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论配角的自我修养》倚文悬停

71、Chapter 71

　　沈豫章问：“你为什么这么问？”

　　吴悠澜淡淡道：“只是直觉罢了，毕竟我寻找你的时候，师傅你也不想来见我。”

　　沈豫章再看了看吴悠澜被白布缠住的双眼，长叹了一口气说：“不想骗你，你觉得我知道那我就是知道的。我只是知道是何人，但这件事情我也是不赞同的。”

　　吴悠澜似乎是在意料之中，也没有很惊讶：“不赞同？但是你也没有反对是吗！师傅，你告诉我吧，也让我这双眼睛有个交代。”

　　沈豫章：“你的这双眼睛，大概就算是我欠你的吧。你知道我从小就很喜欢教你，你很聪明机灵，我一直把你当作女儿那样照顾和教导。但我确实不是一个好师傅，我没有能力去保护自己身边的人，更没有办法为你们树立一个好榜样。”

　　吴悠澜：“你走错路了，但人心都是会变的，我还是很感激当年您的细心教导。”

　　沈豫章没有回应，只是说道：“挖眼案的真凶，其实是你们都听说过的，就是白藏医师。”

　　吴悠澜平淡的脸上终于有了波动：“白藏？为什么会是他？”

　　吴卿尘告诉过她，自己当时去找白藏医师救治周行的事情，而且周行的眼睛也被救回来了，那怎么会这样？

　　沈豫章：“白藏医师在中原地带，医术都是很好的，他能够四处救治眼睛，也是因为他在四处寻找合适的眼睛。”

　　吴幼澜：“合适的眼睛？”

　　沈豫章：“这件事情的源头是我的错，白藏当年受到吴家家主吴世安的恩惠，在吴家学过一阵子医学，之后吴家要搬往荒岛，他就离开吴家了，后来我也离开吴家，在寻找我师兄顾时序的途中遇见了他，他那时候已经身受重伤、双眼血肉模糊。”

　　吴悠澜：“是师傅救了他？”

　　沈豫章点了点头：“是的，我救下了他，他让我带他回吴家山庄医治他的眼睛，我拒绝了他，但他还是找到了家主吴世安，家主也无能为力，给了他一本记录眼睛复明手术的册子。没想到他竟然自己钻研试验，竟把自己的眼睛恢复了。

　　吴悠澜有些疑惑。

　　沈豫章：“你也觉得奇怪吧，他当时写信来告诉我他眼睛恢复的事，我就觉得很不对劲。你是医者，你应该知道这种事情基本不可能发生，但他做到了。”

　　吴悠澜：“绝对不可能。”

　　沈豫章：“我也一直不相信，直到我再次见到他时，发现他的双眼真的是恢复如初了。他告诉我，他学会了一种眼睛置换的方法，可以将好的眼睛换到坏的眼睛身上。”

　　吴悠澜一听，有些愤怒：“怎么可以这样！好的眼睛？哪有好的眼睛给他换！难不成……”

　　沈豫章：“我当时很气愤，觉得他肯定做了坏事，但他一直解释说这换眼之法不是我所想的那样，那些都是将死之人临死时将眼睛捐出来的，不是通过残害他们性命得来的，完全都是得到死者家人同意的。”

　　吴悠澜冷哼一声：“这样的话，师傅也信吗？”

　　沈豫章：“我当时其实一心只想找到我师兄，对这种事情也是觉得不关我的事，多一事不如少一事，而且白藏当时言辞恳切，一直也不像个心狠手辣之人。”

　　吴悠澜：“所以您就相信了。”

　　沈豫章：“其实当时他所说的换眼之事，倒是让我联想到我师兄之前隐约说过的换魂，这两者之间或许会有一些共通性，我便觉得白藏说不定以后会帮助我一些事情，所以也没有再管他换眼睛的事情。”

　　吴悠澜：“师傅，你怎么一下子变了。”

　　沈豫章：“变了？其实我没有变，我那时候一心只想找到我师兄的下落，其他事情对我来说都没那么重要了。”

