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变成人那些年》成风夜行

151、日常（2）

　　“好、好啊……”梁祝一顿，想到梦中还未发生的事情，脸莫名有些发烫。

　　她抬头往上面看去，榕树枝茎挡住了一部分视野，夜晚的星星在头顶一闪一闪，渐渐的，她就看出不对劲了……刚刚答应得倒是痛快，现在看着一眼望不到底的榕树，她就知道——自己莽撞了。

　　答应的时候你是心高气傲，爬树的时候你是生死难料。

　　“累了吧，今晚好好休息。”神鹿转身指着一间不远处的一间木屋说，“我住在那里，如果有事，可以叫我。”

　　自从分了房间后，因为欧阳流丹有事情要研究，现在成了神鹿单独住一间。

　　梁祝突然想起一件事，她奇怪地看着她：“……你说话……好像流畅不少，难道这几天偷偷练习了？”

　　神鹿脸一热：“没有，我也不知道……”

　　梁祝打了一个呵欠，眼皮太沉，已经有些睁不开了，她也来不及弄清到底是什么原因，现在只想好好睡一觉。

　　两人站在参天榕树下，月光透过枝叶间隙照亮对方的面容，草间昆虫成为了夜晚的交响曲，她对着眼前的人摆摆手，语气轻柔，像是在做一次极其普通的告别。
　　“明天见。”

　　神鹿唇角噙着淡淡的笑意，也学着梁祝的样子挥手：“明天见。”

　　随着木门发出轻微的“吱呀”一声，梁祝端着神鹿送来的果子走进了房间。

　　关上门后，眼前骤然暗下来，她知道神鹿还没走，于是俯身走到门前，透过缝隙看向外面。

　　一抹白色的影子映在模糊的视线中，棉质衬衫长袖被随意挽起，神鹿的头发已经有些长了，刘海下冷淡的眉眼中多了一丝之前不曾有过的情感，不知道是不是错觉，月光下的人此刻显得格外温柔。

　　两人隔着一扇门对望，树影微动，远处有叫声传来，草叶被吹得簌簌作响，满夜繁星之下，梁祝的心突然跳快了些。

　　她能从门缝里看到神鹿，而神鹿亦能感受到趴在门口刻意掩饰的呼吸，下意识的行为让她把伸出去的脚步退回来，而后攥紧了身前的蒲团，干枯的根茎破了皮，一阵草木的味道窜入鼻腔。

　　良久，神鹿终于转身，但她并未离去，而是背对着木屋，在不远处的树根上坐下来。

　　梁祝半张着嘴，一只手覆上木门，想要说些什么，但是看着神鹿稍显僵硬的后背，最终什么都没说。

　　她细细看着她，依旧是万年不变的白衬衫，让她想起曾经在破败的烂尾楼，满目灰尘，只有她像是教堂里被天光眷顾的雕像，白润如玉的大理石不掺一丝杂质，被蒙上一层轻纱的眼睛永远捉摸不透在想什么，栩栩如生，是造物，也是神迹。

　　神鹿的头发已经越过肩部直往下生长，此时，她脸上的笑意已经消失不见，转而眼神冰冷，警惕地观察着四周，今天遇到梁祝的时候，她就有一种很强烈的预感。
　　她待在这里会有危险。

　　其实梁祝也能感觉出来，自从她来到自由之国后心里莫名压抑，天空中像是有一张无形的网，压得她喘不过气，而这些压力不是来自路上那些普通的动物，而是那些可以变成人的动物，即使这些“人”身上没有恶意。

　　不知道过了多久，梁祝手脚已经冰凉，她看了一下时间，已近十二点，头脑有些昏涨。

　　这时，外面一动不动的人终于转头看向小木屋，听到里面发出轻微的动静，是果子落地的声音。

　　梁祝赶紧弯腰把果子捡起来，放在蒲团之上，随后小心地放在了床头，她再次轻声走到门边，向外看去。

　　而此时，外面已经空荡荡，哪里还有人影，神鹿趁着她放果子的时间已经走了。

　　她把门大敞，跨过门槛走出去，草丛里所有的叫声都已经消失，万籁俱寂，只剩下头顶一轮皎皎明月。

　　她下意识捂住自己的胸口，看着远处黑夜无边，不知道为什么，感觉那里缺少了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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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尹苏也不知道什么时候回来的，晚上她迷迷糊糊听到有人进来，又小心翼翼躺下，早上醒来的时候就见尹苏睡在一旁。

　　许是昨天见到周临与，今天尹苏红光满面，嘴角抑制不住的笑意，一看就是心情很好。

　　早上醒来，天还没亮，两人躺在睡袋里发呆。

　　“我说怎么忘记一件事呢，”尹苏说，“突然想起来，我昨天回来的时候看到神鹿了。”
　　她意有所指：“我看到她坐在自己门前，也不知道干什么，那时候都要一点了吧，看上去像是跟谁聊完天才那么惆怅呢。”

