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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7、第37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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花清浅本来打好了几百字的腹稿,要重点突出一下她是个多么贫苦、但又多么努力的上进女子,这下全被吕浮白给毁了。她咬着牙看他一眼,但也没法反驳他什么。
因为他和她都知道,教过她古字古义的不是别人,正是凤凰神君。
用傅玄手把手教过的知识撩人,好像是有点过分。花清浅思量一番,妥协地换了个话题:“哎呀,不管这些古经了,东方东方,我看你今日一身白衣,忽然想到一句词,你猜是什么。”
东方容楚猜了好几句,都不对,最后只好请她给出答案。花清浅叫他附耳过去,悄声诵道:“娟娟展白衣,饶此绝色。”
他白净如玉的脸庞顿时变得通红,蜂蛰了似的从她面前退开,惊讶地看着她,声音不稳道:“你、你怎么能……怎么能吟这种词!”
“这种词怎么了,夸你好看还不行?”花清浅有些莫名其妙。
见她眨着眼睛,真是满脸无辜的模样,东方容楚脸上的热度这才稍稍退却,哭笑不得地开口解释。
“这里的白衣,意思不是白色衣裳,而是,而是……那个什么。这是句艳词,写的是轻佻下流的青楼女子,姑娘是从何处听来的?”
“啊?这是我从《南阳蝴蝶记》上看来的,那个书生用这话称赞了一番花魁的容貌,花魁也没生气,还夸他文采好,怎么会是艳词——”
花清浅想起话本里后续发生的情节,后知后觉地反应过来:是了,花魁身在贱籍,就算那书生下流之极,对她而言也是根救命稻草,她肯定不敢跟他发脾气。
“听你一说,我也觉得这句词怎么听怎么不对。”她越想越尴尬,“这么明显的艳词,我一开始怎么就没看出来呢?我真不是故意想调戏你的,你别生气啊。”
虽然以往有许多次是故意的,但这次真的不是。她分得清轻重缓急,临近会考,她没想让他心绪不宁。
她娇嫩的脸蛋涨得通红,浓黑的睫毛一颤一颤,目光低垂,心虚的模样谁见了都不忍责怪。东方容楚也知道她没有坏心思,温和道:“我生什么气?都是小事,姑娘不要放在心上。”
“嘿嘿,我就知道你不会跟我计较。你人真好!”
两人周围仿佛形成了一圈无形气场,旁边的吕浮白再也没有插嘴的余地,玉京子都替他觉得多余,暗暗给他使了个眼色,要他走到后面来,可他就是不走。
他刻意忽略了玉京子的眼神,就这样默默跟在花清浅身边,时不时拉她一下,帮她避开路上凸起的石子,一直走到了天黑,四人抵达京城脚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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京师客栈五花八门,远非小小的五门峡可比,有的客栈上方居然附带半座园林,比花清浅慕城的整间宅院还大。她挑得眼花缭乱,最终为了东方容楚应试考虑,选在了离考场最近的一家。
这次是东方容楚出钱,在他亮明身份后,客栈老板立刻朝他恭敬拱手行礼,还主动少收了一半房费。
东方现在还没考中进士呢,光是举人就这么受人尊敬,若他成了状元,该是何等风光?花清浅看着他与客栈老板交涉,心驰神往地道:“他这次十有八九会高中,我要是抓紧时机嫁给他,说不定能作为状元娘子,跟他一同打马游街。”
“不可能。”身边吕浮白忽然开口,“东方容楚是儒生,恪守礼教,必不会允许娘子那般抛头露面。”
“……我就是想想。”
吕浮白犹豫了一瞬,低声问道,“那书生如此古板,你还想着要嫁给他?”
“古板,古板又怎么了,只要他的优点大过缺点,为什么不能嫁。”花清浅目光仍紧随着东方容楚,看他立在柜台边,耐心等待客栈小二翻找房牌,一身白衣玉树临风,简直是从话本里走出来的温润才子,越看越觉得她眼光真好。
她的目光那样入迷,却分毫也没有落在吕浮白身上。他心中泛起细密的疼痛,像是无数小虫在啃噬着陈年伤口,没话找话地道:“你想要嫁给东方,是因为他与神君相像吗?”
“当然不是!你怎么会这样想?”他这一语石破天惊,花清浅一个激灵,顿时从东方容楚身上收回了目光:“找替身这种缺德事,我才不干呢!”
