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8、第 58 章 ...
-
苏鹤轩似乎从没想过要将事情办的这么绝。他留下那十五个人的灵魂安放在忘川河的末端，等待路过的高僧超度它们轮回转世——前提是它们会老老实实的呆在那儿。
他一向是做事干净利落不计后果的人。只要生命之火取出来，那些灵会怎么样都与他无关。或者说，将它们一并消灭才是他的作风。斩草除根，不拖泥带水。但他还是鬼使神差的留下了它们并做了最为妥帖的安排。是不是跟那个呆书生在一起太久了，才沾染了那些所谓的纤细和温柔的心境。他想，这么做的话。那个书生若在某天发现了真相，或许心里还会好过一点。
然而他很快就发现这个决定是错误的。被残杀的恨太过深入骨髓，所以那些亡灵们即使失去了意识，也会让自己的魂魄日复一日的寻找到凶手，直到报了仇为止。
它们找不到同身为灵的自己，只能找到曾和他形影不离却毫不知情的公孙策。然后伤害他。
苏鹤轩是个非常优秀的阴阳师，所以他能在踏进门的那一瞬间嗅到灵的味道。浑浊糜烂并且熟悉。他听见自己的心“咯噔”了一下，时间静止了几秒。疼痛和不安在这几秒的时间填补了心里所有的空隙，汹涌如潮水。
但事情总是想着他不敢想象的那个方向发展着。当他看见公孙策手腕上那一点玫红之后，全身的血管似乎都膨胀起来。有怒火从心中一直冲上头脑，占据了他的意识。搅得他几欲疯狂。
他当然知道留下那个印记的人是谁。也只有那个人能让这个傲然的公孙策在承受了如此的屈辱之后，还能这样平静。
他不甘。他满腔的抑郁与恼怒无处发泄，于是寻找到这些亡灵，让他们魂飞魄散。不让他们有任何机会再去接近公孙策。
苏鹤轩握住那个指使庞统伤害公孙策的恶灵的头，轻易将它玄在了半空中。恶灵只是恶狠狠的瞪着他，死前垂死挣扎，死后依然不甘。苏鹤轩周身的杀气足以将它撕裂。他将半张脸隐藏在黑暗之中，冷漠的声音中暗潮汹涌：“记着下辈子被杀了的时候，老老实实的等着人来超度就好了。别到处惹事生非——哦——抱歉，我似乎忘了你不会有下辈子了。”
手背上的花纹闪过耀眼的光泽，苏鹤轩的手掌用力一握，恶灵像烟雾一般飞散消逝。他冷冷看着残余在空气中的烟雾，如蛇一般冰冷的眸子透着残酷的笑意。他怎么忘了，某个人的身边就有着非常适合续接生命之火的灵魂，枉费他披星戴月的寻找了这么久。既然有这么良好的火源在，他为什么不用呢？
我想保护的东西，没有任何人能伤害。
哪怕他从此憎恨我。
-------------------------------------------------------------------------------
今天的公孙策很不对劲。这是围在桌前的众人一致的想法。
包拯在案发地点冥思苦想疑点的时候，被董淮告知公孙策有急事相邀而匆匆跑了过来；此时正在充当跑腿的展昭也以同样的理由被府内的人唤了回去。但当两人以为有什么大事发生心急火燎的撞门而入之时，赫然发现公孙策的屋中央多了一张不大不小的方桌。桌上一壶清凉小酒，几只蓝底白花的瓷杯，几道清淡小菜。桌旁还坐着睡眼朦胧一脸茫然的庞统。
“……庞统，你又想耍什么花招？”展昭心里正着急，加上庞统此时茫然慵懒的样子在他眼里更像是在摆谱，语气自然也好不到哪去。