　　梁祝：“动物的精力都这么旺盛吗？”

　　尹苏拉了拉她的睡袋一角：“……我跟你说正事呢。”

　　“跟我说正事儿？”梁祝这下来劲了，她转过头，笑得一脸诡异：“说，昨天为什么那么晚才回来！”

　　昨晚晚上尹苏和周临与深夜谈心，甚至都聊到未来结婚的事情上了。

　　“行了，行了，”梁祝无奈，“笑得嘴角都遮不住了。”

　　尹苏摸了摸唇角，自言自语：“这么明显吗？”

　　“欸，说实话，”她突然起身凑到梁祝身边，“你不打算搬到神鹿的房间去住吗？”

　　两人同进同出大家都习惯了，这次分开住，明显就是告诉大家：你们看，我们闹别扭了，都不要管我们，而且她还透露着一股可怜兮兮被人欺负的模样，仿佛错全在神鹿身上。

　　“我为什么要搬到她那里？”梁祝抬手摸了摸侧颈，认真道，“我跟她不太熟。”

　　尹苏：“……”一句话就被她给噎了回去，她是怎么把“不太熟”三个字说得这么理直气壮的。

　　梁祝：“我和她在一个房间，可能半夜睡不着。”

　　尹苏：“？”你是怎么有脸说的，宿舍里就你睡得最熟。

　　梁祝见她不信：“我不知道该怎么说，但是我觉得你应该懂……”

　　她深深地看了尹苏一眼，试着描述：“就是那种想要靠近却不敢靠近，但是你知道对方其实并没有恶意，就是生理性害怕，就是控制不住自己。”

　　这种感觉越来越强烈，她很想问问欧阳流丹这到底怎么回事，但是自昨天来到自由之国后，她就不见人影了。

　　尹苏：“你说得有点玄乎呢，我不懂……”

　　梁祝这句话成功把她问沉默了，虽然不知道梁祝为什么这么说，但是她知道两人和解就够了。

　　“对了，”她说，“今天有动物集市，我们叫上他们一起去看看？”

　　“集市？”

　　尹苏点点头：“嗯，临与说今天有集市，可以买点我们需要的东西，毕竟我们还要在这里待上几天。”

　　梁祝拿出手机和一张10元：“扫码还是现金？”

　　尹苏：“……你去了就知道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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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收拾好后，两人出门，这时大家都已经出来了，正站在一旁不知道聊什么。

　　尹苏偷偷观察看其他人，她发现除了梁祝和神鹿之间的气氛不太对之外，林昭和沈釉白之间，也不太对。

　　很快，所有人都到齐了，昨天也没商量，但是大家心照不宣凑在一起去动物集市。

　　“集市上卖什么东西啊？”梁祝问。

　　一旁江东琰下意识开口，但是在与梁祝目光相撞的那一刻，他才发现，仅仅过去七天，很多事情都不一样了。

　　他淡淡道：“和农村的集市差不多，大多数都是人类需要的必需品，摊主是一些变成人的动物，而交易的规则是以物换物或者用人类社会的知识换取。”

　　能变成人的动物不可能一辈子生活在这里，它们可以做的工作太多了，有力气的可以去当保镖，去工地搬砖，做苦力活……比较聪明的可以去做一些简单动脑子的工作，但在此之前，它们想要挣钱必须先学会人类世界的规则，不能无拘无束，动不动伤人，毕竟变成人后身体娇弱不少，快速融入所处的环境才是最好的方法。

　　当然，变成人后的优点也有很多，比如说不用再躲避天敌，不用每天战战兢兢出去觅食，变成人后，动物不再单纯是动物，而是有了人类的属性，就算一只狼见到人也还是要忌惮几分的，相当于短暂“脱离”了食物链中激烈的竞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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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几人闲聊中，已经来到动物集市。

　　眼前是一条很宽的土路，两边是茂盛的树木，阳光刚好被茂密的枝叶挡在外面，在整条路上形成斑斑点点，温馨而又明媚。

　　“你、给我、滚开，信不信，我、吃了你！”

　　“吃了我？你吃同类啊？你这样在人类世界待不了多久，迟早要被抓起来的，别整天喊打喊杀的，这样可不好。”

　　没想到几人刚到，就看到有两个人在吵架。

　　新来的四人你看看我，我看看你，不懂这是什么情况，难道这里一直都是这样？

　　这时江东琰主动上前：“发生什么事了？”

　　众人站在原地看去，刚刚说“滚开”的男人听到这句话“蹭”地一下从摊位上站起来，凶神恶煞地看着自己摊前一个年轻时髦的黄头发男人，男人并没有因为让他滚而生气，反而出言调笑了几句。

