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变成人那些年》成风夜行

153、日常（4）

　　神鹿站在远处没有立刻过来，是梁祝看到她，率先跑过去。

　　“那只小鹿好可爱呀。”梁祝停在她面前，因为跑得急，有些气喘吁吁。

　　本来她想去拉神鹿的手腕，但是刚往前走了几步，脚步猛地顿住，有一股力量莫名让她害怕，有点不敢往前，她抬起的手落回身侧，压住内心异样的情绪，“走啊，我们一起。”

　　神鹿注意到她抽回去的手，淡淡的声音响起：“好。”

　　两人并肩往前走，斑驳的树影在她们身上不断变换，蝉鸣声似乎要冲破天际，嘹亮而又悠长。

　　“有人晕倒了！”身后突然传来一阵惊慌的喊声。

　　一波刚平一波又起。

　　所有人都转头去看，人群瞬间聚拢，梁祝隐约看到一个小摊前躺着一个赤-裸的小孩。

　　“吼——”
　　一只成年母狮正焦急地在小孩身边踱步，用带着警告的吼声击退想要靠近的人。

　　或许母狮也是第一次亲眼见到这种情况，一时间也不知道该怎么办。

　　毕竟前一秒还是一只活生生的狮子，下一秒就变成了一个人类幼崽，任谁见到都会慌张。

　　他们也不敢过去，狮子护仔发狂咬人也不是不可能的。

　　“别担心，”这时一个卖衣服的阿姨在旁边突然说，“他只是昏过去了，睡一天就没事了。”

　　“吼吼，吼——”
　　“为什么会这样？”母狮急切问。

　　“动物变成人之后会耗尽力气晕过去，需要休息一下把力气补回来，睡一天就自然醒啦，”阿姨说完从自己的摊上拿出两件小孩穿的衣服，“这变成人以后啊是要穿衣服的，既然有机会变成人，以后肯定要离开这里去适应人类那边的生活，对了，你看看这两件衣服怎么样？简单的白T恤，正好适合小孩子穿，要不要买一件？”

　　众人看着那个阿姨一阵推销，好啊，真是学得活灵活现。

　　母狮听了这些话才放心下来，低头去看自己的孩子。

　　说实话，如果一开始动物变成人肯定会被驱逐，被嘲笑，被怀疑，但是现在，看着一个个变成人的动物离开自由之国去外面寻找出路，即使变成人后战斗是个垃圾，但是也不妨碍人类凭借自身智慧站到金字塔顶端。

　　那个阿姨的一出话及时遏制住了母狮发狂，动物在最弱的时候把自己暴露在天敌面前是一个极其错误的决定，所以，在小狮子不懂的情况下变成了人，会被有心人盯上，但它也是幸运的，至少在最脆弱的时候，有母亲在它身边。

　　众人看着那个阿姨成功把自己在人类世界而言那件极其普通的衣服推销出去，母狮带着小狮子走了，应该是去找一个更安全的地方。

　　“对了，”梁祝看着它们消失的身影突然问，“既然它们变成人需要消耗能量，那维持人类的形态也需要吗？”

　　动物变成人，再由人变成动物，这是一个很不可思议的过程，但是为什么一路上没有看到它们这么变过呢？

　　这次是卫忘恩回答她：“至今有项猜测可以证明，如果一只动物变成人后，就会具备人体结构，可以正常生活，与人类无异，也不需要消耗能量，甚至可以结婚生子。”
　　“不过，现在只是假想阶段，后续还需实验佐证。”

　　梁祝不解：“那它们变成人后能通过手段识别吗？”
　　如果变成人的动物混入人类社会为非作歹，而且他们天生比人类力气大，更敏捷，还能打，那人类岂不是很危险？

　　卫忘恩继续解释：“想要在人类世界生活下去其实很简单，但是如果要找工作或者乘坐交通工具去其它地方，需要验证身份，表面上看不出动物变成的人有什么问题，但是可以通过查看蓝色流星雨后新办的身份证，消费情况，行为轨迹，科技时代到处都是监控，总会留下蛛丝马迹。”

