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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4、第34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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仿佛是掐好点一般,前一刻法阵初成,后一刻上方的苍穹就暗了几分。花清浅猛地一惊,抬头看去,只见一道白发身影从天边逆光而来,越飞越近,悬停在小屋上方,居高临下俯视着他们。
“连上神都叫来了。”他目光掠过吕浮白,最后落在胡紫身上,“但是没用的,你就算叫来上古真神,公孙柘也难逃一死。”
“宋观山,你冷静点,现在收手还来得及——”
“留他到今日,我已经够冷静了。”
他缓缓落到地上,仿佛此屋浑然一体的阵法形同虚设,神情冷峻,咄咄逼人,排山般的威压扑面而来,叫花清浅下意识往后缩了缩,几乎不能把眼前这尊煞神与胡紫回忆里那个温柔害羞的山神联系起来。
吕浮白不动声色挪了一步,护在她面前,山神的气势尽数被他挡去,花清浅小声道了声谢。
两人在这边磨蹭,那边三人早已开打。宋观山的法力远远在公孙柘与胡紫之上,斗法不到两个吐息,公孙柘就露出破绽,宋观山毫不犹豫,反手挥出杀招。
汹涌而致命的神力爆发而出,对准的却不是公孙柘的方向,而是莫名往宋观山本人身上反噬而去!
就在宋观山即将遭受反噬的一瞬间,花清浅原地俯身,素手猛地往地上一拍,聚灵石从阵眼跳出,随着她的力道捣毁了游廊第一排扶手的某块布局,那股增强了上百倍的神力顿时消弭于无形。
变故发生得太快,一时间斗法的三人都愣在原地,只是神色各异,其中胡紫的神情最为惊诧:“姑娘,你……”
“不好意思,让你失望了,我没那么好骗。”
花清浅开口道,她本来想踱步绕开吕浮白,看着胡紫的眼睛说出这番话,这样比较有威慑力。但她一动,吕浮白也跟着动,似乎打定主意要把她护得密不透风,她只能把住他的肩膀,从他背后探出小半张脸,姿势有些别扭地说道:
“枉你搜集来当年我与凤凰神君的种种细节,把你和宋观山的故事一一对着往里套,你以为我听了这些,就会什么都不管不顾、一心偏帮你么?”
还有一句话,她憋着没说:胡紫心里恨宋观山,就以为她也恨神君,恨到失去理智、多年之后仍不能释怀,在相似的故事里也一定要看他倒霉。可她不知道,花清浅真的不恨他。
“我的确同情你。但这点同情,还不至于让我同天道作对。”花清浅看向狐狸惊慌失措的双眼,复杂地摇了摇头:
“狐狸团子,你知不知道,弑神是会加速天罚的。”
所谓宋观山要杀了公孙柘的理由,纯粹就是胡扯。昨夜趁胡紫睡着,花清浅神魂离体,亲自走了趟蔗县,从昭山山脚下榕树精的嘴里得知了全部真相。
故事的前半段,与胡紫所述基本一致,然而从公孙狼族介入时,她的回忆就出现了偏差。
那棵榕树精一边咂摸着花清浅浇的水,一边叹气道:“哎!那只小狐狸啊,幼稚得很,山神大人给那狼女甘泉水是为了救命,她却认定山神移情别恋,一赌气就下了山。”
而山神留下公孙澈,纯粹是心怀悲悯,不忍见已修成人形的狼女丧于人手,并没有对她生出半分男女之情。
“那小狐狸嘴上说可以在山里呆一辈子,但山神与她相处日久,已能察觉到她更喜欢热闹,喜欢凡人聚居的烟火气,是以放她离开,无非是不愿将她束缚于深山。”
“在甘泉水的滋养下,公孙澈的伤没几日就尽数痊愈,山神大人客客气气地送走了她。自此,大人又是孤独一人了。”
榕树精原以为山神大人会就此孤独一生,直到某日修成道法、脱离山体,却不料在公孙澈离开的当晚,胡紫就回到了山上。
“什么?”花清浅秀眉一挑:“狐狸团子还回来过一次?”