　　沈豫章和吴悠澜的对话，吴卿尘和吴泽谦都在外面听得清清楚楚。

　　和沈豫章谈完以后，吴悠澜显得很是疲惫。

　　沈豫章则被关在了吴家地牢里，这个地方已经很久没人了，十分破旧，但多少是个避难所。

　　吴泽谦和吴悠澜、吴卿尘商量后，决定让吴卿尘和云寒舟带着吴悠澜和周行，去寻找白藏。

　　沈豫章虽被困在吴家山庄，但毕竟在吴家山庄里面待过多年，有自己认识的人。

　　他找到那人，希望他帮忙给自己的一位朋友传递一件信物。

　　这件信物最后很快到了白藏手上，一眼便知沈豫章现在在吴家山庄。

　　白藏也不是省油的灯，便把这个消息透露给了沧溟家的人。

　　沧溟得到消息后，告诉了江家以及各大家族，于是他们很快组成了联盟，带了好些人悄悄前往吴家山庄。

　　而此时的吴卿尘和云寒舟、吴悠澜、周行，他们已经去寻找白藏的路上了。

　　在云帆的帮助下，吴卿尘很快找到了白藏医师的藏身之所。

　　吴卿尘选择直接询问，挖眼案是否是他主事的。

　　白藏刚开始的时候，并不承认，只是说自己想要帮助他们脱离痛苦。

　　“痛苦？脱离痛苦是需要你去挖掉别人的眼睛吗？！”

　　吴卿尘很气愤，他还是相信沈豫章是没有骗他的，因为挖眼案的真凶肯定是个懂人体解剖的人，要不然怎么会有那么平整、毫不犹豫的刀口。

　　“白藏，你还记得他吗？”吴卿尘指了指周行。

　　白藏撇了一眼：“不认识。”

　　周行有些激动，“不认识？怎么可能不认识？你明明才救完我的眼睛没多久！但你为什么一开始又要挖掉我的眼睛！”

　　白藏再仔细看了看周行：“挖你的眼？那我不记得了。”

　　“不记得？那你就承认自己是挖眼案的真凶了？”吴卿尘反问道。

　　“那你要说是，那我就是吧。”

　　“你为什么！你为什么要这么对我！”周行情绪激动，要不是吴悠澜拉着，他应该直接一拳就到白藏脸上了。

　　“你激动个什么！你的眼睛不是我救回来的吗？”白藏大声说道。

　　周行被这一吼，果然情绪稳定了些。

　　吴卿尘质问道：“为什么？”

　　白藏突然哈哈大笑：“像你这种从小出生优渥的人，怎么知道普通人在世间活下来的艰难！”

　　白藏的脸上开始出现苦笑，看起来似乎有些不愿想起的过去。

　　挖眼案确实是白藏一手造成的，他之前应该是在给沧溟办事的，执行任务的时候出了意外，年纪轻轻便双目失明。

　　白藏为了自己的眼睛，开始四处求医，期间到过吴家山庄，还受到过吴家老家主吴世安的救治，但依旧没有恢复光明。

　　后来白藏遇到了沈豫章，从沈豫章那里，白藏得到了一本吴家医术册子，自己也有了灵感，便决定去研究换眼术。

　　一开始，他只是为了治好自己的眼睛，那时候也是真心想要用此技术去救治更多穷苦人的眼睛。

　　但在这期间，出了一件事，让他彻底对这些人失望至极。

　　那时候，他受了伤，没钱买吃的，也没有钱去买药，晕倒在了人来人往的大街上。

　　那是一个傍晚，身边来来往往的人都在奔跑着躲雨，似乎根本没有注意到街上有个晕倒在地神志不清的人。

　　白藏倒在大雨中，发着高烧，却没有一人前来救助。

　　那些有点好奇的人会停下来看看，但也就被旁人拉着，被劝阻说：“别去看，你看他这穷酸的样子，不会是得了瘟病的吧！离远点！”

