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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第4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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顾兰枝一愣。
沈染衣的地位果真与她们是不一样的,就连二房嫡女付小棠都只能入次席。
如此看来,老夫人是当真属意沈染衣做她的孙媳。
很快,付晏清也转过了头,正巧见到顾兰枝呆呆出神的模样,眼神冷得与看陌生人无异。
偏老夫人在此时笑吟吟地道,“宴哥儿时常忙于政务,染衣又常年待在后宅,你们也好些时日未曾说过话了,如今染衣争气被公主殿下选为伴读,能时常进宫,往后你二人在皇城之中,可得相互扶持。”
老夫人将二人的手牵在一处,付晏清与沈染衣皆是身子一僵。
沈染衣指节微蜷,勉强维持笑容,“老夫人,外人都知晓我与晏清是兄妹,往后定然是会互相扶持的。”
付晏清同样抗拒,然而当着老夫人的面,还是温声应道,“染衣说的在理,祖母不必为我二人操心。”
次席上,薛锦华早就憋了一肚子气,将银箸用力一拍,发出的声响拉回了顾兰枝的思绪。
见此处有薛锦华在,她打算往另一桌去,对面的付小棠与柳绵绵忽然拥上前来,一左一右夹住她的胳膊。
“兰枝姐姐,这儿还有个位子,你同我们一起坐吧?”询问的语气,却已将顾兰枝摁在鼓凳上不让走。
顾兰枝寻思着,当着老夫人与安国公等人的面,她们兴许不会胡来,结果付小棠第一句话就叫她失了对策。
“兰枝姐姐,以前你就在烟水阁讨生活吗?辛不辛苦呀?”付小棠一边问,一边往顾兰枝碗里夹菜。
付小棠的声音不小,听到“烟水阁”三个字,主座上已经有人投去了或好奇,或鄙夷的目光。
付琳琅莞尔,她就知道,付小棠几人不是省油的灯,定然还有一场好戏可看。
这不,与顾兰枝同席的其余女眷,除付小棠与柳绵绵之外,皆厌恶地起身离去,不欲与顾兰枝坐在一处。
顾兰枝垂下眼睫,拨弄着玉碗中的菜肴,无甚口味。
“小棠,你怎的哪壶不开提哪壶。”
她不答话,柳绵绵便笑嘻嘻接过话头,“兰枝姐姐如今好不容易脱离烟花之地,改从良籍了,干嘛还要提起烟水阁的过往,这不是戳人伤疤吗?”
付小棠轻轻掌嘴,“瞧我这笨嘴,只顾自己好奇,倒忘了这是兰枝姐姐的伤心事了。”
顾兰枝攥紧了拳,依旧没吭声。
寄人篱下,她只能忍。
有的人生来便富贵荣华享之不尽,但对她来说,顾家覆灭后,她光是活着便很吃力了,烟水阁是脏,好歹让她活了下来。
她的沉默并未让付小棠收敛,她又夹了些菜放到顾兰枝碗里,“兰枝姐姐别生气,快吃菜。”
“对对,你可别和小棠一般见识。”
柳绵绵跟着夹菜,笑得促狭,“尝尝这茄鲞,还有炖鹿肉,都是咱们上京贵族喜爱的家常菜,以前你在烟水阁,定然是没吃过这些好东西吧?”
其实顾兰枝很想笑。
顾家尚未获罪发配前,她也是上京的贵族小姐,即便后来流落青楼,以她当时的身价,什么山珍海味没吃过。
付小棠与柳绵绵以为她是好拿捏的,愈发起兴,恨不得直接把菜硬塞进她嘴里。
而付小棠也的确生出了这念头。
既然软的不吃,那便来硬的。
两位姑娘对视一眼,柳绵绵意会,“算了,兴许是这些好货兰枝姐姐吃不惯呢,快换个别的。”
付小棠唇边笑意恶劣,夹了一筷辣脚子送到顾兰枝唇边,“那兰枝姐姐尝尝这个,咱们上京人喜辣,来日你若想结交上京权贵,不吃辣怎行?”
这属实是往人伤口撒盐,话里话外像是顾兰枝必定要重操旧业,与人卖笑。
顾兰枝终于有了反应,微微偏头,“我是江南人,吃不得辣……”
以往住在上京,她也是不吃辣的。
谁知柳绵绵竟抬手钳住她下颌,硬逼她张开嘴,付小棠便顺势将那一筷辣脚子塞进去。
红油瞬间在唇齿间弥漫,辛辣的刺痛感沿着喉咙传至五脏六腑,顾兰枝忙掩唇弯腰,将东西咳出来,然而那辛辣之感始终挥之不去,呛得她眼眶通红,泪水失控,一个劲儿地咳嗽。
“水……我要水……”
顾兰枝难受至极,小手慌乱的在桌上寻找茶杯,柳绵绵及时递到她手里。
实在辣得不行,拿过便一饮而尽,当顾兰枝察觉异常时,滚烫的盐水已入了口。
顾兰枝再次吐了出来,斗篷衣袖湿了个透。
恶作剧得逞的柳绵绵已笑弯了腰,嘴上偏还假惺惺地问,“没事儿吧?这可是热茶呢,我也不知你会喝得如此急。”
付小棠觉得时机甚好,绕过半张桌案来到顾兰枝身旁,捏着帕子就往她身上擦。
顾兰枝腹中有气,再忍不了一把推开付小棠站了起来。
“够了!”
