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懂？什么是规则怪谈》Austral

1、雪中怪谈

　　很难评，系统宣布场景将转移的时候，林知予正在上厕所，他攥紧手里面的纸，一时间不知道该擦屁股还是眼泪。
　　等拉起裤子走出门，门外的风景已经变了。
　　天色阴沉，乌云盖顶，大朵大朵的雪花飘落，围墙外树枝被厚重的积雪压得歪歪倒倒，随风发出风烛残年的吱呀声。

　　口中吐出一团白汽，林知予开始沿着路走。
　　千山鸟飞绝，昏黄的路灯映着寡淡的雪，青石砌墙的古韵建筑层叠耸立，透出冰凉的苦味，这是一座古城。
　　他应该是走错方向了，十几分钟后，一道“冂”字石门在斜飞的大雪中若隐若现，那是进出城的入口。
　　从石门往外看，是一棵棵耸立云端的柏树，这些密密麻麻的柏树把整座城围了起来，好像在无声的宣告着什么禁忌的规矩。
　　一路上都没碰到什么人，林知予左摇右看，在石门外发现了一块牌子。
　　好小，看不清，林知予担心漏掉信息，迈出石门，脚从石阶上踩下去，但却没落到实处，那雪看着跟台阶齐高，一踩下去竟有胸口这么深。
　　林知予胸口以下都陷在雪中，牌子顺着陷落的雪溜到他手边，林知予捡起来一看：“雪深，禁止穿行！”

　　“……”
　　不是，哪个好人家的警示牌像你这么放的啊。
　　这不纱窗擦屁股，直接给漏一手？

　　啧啧两声，林知予鄙夷的把牌子扔到一边，攀着石阶，手一撑使劲往上一蹬，呆住了。
　　爬……爬不上去！
　　石头堆砌成的台阶被冰盖住，抹了润滑油似的根本抓不住，而积雪埋到了他胸口，撑着石阶往上扒无异于隔空拔萝卜。

　　这……

　　视线移动，一棵一米不到的柏树吸引了他的注意，那棵树的枝丫刚好能伸到台阶上，如果他爬上那棵树顺着枝干跳到石门那里，就不用拔萝卜了。
　　救大命！
　　一头扎进雪中，林知予开始以一分钟一步的龟速艰难前进，没走几步，小腿肚处忽然有东西一触而过，冰凉，坚硬，弯曲蠕动的咕涌了两下。
　　林知予被这虫子般贴住的触感搞得心中抽紧，不自主停下来，边缩脚边用手试探着插进雪里。
　　片刻后，从雪里掏出来一根几近枯死的树枝。

　　原来是树枝啊，林知予发泄一般往雪里砸，差点被吓死！
　　松了口气，林知予正欲继续走，一个东西再次贴上他的小腿肚子。
　　这次的接触更清晰，那东西这次直直的贴上他，从外腿侧环到小腿肚，上下的蠕动，好像是在找一个角度，能够把他圈起来。
　　林知予的大脑里瞬间响起了无信号的嗡嗡声。

　　雪里面，怎么可能会有活的东西！

　　走走走走走……
　　林知予在脑中无声尖叫，脚步加快的往树那边挪，他不敢乱踢，雪太深了，万一重心不稳摔下去，他不一定有信心能爬起来。
　　这一挪，林知予发现那东西好像变得更长了，居然能环住他三分之二的腿。

　　擦！
　　这玩意儿，不会是从树那边伸过来的吧。
　　林知予吓得连连后退，朝着石阶那边挪。

　　随着距离的拉长，那东西逐渐脱离林知予的腿，他爬到台阶下时，那蠕动的触感就消失了。

　　大雪肆虐，那棵柏树在纷飞的白色中缥缈不实，林知予看它被风刮得摇摆的样子，就好像不甘心他的逃跑，龇牙咧嘴的往这边追赶，他甚至产生了一瞬间的错觉，那棵树长了脚，在呼呼的风雪中移到他的面前。

　　好惊悚。
　　不知道是他想象力太丰富，还是惊魂未定的缘故，原本笔直驻立的一颗颗柏树，在他眼中全变成了虎视眈眈的猎手，一双双狰狞充血的眼睛死死的落到他身上，贪婪，饥饿。