　　“而且，前期大多数动物变成人后，语言上与人类有差异，说话呆板、不会变通，甚至对于提出的问题懵懵懂懂，都会成为判断的依据。”

　　“像姜鹰这样与社会融合得很好的人，不会很多，我猜测，他大概率有人帮忙才会变成今天这样。”
　　至于帮他的那个人是谁，大家都心照不宣。

　　梁祝听完卫忘恩的解释，心凉了一半，她偷偷看向神鹿，她的身份证就是这几个月新办的，而且神鹿的行为很符合卫忘恩总结的一只动物前期刚变成人时的样子。

　　在神鹿看过来之前，她心不在焉地收回目光。

　　卫忘恩继续说：“动物变成人会消耗大量的能量，由人变回动物同样是这样，所以我们不会经常看到它们变来变去，因为在动物世界，没有力气逃跑，是一件很危险的事情。”
　　“变成人后，动物拥有与人类相同的寿命，如果一只鸟的寿命是十年，那它变成人后，如果一直维持人的状态，那它就会按照人的寿命活下去，而不再是十年。”

　　大家都不自觉看向队伍里唯一由动物变成的人。

　　鹿的寿命是多少年呢？

　　答案是15-20年，如果更长的甚至有30年。

　　如果神鹿现在以鹿的样子生活了5年，那就是生命里的六分之一，按照被流星雨影响后的人类寿命，可以活到120岁，那么神鹿今年大概20岁左右。

　　前提是她一直以人类的形态活下去。

　　……

　　今天的动物集市逛得费心又费力，他们来得也是巧，三件事偏偏要在同一天发生。

　　中午大家一起去吃饭，这里只有野果，但是总比再吃那压缩饼干要强。

　　几人围坐在榕树树根上，这里离树干近，坐在这里看过去，身边像是有一堵结实厚重的木墙。

　　“你尝尝我这个，好甜，这是什么果子呀？”尹苏把一颗红色的野果递给周临与。

　　“不知道，但是那边好多。”

　　过了一会，连那只金丝猴和边牧也来凑热闹。

　　“将将，你们也来尝尝。”梁祝把今天摘的东西递给金丝猴。

　　“你们怎么不和它们一起玩？”她每次看到它们都是单独在一起，也不和其他动物玩。

　　“我们过几天要离开了。”金丝猴咬了一口野果，随后嫌弃地一口吃掉，“不好吃。”

　　“离开？”梁祝问，“你们去哪？”

　　金丝猴跳到边牧的背上：“我们在这里不适应。”

　　她看着两只动物离开的方向，站起身跑过去：“所以，你们是专门来告诉我消息的？”

　　边牧傲娇转过头：“我是被逼的。”

　　金丝猴挠挠身上的毛：“才没有。”

　　她一脸看破不说破的样子，拉长语调：“好~不是~那你们什么时候离开呢？”

　　金丝猴说：“过几天吧。”

　　她看着边牧离开的身影，原来动物也会不适应，所以它们离开后是回船儿岛居民区？因为之前一直被人养着，所以来到全是野生动物生活的地方才会不适应。

　　……

　　晚上，梁祝穿了一件冲锋衣赴约，她来到榕树下的时候，神鹿早已经早早待在那里等着她。

　　两人并肩抬头向上看去，浓密的枝叶遮挡了夜晚的视线，但今晚的星星很多，是一个很适合观星的夜晚。

　　神鹿问：“我们要去上面，如果你觉得危险，我带你去悬崖那边。”

　　悬崖就是当时姜鹰带她们飞过来的海沟，那边树木少，坐在悬崖边上就能看到大海和星空，一举两得。

　　如果要在悬崖边和树上选一个看星星，梁祝肯定会选坐在悬崖上，但是……
　　“我在来的路上做过一个梦。”

