7、七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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奚长游转身便走，虞还跪在原地踌躇片刻才起身跟上，跟至内室门外，却又不敢擅进。
醉意上来，奚长游实在困极，虞还也只得通过木窗，看到奚长游随意洗漱一番，便直接和衣睡下了。
对方睡的并不舒适，和衣定也睡不安稳，虞还有心过去将人唤醒，收拾妥当再睡，但想到自己方才已经让奚长游动怒，又不敢再多打扰。
最终只是隐匿动静进屋，拿过一旁的软被为奚长游盖好，才转身离去。
回到掌门寝殿，虞还却毫无睡意。
房内烛火尽灭，漆黑一片，只有月光洒落，平添寒意。
床榻旁，虞还解下中衣，又拨开里衣衣襟。肌肉紧实的胸膛处，正如奚长游所说，有一小块极不明显的淡红胎记。
掌心覆在胎记处，恰好能触到心脏搏动，有力，却异常快速。
直到这时，虞还才逐渐将奚长游口中的那些温暖日常当真。
他竟真是有师父的。
……
仍旧惦念着将奚长游惹生气一事，虞还彻夜未睡，凌晨便去正殿处理了今日门派事务，等天亮时，他便已经揣着解酒的丹药，立在抱灵峰外传讯请求进去。
寒霜落在肩上，染上一层薄白时，虞还抬手拂去。他已在峰外等了整整一个时辰，期间又重传过一次灵讯，却没收到任何回复。
虞还皱起眉，心中隐隐有些担忧。
又在原地候了半个时辰，脑海中无端想起迎奚长游回青山派那夜，在长阶上望到对方的身影，仿佛极易折断。
再又联想到奚长游昨夜喝了身体不能承受的果酿，虞还心中担忧更甚，最终实在顾不得什么礼数，径直入了抱灵峰。
一路循着奚长游的气息，直奔后山。
虞还脚步匆忙，却在看到眼前是一片热气缭绕的灵泉时陡然停住。
奚长游恰在这时从泉旁屏风后出来，未穿外袍，墨发潮湿，显然刚泡过灵泉。
他泡灵泉时睡着了，这才没收到虞还的传讯。
虞还只望了一眼，注意到对方不甚规整的衣衫，便很快侧过身。
“仙尊，”他眼睫微垂，率先开口，“弟子昨晚失言，特来赔罪。”
奚长游闻言眉间微动。
他一向情绪稳定，极少与人置气，昨晚一时生气也有醉酒的原因，现在睡过一觉，早就不气了。
一件小事，虞还惦记了一夜，这点简直与以前一模一样。
奚长游将外袍穿上，正要开口将此事翻篇，却没想到喉间忽的一阵刺痛，竟毫无征兆地俯身吐出一口鲜血来。
这可将虞还吓了一跳：“仙尊！”
他当即上前搀扶奚长游，另一手迅速捏决试图探查。
别说虞还，奚长游自己都被惊着了。
不过他很快就反应过来是怎么回事。
“没事。”鲜血粘落白色衣衫上，显得分外刺眼，奚长游抬手擦拭嘴角的功夫，虞还已经弹指消去血迹，又将他扶到一旁连廊下坐着。
奚长游胸口喉咙连续疼着，尚未缓过劲，但先抬眸看了虞还一眼。
果然见对方薄唇紧抿，虽然面上看着颇为镇定，实则眼里全是惶恐。
“不是让你气的。”他便先宽慰道。
虞还：“……”
得这一句，他心中并未舒坦多少。
痛意渐缓，奚长游又换了口气：“是灵泉补灵气太过了，我身体没受住。”
他昨晚因为饮酒睡得早，半夜便醒了。
醒来意识到自己竟然连果酿里的稀薄灵气都承受不住，便想着不能坐以待毙，须得早日将这副身体养回死之前的状态，这才想起去泡灵泉。
灵泉汇聚的是就是青山派地界的灵气，最贴合他的修为身体，且常年温暖，极适合温补身体用。
奚长游早年懒得修炼的时候，在灵泉中泡个一夜都没问题。
他这次考虑周到，特意只泡半个晚上，却没想到还是高估了自己的身体。
灵气滋补太过，冲上心肺，伤及肺脏，这才会口吐鲜血。
话虽至此，但虞还紧皱的眉一直未曾松开。
“仙尊恕罪。”他话落便将指腹按在奚长游手腕处，一缕灵识蔓延出指尖，顺着经脉探入奚长游的身体。
