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旅鸟》终板

1、第一章

　　陈若榆刚下飞机不到24小时，连家里的床垫儿都没躺热乎，就被陈若桐使唤着去绘画班接小外甥回家。

　　画室在南江路最东头，二层小楼，外头有个院子，种了郁郁葱葱的夹竹桃，这季节里日光晒的起劲儿，草木没了命的疯长，要不是夹缝里露出个棕底白字的招牌，陈若榆还真不一定能找得到它。

　　进门，一楼是个咖啡厅，沉稳的木制家具，均以棕色调为主，但四周窗台都放置着大大小小各色陶罐，罐里或种多肉，或垂银边吊兰，看得出不刻意修剪，保持植物原有的长势，显得泼实喜人，为深色的基调中平添了一份跳脱和生机。

　　墙面上装裱了孩子的各色画作，沿着扶梯蜿蜒而上，直延伸到二楼那头。

　　“夏子洋！”陈若榆喊人。

　　“小舅！”远处坐在小凳上的男孩转头，认出来人，目光一亮，三步作两步蹦跳到身前，往人怀里一扑，怎么拽都拽不走了。

　　陈若榆失笑，无奈摸摸熊孩子的毛脑袋，和另一边收拾颜料的老师打了招呼：“您好，夏子洋我带走了啊！”

　　“好，路上注意——”

　　男老师抬头，安全两个字没来的及说出，被这猝不及防的一个照面生生卡死在嗓子口。

　　相对而立，不过几米远的距离，陈若榆心绪如潮涌，铺天盖地而来，给不了人一点喘息的机会。

　　岁月催人，但在章闻宇身上却没什么变化，无非是骨相更加成熟锋利了一些，眉眼依旧深邃惹人，半卷的头发拿皮筋随便一绑，任后面的碎发往哪里去落，潇潇洒洒还是那个章闻宇。

　　陈若榆失神而立，原来走走停停这么些年，他还是会在第一眼见到这个人时，忍不住为他多预支了很多心跳的频率。

　　助教是个小姑娘，二十出头的年纪，心直口快：“章哥，你们俩认识？”

　　章闻宇唇角微扬，给陈若榆递去很轻的一个笑：“是啊，一个老熟人。”

　　陈若榆给桌上摆碗筷，拿着一双筷子愣了半天也没放下，任于淑梅喊了好几遍还不应声。

　　“想什么呐想得走火入魔了。”于淑梅走过来兜了把陈若榆的脸颊肉，引得他一个哆嗦，惶惶然如大梦初醒。

　　“人一回来就瘦了一圈，都怪你爸硬要让你去留什么学，外面的饭哪有我给你做的好吃。”

　　“我这不是回来了吗。”陈若榆笑道，把脸一偏，躲过了于淑梅捏他脸肉的手，“妈我都多大了，你别老摸我脸。”

　　陈若桐把洗好的水果端客厅茶桌上，转头问道：“你们那个公司下通知了没，什么时候去面试啊？”

　　“噢，后天。”陈若榆心里揣着事儿，答的简洁，片刻后忽又想到了什么似的，走过去拉住陈若桐，“姐，你手机给我用一下，我的没电了。”

　　“啊？什么事儿啊这么着急。”陈若桐蹙眉。

　　“你别问了。”陈若榆不予解释，一路小跑上楼，掩上卧室的门。

　　打开联系人往下翻，找到z字开头，果然有个备注叫章老师。

　　又把通讯录从头到尾仔仔细细过了一遍，确定没什么相似的人，陈若榆打开手机备忘录，把章闻宇的微信名和微信号逐字输入。

　　纠结半天，我是陈若榆几个字删删改改无数次，还是没有点下“添加到通讯录”。

　　章闻宇在阳台上侍弄那盆葡萄风信子，今年给它新换了盆土，不知道是不是没适应得过来，往年四月份就开花了，估计今年天冷现在还是没见一点动静。

　　说起来，这花还是今天见到的那个人送的。章闻宇想起上午那张脸，惊慌，无措，活像只被揪了尾巴的兔子，不禁莞尔。

　　不知不觉，原来已经三年了啊。

　　章闻宇记得自己当初问他：“为什么送我风信子？”

　　陈若榆抿嘴沉思半晌，最后弯眼一笑：“就是觉得，它名字好听，你要好好养，我现在不告诉你它的花是什么颜色的，等它开了花，你自己就能看到。”

　　三月，花苞膨大，四月，花瓣着色。

　　章闻宇记得当时上网查了查紫色风信子的花语：悲伤，忧郁的爱。

　　原来是那个时候，就已经决定要走了吗？

　　夹克口袋里的手机一震，章闻宇放下手中花铲，抽张纸巾擦了擦手，点开屏幕，正中间赫然列着一条好友申请：我是陈若榆。

　　章闻宇眉心一跳，点开详情，下面还跟着一句话，我在木溪公园，谷雨桥旁边的草地上，能来见我一面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