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70、第70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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秋照忙着捣出骨头里的鲜髓,没来得及答话。
“你居然真的要……”周霖鹤当她默认了,脱口而出道:“那你之前说不肯嫁人,说舍不得我,都是假的么?”
他语气隐忍,却似乎暗藏了千言万语,秋照与他朝夕相处多年,自然能听出他此刻心情极其沉郁。
但这沉郁到底有多严重,够不够叫他有胆以下犯上,她一时还不敢确定。
她舔舔手指上的酱汁,决定再拖一拖:“先生说笑了,我哪有说过这种话呀。”
“是么?”周霖鹤放下筷子,轻声反问她,“你之前明明说舍不得我,舍不得昆仑,如今一听雷公族的男子长得好看,那些话就都不作数了,是么。”
听到这一句,秋照确定,他这是气急了。
她喜孜孜闭上眼,等着他怒极来强吻她,但等了好久也没动静,只好又睁开眼。
“你怎么回——”怎么回事,连强吻她都不敢,话说到一半,她却僵在了半空,因为她看见周霖鹤在哭。
从来冷静无匹,从来深藏不露,从来保持微笑的羽扇军师,低着头,紧紧抿着唇,在安静地,不发一言地,哭。
都是被她欺负的。
看着他眼泪一颗顺着一颗落到衣襟上,晶莹剔透的,她真的有些心疼,但也觉得漂亮,甚至还有些兴奋——停,不行,她不能这么混账。
得先把人哄好再说。
“先生,那个,你、你别着急啊。”她立刻放下排骨,擦干净手指,挪动座椅挤到他身侧,顺着他的背,放柔了声音哄他:“联姻之事不提了,你先别不高兴,叫我怪慌的。”
“我没有不高兴。”周霖鹤咬住牙关,唇角抽动了一下,小声道,“我只是想不明白,你一会说要以昆仑为重,一会又要嫁去外族,到底要将昆仑主帅之位置于何地?”
秋照顺着给他拍背的姿势,下巴架在他肩膀上,两人快要镶嵌在一起,这已经远远超出了平日的亲密程度,周霖鹤身子一顿,却并没有推开她。
“主帅之位,你就只是想问我这个?”
周霖鹤静静地看着她:“不然呢,我还能问你什么。问你一会喜欢我,一会又不喜欢了,你的喜欢到底能维持多久么?”
见秋照惊讶地倒抽一口冷气,他苦笑了一声:“这种问题以下犯上,我当然是不会问的。”
她是主帅,是最后拍板决定一切的人,他的所有意见都可以不听,她要做什么,他没有任何办法。
——但是掉两滴眼泪,先靠示弱将她稳住,总还是可以做到的。
“你知道我喜欢你?碎了个鸟蛋子的,你果然知道!”秋照没忍住蹦出一连串脏话,忙用手捂住嘴,冷静了片刻后继续道:“看你气得都哭了,应该也是喜欢我的吧?怎么不早点来跟我说啊?”
周霖鹤面皮有些发红,垂下眼帘:“时机不对,我怎么说。”
也对,当时人魔压境,他们都成天到晚地忙正事,确实没机会说别的。
借着联姻之事试探一二,已经是极限了。
秋照帮他抹着眼泪,又生了点坏心眼,牵着他手腕逗他:“哎,我说个玩笑话,都能把你气成这样,那当初你怎么敢主动提起联姻的,不怕我答应吗?”
“大战之前联姻是下下之策,我知道你不会选。”周霖鹤叹了口气,“我只不过是……是想看看你对婚事有何打算罢了。”
得了她那句“舍不得他”,他便安下了心,却没有想到,人魔危机一过,她就给了他这么当头一棒。
“我对婚事能有什么打算,嘿嘿,都听先生的。”秋照继续给他顺毛:
“其实我没有不喜欢你,也没有想嫁到外族去,什么雷公族,我理都不想理,就是想诈一诈你,你别当真啊。”
他看着她美滋滋靠着他夹菜,一副心事得逞的模样,忽然冷不丁问道:“你不是用计诈我的性子,此遭大约是清浅姑娘教你的吧?”
“不、不是啊,是我自己想的,跟清浅一点关系都没有!”