被人探入经脉的滋味并不好受，奚长游本就不适，虞还的灵识径直闯入，让他陡然失去防备，脊背也跟着软了一瞬。
虞还长臂探过，将人稳稳扶住。
约莫一炷香的功夫，灵识撤出，虞还松开指节，眉间褶皱却更深了。
他这时才清楚奚长游这具身体究竟有多弱。
由于是新生躯体，简直与凡间幼儿的孱弱程度无异。
怪不得连那么温润的灵气都承受不住。
不仅如此，奚长游身体脆弱，神魂里的修为却太过高深。
长此以往，若是身体不及时强健起来，反而会被修为压迫得越来越差。
想到这，虞还面色凝重抬眸，与奚长游对视了一眼。
奚长游眸色平静。
他自己是最为清楚的。
他从活过来的时候开始，就一直在尝试强身健体的方法，就像这次泡灵泉。
奚长游时刻记着活一次不容易，他还想着寻到让徒弟恢复记忆的方法，好好跟徒弟过几年踏实日子，自然不能再说死就死。
虞还似是思索了片刻，继而开口：“仙尊的身体事关重大，不若请医灵谷谷主出山，为仙尊调养身体。”
奚长游却忽的一愣。
“医灵谷谷主仍然在世？”
医灵谷的创立者老谷主与奚长游的大师兄，也就是青山派大长老是挚友，所以与青山派相邻而居，创下了医灵谷。
医灵谷满门皆为医修，医术十分高超，青山派上上下下都受医灵谷照顾。
奚长游活过来的时候打听过，传言都说青山派几乎灭门的时候，医灵谷也随之失去踪迹，奚长游便以为医灵谷也遭到了魔族的残害。
“老谷主已仙去，”虞还道，“现任谷主名叫明融。”
奚长游闻言微皱起眉，点头。
明融他认得，不过在他的印象中，对方还是个稚气未脱的小姑娘。
虞还简单向奚长游解释着：“当年魔族来犯，医灵谷选择避世才得以存活。”
战乱结束后，医灵谷也一直隐世至今，非青山派掌门召唤不会出山。
从虞还继任掌门到现在，也只因几次门派疫病而请过几次。
片刻不能耽误，虞还说话之际，就已经在手中捏了秘诀。
这诀颇为复杂，只见灵力由虞还指尖汇聚成一只通体金光的仙鹤，仙鹤长翅一振，转瞬就已飞至天际。
医灵谷所隐世的地方至今未知，仙鹤传讯至少要三日，加上医修赶来也需要时间，便到了五日之后。
有医灵谷的医修出山，于奚长游而言自然是好事。
他这时也已恢复力气，两人便回到庭院。
虞还命人端了些好吸收的饭菜上来，又在一旁观察许久，确认奚长游不会再吐血了，才不得不因宗门事务而离开。
走出抱灵峰后，虞还忽的顿住脚步。
一只近乎透明的灵蝶从他的掌心冒出来，穿过抱灵峰结界，随着轻风慢悠悠飞到奚长游所在之处，轻坠在奚长游发尾。
……
五天不到，医灵谷谷主就带着几个医修弟子匆匆进了青山派。
奚长游印象中，明融一直是个颇为活泼的姑娘，幼时总是来青山派地界玩耍，开朗又机敏，门派长辈师兄都对明融十分宠爱。
奚长游也是，因着明融比虞还年岁还小些，便总是额外照顾。
不过千年过去，当时稚气未脱的姑娘，现在也已一身朴素，变成了沉静稳重的医灵谷谷主。
只是在见到奚长游时，明融又难免红着眼眶，一声不吭地掉眼泪。
第二次面对这种场面，奚长游还是不知该如何应对，还好明融一早就知道此行是为奚长游看病的，没哭一会儿就很快正色起来，忙着为奚长游诊脉。
诊查结果自然与虞还之前探查的差不多。
“这也不难，能调好的。”明融继承了她师父的衣钵，医术已十分稳妥。
她说着便提笔写下药方，先让几个医修弟子去熬制汤药，又将炼制丹药的配方交给青山派的炼丹房。
安排好后，她才又看了站在一旁的虞还一眼，低声询问奚长游：“仙尊可想知道为何会如此？”
“自然。”奚长游隐约察觉到她要说些颇为重要的事。
便听明融又问：“那仙尊可知道您是如何活过来的？”
奚长游这几天身体不适，心神都跟着乱了不少。
直到这时才忽的想到，医灵谷虽然长久隐世，但明融仍是经历了当年全部事情的人。