　　喉结滚动，林知予错开目光，重新望着被冰覆盖住的石阶。
　　完蛋，从这里上不去，从旁边不能绕，岂不是要被困死在这里？

　　回头再看一眼不远处的柏树，林知予的心跳还在加快，墨菲定律，他有种那棵树真的在阴暗前行的感觉。

　　“有人吗？”
　　林知予舔了舔被吹干壳的唇，很难说是想出点气提提胆，还是真的想呼救。
　　但让林知予没想到的是，这几嗓子，还真把人叫过来了。
　　大约两三分钟后，石门处出现了一抹青色，那人试探性的往这边走，慢悠悠的转动视线，在寻找着什么。

　　林知予的头与台阶齐高，风雪迷眼，非常容易被忽略，于是连忙用力挥手。
　　“这里这里！”
　　“帮帮忙，拉我一下！”

　　听到声音，那抹青色逐渐靠近，林知予也终于看清楚了来人的样貌，脸上的笑容高效率的僵在嘴角，变天似的变了副嘴脸。
　　谁？
　　谁！
　　淮南？
　　好像确实是淮南！
　　林知予跟淮南不对付的事不是什么秘密，嘴巴已经养成反射性习惯了，见到人，他刚想嘴臭两句，突然反应过来。

　　不对啊。
　　他是攻略失败被流放到这里的，淮南一个npc，怎么会出现在这里？
　　略加思索，思索失败。
　　再加思索……
　　嗳，头好痒，好像要长脑子了。

　　根据光的勾股定理，林知予在凝视淮南的时候，淮南也凝视到了林知予。
　　淮南脸上的表情可比林知予精彩多了，他放烟花似的，红的白的蓝的，五花八门的变了一圈，最后一笑，手把青色长袍一提，颠儿颠儿的朝林知予跑过来。

　　林知予一瞅他那要把自己掐死的劲头，瞬即想到什么，大声喊道：“别跑！”
　　顿了一下，“不对，你别过来！”

　　晚了。
　　不，是完了。

　　淮南在冰面上打滑，顺着斜坡滴溜溜的滚下来，林知予的心提到嗓子眼，他滚的那个方向，可是正正朝着自己的。
　　要死要死，林知予使出了吃奶的劲往旁边赶紧挪。
　　天，突然黑了，林知予只觉得头一重，眼睛往上一瞟，天降好大一个屁股，直直的砸向他的脸。
　　林知予大脑宕机，一时竟不知如何以对，被天降之屁重重的砸进雪里，耳边传来清晰的一声咔咔，他眼前一黑，半死不活晕死在雪里。
　　嘲讽的嘴脸，慢慢僵成了一个落寞的冰雕。

　　“……”

　　不对付。
　　果然不对付，他就是和淮南命里犯冲。

　　当年，林知予和淮南第一次见面，认错人，把淮南踹到沟里躺了三天。
　　第二次见面，淮南报复，把林知予揣进沟里，林知予躺了三天。
　　第三次见面，林知予武术小成，加上他小弟的计谋，淮南躺了三天，林知予躺了两天。

　　女一男一女二男二还没出场，他们两个全文最大的反派，差点被对方噶掉。

　　而今日，林知予被系统关了三年出来的第一天，直接被砸成脑震荡，而淮南，他，瘸了。
　　就是右腿啪嗒一声，骨折。

　　林知予：“……”
　　淮南：“……”

　　心情异常沉痛，再次睁开眼的时候，天已经快黑了，纯净的白色里染上透明灰，林知予眼冒金星的捂着头，慢半拍的反应过来，自己正被人背在背上。
　　雪比白天还要大，一脚踩进积雪，能到脚脖子。
　　一步一个脚印，身下的人走的吃力，喘气声一声搭不上一声。

　　手下摸着的是白狐裘的毛皮，背着他的人，林知予面生的很，应当是不认识。
　　林知予见男人走的艰难，正想开口，听到旁边传来一声冷哼。
　　往那边一看，林知予迷茫的眼神顿然染上火气。
　　淮南被另外一个男人背着，眼睛不是眼睛，鼻子不是鼻子，好像受了什么极大的委屈似的，嘴巴撅得能挂瓶酱油。

