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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第 1 章 ...

  •   他说:从此以后你是我的。
      于是,雪白的羽毛血迹斑斑。
      他说:不管是谁,都不能抢走你。
      于是,粗粗的栅栏封死了自由的空气。

      疯子!这人是个疯子!这是京城名妓水妃燕现在唯一想到可以用来形容那个笑的可爱,声音稚嫩的孩童的词语。
      “妃燕,你看,这鸟儿是不是好漂亮。”突然的声音,令原先一直望着窗外的水妃燕一震,立刻转身往后逃,明知身后是一块雪白的墙,明知这吕府是永远逃不出去的,只是,她怕。
      “妃燕,你坏哦,总是喜欢玩这招‘欲擒故纵’,过来嘛,我今天带了你最爱吃的点心呢。”孩子斗弄着鸟笼中的的鸟儿,笑盈盈的看着缩成一团的京城第一名妓,那狼狈模样,哪里还有他第一次见到她时那般风情万种。
      水妃燕可算是惊恐,眼光一转,忽而对上孩童的眼睛,突然笑了起来,双目含情,嘴角一勾,她觉得她在那孩子的眼中看见了不耐,不,不是觉得,她既然能在这红尘中打拼,最懂得察言观色,终于……可以结束了。
      “妃燕,我最喜欢你笑起来的样子了,你笑着的时候最漂亮了,所以绝对不要离开我哦,不过就算妃燕你好像刚才那样,小小的躲在那里都好可爱,所以我绝对绝对不要妃燕离开我。”孩子气的说道,他本就是孩子,又有谁会当真,可是水妃燕听见那番话语,笑容凝结,即使从前在那青楼,身子再如何的不适,始终笑脸迎人的水妃燕居然笑不出来了。
      “对了,妃燕,这鸟儿就当是给你的伴儿吧。”打开笼子,美丽的鸟儿急欲飞向青空,下一刻,翅膀被硬生生的折了下来。
      孩童清澈的眼睛望着地上的死物,抬起头,用极其无辜的神情看着水妃燕,有些失常的自语:“为什么……为什么……为什么它那么不听话呢,它要是乖乖的听话就不会这样的……”旋即,白嫩的小手抚摸着水妃燕那抹了浓妆的脸:“妃燕,为什么会这样,只要它和你一样听话的话,就不会这样了。”
      水妃燕静静的坐在地上,任由男孩摸着自己的脸颊,她不明白啊,为何一切会变成这样?那一日她分明端坐在那,笑着问那小小的孩子,为何年纪轻轻便来了这烟花之地;那一日她只是笑着拒绝了冉公子的百两白银,摸着那一脸纯真的孩子问他是否走失了。
      她真的不明白啊,那一日她分明惊讶的望着那一张卖身契在男孩的手中变为碎片;那一日她只是抱有小小的期待幸福的笑着跟那粉娃娃似的孩子来到了这吕府。
      “飞雁,这一回不准你再逃了。”水妃燕哑然,她……何时逃过?
      “妃燕,我再帮你找只漂亮的听话的鸟儿,你在这等我啊。”男孩忽而恢复了精神,软软的嗓音,撒娇般的语气,欢天喜地的跑了出去。
      独留下水妃燕望着地上的尸体,起身,捧起已经是失去翅膀失去生命的鸟儿走到花园,挖了一个不大的坑,将鸟儿轻轻的放进去,撒上土,一朵粉嫩的小花儿盖在土上,呆呆的看着一片不大的园子里数十个同样的小花盖在有些松垮的泥土上。
      “哪有鸟儿是不向往自由的,你为何就是不明白呢?不管是怎样的鸟儿,由始至终是要回天上的。”只是这话,不知是说给那年幼的人儿还是她自己。
      “水姑娘?”有些苍老的声音,水妃燕抬头便瞧见了吕府的花匠。
      “呀,陈伯无需水姑娘水姑娘的叫唤,叫奴家妃燕便可以了,更何况奴家本就是青楼女子,让外人听见唤我水姑娘,不知又要说些什么了。”温和的笑笑。
      陈伯打心眼里喜欢这个姑娘,就是觉得她妆太浓,将原先漂亮的面目全部藏在那些胭脂水粉后面。
      “唉,旁人爱说什么让他们说去吧,更何况水姑娘是小少爷的客人,照理来说老头儿应该称为小姐的,只怕这‘水姑娘’都是冒犯啊。”陈伯人老心不老,年轻的时候倒也是有些看不起这些靠皮肉为生的女子,可是年纪大了之后,就发现这人不管是做什么的,心地好,人实在,不管做什么都好。
      水妃燕被陈伯这么说,有些意外,她不曾想过她这么一个让人轻视红尘女子居然还有人在意,眼眶有些微红:“陈伯,瞧你说得,叫小姐不是折奴家得寿嘛,如果陈伯愿意,还是叫奴家水姑娘吧。”
      “好的,对了,你在这里做什么?”
      “…………陈伯,奴家有句话不知当问不当问……”犹犹豫豫,双眼就这么只瞅着陈伯,若陈伯还是一年轻力壮的小伙子,哪受得了这啊,怕是早就拜倒在水妃燕的裙下了。
      “说吧,不碍事的。”
      “那……奴家只是想问一下,小少爷从小就是这样的吗?”
      “啊?唉……水姑娘啊,今个儿天色不早了,你要真想知道,明早老头儿讲给你听吧。”
      “咦?哦,那……陈伯,明儿一早,奴家在这里等你。”说罢,提起艳红的裙离开了。

