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装乖》温酒怀故

39、第39章

　　灵感的触角。
　　姜有鱼认真思考，她摄影全凭感觉，给她一个拍摄对象，她能结合周围景物进行构图设计，灵感泉涌的时刻还真没有。
　　“您是说想象力？”姜有鱼底气不足，说着不浓不淡地笑两下，有点尴尬。
　　李伯伯笑容慈蔼道，“这只是摄影师最基本的素养，真正灵感是与你灵魂相融的。你还年轻，余生那么长，总会遇到的。”

　　下午两点，姜有鱼和李伯伯登上飞机，三个小时的行程结束，从航空楼出来时，外面天色暗沉，厚积的阴云层层堆叠，空中飘着绵绵雨丝。
　　重量微乎其微的雨丝洋洋洒洒地飘落，给来来往往的人铺上一层白霜，是那种撑伞没什么用，不撑伞衣物会被浸潮的雨天。
　　姜有鱼挽住李伯伯站在路边，望着漫天飞舞的雨，不由得发愁。
　　等了十多分钟，一辆黑色大众驶到两人面前停下，靠内侧的副驾驶位车窗滑下，姜有鱼看到司机倾身朝外面张望，试探地唤，“姜老师？”
　　姜有鱼表明身份，看清了司机的样貌，和微信上发来的照片差别不大，很年轻秀气的一张脸，眉目温和，有读书人斯文儒雅的气质。
　　车门打开，司机大大方方地走近，笑容和善，“欢迎两位老师来到莆城，我是庄耀，月牙山旅游项目负责人，接下来的五天我会全权负责两位的饮食起居，请多海涵。”
　　三人依次握了手，庄耀主动把行李搬进后备箱，等两人进入后座才坐回驾驶位。

　　不同于繁华的厦城，莆城经济落后，公路狭窄，路面上时常可见重车碾压出的断层和凹坑，尤其是地方越来越偏僻，路况更加糟糕，即便车子来得很慢，坐车的人也觉得颠簸难受。
　　姜有鱼年轻力壮扛得住，李伯伯一路上唉声叹气抱怨了好几声，到最后实在没精力说话，只捂住胸口，默默忍受想吐的欲望。
　　来之前姜有鱼有做过思想准备，但没想到实际情况比她想得还糟糕，对此颇为愧疚。
　　李伯伯一把年纪还被她摇过来跋山涉水，跟着她一起遭罪，心里总会过意不去的。
　　好在李伯伯没有怪她的意思。

　　“老先生还好吗？”
　　庄耀放慢车速，抽空瞄了眼后座的情况，询问的语气带着点难堪。
　　李伯伯摆摆手，“没事，我就是许久没坐车了，加上飞了三小时，身体暂时调节不过来。”
　　“莆城就这样，政府没钱，公共设施建设不到位，能把公路修到我们月牙村已经很不错了。”
　　庄耀叹气，后视镜里，他的神情很是无奈。
　　人有贫富差距，地区经济也有先进落后之分，任何发展都不可避免产生两极分化的问题，不然就不会出台先富带动后富的政策了，只是想要实现共同富裕还需保持长久的实践和坚持。

　　小车开进了盘山路，阴雨天里，前方路况复杂，视野分辨率低，庄耀开得很慢，所幸过路车辆寥寥无几，一路上还算顺利。
　　渐渐的，小车到达半山腰，姜有鱼望着窗外，远处起伏的山峦吸引了她的目光。
　　那层叠错落的峦峰像是墨水泼到白纸晕染出的渐变痕迹，悄无声息地伫立在苍茫天地之间，巍峨雄壮，极富古韵之美。
　　在城市住久了，每天醒来都是高楼大厦，原生态的东西几乎接触不到，出来一趟，只是远远看着山川，心里便油然生出回归大自然的徜徉恣意。

　　月牙山景区是以月牙村为主体开发的旅游项目，农田、牧场以及民房都保留下来了，只是在农村原貌的基础上添了许多游玩项目和旅客设施，有的原住民配合开发机构把自家房租改造成集餐饮和民宿为一体的功能性场所，整体来看中规中矩，跟其他花样百出的景点比起来并不新颖。
　　这是姜有鱼初到月牙山的粗略印象，至于这片景点还有什么值得深挖的特点还得慢慢观察。
　　晚上，庄耀召集项目小组人员聚餐，姜有鱼和李伯伯也在受邀之列。
　　宴席安排在景区唯一的酒店，庄耀特意点了当地特色菜，走完客套的自我介绍程序后，一桌人相继坐好，聊起了正题。

