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一章 上一章 目录 设置
3、前路难 ...
-
飞霙坐的辇被宫人们从皇宫的侧门抬进了宫中,江尚仪迎了上来,道:“请娘子下辇。”江尚仪的身边还跟着一个跟她穿着差不多宫装的女子,江尚仪介绍道:“这位是赵尚宫,以后我和这位赵尚宫就是娘子宫中的宫令。”
飞霙没想到她这个品级还能有两位宫令,有些疑惑,不过还是朝赵尚宫点头微笑。赵尚宫面相看着比江尚仪年轻不少,也和蔼可亲地笑道:“妾见过娘子。”
江尚仪又道:“我带娘子去给宫中的贵人请安。”
飞霙身上的淑仪霞帔不算轻,头上的冠更是沉甸甸的,于是便问道:“尚仪,今日有几处贵人要请安啊?”
江尚仪知道她是累了,安慰道:“娘子安心,今日本来要去给延福宫的镇国长公主景福宫的淑妃娘子请安。这延福宫远着呢,可镇国长公主今日玉体不适,便说不用去了。”
飞霙想到镇国长公主好像是那个跟新皇一起某逆的人,心中松口气,还好不用去,她可不想进宫第一日就见这么可怕的人。又问道:“那尚仪可知,淑妃娘子是个怎样的人?”
“现下后宫里只有娘子您和淑妃娘子。淑妃娘子是殿前指挥使家的女儿,她平日里不喜与人来往,性子淡漠。官家不常去她那里,她也从不在意。娘子今日好好跟她请安,她日后不会为难娘子的。”
到了景福宫后,飞霙恭恭敬敬跪在地上的朝淑妃行了礼。上首传来清冷的声音,道:“行了,起来吧。我看你也走累了,留下来喝杯茶再走吧。”
飞霙感激地抬起头,她本来是有些忐忑的,没想到淑妃不仅没有她想象中的冷漠,还细心地发现她累了。飞霙眼中淑妃身量纤细,长得就像画本中描绘的仙女一样,穿一袭月白镶毛边褙子。飞霙不仅感叹淑妃真是人美心也好。只是飞霙突然瞥见淑妃的裙摆上似乎沾了泥土污渍,奇怪,一个宫妃到哪里能沾到泥土?等飞霙想在定睛一看时,污渍又消失不见了。
飞霙起身坐下,接过了宫人手里递来的热茶,小心翼翼地抿了一口,很香。却不料这时淑妃又道:“喝完了便赶快走吧,我这里不留人。”她似乎又很不想见到飞霙,说完这话就消失了。
飞霙惶恐地点点头,赶紧几口喝完,险些烫到了嗓子。
飞霙喝完茶,景福宫的宫女很不客气地把飞霙手中的杯子扯了回去,似乎还发出了一声轻蔑的嘲笑。飞霙一愣,她和这位景福宫的宫女无冤无仇,她为何要这样。
不过飞霙刚来宫中不想与人发生冲突,既然淑妃走了,她也打算起身离开景福宫。可谁知,飞霙一行刚刚走到门口,一个捧着衣服进门的宫女突然撞了善善一下。善善一个没站稳,摔到在了地上。
飞霙连忙上前扶起善善,可谁知那宫女反咬一口,道:“你是哪个宫里的?淑妃娘子刚洗好的衣服被你撞在了地上,又脏了。”
善善傻了,只道:“我,我不是故意的。”
善善自小与飞霙一起长大,与飞霙情同姐妹。飞霙看到善善被欺负,鼓起勇气拦在善善前面,道:“我是今天刚进宫的淑仪,她是我的人,刚刚确实是不小心的。”
没想到那撞人宫女又挑衅道:“就是你啊?我看你们就是故意的,一个小小淑仪刚刚进宫就敢在我们淑妃娘子宫里闹事。”
飞霙没想到这宫女还得寸进尺,有些恼怒,道:“我刚刚明明看到是你先撞上来的,你不要得理不饶人。”
“你!”那宫女气急败坏,扬起手就要朝善善打来。飞霙见状,连忙背过身去抱住善善。
“住手。”想象中的一掌并没有到来,是淑妃来了,语气不善。
飞霙看着淑妃从天而降,细致的观察到她换了一条跟刚刚那条沾泥裙子颜色差不多的百迭裙,裙上的系带好像还没系好。
淑妃对着刚刚那个挑事的宫女道:“你出去,没有我的允许不准进来。”说完又看向飞霙道:“不是说喝完茶就走,为何吵吵闹闹,你给我过来。”
飞霙跟着淑妃道了内室,淑妃斜斜倚在了榻上,道:“我洗好的衣服被你的侍女弄脏了。你说说吧,怎么办?”
飞霙没想到淑妃翻脸这么快,,不是说淑妃是个性子淡漠,不喜与人来往的人吗?怎么到她这就不一样了。她刚刚想开口辩解这不关善善的事,可抬头,对上淑妃冷冷的眸子,正直直看着她,心中一颤,跪下道:“我帮淑妃娘子把衣服洗干净送来可好?”
