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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第一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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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已经记不得这是我本月第几次被狗追了。
当时我正在一家糖果铺子里对着一个柜台流口水,我承认是那些要命的甜味蒙蔽了我的嗅觉,否则我不可能没有发觉店里有一条狗正对着我虎视眈眈。
哦,不对,应该是狗视眈眈。
狗的主人一松开链子,它便“嗷”一声对我咆哮着冲过来,我吓得立刻丢掉了手里粉绿色的糖果盒。
我一直冲到门外那狗还在追,跟着出来的还有它的主人,边跑边小声嘀咕。
嘘,别质疑我的话,我真的可以清楚听到他的声音。他说:“这狗今天怎么回事,跟疯了似的。”
我当然知道为什么。
它是狗,我是猫。猫狗两家永远不对盘。
我秉持着好猫不与狗斗的原则,选择了最简单的一种方法来躲避这场风险。
那就是,跑。
狗的主人还在后面追着,大声呼喊:“贝贝,贝贝……”
如果我现在有时间,我一定要停下来好好嘲笑它一番。贝贝,这个名字实在是……
我估计,从十条狗里,能拖出五条叫贝贝的。
我在绿灯最后一秒穿过人行横道,然后我回头张望了一眼,那条狗在对街冲我疯狂大吠,口水四溅,但面对来来往往的车辆,它还是却步了。
偏偏人行道绿灯只有十几秒,眼看着它又要奔过来,我急中生智,冲着一辆高速驶来的车用力挥挥手。
那车果然一个急刹,堪堪停在我脚趾前。
哦,我忘了说,我是站在车前挥手的。
我还是以最快的速度开门,上车,关门,然后迅速下达指令:“快开车!”
后视镜里那只狗不甘地追了几步,终于被主人拖住了。
呼呼,我拍了拍胸口,总算是安全了。
然后我才顾得上去看一眼旁边的司机先生。
他的侧脸绷得很紧,嘴唇用力抿着,看样子是有些生气的。
我尴尬地对他招招爪子:“嗨,你好!”
这个侧脸线条很好看的司机便将脸转过来对着我,隐隐勃发这怒气。
那个瞬间我听到自己心跳如擂鼓,一时间竟找不出什么华丽丽地词汇来形容他了。我想我是中弹了。
我迅速将头发往头顶按了按,拨了拨额前的刘海。刚刚的疯跑一定将我的发型弄乱了。
我还对着他使劲眨巴了几下眼睛,因为巫塔塔曾经说过我只要一眨眼,没人能对我发得起火来。所以我睁圆眼,尔后用力闭一下,再睁圆,闭上,如此反复。
那人紧绷着的脸果然有了松动下来的迹象,我再接再厉,直到他转过脸去看前方。
我想他的反射弧一定很长,因为很久之后他才意识到我对他说过“嗨,你好”这三个字。他面无表情地也对我说了三个字:“很不好!”
我中弹的心立刻复活了,瞪圆了双眼,气势汹汹地问他:“哪里不好了?”
他还是面无表情:“那敢问这位小姐,莫名其妙冲到别人的车前,难不成是好事?如果你是想自我解决,也请不要拖累我。”
我:“我……”
我最后“我”了半天没“我”出个好的借口,只能老老实实回答:“我不过是借你的车躲一条狗,绝对没有想要自我了结的念头。”
那人看了唯唯诺诺的我一眼,终于疑似微笑了。
很好,这个世界欢乐了。
车开过两条街后那人踩刹车,然后用极不耐烦的语气赶我下车:“这位小姐,我确信现在不会有狗追你了。请你下车,我赶时间!”
我的方向感是极好的,自然不用担心我在这里下车会迷路。只是他急于摆脱我的态度有些刺伤我。
他见我抓着安全带不松手,便执着地开门下车,绕到我这边来。
拉开门的那一瞬间一股熟悉的味道扑面而来,我的心顿时狂跳起来。刚刚我们一左一右离得较远,而且车里的汽油味和香水味干扰了我的嗅辨。
现在我可以确定,真的,是他。
只是我还没来得及吸完鼻端的那一缕香气,另一股气味劈头盖脸冲上来。我狂叫:“不不不,别碰到我……啊!”
我的阻止不及时,柠檬草的味道钻入我的大脑时,他的手已经搭在了我的小臂上。我大声惨叫。
他也被我吓了一大跳,赶紧松手。我低头一看,一个鲜红色的手掌印留在那里,像是被烫伤一样恐怖。
火辣辣的痛感延续,我知道我现在必定是面目狰狞。
那人吓坏了,不可思议地看着自己的手掌。他现在其实很想搀扶一把痛得蹲在地上的我,但手迟迟不敢落下,怕再伤到我。
我必须在失态前赶紧离开。
他很真诚地道歉:“这位小姐,我很抱歉,我送你去医院吧。”
“不,不用……”我努力咬牙,“请你后退,和我保持安全距离。”
柠檬草的气味从他身上散发出来,我一方面贪恋他的气息,自然吸进不少混在于其中的柠檬草淡香。
这会使我无比狂躁,而且是越狂躁,四肢越无力。
我突然站起来,与他面对面。
他关切地问:“有没有好一点?”
我并没有回答他,穿过街角头也不回地跑了。
这一切似乎有点引人注目,所以为了让更少的人关注到,我只能跑。而且,我没有办法去医院。兽医院也不行。
我一路狂奔回家,翻箱倒柜找月见草。
那是唯一能治愈我的东西。
可惜月见草只在夜晚开花,我没有储存多余的花叶。但我手臂上的红痕已经有了加深的趋势,我不能再等了。
我打电话给巫塔塔,她那里应该有存货。
十几分钟后一只毛色金黄油亮的狐狸“跐溜”一声窜进来,跳上我百年古木雕成的椅子。
巫塔塔皱眉:“好浓的柠檬草味!”
“喏,”我把胳膊伸到她面前,“当然浓,你看看!”
她捧着我的手大呼小叫起来:“我的天,幸亏我来的不算晚。”
巫塔塔将用冰壶装着的月见草粉末一股脑全倒在我的伤口上,用她毛茸茸的狐狸爪子帮我抹匀。
然后她又皱眉,比前一次更大呼小叫:“糖糖,你,遇见他了?”
狐狸的嗅觉比我敏感几十倍,只要她愿意,都可以说出我中午吃了什么。
我不知该作何表情去回应她这个问题。
伤口敷上月见草,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复原着,只留下很淡很浅的印记。我知道,再过个几天,连印记都会消失不见。
“嗯,”我笑笑,“以十分烂俗的方式见面。”
巫塔塔望了我一眼,再没说话。
我觉得我是时候去感时伤怀一下了,筋骨一软,我从小小的窗台缝隙中钻出去,跑进我的后花园。
这里种满了未开的月见草,还有一个我挖了几十年的小湖泊。
我抖抖身上的毛跳进水里,冰凉的液体顿时把我整个包围住,我将自己沉到了水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