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南樟》冬月眠

7、7

　　谈话间，刘岩端着吃的掀开了帘子，连铭珩见状便不再说话了。
　　“来来来，尝尝我们自家做的鸡，这都是自家养的，绝对好吃。”刘岩热情的把筷子塞进了常青手里。
　　常青看着手里盛的冒尖的米饭，还有面前的三菜一汤有些迟疑，迟迟没有动筷子。
　　“怎么了？不爱吃这些吗？你要吃啥，我去给你做。”刘岩挠了挠头，看他这幅模样有些无措。
　　“不不不，不是的刘大哥。”常青头摇的像拨浪鼓一样，看了看旁边坐着的连铭珩，小声地说道：“这些我吃不完。”
　　刘岩一愣，随即大手一挥：“嗐，这有啥，吃不完给你哥，他可是为了你……”
　　“咳咳咳，刘岩，你外面不是还有活没干完吗？我去帮忙。”连铭珩站起身打断了刘岩的话。
　　“有是有……你不吃点再去吗？”
　　“不用，先走吧。”
　　“诶，行”刘岩转身就要走，想了想，又回头小声对着常青说“没事哈，吃不完就让你哥回来给你吃咯，吃吧。”
　　“嗯！”常青笑着点了点头，看着他俩出门去了。
　　他一小口一小口的往嘴里扒着米饭，想到了连铭珩不断咳嗽的场景，时不时往外面看了两眼。
　　“咋了？有啥不能跟你弟弟说的？不就是你在他床前守了两晚吗？这有啥不能说的？”刘岩在连铭珩后面絮絮叨叨的。
　　连铭珩在前头一脸严肃，抿着嘴一言不发。刘岩见状也只好闭嘴了。
　　“哝，还剩下田里的这点，收完就能好好过过这个冬天咯！”两人来到田间，刘岩指了指面前的这块地说。
　　“嗯，开始吧。”连铭珩二话不说提起了镰刀。
　　在常青睡着的这两天，连铭珩白天帮着刘岩收庄稼，还趁着休息的时候抓紧时间跑回去看看，晚上就坐在床边上，静静地守着他。
　　连铭珩低着头挥舞着镰刀，眼前一阵阵的发黑，他感觉有点吃不消了。
　　常青努力吃了半天，才吃了小半碗，他实在是吃不下了，只好先放下碗筷，朝着外面望了望，连铭珩他们还没回来。
　　他想了想，稍微整理了一下桌面，朝着外面走去。
　　刘岩的家在整个小村子的最右边，外围都是房子。常青看向了左边，有几户人家开着门，黑洞洞的，看不清里面有没有人。再远远看过去就是庄稼地了，倒是有不少人弯着腰在田里忙碌。
　　远远看过去似乎能辨认出哪个是连铭珩，常青眯着眼睛看了看。他决定过去找他。
　　但是他要是去找连铭珩就必须从左边几户人家的门口路过，常青莫名的有些害怕会撞见旁人，他低着头踌躇了半天，迈出了第一步。
　　路过别人家门口的时候，常青心跳的飞快，头也低的越发的厉害，脚步更是不自觉得加快，到最后他几乎是一路跑到了田边上。
　　刘岩弯着腰太累了就想直起身子歇歇，他仰着头锤着后腰，不经意往旁边一瞥，就看见了常青撑着膝盖在田埂边喘气。
　　他揉了揉眼睛，上前走了两步，确认自己不是眼花了。随后他左右看了看，找到了连铭珩，走过去拍了拍他的肩。
　　“欸，你弟弟来找你了。”
　　连铭珩直起了身子，他累的有些恍惚，有些没听清：“什么？”
　　刘岩抬起手指了指，连铭珩顺着他手指的方向看到了常青。
　　他的瞳孔收缩了一下，下意识直起了腰，刘岩往前推了他一把，示意他过去。
　　连铭珩脚步虚浮，像走在棉花上，他强撑着一步一捱地挪了过去。
　　“你怎么来了？”连铭珩看着跑的上气不接下气，小脸红扑扑的常青有些不解。
　　“唔我……我没什么事，我就想来看看。”常青手撑在膝盖上，气喘吁吁地抬着头看着连铭珩。
　　连铭珩看着他的样子有些语塞，两人大眼瞪小眼僵持了一会。
　　直到刘岩的喊叫声从身后传来：“嘿，出什么事啦？”
　　连铭珩这才回过神来，转过头也冲他大喊了一声：“没事！”
　　他回过头，常青有些好奇地环视了周围一圈，随后问他：“你们这是在做什么啊？”
　　连铭珩索性坐在了田埂边上，取下了腰间的水壶喝了一口，顺便休息一下。他听到常青这么问，他喝水的动作停顿了一下，跟常青解释道：“这些就是我们平常吃的米饭原本的样子，把他割下来，再晒干把外面的皮剥了就可以储存起来，吃上一阵子。”