　　神鹿认真地看着她。

　　梁祝：“我梦到你带我去树上看星星，也是这么高的树，也是这样的晚上……”

　　“梦里你是怎么上去的？”神鹿问。

　　“呃……”她笑着说，“你猜？”
　　这么奇葩的方式平常人肯定不会有那样的脑回路。

　　思考片刻，神鹿说：“我听过一句话……”
　　“日有所思，夜有所梦。”

　　她看向她：“对吗？”

　　梁祝一僵，跟这个没关系啊，她的脸有些热，着急解释：“……是有这句话，但我是吃了一种果实，才梦到你了。”

　　神鹿：“我知道了。”

　　梁祝：“？”
　　糟糕，上当了。

　　“我知道你怎么上去的，”神鹿说，“你们来的时候是不是经过一片很高的树林？”

　　她点点头，说得对。

　　神鹿简洁明了：“它们会动，所以梦里是藤蔓带你上去的。”

　　她惊愕地看着她：“你……”
　　“说得对。”

　　不过，吃了那种果实为什么会做那样的梦？

　　梦里神鹿会邀请她看星星，而现实中真的实现了，如果果实没有失效，后面两人会做什么？

　　“这次，我带你上去。”神鹿看着梁祝的眼睛认真道，“相信我。”

　　沉默在两人之间蔓延，神鹿的语气很奇怪，仿佛她话里的意思不是邀请，而是在告别。

　　她压下心底的疑惑，摆摆手：“不用，我自己可以。”

　　在以后的回忆中，她们经历过的每一件事情都算数。

　　……

　　榕树太高了，树枝足够粗，人坐在上面就像坐在平地上一样，梁祝爬了一会开始吃力，两人只能就近找了一个空旷的地方停下来
　　。
　　“小心。”神鹿握着梁祝的手让她坐下来。

　　树上风大，她刚一坐下，头发就被吹乱，坐稳后，裹紧了冲锋衣把头发别到耳后，脸色也越来越苍白。

　　她强迫自己抬眸，小声嘟囔：不要往下面看，不要往下面看……

　　神鹿从她身边坐下来，一只握住了她的手腕：“害怕的话我们下去。”

　　两人双腿荡在半空中，身边多了一个人，梁祝也没那么害怕了，所有的疲惫在看到眼前的画面时消失得无影无踪。

　　灰蓝色夜空之下，眼前所有的事物都被笼罩在无尽的星空之中，微风从耳边轻啸而过，十五的银色圆月悬于头顶，坐在这里望向远处，可以见到被月光照亮的船儿岛，身下是郁郁葱葱的树木，无时无刻不在散发着磅礴的生命力。

　　苍穹之下，满目星河，北斗七星高挂夜空，指向之处，北斗星闪着耀眼的光，眼前遮挡退去，梁祝伸出手，想要去摸一摸天上的星星。

　　她看着眼前的场景，忍不住赞叹道：“好漂亮，来自十几光年之前星星的模样……”

　　寂静无人的夜里，微风吹过发梢，没有课堂任务，没有考试，家人平安，身体健康，身边就是最想见的人。

　　“夜里还挺冷的，”她小声嘟囔，“那晚在将岭怎么就没有那么冷呢……”
　　而且，那晚还下过雨，按理说应该更冷才对。

　　等等——
　　她的内心忽然蹦出一个想法。

　　咚、咚、咚——
　　她听到自己的心跳声越来越快。

　　真相呼之欲出，她转头看向身边的人，正巧，神鹿并没有躲避，正坦然看向她。

　　她还没来得及说话，看到那人的唇一张一合：“那晚，是我本来的样子。”

　　梁祝愣住，一时间没有消化她的话。

　　原来，之前所有奇怪之处都有迹可循，那晚下雨后空气潮湿，衣服不可能干得这么快，而且她是受凉后容易感冒的体质，但是那晚她却睡得很舒服，甚至感到暖和。

　　“所、所以，你那天晚上……”

