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0、番外一：鄂顺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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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叫鄂顺，是殷商王朝南伯侯鄂崇禹的儿子。
在我八岁的时候，奉大王之命入朝歌当质子。
我还记得刚到朝歌那日，巍峨的城墙不知比我们南境高出多少，须得我一直往后仰头才能窥见全貌。
阿姐就生活在这里吗？
这里好大，大得我感觉自己越发渺小。
我渐渐生出一点紧张的感觉，于是看了看四周。
我第一眼看见的是一个穿着青绿色服饰的男孩，他见我看过来，朝我笑了一下。
这是我来到朝歌收获的第一份善意，我也对他回以一个微笑。
我观察着他的马车，看见了东部的蟠螭标志，我这才知道他是东伯侯之子姜文焕。
他的姑姑嫁给了大王的次子。
我的长姐是大王嫡长子的夫人，那仔细算来，姜文焕还要称我一声“叔叔”。
我摇了摇头，摒弃了这个可笑的想法。我们来到朝歌不是认亲戚的，而是来当质子。
我转头看向另一边，从马车上下来的男孩毫不掩饰眼中的欣喜，东瞧瞧西看看，来到如此陌生的环境却没有半分怯意，冷不丁让我想起家里养的那只黄狗，默默感叹了一句精力真旺盛。
我刚要收回视线，就见车帘微动，露出了一张白净的脸。
不知道为什么，看见他的第一眼，我就想到了雪。
先前下来的男孩跑过来拉他的手：“阿雪，你快下来看。”
阿雪？
这种奇异的巧合让我忍不住欣喜起来，一直朝他们看着。
然后那个精力旺盛的男孩注意到了我，拉着换作“阿雪”的男孩来到我面前。
他们向我作揖然后道：“我是西伯侯之子姬发，这是我兄弟门边雪。”
我好奇地打量着他们，姬发很爱笑，门边雪个子稍高，但很腼腆，站在姬发身后。
我也回了个礼磕磕巴巴地自我介绍起来。
好在他俩都是很有耐心的人，并没有嘲笑我。
姬发很开心，拍了下我的肩膀：“那我们以后就是朋友了！”
我刚想回应他，就听前方传来一声嗤笑，我们扭头看见一个穿着鹿皮衣，神情桀骜的男孩抬着下巴道：“只有弱者才会抱团。”
旁边响起窸窸窣窣的议论声：
“这人谁啊，怎么这么狂？”
“好像是北伯侯的儿子。”
“能来这里的，肯定是家里不受宠的。”
“那我知道了，他是崇应彪。”
……
我想说些什么，但我的口吃让我没能第一时间说出来。
姬发上前一步与他对峙：“交朋友在你眼里就是抱团，就是弱者？是因为没人肯跟你交朋友，你羡慕嫉妒才这么说的吧？”
我觉得他好勇敢，悄悄看了一眼门边雪，她的眼里也全是崇拜。
崇应彪眼睛一瞪：“你胡说八道些什么，你们这么弱，我有什么好羡慕的！”
“既然你觉得自己是强者，可否与我一战？”
“战就战，谁怕……”
“别吵了，排好队进城！”
崇应彪话还没说完，教头就上前将他们分开，又训斥几句后，领着我们向营地走去。
这里的守卫森严，我不敢再多看，微微垂头，仅偶尔用余光瞟向四周。
质子旅的生活很苦，跟我以前的锦衣玉食完全不同。
好在有阿姐的照拂，我在这八百质子当中过得还算不错。
我们有严格的训练要求，每日都要按时完成。
一开始我很不习惯，难以忍受，还偷偷哭过几次。
有一次被门边雪看见了，他还给我手帕擦眼泪。
我真不懂他一个男孩怎么会有这种东西。
但该说不说，门边雪是所有质子当中最贴心的一个。
他从不会泄露别人的秘密，非常可靠。
因此他的人缘也非常好，他是我们当中朋友最多的。
