里。”

　　他点点头，摸摸胡子叹了口气：“那你认为谁才是真正的天下共主？”

　　“自然是……殷郊。”不知为何，这话说得我心里直打鼓。

　　殷郊为人憨厚，正直善良，虽然行事有些莽撞，但他是殷寿唯一的儿子，只有他才是唯一的正统。

　　“我与你想法一致。可是殷郊目前看来依然非常维护他的父亲。”

　　这确实是件棘手的事情，殷寿很会伪装自己，我在朝歌待了这么久，只在今天见到他真正暴露本性。

　　但他当众杀人之事又完全可以用别的说辞解释，比如只是想试验封神榜的真伪而已。

　　这对殷郊来说，不算是绝对的错误。

　　但如果让殷郊彻底改变对殷寿的看法，想必会牺牲很多人的性命。

　　这恰恰是我最不想看见的。

　　姜子牙是个睿智的人，他明白我内心的纠结，没再逼问我。而是拧了拧衣角的水，起身指了指东西南北四个方向：“四大伯侯即将汇聚朝歌，若我们能提前说服他们，让他们拥护殷郊，那这死局也不是不能破。”

　　我没有忘记从崇应彪那里看到的未来，我不能让他那么做。

　　在召集四大伯侯的路上，我们首先找到了西伯侯姬昌。

　　或许是因为天谴将至，许多妖怪都不安生起来。

　　我们找到姬昌时，他怀里正抱着一个浑身都是绿色的小婴儿。

　　哪吒跟杨戬想要杀了它永绝后患，但姬昌却认为没有天性是恶的妖，人也好妖也罢都要进行后天的教导才是。

　　这话深深打动了我。

　　姜子牙也为之动容，决定将这个孩子送去昆仑，交由元始天尊教养。

　　姬昌温柔地逗弄着它，结合天象给它取名为雷震子。

　　杨戬和哪吒一起送雷震子回昆仑，走之前杨戬又传送给我一些灵力，然后嘱咐道：“保护好自己。”

　　哪吒欠欠儿地接上一句：“还有我师叔和封神榜。”

　　我不想和小孩子计较，哼了一声：“用你说。”

　　哪吒朝我做了个鬼脸。

　　杨戬朝我作揖，柔声说：“那我们走了。”

　　这边刚送走他们，那边姬昌突然发话：“你是阿雪吧？”

　　我没想到他居然一下子就认出了门边雪。

　　于是赶忙对他行了个军礼：“陈仓门氏门边雪拜见西伯侯。”

　　这是我替门边雪给出的问候。

　　陈仓是西岐的辖地，我从记忆深处看到门边雪小时候在西岐麦田玩闹时的场景碎片。

　　姬昌不似其他诸侯那样总板着一张脸，很威严的样子。他对所有人都很友善。

　　甚至，还很爱去农田劳作。

　　我从门边雪记忆中看到了大片金色，金色的太阳和金色的麦田它们一起构成金色的西岐。

　　我想如果日后有机会，一定要去西岐看看，那里食物丰富还看起来暖洋洋的。我很喜欢。

　　“好，好，一晃眼你都这么大了。”他走近两步，仔细打量着我，很快哽咽起来，“孩子，你受苦了。”

　　他知道门边雪是女儿身。

　　王命难违，门氏也有门氏不为人知的秘辛。

　　门边雪承担了本不该她承担的责任，她长年在户外，像一棵小树一样经历着风吹雨打，因此脸庞不似那些高门大户家的女儿们细腻亮白，也因为长期舞刀弄剑，手上结了一层茧子。

　　质子旅的少年们都将她当作男人，她自己呢，也会忘记自己性别吗？

　　我眼眶有些酸涩，有一滴温热的眼泪不受我控制地落下。

　　门边雪，你也很想家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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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四大伯侯很快汇聚到了女娲庙，姬昌用蓍草占了一卦，得出无妄。

　　姬昌满面愁容道：“弑君者并非殷启，而是另有其人哪！”