对方定比失忆的虞还知道的多。
奚长游想到这，不由坐直起来：“只听朱千柳提起过，并不知道全貌。”
“仙尊当年虽因修补界膜而魂飞魄散，但因为掌门及时补救，用阴术滋养碎魂，所以仙尊神魂未死，修为仍在。”
明融口中的掌门，自然指虞还。
虞还失忆前，奚长游的死是天大的忌讳，无人敢在他跟前提起。
虞还失忆后又忘却了早年的交情，对谁都一副颇为冷淡不愿交谈的模样，所以明融偶尔出山，想跟对方提及往事，也没机会开口。
现在奚长游活了过来，她才终于有机会提起当年的事，让两人都知情。
“按照掌门的速度，顺利的话，用阴术五百年便可使仙尊死而复生，但只进展不到一半，魔族来犯，毁掉了仙尊的碎魂。”明融说的简练，事实却颇为沉重，“那时我们都束手无策，认为仙尊再无生还的可能了。”
奚长游面上不显，掌心却早已死死按住桌沿。
他呼吸稍显急促，不敢想虞还在那时该有多绝望。
“掌门也已心如死灰，但他有一日又突然去了您当初修补界膜的地方，也是他搜集您的魂魄的地方，”明融说着，声音也哽咽了些许，“魂魄哪怕碎裂，也有命脉相系的，阴术滋养一片碎魂，仙尊的其他魂魄碎片也会因得到滋养而存活。”
“他将一件聚灵法器放在那里的一处荒坟里，实则就是赌最后一把。”
“赌那里仍有您的碎魂，哪怕只有沙粒大小，也有生还的可能。”
“他赌对了。”奚长游声音忽然变得很哑。
“是，只是耗费的时间太长了，”明融呼出一口气，“聚灵法器为仙尊搜集天地灵气，所以仙尊的修为不减反增。待仙尊的魂魄修复完整后，法器才会开始为仙尊重塑身体。让仙尊恢复当年的道体，至少也需要百年时间。”
“但几乎是身体刚塑造好，仙尊便已经醒来，这便是仙尊身体稚弱的原因。”
奚长游总算知道自己是怎么活过来的了。
虞还为他做到这个地步，他并不意外，但只要一想到这都是事实，奚长游几乎心痛如绞。
可现今虞还并不记得这些。
他这个最关键的当事人也从头听到尾，却只是眉间微皱，像是在听别人的故事。
他最关心的也不是那些。
待明融说完，虞还便开口：“仙尊的身体需要调养多久，才能恢复如初？”
明融也习惯了虞还对往事的冷淡。
她调整状态道：“恢复当年的道体境界需要二三十年，但恢复到筑基修士的身体素质，只需半年便可。”
虞还闻言松了口气。
只需到筑基阶段，身体就可以抵御外邪了。
明融便又交代道：“起码这半年时间里，仙尊尽量避免动用灵力，不可修炼，静养为宜。”
“除我为仙尊熬制的灵药外，也不需再做过多温补，不然会适得其反。”
奚长游还没来得及点头，虞还便已皱眉开口：“这几日又泡了三次灵泉，一次半个时辰，可有碍？”
奚长游闻言挑眉。
他这几天不死心，便想着缩短泡灵泉的时间试试，没想到这也让人抖落出来。
明融摇头：“以后不要泡了，待疗养一段时日再泡不迟。”
虞还闻言看了奚长游一眼，看到奚长游老实点头才放心。
明融交代得差不多，便去查看汤药熬制的情况，屋内一时只剩奚长游和虞还二人。
奚长游心里仍闷堵着，视线并不避讳地落在虞还身上。
两人沉默片刻，奚长游抬手拂过发尾，一只透明灵蝶便落在他指节上。灵蝶在原处转了一圈，像是寻找什么，旋即扇动翅膀，飞到虞还身上消失不见。
虞还正是通过这只灵蝶知道奚长游又泡了几次灵泉的。
他眼中不由露出几分闪躲，在奚长游开口前解释：“弟子不放心仙尊身体，才出此下策，请仙尊恕罪。”
奚长游笑道，“掌门这么不放心，不如干脆住进抱灵峰算了。”
本是玩笑的一句话，却没想到虞还闻言默了片刻，忽的开口询问：“可以吗？”
作者有话说
第7章 七
，还差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