　　“明天先带两位老师参观一遍景区，有观光车，不会太累。”
　　庄耀笔直端坐，身上是款式普通的白衬衫，长袖子被卷了两周，露出结实的小臂。
　　餐桌上都是自己人，他也把两位远道而来的客人当做自己人，姿态很是放松，面上是平易近人的笑，“月牙村的人都很热情好客，两位不必拘束，当成在自己家里就好。”
　　他说完，坐在姜有鱼对面的几个年轻男女大咧咧地应和起来，叽叽喳喳的，包厢一下子变得热闹，庄耀但笑不语，抬手给姜有鱼倒了杯椰汁。

　　李伯伯似乎也被这群热情的人闹得年轻了几岁，乐呵呵的收不住笑容，“好好好，年轻人就应该这么活泼，客人一来，看见你们这一张张元气满满的脸，心情都变好了！”
　　“老前辈，我听耀哥说你来头很大，可以说说具体是什么来头吗？”
　　坐在李伯伯旁边的男生好奇发问。
　　李伯伯笑容满面地开口，“没什么来头，就年轻时做过厦城旅游局的局长。”
　　惊叹声接连响起，小年轻们眨巴着明亮干净的眼睛，脸上都是清一色的崇拜。
　　姜有鱼插话，“李伯伯，看样子你这回不收几个徒弟是很难收场了。”
　　李伯伯嘴角难压，“都来，我都教。”

　　“那也教教我吧。”
　　姜有鱼撑着下巴，唇边噙着一抹温柔笑意，她可不会放过任何提升自己的机会。
　　“姜老师，我没记错的话，你在UP站一共发表了三十多个摄影视频，平均下来浏览量有两百多万。UP站有名的摄影师不多，你是其中之一，而且年仅二十一岁，所以你的粉丝们给你起了个天才摄影师的称号。”
　　庄耀戏谑道，“这样的你还需要拜师？”
　　姜有鱼一本正经地说，“手机的世界很精彩，但也怕没电，我得时刻给大脑充电，防止关机。”
　　“没想到姜老师这么幽默。”庄耀笑了。
　　姜有鱼挑眉，“你觉得我很严肃？谈合作时，我记得我会发表情包调节气氛的。反倒是你，一直跟我打官腔，我觉得你才是严肃的那位。”
　　庄耀闻言抬起头，淡淡的目光在她净白的脸上掠过，眸光发生了细微的变化，须臾才抿唇轻笑一声，“看来我们需要多多交流，减少误会。”

　　晚饭过后，庄耀带着姜有鱼和李伯伯去了提前安排好的套房。
　　房间清扫得很干净，洗漱用品配备齐全，拉开窗帘可以看到整个景区的风貌，只是到了夜晚，景区灯光稀疏，黑黢黢的一片没什么好看的。
　　收拾好衣物，洗完澡换上睡衣，姜有鱼瘫倒在床，拾过手机翻看微信，白天忙着赶路和应酬，闲下来才看到周誉生回过来的消息。
　　聊天界面里，周三岁发了好多美食打卡照片，背景是富丽堂皇的宴客厅，应该是在周叔叔的生日宴上拍的。
　　看样子玩得挺开心，她就不一样了，颠簸一天，晚上没胃口，饭没吃多少，到现在胃里还是难受。
　　早知道放几包零食到行李箱了，晚饭时候胃口缺缺，到了深夜反而饿起来了，关键该死的周三岁还给她发这么多美食打卡，隔着屏幕她仿佛都能嗅到香味，饥饿感更加明显。

　　姜有鱼一边按揉肚子一边查阅照片，口齿生津，馋虫一只只往外冒。
　　都怪周誉生！
　　姜有鱼霸道起来简直蛮不讲理，没有任何理由，反正她心里是不平衡了，就要把气撒到周誉生头上，指尖一动，发了语音通话过去。
　　等了半分钟对方才慢吞吞地接通语音，却没说话，只听到一些细小的声响，断断续续的，分辨不出对方在干什么。
　　接着，撕拉一声清晰的动静传来，周誉生低沉的声音才响起，“现在是北京时间晚上十二点，大半夜不睡觉打电话过来就是为了装哑巴？”