淑妃对满意地轻笑了一声,移开看着飞霙的目光,懒懒地欣赏着自己的指甲道:“嗯,那你就在这里洗吧,亲自动手,不准别人帮忙。”
飞霙被人领到外边,淑妃的宫女给她准备了一盆水,飞霙把手伸进去开始搓衣服,寒凉刺骨的水让飞霙的手开始发疼,可渐渐地,飞霙的手就感觉不到疼了,也没有知觉了。
善善站在一旁心疼道:“姑娘,我来帮你吧。”
“不用,”飞霙抬头对善善笑了笑,道:“善善你在旁边等吧,淑妃娘子让我一个人洗。”
在善善眼里,飞霙刚刚的笑容很是苦涩,但她也没有办法,只能红着眼睛默默的在一旁站在。
衣服上的污渍好像怎么搓洗都搓不掉,飞霙洗了很久,越洗越用力。她面无表情地洗着,看不出是什么情绪,只是善善在一旁看了有些害怕。洗完之后,飞霙原本白嫩的手都变得通红了,她把衣服掏出来拧干,交由了旁边的宫人,那宫人一把收走,飞霙也只是笑了笑。
飞霙洗完后又去找了淑妃,跪着道:”娘子,衣服我已经洗好了。“
淑妃未抬眸瞧飞霙一眼,只是把手放在炭炉上取暖,任由飞霙跪了许久才淡淡道:”洗好了又如何?那件衣服是官家赠予我的,我平常都不怎么穿。你也知道,这衣服洗一次,颜色就淡一分。你要怎么赔我呢,淑仪娘子?”
飞霙藏在袖中的手紧紧握住,面上却恭谨道:“我听凭淑妃娘子差遣。”
“这样吧,我桌上有一本佛经,我本来是要抄好供奉到大相国寺的。这样吧,你给我抄完这本,我就不追究你了。”
飞霙看到桌上那本厚厚的佛经,道:“淑妃娘子,在这里抄吗?”
“嗯,就在这抄,抄完了你再回去。”淑妃懒懒答道。
飞霙刚刚跪了许久,站起来时膝盖止不住的疼,差点一个趔趄。不过她还是摇摇晃晃地走到书桌前开始抄写。
飞霙的袖子很重,又要站着提起笔写字。不知写了多久,淑妃没发话,她也不敢停下,只觉得手臂发酸。桌子旁的窗子也没有关紧,冷风就这么直直地往飞霙身上吹。飞霙洗完衣服后手还在隐隐作痛,这么一吹冻得手都僵了,她感觉手中的笔都有些握不住,腕子也止不住地颤抖。飞霙从没有连着写过这么久的字,看着那厚厚的佛经才抄了不到一小半,心下有些绝望,只能告诉自己,忍忍就好了,就像在国公府被冷眼一样,忍忍就过去了。
淑妃瞥了飞霙一眼,语调毫无波澜道:“行了,你这样写出来的东西也不好看,剩下的回去再抄吧,抄完给我送过来。”
飞霙这才如释重负地松了一口气,扯出一个笑容道:“那娘子,我先走了,剩下的我一定这几日就抄完。”
待离开景福宫,江尚仪才领着飞霙去了她的寝殿福康宫。飞霙一行人到达福康宫偏殿时天色已晚,江尚仪领着她坐到了床上,跟她说好好在这等着官家不要走动,官家宫宴结束之后就会来此。说完,便关门出去了,房里只留飞霙和善善。
走了一天,又被淑妃折腾,身上已经是疲惫不已。飞霙迫不及待地坐在了床上,感叹道:“善善,你还别说,这床真是又大又软。”
善善回到:“姑娘,你现在还有心思管床。淑妃娘子今日都这么刁难你了,这以后要怎么办啊?”说完又心疼地拉过飞霙的手,手指头又红又肿,带着哭腔道:“都是我不好,这淑妃娘子也太过分了,娘子进宫什么都没干,她为何要这样为难人?”
飞霙把手收了回来,摸了摸善善的头,安慰地笑道:“善善,没关系的,万事开头难。她今日为难我,难不成以后日日都要为难?暂且忍一忍,我们躲在角落里过好自己的日子,不去打扰人家,自然也不会有有人来找麻烦。”
就在善善和飞霙感叹宫中的艰难时,谁都没有注意到,本该在福康宫的赵尚宫赵东隅却出现在了延福宫,她面前的榻上坐着一个面色苍白的女子,赵尚宫把今日飞霙的一举一动都事无巨细说给了面前榻上的女子听。
那女子脸上虽毫无血色却难掩清丽之姿,怀中抱着一个襁褓中的婴孩,一下一下地逗弄着,此人正是飞霙今日没见到的镇国长公主。听完赵尚宫的话后,长公主拧眉,道:“还不够,远远不够。淑妃是个不成事的,亏我还答应了她那么荒唐的要求。”也许是因为母亲的语气太凶,那小小婴孩毫无征兆地哭了起来,长公主连忙哄了起来。
赵尚宫道:“长公主放心,妾回去就提点淑妃。”
镇国长公主叹口气,道:“也不指望她了。东隅啊,你在我身边也待了这么多年了,宫中的阴谋阳谋你也都见过了。怎么给人下绊子你应该信手拈来吧,以后你就继续待在谢淑仪身边。”
“是,妾明白长公主的意思,”赵尚宫答,又迟疑半晌,道:“我去了淑仪处,长公主也千万爱惜自己的身子,县主还这么小,就指着您呢。”
长公主怀中的婴儿终于停下了哭泣,她轻柔地扶过婴儿的脸,道:“你且去吧,我心中有数,你不在,桑榆还在我身边。再说这延福宫何时少过伺候我的宫人?”