      清晨的空气向来是最为清新得,水妃燕近乎贪婪得享受着这份难得得清新。
      “水姑娘,早。”
      “早。”水妃燕向路过的侍从奴婢打着招呼。
      远远的,就瞧见陈伯那微驼的背,手中拿着修葺花草的工具,认真而负责。
      “陈伯,早啊,你来的比奴家早啊。”甜甜的一笑,水妃燕拿起水桶中的水瓢为着花儿浇水。
      陈伯呆呆的看着水妃燕,不再是昨天那浓厚的妆,而是适当的,浅浅的,好像将那水粉做的面具摘了下来一般;不再是艳红的衣裙,而是淡淡的紫色纱裙。若说昨天水妃燕是那最美的花魁,那今日的水妃燕更像是一个足不出户的千金大小姐。
      “陈伯?”水妃燕用她那雪白的玉手在陈伯的眼前晃晃,见陈伯回了魂便也放下心来,走到一处台阶就这么坐了下来。
      “来来,陈伯,坐这吧,你答应奴家今天要说给奴家听得。”
      “诶!老头儿也就当是说故事,水姑娘听听也就罢了啊。”
      “嗯。”
      很简单的故事,只不过是一个小孩子对于自己的哥哥太过执着罢了,先是不让哥哥娶妻生子,再干涉哥哥结交好友,最后异想天开的想要将哥哥锁在一个小小的屋子里,眼中永远只有自己。
      而那个哥哥,打发走了无数上门说媒的媒婆,与一干好友道别划清界限,最后却仍然逃了,逃到一个弟弟再也找不到的地方。
      “陈伯,那么大少爷叫做什么?”水妃燕想起了昨天孩子的失神,她有不好的预感。
      “大少爷叫做飞雁,飞舞的飞,大雁的雁。说起来,水姑娘你的名字和大少爷一样啊。”
      “呵呵,陈伯,不一样的,奴家是嫔妃的妃,燕子的燕。”柔柔的笑道,摇了摇有些僵硬的脖子。
      陈伯突然说了一句:“水姑娘,你笑起来真好看,就好像大少爷一样,以前怎么没有发现呢?”
      “是吗?陈伯,奴家回房了,不打扰陈伯工作了。”水妃燕摸了摸嘴角那一个小小的弧度,笑容更深,只是这一笑不似先前动人。

      “你记着,从今往后你便是我这烟云楼的姑娘,只要你乖乖听话,以后保证你吃香的喝辣的。”那个身着华贵衣裳的臃肿女人勾着女孩的下巴,不带感情的说道。
      “燕儿不要吃香的喝懒得,燕儿想要爹爹。”年幼的女童望着这漂亮的屋子,臃肿的女人,不解,环顾四周也不见总是将她高高举起玩耍的父亲,她哭了。
      “哭什么,不准哭,燕儿是吧,燕儿,你的爹爹不要你了,从此你没有爹爹了,我就是你的娘,你要叫我妈妈。”嘴上好言相劝,眼中已是不耐,看着那梨花带雨的模样,悄生生的倒也有些不舍,这巴掌始终没有挥下去。
      燕儿乍听见那总是将她疼在手心的爹爹不要她,一下子忘了哭:“你骗我,爹爹不会不要我得!”叫嚷着,竟就要往那妇女身上打去。
      “野丫头,把她看紧了,今个儿不准给她饭吃。”说罢,恼怒的老鸨拂袖离去,独留年纪尚小的女娃痛哭。

      “燕儿,不要妄想逃跑,你跑不了的,何必受这皮肉之痛。”老鸨坐在椅子上,居高临下的望着刚刚被捉回来的女孩。
      “哼。”轻轻的从中哼出一声,算是回答,除此之外,容貌秀丽的女子始终咬着自己的薄唇。
      “这些年,你到还真是犟啊,不过燕儿,明天是你□□的日子,妈妈也不舍得让你那水嫩嫩的皮肤到处是伤啊。不过你放心,明天,你那漂亮的身子一定不会留下伤痕的。”老鸨得意的笑着,太过红艳的双唇只是让倔犟的女子联想到了传说中的夜叉。

