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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3、在乎山水之间也(6)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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夜里回家去,身旁的景色一步一换,日出日落就在这十几分钟的路程里轮转了几十回。
打开僵冷的门锁,圆月又被关在里头了,曲星只觉心累也不遐思和衣而卧。
没有什么布衾多年冷似铁,被子里藏着阳光的味道,一定是衡岳经常跑来帮池樊晒被子,反倒是被她这个假先生占了暖。
睡了不知多久,醒来时已经是不知某年某月某日的正午了,窗子外的光长得就像赏赐。
曲星从柜子里扯了一身外衫尴尬地把衣服换了,洗漱好就在院子里晃来晃去,心里却是空落落的,手总是不自觉地顿了又顿。
转了几圈,别的没做花花草草倒是看了个遍,懒意促使着她此刻已然是恣意地坐在凳子上又摇摇欲睡了。
远处脚步声轻轻悠悠、不疾不徐,但是规律的步伐总是给人的耳朵安装加速键,于是乎曲星心里不安地躁动起来。
但终究是摆烂致死,不愿意睁开眼睛看。
直到熟悉的语调响起,曲星也没顾得上正衣冠这种事情。
“先生,住持邀知州上山游玩去,我们牵两匹马一起去瞧瞧吧。”
衡岳不是在命令她,她知道。但是脑袋很沉,太阳穴处的脉突突直跳,缓了一会儿终于双手拍腿,借力猛地站起来。
“妥,走吧。”
曲星也不知道是不敢拒绝还是不想拒绝,总觉得还是在和小孩子交流。
不对不对,是从心的,和每个人包括小孩都是从心的,这就是个原原本本的从心的答案。
两人出了院子往西南那头的马厩走去,九叔只管喝酒喂马,钱都是靠大家自觉掏,此番他们二人走到跟前,酒壶也没撒手。
衡岳迟迟道,“九叔,给先生和我挑两匹上山的马呗。”
平日里只听过他一本正经的说话,此番着口气倒是有些小孩子撒撒娇的意味在里头。
“咦~你这小娃,自己挑的才最适合自己!”
九叔没醉,但九叔的话让人听着就像是他醉了似的。
“适合我们自己,但也许并不适合路。”
曲星今日难得活动语言系统,只不过怕是说得僵硬了些。
九叔撇了曲星两眼,叹着气走到马厩去挑马,一言不发,像是真醉的,被话呛醉的。
没过一会儿他牵了两匹马过来,皮毛很漂亮,也很高大,体魄健硕,肌肉线条看在眼里。
曲星没多说话,罢钱袋搁在九叔的酒壶旁边正准备走,结果九叔反手一扔哐当一声钱袋又回去了,正正掉进马匹“衣衫”的兜里。
“这马厩还是你老子给建的,你给什么钱,你这真是话也呛,银子也呛得慌!”
九叔说完又继续喝酒,一点儿也没醉,曲星默不作声,回头给九叔行了个谢礼,衡岳在身旁立马机灵地跟上,二人齐齐躬身。
这马鞍倒也不硌,一路摇摇晃晃,山景像电影一样在无声放映,无数美与艺术侵入曲星的大脑。
马匹停在工房前,二人徒步到深处去,一路上行人来来往往全是今日开始凑热闹的。
小孩大人无一例外都在说着亭子漂亮,亭子好,知州的诗词也好!
再走进些,水声都没不过人声。
曲星抬头望去,亭子里围满了人,觥筹交错推杯换盏,无数人的情怀在此书写,无数人的真情在此表露。
独独一幕永刻她心,知州喝到文思泉涌,搁下酒杯,胡子一捋,单脚踏上凳子,就这么响亮地真情实感地整了一句,
“醉翁之意不在酒,在乎山水之间也!”
久久挥之不去,就像醉意一样缠在她的脑海里、胸膛里,风吹的时候浑身都滚烫了。
她突然明白池樊为什么没有名利之收却依旧造物天工。
也突然明白为什么这副躯体能够在疲惫无聊的重复之间隐隐约约贮藏着喜悦。
那句荡气回肠的千古是最稳定的答案,就像三角形的结构。
曲星和衡岳也迈进亭子里去接酒唱诗,没有人在里头不醉,没有在里头不乐,这也许就是池樊的双手会因为创造而喜悦的原因。
酒酣之间,曲星听着诗词晕晕乎乎地睡过去,在此之前好像有人同他握了握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