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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乌云遮月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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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举杯邀明月。”白衣剑客躺在危险的屋脊之上,举着酒壶,仰头灌下一大口,随手擦去嘴边的酒渍,透过酒壶模糊的轮廓,看到了没能被遮全的月光边缘。
李白移开酒壶,皎洁的月光照在他脸上,照进了他眼里。今夜的月光如此之亮,却带着几分清冷,如长安城的月光,如他眼中的寂寥。
“你在上面嘀嘀咕咕说什么呢。”好友的声音从下方传来,“快下来吧,上面风大,已经入秋了,可不要着凉。”“哪那么容易。”
见上面的人没有要下来的意思,苏烈笑笑,把拿来的衣服往上扔,“那把衣服披上。”
“我明天不在,要吃饭去找守约,喝酒的话自己去拿,都在老地方。”
“不在?你要去哪?”李白跳下屋顶,快步跟上,苏烈听着身后几不可闻的脚步声,在心中暗叹,虽说习武人脚步比寻常人轻些,但似李白这般轻巧的,却是极少。
“近日从长安来了一批流犯,我明天要带他们去安置的地方。”所谓安置的地方,即是劳役处。
李白皱起眉,问道:“你们这儿经常有人来吗?”
“并不经常,只是最近朝中发生了大事。”苏烈像是想到什么,看了李白一眼,说,“朝廷有人意图谋反,毁灭长安,女帝震怒,杀了一大批,又贬了一大批。”
“是么。”李白似乎对此并不在意,淡淡道,“谋反可是件大事,狄相侦破此案,女帝少不得又要奖赏一番了。”他抬头望月,想起了昔日长安城的那位治安官。
苏烈停下脚步,神情古怪的看着他,李白没有注意,只听苏烈道,“现在已经没有狄相了。”
李白被这句话拉回了注意力,困惑地看看苏烈,听他接着说,“这次谋反,狄仁杰就是主犯之一。”李白的眼睛微微睁大,脸上明显出现了不可置信,盯着苏烈好一会儿,确认他不是在开玩笑后,缓缓摇头,“他不会。”
“你信他?”苏烈不由差异,没想到这位对长安颇有微词的好友会为狄仁杰说话,点头道,“我也觉得他不是奸佞之人,可这罪名是他亲口承认,主判官甚至没有对他用过刑。”
李白皱着眉头,神情变得阴郁,他隐约察觉到这里面可能藏着什么不为人知的秘辛与阴谋。
“也罢,明天所有的流犯都会到齐,你若有疑问,可以问问他。”
李白点点头,然而马上,他又想起了什么,摇摇头,轻声自语,“没有用的。”
狄仁杰是秘密的挖掘者,却也是秘密的守护者,他觉得你不该知道的,就一个字都不会多说。与治安官交好时尚且得不到全然信任,何况在那件事发生之后。
李白仍记得他们最后一次见面时的情形。或者说,那个晚上的所有事情,他都历历在目,彷如昨日。
那是一个同样的月圆之夜,青莲剑的剑光在大明宫的宫墙内闪动,与人比武从不伤人的剑仙此时已忘了什么是怜悯,什么是留情,处处挑死穴,招招皆致命,他的白衣被染成了红色,上面的血有他的,但更多的还是敌人的。
他已被重重包围,却丝毫不惧,他要把眼前这些挡着他的人都杀掉,要质问那个女人为何如此对他的故乡,要将长安乃至整个大唐都毁掉!
一道惩戒令破空而来,接着是第二道,第三道......
他回头,见到了前来护驾的治安官,他神色冷峻,表情严肃,全身戒备如临大敌,一身官服尤为刺眼。
李白抬眼,对上了狄仁杰的目光,狄仁杰的眼中没有月,却依然很清,似乎藏了一缕光,月光。李白没有举剑,只是漠然地问,“你要阻我?”
“是。”得到的是毫不犹豫的回答。
李白嘴角微动,噙着抹寒凉的笑,剑光清洌,寒气森森。
“既如此——”我将亲手斩断这月光。
忽如一夜春风来,千树万树梨花开。
一夜之间,大地变成了一片雪白,百里玄策先拉着铠和守约在外边堆雪人,就连花木兰也看着有趣,加入了其中,不知道是谁先发的难,很快堆雪人就演变成了打雪仗,一片吵吵嚷嚷。
平时这种活动怎么能少了李白,然而今天他只是目不斜视径直从雪地穿过,就连砸来的雪球也只是用将进酒躲开,疾步朝辕门去了。
“大叔今天怎么回事,这么严肃,叫他也听不见。”百里玄策纳闷道。
“可能有心事吧。”花木兰也不明所以,昨天不还好好的嘛。
就在一群人纷纷猜测李白有什么事的时候,李白已经到了辕门。辕门外空无一人,举目望去只见一片白茫,看来来得有些早了。
此时太阳还未完全升高,被门外的冷风一吹,李白的心渐渐沉静下来,他裹紧了身上的衣服,找了个避风的地方等着。大约过了两刻钟,一队人出现在远处的路口,李白跺跺脚,迈着有些僵硬的步子朝那队人走去。
远远的他就看到了领头的苏烈,旁边还有几个穿官服的差役,一群戴着手镣脚镣的人跟在其身后,衣衫褴褛。等走近了一些,李白能看清他们的脸了,就见犯人们个个面如菜色,神情麻木,他抿紧了唇,视线快速地在人群中扫过。总共就七八个人,一眼能望到头,可他看来看去,都没有找到想找的人。
“太白!”还没等李白开口询问,苏烈就先喊住了他,高声道,“你来得正好,帮我回去给花队长带个信。”
李白走上前,一名差役打量着他,讶然道,“这位莫不是长安城内富有盛名的剑仙李白?”