　　常青蹲在他身边，津津有味地听着，时不时还赞同的点点头：“原来是这样，之前我没怎么吃过米饭，所以不太知道。”
　　常青是树，天生就耐寒耐饿，只有在节日里，庙里有贡品的时候，他会因为好奇吃一点尝尝味道，可能是贡品太好吃，他渐渐喜欢上了人类的食物，变得越来越爱吃了。
　　常青两眼发光地看着不远处一簇簇的稻谷：“我也想试试你们这样行吗？”
　　连铭珩转头看着他，迎着他期待的表情，面无表情地说道：“不行。”
　　常青的眼神一下子暗了下去，他有些不满地用手在地上画着圈圈，他又抬起了头，嘴巴张了张，最后还是没说出什么。
　　连铭珩看着他这幅模样嘴角忍不住上扬了一点。
　　他站起来往前走了两步拍了拍身上的灰：“你就在这坐着，那边就快好了。”
　　“嗯！”常青很快就缓了过来，他也不嫌脏，就这么坐在了地上。
　　连铭珩转身又要下地去了，“咳咳。”连铭珩握着拳头轻咳了两声。
　　“你……你是不是哪里不舒服？我听到你咳嗽了。”常青眼疾手快地伸手拉住了他的袖子。
　　连铭珩愣了愣站在了原地：“我没事。”他的手慢慢握成拳。
　　“真的吗？你不要生病好不好。”常青固执的看着他，小脸上满是严肃。
　　“……嗯，好。”连铭珩还是没有回头，轻轻挣开了他的手：“要喝点水吗？”
　　“我……好的。”常青松开了他的袖子。
　　连铭珩悄悄松了口气，手移到腰间却停住了，他没回头，带着一丝咬牙切齿的说道：“抱歉，我这里没水了，忍忍吧。”
　　“唔……没事，我也没有很渴的。”常青看着他连忙摆了摆手。
　　连铭珩张了张嘴，刚想回头让他先回去，刘岩听到这边的动静逐渐靠了过来。
　　“怎么了？常青是要喝水吗？我这有哇！”他二话不说解开了腰间的水壶塞到了常青的怀里。
　　连铭珩有些无奈的看了看刘岩，他无声的叹了口气，转过身对着常青道：“喝吧。”
　　刘岩看到连铭珩脸色有些不好，把他拉到了一边，悄声说道：“你要不要休息会，都两天没睡了。”
　　连铭珩摆了摆手：“没事，他醒了，我今晚就能睡了，先把这些干完吧。”
　　常青抱着水壶看着连铭珩有些摇晃的身影心里突然就有些难受，他皱着眉头，张了张口想叫住他。却瞄到旁边的刘岩悄悄给他使了个眼色。
　　常青有些疑惑地看着他。
　　刘岩趁着连铭珩没看到，迅速向后跨了一步，常青下意识侧了侧身子，刘岩一把扯住了他的胳膊，凑在他耳边跟他说了一句悄悄话：“晚上你来找我一趟，我有话跟你说。”
　　常青虽然不懂他要干什么，但还是点了点头。
　　刘岩摸了摸他的头，又轻声补了一句：“别让你哥知道了哈。”转身找连铭珩去了。
　　连铭珩和刘岩两个人在地里挥汗如雨，两人越干越起劲，热得两人先后脱下了上衣。脱下来的那一刻，连铭珩有一瞬间的迟疑，他转头看了看常青。
　　常青怀里抱着刘岩的水壶，手肘垫在膝盖上，托着下巴安安静静坐在那，隔了点距离连铭珩没能看清他的神情。
　　常青的视线好似在看着连铭珩，实际上他满脑子都是连铭珩刚才摇晃的背影。
　　他有些困惑，甚至隐隐有些烦躁，他不知道自己是怎么了，很想找个树问问，奈何他看了一圈，这周围一棵树也没有。
　　“唉”他有些无奈的叹了口气，突然他感觉到身后传来一阵动静，还有浓重的呼吸声，他“忽的”一下把头转了过去。
　　一只有些脏兮兮的小狗在常青背后歪着头看着他。
　　常青的眼睛突然就亮了起来，他立马翻身跪在了地上。
　　在他还是树的时候，有不少小动物会在他脚下打转，常青看着这些毛绒绒的小动物十分心痒。
　　小狗偶尔会在树干上蹭啊蹭，常青喜欢那股柔软，所以他十分渴望再一次触碰到这份柔软，这还是他第一次以人类的模样去接触小动物。
　　常青带着一丝紧张，慢慢朝着小狗爬过去，他对着小狗伸出了手。小狗一开始被他伸出的手吓着了，往后跳了几步，然后又凑了上来，反复几次，常青的手终于放到了小狗的头上。