“什么？”庞统剑眉一挑，被莫名其妙一拳打醒并强按在桌前的人心情是不会好的。睡醒了又不小心睡过去还完全不知道自己为什么会睡着的人心情更加不好：“什么又是我耍花招，我这还没明白怎么回事呢！”
话音未落，门轻轻被推开来。瞄见门口那熟悉的一抹白，展昭和包拯迅速围了上去，异口同声的关切：“公孙/公孙大哥，你没事吧？”
公孙策对于突然上前的两人毫无防备，下意识的后退了一步，脚绊在门槛上险些摔倒。随后赶来的董淮匆匆跑上前去，在身后托稳了他。
庞统皱了皱眉。
其它四人自然没有注意到微小的细节，回过神来的公孙策立刻稳住身子，用手挡在碗边以防汤洒出来：“去去，你们这一惊一乍的干什么呢？汤都要洒了。”
“汤？”包拯疑惑的看了看他手中的清汤，半天没反应过来：“这个……公孙，今儿你叫我们来到底是……”
还是展昭细心，二话不说从他手上接过碗放在了桌子上。公孙策瞄了包拯一眼，那意思明显是在说“你看人家那孩子，比你强多了”。
包拯无言。看着他自然而然的在庞统身边坐下，悠然的吐出两个字：“吃饭。”
“……啊？”展昭和包拯再次异口同声。董淮明显的感觉面部一僵：公子风风火火叫众人过来就为了这事？
“啊什么啊。”公孙策的眼睛瞪了起来，微愠的语气中几分忍住的笑意：“还不快坐下。”
“……不是，公孙啊，我那案子……”包拯指了指门外，心想这公孙策到底是怎么了，心血来潮的叫众人一起来吃饭……该不是自己查不了案子心里怨念，所以想找众人商量带他一起查案吧……
“什么案子！你都多少天没好好吃过东西了，再不休息身体真的会垮的你知不知道？”公孙策眉毛一挑，摆出一副苦口婆心的样子。见众人一副见了鬼的表情，他忽然话锋一转，自顾自的低头斟了杯酒：“况且，你们有很多事想知道，不是么？”
屋内霎时安静了下来。包拯抿了抿唇思考着什么，脸似乎更黑了几分。僵持了一会儿，他拢袖默默不语的挨着公孙策入座。展昭眼观鼻鼻观心，也跟着坐下。只有董淮还伫立在门口，为这突然尴尬下来的气氛莫名担忧。
庞统不知道公孙策当时是以怎样的心情说出这句话的，只知道他映照在晨曦中的侧脸格外寂寞。所以他夺过他手中的杯子放在唇边轻啜了一口，眯着眼睛淡淡道：“恩。好酒。”
公孙策拎着壶的手在半空中愣了一会儿，又像理解到了什么，会心一笑。将目光转向包拯，他显得坦然从容：“怎么了，你不是有很多事想知道么？怎么这么沉默？”
“……我还以为，有些事你会瞒着我们一辈子。”包拯回应他的笑，眼眸却黯淡，勾起的嘴角里几分苦涩的意味。
“所以你们即使知道了真相也不说出来？”公孙策神情淡漠。刚开始他只是奇怪这些人为什么突然限制起他的自由。后来苏鹤轩告诉他说，他被刀刺伤肩膀的那个晚上，庞统对着董淮大发脾气，路过的包拯因此从他的话语中得知了公孙策的身体状况。并且伤心和郁闷了好一阵。
“怎么，公孙公子不会是因为被人知道了秘密生气了吧？”包拯清楚他的性子，毫不客气的一语道破。语气却也冷淡了不少。
“在下自然不及包公子。像包公子这么大度的人，怎么会在知道了真相之后以案子忙为名，怄气不与在下接触呢？”公孙策不甘示弱的一字一句顶回去，表情依旧是淡然的。
展昭挠了挠耳朵，这对话怎么越听越不对劲儿……