吕浮白淡淡提醒她:“两日前,你说你觉得他与神君很像。”
过了好一会,花清浅才回忆起来,那时她要打消胡紫的疑虑,随便扯了个话题,说东方容楚长得像凤凰神君。
一句玩笑话而已,他居然记到了今日,真不愧是护祖宗护到家的小心眼鸟族。她无语地解释:“他们当然不像,东方容楚这么温柔,哪有神君那么冷。要说相似,东方容楚倒是跟赵刑西更像一点。”
赵刑西,是她的第二任夫君。
吕浮白神色晦暗,轻声道:“原来如此。”
“他那双眉眼跟赵刑西特别像,周身那股文雅气也很像。但你别想歪了啊,东方可不是赵刑西的替身。”花清浅郑重声明,“我现在喜欢的是东方本人,不是任何人的影子!”
此时东方容楚距离两人不近,凡人的听力绝对听不到他们这番谈话,但她还是将他维护到了最后一刻。
她爱上一个人的时候,思虑总是如此周全,一点一滴都要做到最好,扼杀所有误会的种子。
很久很久以前,傅玄是不是也曾在看不见的地方,被她这样妥帖地爱过。
一颗心被回忆割伤,鲜血淋漓,他疼得快要窒息,挣扎着道:“那、那你要当心。”
花清浅茫然地眨眨眼睛:“什么?”
“你总是……爱得太深,容易被伤到。”他说,“神君伤过你一次,你要当心,不能在书生这里栽倒第二次。”
没想到他这么关心她,花清浅有点受宠若惊,挑眉笑道:“知道啦,我也没那么笨,栽过一次的坑,哪有那么容易栽第二次。”
这时东方容楚终于摆脱谄媚的老板,拿到房牌走了过来,她不知不觉扬起一个微笑,小步跑到他面前,撒着娇要跟他住邻间。
还说不容易栽第二次。吕浮白微微摇头,叹了口气,上前拿过自己的房牌,正好将她与东方的房间隔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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花清浅迫不及待要一览京师夜景,于是刚安顿好之后,她便又出了房间,跳过挑灯夜读的东方容楚,将玉京子和吕浮白都叫出来逛街。
京师数十条繁华街巷,入夜时统统点起盏盏莲花灯,清香伴着晚风,衬得京郊如同人间仙境,那句“游人不醉饮风自醉”,说得一点没错。
夜市更是千姿百态,玉京子看得两眼发直,拉着花清浅的窄袖大发感慨:“这么美的地方,咱们早就应该来啊,老呆在慕城有什么意思!”
花清浅看多了话本子里的叙述,却觉得京城美则美矣,倒也没有那么叫人惊叹。
“你忘了你去过云廷玉城,那才是游玩的好地方,比这里灵秀多了。”她拽过玉京子的后领,不许他伸长了脖子往人家街边摊的锅子里瞅,显得太没见识。
“云廷玉城,那是哪儿?”
“在天界附近,算是鸟族的一处聚集地。”花清浅说道,“诶,鸟族的地界,吕浮白你应当知道吧?”
吕浮白点了点头,“那里景色的确不错。”
“何止不错,那是相当的好,连傅玄也爱去呢。”她啃了口刚买来的糖葫芦,口齿不清地道:“不过,他常去那里,也可能是为了鸟族圣女,不一定是欣赏美景。”
吕浮白定定地看着她:“你说什么?”
“都是过去的事啦,没什么。”
他却不肯罢休:“你说,傅玄去云廷玉城是为了鸟族圣女?”
明明是她三天两头总往云廷玉城跑,鸟族排外,他怕她在当地受人欺负,这才拜托云廷玉城的掌权人多关照她,怎么在她嘴里,他又和鸟族圣女纠缠不清了?
在他不知道的地方,她究竟对他有多少误会?
“你这不是听清了么。”花清浅看着他严肃的目光,有点腿软,“不是,那时候大家都是这么猜的,我这不算造谣神君吧?”
“大家是谁?”
“蛇谷,天界,云廷玉城本地人,所有人都这么说。”花清浅如实回答,“我也是维护过神君清誉的,我跟那些人狠狠吵过架来着,不过他们以为我是吃圣女的醋了,并不信我……反而,反而是我信了他们的话。”
“——他们说,神君对待鸟族圣女确有不同,说得有理有据,我就信了。”
吕浮白压抑着问:“你宁可信那些人,都不去亲自问问神君本人么?”
“我不用问啊,我会看。”花清浅无辜道,“那圣女给神君送过花,神君接了。这难道不是旧情难忘——”
“神君没有旧情。”他看向她,语气淡淡,不知怎的竟显出几分可怜。
他没有什么旧情,他只有过一条放在心上的漂亮小花蛇,可她不要他了。
她也不信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