“老朽也颇觉奇怪,以她的气性,应与山神大人一刀两断才是。”榕树精回忆道,“可她确实回来了,还主动找到山神大人,像是旧情未了的模样。”
榕树精指了个地方,就在那块巨大的山石之上,小狐狸找到闭目假寐的宋观山,同他说道:“公孙澈走了?她就这么抛下你了,山神大人所托非人呀。”
“……”宋观山听出她的阴阳怪气,开口解释:“我与公孙姑娘并不是你想的那样,她养好伤,本就该走了。”
胡紫却根本不相信他的解释,就像之前她认定他移情别恋,现在她也认定他因为狼女心神俱碎,只是不肯表现出来。她摆出一副心知肚明的表情,放言道:
“你想哭就哭,我的肩膀就在这里,你可以埋进去哭。不要怕丢脸,我保证不笑话你。”
宋观山颇感无奈,但胡紫主动上山已经是意外之喜,他便没有与她多作争执,只问她找他有什么事。
“没什么事儿。就是听说公孙澈走了,担心你会哭得喘不上气,所以过来看看。”她眼神飘忽,皱着鼻子说道:“顺便问问……既然她不要你,你现在没有别的选择,要不要再考虑一下我。”
宋观山一个趔趄,从假寐的巨石上跌落在她身边:“你、你说什么?”
山神看着胡紫在昭山腹地长大,亲眼见证她第一次化人,亲手帮她逃出山火,之后又远观她将一众年轻村民迷得团团转,比谁都清楚她的心性。
她没有被条条框框的规矩捆绑过,凡事都按照心意而为,有时甚至会胡来一通,最重要的是,她从小受尽宠爱,绝不会让自己受委屈——因此,在她发脾气下山、与他分开的时候,他便认定,她不会回头。
他们大约是再无可能了。
那时宋观山凝望着她赌气的背影,叹息着接受了这个事实。
情爱的滋味,他这一回本就是浅尝辄止,并未生出什么执念。两人就此分开,也是缘分生灭之果,都是自然;只要她好,哪怕她明年在山脚下与别人成婚,他也能在山上遥祝她幸福。
可胡紫偏偏又跑了回来,出乎了他所有意料,违背了她所有本性,一双狐狸眼闪烁不定,仿佛只想与他长厢厮守,自己却全无把握——
她居然爱他爱到了这个地步。
一股从未有过的情潮洪流席卷过全身,汹涌地堵在胸口,宋观山呆在原地,青苔古石般平稳不动的一颗真心彻底沦陷。
“我说,我想要一切既往不咎,我们重新开始。”她重复了一遍,见他还呆呆地看着她,以为他要拒绝,小脸一沉扭头就走。
宋观山的身体比理智反应更快,他下意识飞身上前,拉住她的手,一把将她拉进怀里,抱着她柔软的双肩,平复了很久才说道:“好,我们重新开始。”
胡紫被他扣在怀里,不舒服地扭了扭,他察觉到她的动作,忙稍稍退开一步。
“怎么了?”他问。
“我好像闻到一股狼妖的味道。”她不高兴地说,“你是不是也这么抱过公孙澈?”
宋观山想了想,他只有在第一日救下那狼女的时候抱过她,便是那时两人也没有这么亲密,不至于会留下味道。
“你闻错了。”
“你没有否认抱过她,所以你真的抱过她!”胡紫尖声叫道,“你还说你跟她没有男女之情,我就知道你是骗我的,我就知道!”
宋观山试图解释:“你冷静一点,我抱她是因为——”
“你闭嘴,这种甜蜜回忆你一个人留着就好,不用分享给我!”
她乱吃醋的样子也很可爱,宋观山摇了摇头,放弃与她争辩,把气到炸毛的狐狸团子重新揽入怀中。
反正日子还长,他想,他慢慢哄着她,总有一日她能明白过来,消除误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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自从天降星火,宋观山元气大伤,法力好容易才恢复过来,难以再继续突破,千年内都无法脱离山体。
然而,这次胡紫主动回到他的身边,失而复得的狂喜填满他整颗心脏,宋观山一瞬间心性彻悟,法术通明,修为在短短十日便突飞猛进,境界提升不止一层,灵体坚实无比,竟然可以初步下山了。
因为天气渐冷,这几日胡紫便没有睡在山上,而是宿在自家茅草屋里,只有中午才上山。宋观山神力可生热,她以前从没嫌过冷,现在无非是不想与他同睡,大约还是芥蒂公孙澈在那张床上睡过。宋观山对此心知肚明,也没有拆穿。
这日她迟迟不来,正好他修为小成,有意要给她一个惊喜,便偷偷拿着提前做好的嫁衣下了山,来到她的茅草屋前。
“唉,那可是老朽见过最惨烈的一场惊喜。”榕树精满是沧桑的树干摇了摇,“姑娘肯定猜不到——”
这有什么猜不到的,花清浅张口就猜:“狐狸团子和狼妖正在屋里亲热,被他撞见了?”
榕树精噎了一下。他把气氛都烘托到这了,却被她一语道破,讲故事的兴致都快败完了。
“……正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