连性子最高傲的崇应彪对上他的时候都会收敛三分。
随着年岁渐长，门边雪从我们当中个子拔尖的，变成最矮的，这让他有一些吃亏。
但也只是一些罢了，他对自己的要求更加苛刻，恨不得每天都要加练。
我很心疼他，只要是阿姐给我的好吃的，我都会分给他。
我最开心的时候就是看他吃东西。
他是个很珍惜粮食的人，每次不管吃什么都万分小心，不会掉一点渣，吃得干干净净。
总之哪怕她看起来最弱，但我们要打败他也不是一件难事，更多的时候是他把我们大部分质子打得哭爹喊娘。
转眼间，我们来到十六岁。
冀州谋反，殷寿率兵北上。
我们众将士随他一路到了冀州城下。
冀州城坚不可摧，但城主苏护之子苏全孝还在我们当中。
殷寿让苏全孝劝降，但苏护心智坚定，苏全孝无可奈何，最终以死相逼死在了我们面前。
我闭了闭眼，心中一片悲凉。
这就是质子的命运吗？
但此刻不是伤春悲秋的时候，苏全孝一死，大战一触即发，我们都投入到了战斗之中。
冀州挡不住我们殷商勇士的铁蹄，城破苏护携子女出逃，我们追其至轩辕坟。
然而在斩杀他们的过程中，意外引发雪崩，后来我们清理战场时，发现苏护之女苏妲己居然还活着！
她是叛贼的女儿该杀了才是，但我们无论如何都无法对这个弱女子下手。
可是就在这时，门边雪提剑冲了上去。
我吓了一跳，当即愣在原地，好在姬发反应迅速及时拦住他。
我不明白一向善良，最讨厌恃强凌弱的他怎么会对苏妲己有这样大的恨意。
那还是我第一次看见他露出那样凶狠的表情，我有些担心。
回去的路上，我侧耳听着他跟姬发的对话，听见那句“与其一个人痛苦地活着，不如早点解脱”，心绪一震。
阿雪……是这样想的吗？
晚上为庆祝胜利，我们办了宴席。崇应彪和姬发因为苏全孝是不是我们的兄弟而吵了起来。
崇应彪又问门边雪，门边雪举起碗喝了口酒才道：“父亲犯的罪若是子没有参与自然与子无关，但人死不能复生，现在谈论这个也没什么意义。”
这番话颇得崇应彪之心，一向傲娇的他也忍不住道：“看来我之前看错了你。”
要是往常，门边雪自然就笑笑不说话了。他不是个爱沉浸于口舌之争的人。
然而没想到今日他却一反常态地冲崇应彪翻了个白眼道：“我用得着你看？”
说罢，他就起身去解手。
他解手时只爱自己一人，我们都没跟过去。
崇应彪看着他的背影脸色一阵红一阵白。周围的人都嘻嘻哈哈起来，探讨平日人畜无害的门边雪居然这么有脾气。
不知道谁插了一句：“人畜无害的他上次在训练场差点儿把你胳膊卸了还记得吗？”
“你闭嘴！”
“哈哈哈哈哈哈……”
崇应彪被他们笑得心烦，将火气发向笑得最灿烂的姬发身上，两个人很快就呛了起来。
以往碰到这种情况，都是门边雪充当调解员，于是我起身去找他。
谁承想他听我说姬发要被打居然无动于衷：“你都说是又……”
不过还不等他说完就一个趔趄差点儿跪倒在地。
我急忙扶住他，有些担忧。
回到篝火旁，姜文焕见他一直在外面看热闹，于是一把将他推到崇应彪和姬发中间。
做完这一切，姜文焕还冲我眨眨眼。
我：“……”
第二天，殷寿没有处死妲己，而是带着她回了朝歌。
我暗暗松了一口气，感谢父亲的宽厚和怜悯。
但是不知道为什么门边雪却非常愤怒，甚至我觉得他有些害怕。
没错，就是害怕。
不过他的心思一直比我们细腻得多，也许他有自己的考量吧，我没有太放在心上。
我们是打了胜仗的英雄，质子旅战无不胜，我们的未来一定会更加光明灿烂。
我一直是那样想的。
然而，在我们班师回朝的那晚，龙德殿内发生的事情让我从天堂坠入地狱。
殷启在我们跳战舞时突然拔出一把宝剑，挥舞两下后直直刺向了大王。
甚至，他又想去杀殷寿。
好在姬发反应迅速，拦了下来，但也因此误杀了他。
殷寿成了商王，殷启成了弑父杀君的罪人，阿姐被当成陪葬品殉葬。