　　这里的动物俨然已经把江东琰当成了动物集市的主事人，摊主见他来了，本来在崩溃边缘，但态度忽然转变，刚刚还是一个一米九的大汉，这下跟个小姑娘一样跟他诉苦，开口委屈道：“东琰，这只狗不讲道理，他骂我！”

　　众人：“……”大哥，你也在骂人。

　　如果人类被骂是狗早就生气了，但是眼前这个时髦男看上去并没有什么反应。

　　看到江东琰安抚的眼神，他越发委屈起来：“我本来、在这里、卖东西，他过来、在这里、挑三拣四，还说，我的，东西，不行……”

　　大家顺势看向男人的小摊：牙刷、梳子、卫生纸、牙膏……
　　都是很平常的生活用品，看上去并没有什么特别的。

　　梁祝看男人实在委屈，既然江东琰主要出来调解，那就说明这个男人应该不是坏人，她和神鹿交换眼神，神鹿对她点了点头，意思是：没有危险。

　　她放心地走过去拿起小摊上一包抽纸，这玩意在这里还挺稀缺的，她带的路上已经用完了，现在刚好需要。
　　“老板，这个——”

　　结果，她刚收回目光，就听到时髦男说：“你卖的东西都是劣质品，傻子才会买。”

　　梁祝：“？”
　　她拿着抽纸的手一僵，眼前的纸瞬间不香了。

　　男人跟江东琰诉完苦还不算，又跟那个时髦男说：“你看这不是有人买了吗？”
　　说完又跟梁祝说：“谢谢。”

　　梁祝：“……”她感觉男人说的不是‘你看这不是有人买了吗’，而是说‘你看这不是有傻子买了吗’……

　　她怎么这么倒霉，自己是怎么做到同时被两人背刺的，一时间，手里的纸像块烫手山芋一样，拿着不是放下也不是。

　　江东琰察觉到她的难堪，赶紧从小摊上拿起一包抽纸，他观察了一下包装，不是平时市面上见到的那种纸，而且男人显然买了一大袋，纸的质量确实不太好，可能在买的时候被人给骗了。

　　但是他看向配料表，虽然纸的质量不太好，但不是收集废纸再加工，而是原生木浆，至少人用起来是安全的。

　　“这些纸是可以用的，等会我买一包，”他对着男人说，随后又看向那个时髦男，“你不是这里的吧？”

　　时髦男一愣，不再嬉皮笑脸：“你怎么知道？”

　　江东琰看着他说：“你身上穿的衣服很贵，做工精致，显然不是这里会卖的，而且你说话流利，一举一动都很像人类，显然是长期待在外面的，如果不说，没人会觉得你是一只狗。”

　　时髦男扯了一下嘴角：“继续，很明显你也不是动物。”而是一个真正的人。

　　“你看上去很累，是刚到这里？”江东琰直面他。

　　时髦男终于坐不住：“是又怎样？”

　　江东琰摇摇头：“不怎样，你也是动物，变成人之后你和他依旧是动物，你可以说他卖的东西差，因为这是事实。”
　　“但是你想过吗，你的行为已经很像人类，甚至已经脱离动物了，但我猜测，你是有主人吧？”

　　“你的主人看上去对你很好。”
　　有主人爱的宠物和流浪的动物表现是不一样的。

　　时髦男终于怒了，喉咙里发出低吼声：“你不准说我的主人！”

　　很明显，这个时髦男被江东琰几句就说破防了。

　　但江东琰对此无动于衷，学会了摆烂发癫那套，怒就怒吧，谁还不会怒，你知道你说质量差的这个摊主是什么动物吧？
　　“我没有说你主人怎么样，请知悉。”

　　“我认为同类之间应该互相帮助，这位大哥初到人类世界，很明显是被人骗了，其实你在说清楚这些抽纸质量不好的同时，可以教一下大哥人类的处事规则，对有些人来说在人类社会立足是一件很简单的事情，但是对于不适应这里的人来说却是一件很难的事，”他看了大哥一眼，“就比如说要忍……”
　　“中国有句话说得很好：忍一时风平浪静。”

　　江东琰知道时髦男也只是嘴上不饶人，并没有恶意，他故意说：“但是若不想忍或者想找事，大可以出了自由之国去外面打一架，不要逞口舌之快。”

　　大哥听到他这话明显斗志昂扬，想要一展身手。

　　时髦男听到他这句话却怂了，平时他口不择言习惯了，说话不过脑子，现在被江东琰这么一说，耷拉着脑袋，那股冲动劲也过了。
　　“是我没有考虑到。”

　　那位大哥同样没想到被江东琰这一调解，气也消了，他的脾气来得快去得也快，见时髦男意识到自己的问题，就此作罢，不想再追究。

　　“我不知道你为什么来这里，但既然来了，长途跋涉肯定很累，刚刚的话如有冒犯还请见谅。”江东琰放低姿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