　　神鹿承认：“是。”

　　她想起今天动物集市发生的事情，问：“那你变回去之后也会晕过去吗？”

　　神鹿摇摇头：“不会，但是会腿脚发软，没有力气。”

　　“我也不知道自己为什么和其他动物不一样，蓝色流星雨那晚我变成人后，徒步跑到烂尾楼，并没有晕过去。”

　　“那姜鹰呢？他也是这样——”梁祝脱口而出，但又想到那天，“不对，那天他变回鹰后，还有力气载着我们。”
　　“他变成人以后也不会晕。”

　　神鹿摇摇头：“我也不知道，但是以前他不会这样，而且那时他变成海东青的体型很小。”
　　她顿了顿，继续说：“其实我们之前就认识了，那次在烂尾楼的样板房里就是他。”

　　梁祝点点头：“原来如此……”
　　她对姜鹰的事情不感兴趣，很快就忘了。

　　“对了，”过了一会，她有些严肃地看着神鹿问，“如果将岭那天我中途醒来发现你是一只鹿怎么办？”

　　那肯定是打死不认啊，神鹿可以说出去找御寒的东西了，这只围在她身边的白鹿一直生活在将岭，神兽有灵性，看到将死之人，必定会救，多完美的理由啊。

　　神鹿：“把你，打晕。”
　　梁祝转头：“？”

　　神鹿看着她的反应，唇角带笑，眉眼都温柔不少：“你可以当做那是一场梦。”
　　她转头避开梁祝一脸质问的样子，发自内心的笑起来，怎么会呢，她怎么会把梁祝打晕。

　　梁祝见她第一次笑得无所顾忌：“神鹿你——”
　　几天不见，她什么时候学会开玩笑了。

　　“梁祝，”神鹿知道她没有真正生气，开始转移话题，“我第一次知道什么叫做朋友。”

　　朋友。

　　梁祝听到这两个字的时候，不是开心，而是发慌，心口发闷，她也不知道为什么会这样，惶恐、不安、忐忑，害怕神鹿有一天会消失不见。

　　因为作为朋友是可以告别的。

　　以前也有过这种感觉，但那个时候她总是小心地藏着自己的感情，害怕被同学发现……

　　“你怎么了？”神鹿看着她问。

　　“没事，就是想到以前的事了，”她想起之前两人相处的一幕幕画面，与过去某些记忆相融，最后在眼前被撕碎。

　　良久，她突然笑了，发自内心的笑：“神鹿，暑假去我奶奶家玩吧。”

　　从昨天她跟她提起这件事，就已经规划好了，虽然南临不是什么著名的旅游景点，但也是一个不错的避暑胜地，尤其是夏天，家门前有一条小溪，很多村里的小孩……

　　“我答应她了。”神鹿突然说。

　　梁祝顿时愣住。

　　神鹿又说了一遍：“我答应她了。”

　　“你答应她了……”
　　梁祝无声重复了一遍。

　　她是答应欧阳流丹了吧，答应她什么呢？
　　跟她走？

　　她艰涩笑了笑：“那等你有空去，好吗？”

　　“寒假，寒假去我家看雪吧，你一定没有见过雪。”
　　“每年冬天，北方都会下雪，到时候银装素裹，目光所及之处一片白……”

　　……

　　神鹿静静地听着她描述，她不懂她说的“雪”是什么，很凉吗，像她给自己买过的老冰棍那样凉？她从生下来就待在江海，对于她所憧憬的未来，想象不出来。

　　“可以再给我一些时间吗？”
　　她还要完成一些事情。

　　梁祝一僵，忙点头：“可以，当然可以。”

　　她双手紧握，明明天气凉爽，此刻手心却出了汗，微扬的唇角依旧表达不出内心的欢喜。

　　她的脑海中只剩下：神鹿暑假会去她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