　　常青并不在意小狗身上的灰尘，反而掌心传来的柔软让他十分满足，他从一开始小心的抚摸，小狗被摸得舒服的在地上打滚，露出了肚皮，到后面常青大着胆子把小狗抱到了怀里。
　　小狗在常青怀里不断扑腾，对着他又亲又舔，常青被逗得咯咯笑。连铭珩的事情就这么暂时被他抛在了脑后。
　　一直干到快天黑了，地里的人们才陆续收工往回赶，连铭珩拖着疲惫的身体走在最前面，刘岩则稍慢一步落在后面，和抱着小狗的常青走在一起。
　　刘岩几次想开口说些什么，但是常青的注意力一直在小狗身上，连铭珩就在前面，他不好大声说话。
　　几人就这么沉默的走了回去，常青快要进屋前，刘岩咳嗽了两声，看到常青看他了之后冲他打了个手势。
　　常青恍然，随后大悟，点了点头。
　　他跟着连铭珩进屋了，小狗在他怀里开始躁动，不得已他只好把小狗放在了地上。
　　“我先去洗个澡。”连铭珩翻了件衣服搭在了肩上，余光瞟了瞟蹲在地上逗弄小狗的常青“你困了就先睡吧。”
　　“嗯！”常青看也没看他，乖乖点了点头，低着头用余光瞟到连铭珩走到后屋去了，他连忙站起来转身朝外面去了。
　　小狗跟在他背后来到了刘岩门外，常青有些迟疑，直到小狗在他身后“汪汪”了两声，他才抬起了手。
　　“咚咚……”门刚被敲响，刘岩就打开了门：“这么快？你哥哥干嘛去了？”他伸出头看了看，把常青拉进了屋子里。
　　“他……哥哥他洗澡去了。”常青被他拉得一个踉跄，顺势坐到了刘岩给他搬得凳子上去了。
　　常青挪了挪屁股，小心地坐了半边。
　　“我叫你来没别的事，就是听你哥说你们从老远的地方走亲戚去的，这一路累吗？”刘岩有些尴尬的坐到了床边上。
　　常青轻轻摇了摇头。
　　“那你……身体感觉怎么样了？”
　　常青点了点头：“我感觉没什么大碍了。”
　　“噢噢，那就好那就好。”刘岩挠了挠头不知道怎么说了，两只手有些无处安放“就是，额，你哥不想让我说，你莫名其妙的叫不醒，你哥在你跟前守了两晚，白天还给我们帮忙。你睡了两天我们都有点不知道咋整，本来想着你再不醒就带你去城里的……我，我很抱歉没能帮到你，也很感谢你哥的帮助。我……额……算了算了你前面当没听到啊。”
　　刘岩后知后觉地摆了摆手，一脸急切的模样。
　　“所以……他在干活的时候是累着了吗？还是因为我？”常青低着头喃喃道。
　　“什么？”刘岩没听清。
　　常青抬起头拧巴着一张小脸，满眼迷茫：“刘大哥，连铭珩他是因为我才这样的吗？”
　　“哪样？你哥咋了？”刘岩有些摸不着头脑。
　　“我看他走路的时候摇摇晃晃的，还听到他咳嗽了好几下。他是不是生病了？”常青有些急切地站了起来，往前走了两步。
　　“没事啊没事啊，他看起来没什么事，睡一觉就好了，而且他是哥哥嘛，他照顾弟弟应该的。”
　　“他看起来很累，我……我该怎么做能让他好受点，刘大哥你有什么办法吗？”常青抓着刘岩的手臂摇了摇。
　　刘岩看着他的一副快要哭出来的表情，眼睛转了转。
　　“这样吧，你呢就这样……”刘岩凑过去拍了拍常青的肩膀“能让他晚上再睡个好觉，明天就好了。”
　　“真的吗？”常青眼里有一丝犹豫。
　　“真的，我骗你干什么。”刘岩大气的拍了拍胸脯。
　　常青顿时眼睛就亮了，忙不迭地松开了刘岩的手臂：“好的，谢谢刘大哥我先回去了。”说完转身就出去了。
　　连铭珩整个人泡在浴桶里，思绪有些发散，这两天他实在太累了，于是他就在水桶里迷迷糊糊闭上了眼睛眯了会。
　　直到听见外面传来了两声狗叫，他才清醒过来。只穿了条长裤就这么出来了，出来发现常青不在屋里。
　　“常青？”连铭珩唤了一声无人应答，倒是那只被常青抱回来的小狗听见声音从床底下跑了出来，它看见连铭珩就兴奋地摇着尾巴扑了过去。
　　连铭珩敏捷地躲过小狗的动作，顺手拿过常青没吃完的饭放在了地上。
　　“吃吧。”连铭珩看着小狗满身的灰尘皱了皱眉头，又扭头看了看窗外的天色，他拿过一旁的上衣穿好，就要出门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