　　“哼？”林知予不敢置信，“你还好意思哼，要不是你，我至于要被人背着走？要不是你，我会被砸出脑震荡？”
　　“要不是我，你现在还在坑里躺着！”淮南振振有词，一声冷笑，“脑震荡？这是什么词？不过是一只脱了毛的猴子，你有脑子？”

　　什么！
　　这狗东西不仅不反省，居然还骂他是一只脱了毛的猴子！
　　林知予向来不惮以最坏的恶意揣测淮南，却还是低估了他的无耻：“啊对对对，你不脱毛，你毛多，你毛最多。”
　　淮南懒得讲，他说：“啊对对对。”
　　林知予也说：“啊对对对对。”

　　“两位，别吵了。”背着林知予的大哥声音雄厚，“时间不早了，这位兄弟要是还有力气，不如自己下来走吧，天黑之前，我们一定要到那所房子，不然……”
　　“对。”另外一个身材魁梧的男人应声道，“我们的速度太慢了，这样下去，恐怕有点悬。”
　　林知予问道：“哪所房子？”
　　其中一个男人下巴往上一抬：“最顶上，唯一挂着红灯笼那个。”

　　顺着他指的方向，只见一座巍峨的宫廷建筑俯视全城，宫殿朱墙黄瓦，琉璃瓦顶起伏，铁锈味的红灯笼沿着高啄檐牙铺层开，在风雪中摇摇欲坠，好似海市蜃楼一般，虚无缥缈不真实，随时都会被风吹散。

　　林知予看得眼睛疼，他从男人背上下来，先是瞪了淮南一眼，然后脸一变，对背着淮南的那个壮汉笑了笑：“确实远，以我们现在的脚速，天黑之前肯定赶不到，我来背着他走吧。”

　　“你？”男人的话转了个质疑的弯，视线从林知予看着修长挺拔但羸弱的小身板上一瞟而过，尴尬的干咳了一声。
　　“咳，额，要不然还是我来吧，其实也没多慢。”

　　淮南瞧着林知予仿佛突然被刺杀的表情，噗的笑出声，瞬即收到了林知予的一个白眼。
　　淮南收敛了一下，道：“很着急？那你们确定还要继续站在原地聊天？”

　　男人哎了一声，迈脚继续往前走。
　　淮南拍了一下男人的肩膀，作势要下来：“你确实太慢了，换他来背我。”

　　男人看了眼林知予，没动，脸上犹豫：“这……”
　　淮南道：“你们收了我的好处，那就该以我的话为重，结果成不成不影响最后的结算，你们只管走就是。”

　　雇主都这么说了，反正两人也是收钱办事，自然没得话讲。
　　把淮南换到林知予背上时，两人心照不宣的定下结论——这两人，必死，因为他们必不能在天黑前走到。

　　林知予被淮南砸得不轻，头疼的有点想吐，要不然以他的脾气，多少要讲两句。

　　雪大的能糊眼睛，凌冽如千军万马拼着刺刀从脸上穿过，一张口就是一口冰凉，所以一路上再也没谁开口。
　　两个男人都笃定收不到尾款了，边走边眼神交流，起了点歪心思。
　　反正这两个人都要死了，早点死跟晚点死有什么区别，死在他们手上，总比死在那些东西手上好，他们兄弟两拿了两人的钱财，也算是替两人积德行善，助两人下辈子投个好胎。
　　可万万没想到，林知予完全没被丢下去，刚开始他们还能并肩行走，到后来，估计是时间晚了，林知予开始加快脚速，他们两个空手的壮汉，居然还被甩在了后面。
　　往前一看，一个单薄的背影身轻如燕，如履平地一般在积雪中稳步前行。
　　再到后面，他们连个单薄的背影都有点看不清了，两人小跑着追赶，竟还只能看见一点黑色的影子。

　　等到天上的光快要消散到冷冰中时，林知予终于走到了那扇两米高的朱红大门前，两盏红灯高高挂，空气中传来嘎嘎的响声，紧闭的红门，在无人触碰的情况下，慢慢的朝两边打开。

　　淮南抓着林知予的肩膀，小声的倒吸了一口：“好生奇怪。”
　　林知予：“少见多怪。”
　　淮南说：“啊对对对。”
　　林知予也说：“啊对对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