　　“都怪你！”
　　姜有鱼佯装生气地叱完，手机里陷入了死寂一般的安静，对方似乎连喘息都收得一干二净。
　　又是好久都没回应。
　　姜有鱼开始觉得对方有些不对劲，收起了撒泼的念想，轻声问，“你在干什么？”
　　窸窸窣窣的衣料摩擦声传来，平静之后才听到周誉生的叹息声，有些无奈，“我的姑奶奶，深更半夜的，你知道你一句‘都怪你’会引发什么严重的后果吗？”
　　“比如？”
　　“我会做噩梦，梦到你拿刀砍我。”
　　姜有鱼默了三秒，嘟囔道，“原来我在你眼里这么可怕。”
　　男生意味不明的笑音让姜有鱼心虚，“好吧，我确实不该这么晚打扰你，就忙完了看到你发的照片，实在是饿…”
　　“没吃晚饭吗？”男生的语气有些焦急，全然没了开玩笑的意思。
　　姜有鱼老实交代，“是啊，一整天都在自我搬运中，我的胃终于报复我了。”
　　“你在哪里？附近没有商店么？”周誉生忽然严肃起来，“不要空腹睡觉，至少得吃点。”
　　不知怎的，听到周誉生关切的声音，姜有鱼鼻尖莫名发酸，胸腔里泛滥着说不清道不明的感觉。
　　她深呼吸一口，压下那股难以捉摸的情绪，闷声说，“我在莆城，之前接了一个宣传片的拍摄项目，今天晚上刚到景区。要不是白天忙，我不至于这么晚才看到你的消息，然后脑子一抽发语音打扰你清梦，也没想到你真的会接…”
　　电话另一头安静了十几秒，凝重的口吻变得温和，带着柔柔的安抚意味，“你离我这么远，我一时半会也飞不过来啊。住的酒店么？要不下楼看看有没有自助贩卖机之类的？”
　　“没让你飞过来。”
　　姜有鱼揉揉鼻尖，周誉生的话倒是提醒了她，进酒店的时候她在一楼大厅看到过贩卖机，里面应该有零食之类的。
　　她眼睛一亮，立马穿上拖鞋，拿起房卡就往楼下小跑而去。
　　周誉生听到她闹出的动静，好笑道，“这么笨？还要人说才想起来？”
　　“你才笨！”
　　姜有鱼怼他，“不说啦，我去买东西。”
　　说完，不等对方回应，姜有鱼就挂断，饥肠辘辘的肚子催促着她奔向任何可下肚的食物。

　　时空的另一端，周誉生望着已经黑掉屏幕的手机，等了一会儿，确定对方不会再打过来后才松懈下来，豆大的汗珠从额顶滑落，惨白如纸的脸色浮现出痛苦神情。
　　他靠在床头，呼吸一下比一下粗重，牙关紧紧咬着，闷声忍受身上的剧痛。
　　姜有鱼打电话来时，他正在处理身上大大小小的伤口，右手还拿着浸了消毒酒精的棉团，衣襟完全敞开，小腹缠了几圈纱布，伤口还在冒血，依稀可见血液渗出的红色。
　　左肩的刀伤还没处理，他缓了缓才咬住唇把棉团按上去，血肉撕咬般的锐痛一度让他险些昏厥过去，浑身都被汗水浸湿，嘴唇止不住发抖。

　　吭地一声，明晃晃的匕首被丢在床头柜上。
　　这是他那位亲爱的堂哥留下来羞辱他用的，在奢华亮丽的名流宴会上，周朝圣夸赞了他的小侄子，说他天赋异禀，为周氏带来了嘉美娱乐，是周氏的大功臣。
　　宴会谢幕后，在他回家的路上，周远帆喊了几个同伴把他堵进小巷子里殴打，原因就是嫉妒周朝圣对他的赞扬。
　　以周远帆那群人的三脚猫功夫，他完全可以全身而退，只是还没到时机，他不能过早暴露锋芒，因为他真正忌惮的对手不是周远帆。

　　周誉生瞥了眼匕首，眼中蓄积起戾气，身上的痛在提醒他，终有一日这把匕首会回到他主人身上，至于插在那个部位，他届时会好好考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