我再也没有姐姐了。
不光如此，我还不能表现出一丁点儿悲伤，要和所有人一起唾弃他们。
因为我是大王的儿子。
那天晚上我习惯性地将从宴席上顺下来的糕点给门边雪。
他笑着跟我道谢，还说之后请我喝酒。
然而晚上他却悄悄找到了我。
在所有质子都深信不疑殷启弑父杀君之时，门边雪对我说：“杀死帝乙的另有其人，你的姐姐死得很冤。”
我震惊于他的话，赶忙四处查看，确定无人听见才道：“你……你疯了！这种话，也是能随便说的？”
然而门边雪丝毫没有惧意，他只是认真地看着我的眼睛说：“鄂顺，你相信我，我会让真正的罪人得到惩罚，还你姐姐一个清白。”
我强忍着才没流下眼泪，我现在脑子里非常乱，但我唯一能确定的是，这个世界上怎么会有门边雪这样勇敢，这样好的人呢？
因为新王登基，四大伯侯也赶来朝歌，时隔八年，我终于能再见父亲鄂崇禹。
我很欣喜也很难过，我曾以为再见面，阿姐也会在身边，没想到却天人永隔。
然而生活的巨浪总是到来的猝不及防，还不等见到父亲，四大伯侯造反的事情就传进了朝歌。
其中当以我的父亲态度最强硬。
我理解他的，阿姐的死就像一根刺狠狠地扎进他的心脏。
我想起门边雪对我说的话，真正的罪人……会是那个我们一直崇拜的英雄殷寿吗？
其实我一直知道门边雪在跟姬发调查着什么，只是他从来不告诉我。
想来也是，我在所有人眼中都是个有些懦弱的人，我也没有任何技能强于他们。
曾经大家碍于我的身份，或多或少对我都有些敬意，但当这层身份被屈辱地撕碎，我……也就不值得他们尊敬了。
四大伯侯被羁押回朝歌，我们四个质子也要去龙德殿参见。
我心中很是不安，门边雪看出我的紧张，走过来拍拍我的肩膀：“别担心。”
虽然只有短短三个字，但却给了我莫大的安慰。
我笑着问他：“上次给你带的糕点好吃吗？”
门边雪点头说好吃。
我看着他清棱棱的眼睛，很想摸摸他的头，但又觉得有些奇怪，于是还是收回手：“那我再给你带。”
“好，我等你回来。”
如果我能提前预料到结局，我想我一定不会在意旁人的眼光，摸摸门边雪的头，然后再抱抱他。
接着跟所有兄弟好好道别。
姜文焕，我不在的时候辛苦你好好喂我的马了，它很温顺，也很喜欢你。你以后可以骑着它上战场杀敌。
姬发，你一定可以成为大英雄的，一定会的。
崇应彪，虽然我没有那么喜欢你，但不可否认你真的很强。
殷郊，你是大商的太子，大商的未来靠你了。
耳边炸响父亲的话：“笨蛋！动手啊！”
我笑了，我终于知道我们的敌人是谁。
我抬眼看向殿外，隐约看见了门边雪的面庞。
阿雪说的是对的，弑父杀君的另有其人！
只可惜，我实在愚笨，直到此刻才幡然醒悟。
我懦弱了十几年，被家人朋友保护了十几年，而今，就让我勇敢一次吧！
我转身，在父亲震惊的目光中狠狠刺向殷寿。
然而我实在是太弱了，他不费吹灰之力就将我擒住。
人群中突然出现一抹金红色的光芒，玄鸟再一次出现。
我呆呆地望着它，这才意识到它是来保护我的。
不知道为什么，我突然有一种很熟悉的感觉，玄鸟……
可是我还来不及多想，脖子上就一凉，鲜红的血液喷射而出。
原来……死亡的感觉是这样的……真的好痛苦……
下辈子，我不想再当战士杀人了……
我倒在血泊之中，艰难地转着眼睛看向那只金红色的玄鸟，它真的好漂亮，就像阿雪一样。
是啊，我真的好蠢笨，在死亡到来的时候才明白一切。
阿雪，对不起，我食言了。下辈子，我再带着糕点去找你。
请你万万记得，我叫鄂顺，是殷商王朝南伯侯鄂崇禹……最勇敢的儿子。
作者有话说第10章 番外一：鄂顺
，还差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