顾兰枝眼尾通红,悲愤交织地看着面前一张张虚伪的面孔,泪珠隐忍着在眼眶里打着转。
“兰枝自知身份卑微,你们见我不悦也在情理之中,这场家宴,我原就不该来的……告辞。”
目的未达成,付小棠岂能让顾兰枝如此顺利离席,她又欺身上前,拽着顾兰枝的右手,“对不起兰枝姐姐,我这就帮你擦干净。”
猝不及防的,付小棠掀开了顾兰枝的衣袖,一截凝白无暇的臂膀出现在众人视线里。
付小棠登时惊呼,“兰枝姐姐,你的守宫砂呢?”
起初闹剧并未惹出太大动静,主座上的人都只当时女儿家玩闹,并未放在心上,便也将那些话一个耳朵进一个耳朵出了,直到付小棠这一声惊呼。
顾兰枝顿觉如芒在背,那些嘲讽厌恶的目光,不加掩饰全落在她雪白赤.裸的臂弯处。
她用力挣扎,付小棠却死死拽着不肯撒手,非要叫众人看个清楚,好让所有人都知道,顾兰枝是个不知羞耻的妓.女.荡.妇。
顾兰枝越是挣扎,越是狼狈,直到对方松开,方觉自己的手臂恢复了知觉,慌张无措的将一切羞耻掩在斗篷之下。
中秋时节,上京已起了寒风,顾兰枝瑟缩着,纤薄的身躯抵在廊柱前,鬓发微乱,小脸涨红几欲哭泣,敞开的斗篷一角,还能看见破碎脏污的裙摆,以及那一截烫红的藕臂。
主桌上,沈染衣忍无可忍,身侧忽有一道高大颀长的身影先她一步走了过去。
在一众惊诧的目光下,付晏清拢紧了顾兰枝肩头的斗篷,悉心将她的狼狈藏好。
仿佛是压倒骆驼的最后一根稻草,顾兰枝所有坚强在顷刻间土崩瓦解,不争气地哭了起来,一发不可收拾。
浓密纤长的睫羽悬着繁重的泪珠,肆无忌惮地顺着脸颊流淌,衬得一张小脸如出水芙蓉般清丽。
付晏清不由想到了三年前燕山上的那个少女。
也不知孟兰月如今过得怎样,是否会因为当年无媒苟合之事遭人为难?
只要一想到今日受难之人变成了他的心尖人儿,付晏清便觉愤怒之余,又心疼得紧。
付晏清慢慢靠近顾兰枝,轻嗅着她颈窝处散发的熟悉淡香,鬼差神使的,粗粝的指腹落在顾兰枝颊侧,为她小心拭泪。
“别哭了。”
低沉的男声,像是贴着耳朵灌入。
顾兰枝抬眸,泪眼朦胧间,男人的身影渐渐清晰。
越是激动,越是失语,她就这样静静凝望着他。
直到老夫人冷肃的声音响起,“老身不止一次交代过,兰枝是我安国公府贵客,是府里的表姑娘,与你们的出身并无差别。”
“你们一个两个,都当老身的话是耳旁风吗!”凌厉的眸光狠狠刎了柳绵绵一眼。
原先得意洋洋的柳绵绵吓得扑通一声跪倒在地,低着头不敢直视。
柳绵绵挨训,薛锦华便在一旁幸灾乐祸,可她先前的所作所为有目共睹,瞒不过老夫人身边的耳目。
瞪了柳绵绵,下一个便是薛锦华。
对上老夫人如同沁了寒霜的眸,薛锦华自觉地跪了下去,紧接着,付小棠也跪了,但付小棠向来仗着她是府里最年幼的姑娘,又开始撒娇卖好。
“祖母,您消消气,小棠只是和兰枝姐姐开个玩笑罢了,不知竟会惹兰枝姐姐不快……”
“所以你的意思是,这还要怪兰枝不是了?”
沈染衣站了出来,美眸怒嗔,“怪她没能接住你的玩笑,没能受住你们戏弄?”
“我不是这个意思!”
眼看老夫人的脸色越发阴沉,付小棠忙不迭辩解道,“小棠做事一向没心没肺惯了,这次无意冒犯了兰枝姐姐,但小棠保证绝不会有下次!”
柳绵绵附和道,“是啊是啊,我们劝兰枝姐姐吃辣,也是为了让她习惯咱们上京的饮食……”
二房夫人柳氏不忍女儿与外甥女为了一个娼.妇,如此伏地认错,便开口道,“母亲,您瞧她二人也知错了,这次又是中秋家宴,大家难得团圆,不如就算了吧?”
老夫人抿唇不语。
柳氏见此处说不通,遂又转向顾兰枝,忍着不虞福身道,“兰姑娘,我代小棠她们向你赔罪了,还望你不要放在心里。”
柳氏好歹是安国公府正经的夫人,这一礼顾兰枝若受了,指不定她们又该私底下议论她青楼女子不识礼数。
顾兰枝侧身避开,垂着眼帘淡声道,“二夫人言重了,是兰枝不该出现,惹得诸位不快。”
柳氏面色泛青,即便她心里是如此想,但当着老夫人的面她还真不知该如何接话。
就在众人尴尬之际,一个小厮小跑过来禀报,
“老夫人,国公爷,武安侯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