      “燕儿,今个儿原大爷指明找你啊。”从来得意洋洋的老鸨此刻温顺无比。
      “妈妈,叫我妃燕吧。”打扮艳丽的女子嘴边挂着笑。
      “妃燕?”
      “不是妈妈说得嘛?妃燕以后要做烟云楼的红牌花魁,燕儿这名字太平常了。”巧笑盈兮,那般风情哪里还有当年那倔强丫头的模样。
      “好好,妃燕,准备一下,原大爷可是贵客,哎呀,你这衣裳有些旧了,明早妈妈带你去做几件新的。”刻意的讨好,甚至有些卑躬屈膝的模样,水妃燕也只是笑笑。
      “妃燕姐姐,妈妈很宠你啊。”有些刻薄的语气,心煌穿着明黄的衣裳,半露香肩。
      “心煌妹妹,不是姐姐说你,做生意的时候要笑,要笑的越甜越好。”笑容满面的留下这么一句话,水妃燕摆摆手,接客去了。

      “妃燕,你醒了?”水妃燕睁开眼,便瞧见那张水嫩嫩的小脸蛋凑在自己的面前,水灵灵的大眼就这么直勾勾的望着她。
      水妃燕微微点了点头,目光触及红木桌上的笼子,很奇异的鸟儿。
      粉红色的嘴,就连那脚都是粉色的,褐色的虹膜,头和上颈让水妃燕想起了曾几何时见过的飞雪,白白的,不染一丝纤尘。那叫声,让水妃燕想起了原先小时候家隔壁的幼犬,每每遇见那只小狗,总是爱极了。
      孩童顺着水妃燕的目光望去,本就水灵灵的大眼立刻扑闪扑闪的:“妃燕,你也喜欢这只对吗?你知道吗?这只鸟儿和我有一样的名字呢,叫做雪雁,非常之罕见呢。”那神情,那模样就好似三岁孩童做了好事等着爹娘的嘉赏一般。
      “原来少爷唤做雪雁?”水妃燕很早以前就发现吕家少爷不喜欢自己说话,从前她虽然不解却也乖乖的闭嘴,如今怕是将自己和别人混在一起了吧。
      原先笑的一脸灿烂的吕雪雁皱起了眉头,却又在下一刻笑的可爱:“妃燕,我把雪雁留下给你做伴啊。”打开笼门,随后鲜血如同雨水一般落下,糊了水妃燕的眼。
      第一次是惊恐,第二次是害怕,如今是什么?水妃燕笑的温柔,将那小小的身影揽在怀里,柔声的说道:“雁儿不要难过,纵使所有的鸟儿都飞走了,妃燕也不会走的,妃燕是最恋家的。燕子倦了就回来了。”
      少年听闻这话,不知怎么突然放声大哭:“飞雁,你终是回来了,我说过,天涯海角,你始终逃不了的。”
      “妃燕不会逃得,雁儿放心。”

      “妃燕,看你还逃!这次居然伤了福家大少爷,看你是不想活了吧。”原先还卑躬屈膝的女人再一次化作那夜里的夜叉,嘴唇血红。
      “妃燕姐姐,你为什么那么傻呢,妹妹我是帮不了你了。”心煌还是穿着那件明黄色的衣裳,有些透明。
      被鞭子抽打着的女子没有哭、没有呻吟,嘴角始终挂着一丝笑容,这抹笑看得老鸨心惊,这丫头终是与一般人不同。
      “住手!”低沉的声音,随着声音出来的男子站在墙头上风度翩翩。
      纵使水妃燕这烟花女子看尽百态人生,却依然着迷。

      “妃燕,你的名字与我一般呢。”
      “公子也叫做妃燕?”水妃燕吃吃的笑道。
      “怎会,是飞舞的飞,大雁的雁。”男子温和的笑,那笑容是水妃燕一生都想守好的。
      “那奴家的名字怎会与公子一般,公子始终是要飞向天空的,而奴家不管再如何的飞都还是要回巢的。”轻轻的叹息,脸上却始终笑盈盈的。

      “水姨,为什么阿玛不娶你?”小小的孩儿望向年岁已老风华犹存的妇人。
      “因为你的阿玛喜欢的是你的额娘啊。”水妃燕摸了摸孩童的额头,望着那张与雪雁孩提时一摸一样的脸颊,极尽温柔的笑道。
      小孩子不解的望着水妃燕,为什么旁人都说这水姨是在吕府呆的最久的女子,为何哥哥们都说如果水姨不是风尘女子,这吕府的少奶奶乃至老夫人都可能是她?
      “水姨,为何你这里有那么多的空鸟笼?鸟儿呢??”
      “鸟儿们都回家了。”
      “回家?”
      “对阿,他们要休息了,鹰儿也该回房睡了。”
      燕儿终要回巢,大雁……还是自由自在的在天上飞的好啊…………

      他说:从此以后你是我的。
      于是,雪白的羽毛血迹斑斑。
      他说:不管是谁,都不能抢走你。
      于是,粗粗的栅栏封死了自由的空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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