“公孙策，你找别扭是不是？就算你是怕我们担心，这么重要的事你提都不提，你到底把我们置于何地？”包拯真的恼了，起了身毫不客气的质问。他不想对着公孙策发脾气，他只是觉得不安。他与公孙策有着与生俱来的默契，他相信这种不安不会毫无缘由。可是他不说不问，他相信有一天这个书生还会变回以前的公孙策，那个爱卖弄爱谈笑风生的公孙策。而不是连这个让人猜不透摸不着，连笑容都变得敷衍的冷漠公子。他忍耐了太久，担心了太久，终于因为那自始至终都不痛不痒的淡漠表情而彻底爆发。
“都已经没事了，我还提它干什么？”公孙策全然不在意他的怒火，轻拂起袖子，夹了竹笋放进自己的碗里。
“没事才怪吧？”包拯强压下怒火，冷冷的勾了勾嘴角。
“怎么，你还有希望我有事？”
“你——”
“行了！”庞统听的眼角一抽一抽的，这俩人还真是别扭到一块儿了：“今儿不是来吃饭的么？你们吵什么吵！”
“像在下这么小心眼的人，怎么配和公孙公子一起吃饭的呢？”维持着冷冷的笑容，他盯着面无表情的公孙策。半晌，终于忍不住拂袖：“恕不奉陪！”
“包拯！”放下筷子，一直淡然应答的公孙策终于稍稍提高了音量，很快又恢复成如常的平淡：“走出这个门你会遗憾的。”
“……你什么意思？”包拯的心抽痛了一下，停在门前，却并没有转身。
“我是说。我们有很长时间没像这样聚在一起了。”绽开一个温和的笑容，公孙策放下筷子轻轻起身，锁着他的背影喃喃道：“坐下聊聊？”
坐下聊聊。是啊，他们未曾促膝长谈把酒言欢的日子，有多久了。自己跳崖之后的那些年，公孙策请缨出战的那些年。他们因为彼此的温柔和倔强付出了太多。一次又一次的相遇，一次又一次的错过，万般纠结却乐此不疲。直到他们之间的羁绊被时间消磨得只剩下了想念。那么一个瞬间，包拯险些落下泪来。他们真的都该好好聊聊了。
接下来的气氛和煦的有些诡异。庞统和展昭不服输的抢过酒壶开始拼酒。包拯和公孙策两人一边卖弄一边互相冷热嘲讽。就像很多年前他们相遇的那个夜晚一样，庞统还是飞扬跋扈的将军，包拯还是破案无敌情商迟钝的大宋第一聪明人，展昭还是活跃又懂事的孩子。而公孙策，还是那个看上去温文尔雅，却总是被众人气得跳脚炸毛形象全无的翩翩公子。时间回溯，一切都未曾改变过。只是他们都明白，那些年少轻狂的无知与脆弱，那些携手相依的欢乐与诺言，都随着流逝的时光渐行渐远。然后在某个别人看不见的寂寞转角，堆积成无家可归的想念，日益在脑海中根深蒂固。人在咫尺，思念成灾。回忆或期待的话语，说出口的，每一句都是疼痛。
公孙策说，展昭啊，以后别看着白玉堂就跟人家打。你忘了你上次受伤他还给你拿药来着，那不挺好一孩子么？
公孙策说，包拯，以后别只顾案子不顾身体，你要倒下了，那包大娘该怎么办？
公孙策说，董淮，别什么都听你家王爷的，他可不是什么好东西。为了你的前途，我看你还是请辞回家弄个一亩三分地吧。
庞统听得太阳穴突突直跳，拍着桌子喊了一声，公孙策，你别絮絮叨叨的像交待遗言似的行么！
原本喧闹的屋中，弹指间寂静无声。
良久，空寂的屋中只余下公孙策低低的叹息。他抬头注视着庞统的眸子，轻声说，庞统，今晚扬州城会有焰火大会，要一起去么？
展颜一笑，清俊明朗，温润似水。一如当年初见。
作者有话说
第58章 第 58 章
，还差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