　　他一直躺在大街上淋着雨，直到晚上，有两个好心人路过，把他放在了街旁边店铺的屋檐下，至少避免被雨淋湿。

　　等他醒来的时候，是正被别人一脚踹下楼梯的时候。

　　“你这流浪汉，怎么还睡我店面口啊！”第二天一早，店面口的老板一看门，便看见一蓬头垢面的人，便直直把他踢了下去。

　　白藏只能勉强站起来，连和店老板吵架的力气都没有，自己便灰溜溜地离开了。

　　似乎从他双目失明开始，一切变得非常糟糕，生活穷困潦倒，孑然一身过得很是幸苦，饿了就偷了个馒头，身上的伤没好就被人随意欺负。

　　但他那时候，内心还是比较善良的。

　　本来是无意中，在郊外救下了长洛某大户人家里一女仆的受伤小弟，帮那小孩养好伤后还亲自要送那小孩回家。

　　但当时白藏自己的眼睛被他用来各种试验，就算包扎起来也还是会有鲜血渗出，身上穿得破破烂烂，看起来确实并不像是个正经好人。

　　那个接到小孩的女仆，误以为白藏是个人贩子，在做坏事。

　　长洛那大户人家当时的家主，还将白藏直接赶了出去，连口热饭都没给。

　　白藏感觉最后的一丝善意都被消耗殆尽了，他开始讨厌甚至厌恶身边的所有人，总觉得他们会来加害自己。

　　为了摆脱自己的困境，白藏开始想尽一切办法去挣钱。

　　白藏很聪明，自己研究出了换眼术，用换眼术给自己复明后就四处行医。

　　行医挣钱是一个目的，更重要的是，他可以寻找好看的贫穷人的眼睛，并把它们都收集起来。

　　这个世界上，等待眼睛复明的有钱人不少，而穷人失去眼睛的事情却无人知晓。

　　而白藏也基本只给有钱人治疗眼睛，或者拿他想要的东西来交换，他也从来不做吃亏的买卖。

　　他自己的眼睛，每次更换维持的时间只有几年，需要不断更换新的眼睛，否者就会坏死、烂掉。

　　一次换眼术，甚至还需要好几个人的眼睛才能成功，所以他买通了死士手下，不停偷偷去找眼睛、挖眼睛，只是为了满足自己和那些有钱人。

　　他后来从流言中得知，镇压恶灵神兽的人有拥有异瞳，这消息还是沈豫章透露出来的，白藏便特别想要一看究竟，说不定拥有异瞳后，自己就不再需要更换眼睛了。

　　而白藏也就来到了江陵附近，恰好遇到吴卿尘第一次来找他，想着是吴家人，也就答应了修复周行的眼睛?。

　　而挖眼案不小心被爆出来后，白藏为了抛开嫌疑，便主动假惺惺到处去救治，塑造好人形象。

　　后面他在挖眼之后，还会装作去受害者家里治疗，其实是检查是否有人知道这件事或者看见过什么，好顺便毁尸灭迹。

　　白藏简单讲出这些的时候，就好像不过平常的事情。

　　“你看对这些微不足道的人，做坏事其实特别容易，他们如蝼蚁，没有人去真正关心，只能说他们命不好，因为我找到的都是贫苦的人，所以每次我挖眼后都会留下钱财，对他们的家人来说，这可是他们一辈子都挣不来的钱。这样看，我还是很有良心的，倒不如可以理解为这是一场交易。”

　　“你现在跑来质问我为什么，不觉得可笑吗！大家不过一个愿打一个愿挨罢了。你咋不去质问那些主动找上我说，希望取掉亲人的眼睛来换回一大笔钱的人？”

　　吴卿尘一下子愣住了，没想到白藏挖眼的背后，竟然是这么恶心荒唐的理由。

　　“你这是扭曲事实！什么一个愿打一个愿挨？每个人都有维持自我健康的权利！”

　　白藏表情有些带着嘲讽，笑道：“大少爷，你怕是从没见过那些贫苦的人是什么样子吧！你说的对，确实每个人都有活下去的权利，但光是活下去就很难，更别说像你们这样健康地活下去了！在你看不到的地方，无数像蝼蚁一般的底层人被践踏、被侮辱，比我残忍百倍千倍！

　　“你们这些身居高位的人，从来体会不到最底层的真实生活是什么鬼样子！包括你的爷爷吴世安，你的师傅沈豫章，他们是救了我 ，我感激他们！但我也恨这些人！他们就像光，但我还是深处深渊！”

　　吴卿尘说：“深渊是你自己塑造的囚笼，你说的其他事情我不知道！但我知道你罪大恶极！随意摆弄别人性命的人，也要付出性命的代价！沧溟和江家既然不管你的话！”

　　话还没说完，云寒舟突然说：“寒北漠王家管！”

　　吴卿尘接着说：“吴家山庄也一定也管！”

　　白藏就像是在看笑话：“就你俩年轻人，管什么管，吴卿尘，管好你自己家的事情就都不错了！”

　　吴卿尘心里一咯噔：“你这话是什么意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