　　终于，终于有人证明了我的猜测。

　　这世间人人皆知西伯侯精通八卦，从未失算。

　　姜子牙能言善辩，其他几位诸侯互相辩论了几句渐渐倒戈。

　　东伯侯唉声叹气：“别忘了我们的儿子还在殷寿手里。”

　　北伯侯冷哼一声，大义凛然，一副完全不在乎的模样：“你怕死，我不怕死！”

　　看见这样的北伯侯，我突然明白为什么崇应彪平时总是那么莽撞又好斗。

　　他想表现出自己没有软肋无比强大的一面。

　　因此他能毫无顾忌地刺死父亲。

　　他的父亲，不爱他。

　　虎生三子，必有一彪。

　　我感到了一丝心酸，崇应彪啊崇应彪啊，早在你出生之时，你的命运便已决定。

　　他们如姜子牙跟我预想的一般想要起兵废黜殷寿，另立殷郊为王。

　　我明明该松口气才是，但不知为何，崇应彪弑父那一幕不断在我眼前浮现。

　　我回想着看到的细节对北伯侯道：“既然您已做好决定，那便请速归崇城。”

　　虽然是崇应彪杀的他，可那把剑明明是殷寿递的。

　　他只要留在朝歌一天，危险便多一分。

　　“阿雪？”

　　突如其来的一道声音吓得我的元神差点儿飞出来。

　　姬发不知道从哪儿冒了出来，他看向我满脸惊喜：“太好了，你还活着。”

　　这个场面实在不适合聊这件事，我轻咳一声，搪塞道：“我哪有那么容易死。”

　　他若有所思：“我想也是。”

　　我有些尴尬，刚想转移话题，就见北伯侯神情戒备地问姬发：“你是谁？”

　　姬发一身正气：“我是殷商王家侍卫姬发！”

　　北伯侯怒目圆瞪，想要抽剑杀他。

　　我听见姬昌语带惊奇，他抬手制止北伯侯道：“万万不可，这是我儿子姬发呀！”

　　我知道，他是通过姬发的玉佩认出他的。

　　姬发紧紧握着那块环形玉佩，眼睛里委屈到蓄了泪，但又倔强地不肯落下。

　　他是所有质子中最想家的，他一直一直都以自己是西伯侯姬昌之子为荣。

　　我站在那里，感觉身上有千斤重。

　　这一幕对姬发来说太过残忍，八年未见的父子再见却站在了敌对阵营。

　　当嫉恶如仇的孩子质问着父亲“是何居心”时，我竟无法说出辩解的话。

　　姬发口口声声说着自己亲眼所见殷启弑父杀君，说这话时他认真地看了我一眼。

　　但他没有让我作证，他也知道我不会作证。

　　他只是把自己认为的真相告诉大家。

　　就像在悬崖边一样，他仍然在挣扎。

　　我想说些什么，然而还不等开口，我就敏锐地感受到了很多人的脚步声。

　　不好！

　　我心跳加速，感觉到某些不可控制的事情即将发生。

　　因为之前姬发留了记号，殷寿派来的人很快追了过来，带走四大伯侯。

　　混乱中姜子牙明哲保身，火速离开。

　　我知道他们这谋反的罪名一旦挂上，照殷寿那性子，定会狠狠折磨他们。

　　若是崇应彪被逼当众弑父，那其他人……

　　我不能见死不救，可是，我若跳出来，门边雪该怎么办？

　　门边雪，如果是你，你会怎么做？

　　此刻我觉得我比姬发还要挣扎，他那么聪明，大抵也能猜出来之后会发生什么。

　　只是他一定想不到殷寿会那么残忍吧？

　　门边雪，你说让我在他们深陷危险时护他们一命，我觉得现在就是那关键之时，只是你怎么办？

　　我感觉我的胸口微微发热，像是门边雪在给我回答。

　　我最后看了一眼姬发，动了动嘴唇。

　　我对他说的是：不要怪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