李白笑笑,客气地说:“盛名不敢当,不过李白的确是我。”说完转头看向苏烈,见他微微摇头,只能按耐住心中的疑惑,转而问道,“什么事?”
“你就跟她说,昨晚有人犯企图逃跑,被追赶之时跳下山崖,没寻到尸体,让她挑几个人跟这位兄弟一起上山搜寻。”苏烈在“人”这个字上咬了个重音。
李白先是一愣,接着心念电转,恍然意识到了什么,他再向苏烈,就见他朝旁边的差役看了一眼,对自己使了个眼色,表示现在不方便谈话,李白心领神会,点头应道,“我马上去。”
他说完转身就走,几个呼吸间已到了三丈开外,刚刚搭话的那个差役见此不由感慨:“昔日听闻剑仙风采,今日一见果然名不虚传。”
李白自是没有听到这番称赞,就算听到了也不会在意,他的骄傲在那晚被狠狠地挫败了,现在的他已不似当初那般年少轻狂,会因他人的称赞而得意忘形。
李白回到营里把口信带给花木兰,她也没废话,直接招呼来百里两兄弟,想让他们跟着去搜寻。魔种的嗅觉和听觉比普通人好很多,他俩又经过了专门训练,最适合不过。
“换个人吧。”李白却这样说。
没想到李白会拦她,花木兰拧起眉毛,用审视的目光盯着他,他和长城守卫队关系虽好,但妨碍公务无疑是越界了。
“这件事有内情。”李白想了想,说,“苏烈应该也是这个意思。”
花木兰颔首:“我知道了。”
李白知道她并没有完全信自己,不过也不在意,他现在比较关心的是苏烈想说什么。他信已带到,便不再停留,出了辕门朝着记忆中的劳役处而去。苏烈站在劳役处营房外头,似乎正在等人。
“太白,看来事情的确没那么简单,狄仁杰很可能是被冤枉的。”苏烈一看到他,立刻就走上前来,严肃地说,“刚才我找人套话,得知狄仁杰一路上都很安分,是昨晚被差役叫去后突然失踪的,事先并没有想跑的迹象。我觉得不是他想逃跑,而是有人买通了差役,想让他死在半路上。”
苏烈这个月陆续接收了好几批流犯,对流放途中的一些弯弯绕绕也大概有了些了解,流放路途遥远,能活着到目的地的犯人不过十之六七,除了体质不好死在路上的,还有被仇家收买半道杀害的。
李白对此了解不多,却也知道现在不是细问的时候,于是只道:“你现在打算怎么办?”
苏烈不想在好友面前隐瞒,何况之后还需要李白,于是坦然道,“之前我被陷害是狄大人帮忙平反,这次他被人谋害,我也想回报一二。这件事被人发现会有麻烦,太白,如果你能帮忙我不胜感激,如果不想淌这趟浑水,就当什么都不知道罢。”
“你除了我还能找谁,如我所料不错,你是想找人偷偷跟在搜索队后,如果他们找到了人就找机会放了他,对不对?”
苏烈知道他这是愿意的意思,心中感动,摇头道,“这附近几十公里都是荒山野岭,豺狼虎豹无数,就算现在是冬季比较安全,但找不到东西吃也是死路一条。”
“我可以护送他到安全地带。”
苏烈没想到李白愿意如此劳心劳力,更生感慨,回道:“不必如此,作为逃犯他在大唐境内没有安全之地。”他说出了自己的想法,“我怕那些人暗杀不成还要对他不利,希望你避开搜寻队提前找到他,找个地方待几天,等那些差役回去后再带他回来。”
李白沉默,似乎有所忧虑,见此苏烈又道,“护卫队的人每天都要点卯训练,而你不是护卫队成员,行踪不需要向人解释,这事你去做确实最合适,不过如果你不愿意,我也不勉强。”虽然李白知道计划,但是苏烈不认为他会背叛朋友。
“说什么呢,我自然愿意,只是、”李白吐出了自己的担忧,“我知道逃兵是死罪,那么逃犯呢?我带狄仁杰回来,他会受到什么处置?”
“呃。”苏烈被问住了,这件事不可能不上报,而如何处置并不是他能决定的,这很大程度上取决于上官如何判决。鉴于狄仁杰犯案前的官职和圣上的关注,很可能还要送达天听,由圣上定夺,若说他对李信将军还有几分了解,那么对女帝,就是一无所知,如果女帝一怒之下下令处死狄仁杰,那救他回来还有什么意义?
“这个我无法保证,不如你找到他后,问问他的看法。”苏烈最后说,要说对女帝的了解,狄仁杰绝对比他和李白更加深刻。
李白点头,这确实是个不错的主意。
找人这事宜早不宜迟,在询问过狄仁杰失踪的可能地点后,李白告辞准备离开。
“对了,你可以带守约一起去,他追踪能力很强也擅长隐藏,应该能帮到你,不过他只有今日休沐,明日出操前得让他回到军营。”苏烈说完有些歉疚,看着李白欲言又止,李白见状拍拍他的肩,笑道,“好友,不必介怀,你有你的难处,若真觉得过意不去,就准备好两坛好酒等我回来。”
苏烈听他这么说,便也释然了,笑道:“那是自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