对即将来临的刁难毫无知觉的飞霙仍坐在福康宫中。突然,飞霙的肚子突然叫了两声,她已经快一天没吃东西了。
“善善,你不是说你带了好多吃的吗?快拿出来。”
善善沉默了一会,道:“姑娘,哦不,娘子,善善刚刚进宫时身上的吃的全被没收了。”
“怎么这样,”飞霙失望道:“那哥哥给我的梅花糕呢?应该随嫁妆一道进宫了吧?”
“娘子的嫁妆…好像都被收进库房里了,善善也不知道在哪。”
“善善。”
“怎么了娘子?”
“你去给我找点吃的来。”
“若是还在家,善善就是上房揭瓦也要给姑娘找吃的来,可这是在宫里,善善初来乍到,不敢轻举妄动。”
“罢了。”飞霙知道善善胆子可能比她大一点,但不多,她们主仆两不相上下,便也不为难她了。
飞霙静静地坐着,善善静静侍立在一旁。直到天完全黑了,皇帝也没有来。
飞霙实在是又累又饿,白日进宫时她虽有不舍落寞,但还隐隐带着点期盼,但经过淑妃的一番折腾,此刻已完全是心情低落,垂头丧气了。
外边已经完全黑了,夜色浓郁,只剩屋里那对龙凤花烛忽明忽暗地摇曳着。夜色深了,人心也惶惶。一想到今日淑妃对她做的那些事,飞霙心中便酸涩难言,在景福宫忍者没掉下的眼泪终于落下了。
在国公府的一年她过得不算太好,处处忍让,可也从没这样卑躬屈膝过。在国公府就算再难,被人冷眼,飞霙也能笑着面对,她觉得忍一忍,笑一笑,没有什么事情是过不去的。虽然刚刚飞霙还在笑着安慰善善,可那实际上也不过是强颜欢笑。她是亲历者,这种东西骗的了旁人,骗不了自己。现在这种情况,她也笑不出来了,在宫中前路艰难,明日说不定会更糟,她是知道的,。
飞霙她哭得悄无声息,连一旁的善善都没有发现。飞霙哭着哭着,就这样坐着睡着了。
而善善见她家姑娘居然如此安静,还在心中默默称赞姑娘真是长大了,居然学会控制自己的食欲了。
“娘子,娘子,你快醒醒啊,姑娘!”飞霙是被善善摇醒的。见飞霙缓缓睁开了眼,善善又道:“姑娘,你吓死我来,好久没了动静,一会儿官家来可怎么办啊!”
飞霙头有些疼,她似乎是睡了很久了,问道:“现在是什么时辰了?”
“已经子时了。”
“夜半了,官家明日还要上早朝,现下肯定歇下了,不会来我们这儿了。”说完,飞霙有些轻松地舒了一口气。这么说着,她自己换下衣服,卸了妆,躺进床上,沉沉睡去了。
第二日一早,飞霙早早便醒来了。江尚仪把她从床上扒拉下来,埋怨道:“娘子也真是的,昨夜里怎么自己先睡过去了。”
“尚仪,我实在是太累了嘛,”飞霙不好意思地呵呵笑道:“没关系,以后还有机会。”
这一日飞霙本想在宫中走走,可昨日淑妃的经书还没抄完,这一抄就抄了好几日。飞霙日日都待在房中,连皇宫长什么样子都不知道。
这日,飞霙早早便把经书送去了景福宫。善善把放着经书的托盘递给淑妃,淑妃本是随意翻看了几页,突然,她眉头一皱,手一摆,把经书都重重摔在了地上:“这里面为什么还夹着几页撕坏了的?谢淑仪,你明明知道我这是要送去大相国寺的,佛祖看了这样的东西怎么想,你莫不是在诅咒我?还是说,又是你这个婢子做的?”
飞霙惊愕,她昨夜里明明把经书整整齐齐放好了,里面怎么会有碎纸。但飞霙知道这经书确确实实是从她那拿来的,这回怎么逃也逃不过了,跪下道:“娘子恕罪。”
淑妃冷哼一声道:“那这么说,你是承认了?给我去殿外跪着。”
“是。”飞霙看着坐在上首的淑妃,她却只能跪在地上,二人之间隔着天堑。飞霙没有任何要反抗的意思,看了眼阴沉沉的灰暗天空,似是要下雪了,一个人走到殿外默默跪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