秋照连连摇头,激烈否认,却见他的眸底始终一片了然,半点没有被她糊弄过去,声音慢慢弱了些:“是我主动找她帮忙的,你别报复她啊。”
果然是那个花清浅。周霖鹤揉了揉眉心,重新执起筷子:“我报复她做什么,如今你我把话说开,合该感激她才是。”
再者说来,那蛇妖是凤凰神君座下,他上哪报复去。
听他这么说,秋照才放下心来,一面拿排骨酱汁浇在细米上,一面专心地开始想,先生哭起来这么好看,以后要有法子叫他多哭一哭就好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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医楼内。
秋照如临大敌的情事,在花清浅看来根本没有悬念,因此她并不紧张,只慢悠悠啃着吕浮白拿来的桃花饼,跟他商量起小混沌戒开戒的事宜。
她将惊鸿木显现的影像告诉了秋照,两人一致认为,此次人魔围困,为的就是要打开小混沌戒,放出定法天怨。
“这次人魔来势汹汹,撤退的时候又跑得飞快,连佯退反击都没有,不觉得奇怪吗?”她转着戒指分析道:
“秋照猜测,这些人魔大概是从哪里得到了消息,知道我拿到戒指,也在想着如何开戒,左右都会把定法天怨放出来,所以才干脆撤了。”
“啊?”玉京子傻乎乎地叫道,“我还以为是吕浮白的神光把他们吓跑了呢。”
花清浅有点骄傲:“那也没错,肯定有人魔单纯被吓破胆跑啦。听秋照说,当时吕浮白真有几分傅玄的风采,可惜我错过了,没那个眼福。”
听到最后那句,吕浮白看了她一眼,眸光微妙,像是被她说得不太好意思。
玉京子看不得他们眉来眼去,开口打断道:“那现在怎么办?开戒就会放出定法天怨,不开戒又救不出咱爹娘……”
“开,都拿到了小混沌戒,为什么不开。”花清浅说,“当时赵音浓开启的异界不知在何处,只要我们抢先找到异界,就算定法天怨侥幸没死,也只有被我们围剿的份。”
玉京子对自己的实力很有自知之明:“那可是定法天怨,你说他被谁围剿?”
当年傅玄打定法天怨易如反掌,那是傅玄的事,如今己方就这么点人,确定不是人家一打三?
“咱们这不是有个吕浮白吗?”花清浅很有信心,“不行了再把竹言叫来,对付一个陈年老魔头,应该够了。”
“虽然不知小混沌戒开辟的异界是个什么情形,是有点麻烦——”
吕浮白应声开口:“异界之内,无始无尽,一切之景皆为心景,眼前随心绪而动。”
什么心不心,眼不眼的,玉京子完全没听懂。
“你说的是人话吗?”他还算端正的五官皱成一团,“异界到底是个什么东西,怎么跟心扯上关系了,是谁的心啊?”
花清浅看样子却是懂了:“是心境强大者的心。”
听吕浮白的意思,这小混沌戒的异界法则跟梦魇妖灵类似,梦境中,一切都由心境最强大者决定,异界之内也是如此。
如果定法天怨的心境够强,天水与香染早已是两个死人。
可他们没死,这就说明,两人在异界并没有落下风。
花清浅精神为之一振,更是意气风发:“定法天怨未必还有当年的能耐!多找几个人手,完全可以把他牢牢按死。”
不过,喊人的事稍后再说,眼下要务,乃是赶在人魔之前找到异界。
“咱们来昆仑取戒,半路惹了妖尊,动静太大,也难怪人魔顺势查到了我的底细。”花清浅痛定思痛,“这次找寻异界,可不能再走漏风声了,最好是整个障眼法,把他们视线引开。”
吕浮白颔首同意。
“且看这样行不行——”花清浅心中一个计划隐隐成形,刚要和盘托出,却听门口被人敲响,昆仑部侍卫恭敬的禀报声传来:
“清浅姑娘,有人要见你。”
“又是苍御峻?我不是说了,我不耐烦吃他做的点心,也不稀罕他的红绿宝石,该拿的我早就拿过,让他别再来做无用功了!”
侍卫停顿了一下,说道:“姑娘息怒,来人不是苍御峻。”
“据他自报家门,好像是从蛇族来的蛇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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此次人魔来袭,事后看来虎头蛇尾,事前看着阵仗却十分大。
秋照求援的信笺铺得天上地下都是,来援者却寥寥无几,甚至让人看了哭笑不得,蛇王单方寸就是后者。
他对昆仑响应倒是积极,不仅亲自前来,还带了大包小包的蛇谷瓜果,唯独最重要的兵力没带。
不仅如此,他还在上昆仑的第一日就直抒胸臆,表示愿意以身侍奉秋照,换两族永结同心,然后提出请求:如今到处都不太平,也有魔族冲他治下的蛇族去了,昆仑能不能行行好,分点兵力应亲家的急。
秋照:“……”
且不说单方寸蛇高马大,粗粗笨笨,半点不是她喜欢的料,就说出兵,她这边燃眉之急还没解,怎么可能倒帮蛇族?
就算单方寸舍下面子、天天把去蛇族新谷的路线挂在胸前,她也只能假笑敷衍,先把人稳住再说。
被稳了几日,单方寸也逐渐回过味来,准备启程去隔壁雷公族结亲,却不想忽然迎来一位故人。
他在一望无尽的高楼前徘徊等着,听到一边靠在门上的红衣妖尊沉沉发问:“你说,你以前是蛇谷的?”
“是,是的。”
“你认识清浅?”
单方寸乐呵呵地点头。
“——你是她什么人。”
图穷匕见。
单方寸不明所以地对上妖尊的视线,只觉那赭黄色瞳孔中满是妒忌,叫人不自觉脊背发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