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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汴河捞尸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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门房小厮一早就侯在此处,一见轿子便急忙朝着门内高呼。
苏祈的脚步在石阶前落定,昂首便见熟悉的门头,苏国公府,四个烫金大字赫立眼前。
他心中默默长舒一口气。
离家两年十月有余,本不觉得久,但此刻站在熟悉的门口,却突然有种陌生又熟悉的异样感。
他心中微微一笑,并不在意。
翩翩贵公子颀长的背影拾阶而上。
苏家虽是高门大户,但是人丁单薄。
今日他从远路归来,正厅内迎接他的人只有苏母一位。
他进了门,太师椅上的国公夫人正慈眉善目地望着他。
“儿子外放归来,拜见母亲大人。”
苏祈跪在仆人一早备好的锦绣软垫上,端端正正,躬身一拜。
“易正,一路辛苦了,赶快起来。”
苏夫人殷切的扶起儿子,灼灼目光都粘在他身上。
苏祈的容貌十成十遗传了她,鸣珂锵玉,风采桌然,如今仕途顺遂,当真是她心尖上的宝贝儿郎。
许久未见,她觉得儿子两颊似乎清减了许多,下颚越发明显了,想来定是下人们侍候的不够仔细,天临不比芙苏。
“你父亲在别院,今日还未归。”她忍不住热切地伸手握住儿子的手背。
苏祈心中略有迟疑,但面上却没有表现出来。
“无妨,儿子稍后亲去别院拜会父亲。”
他的语气十分恭敬,但心里却暗自气恼,他的父亲,常年居在别院,与他们母子并不亲厚,甚至对整个国公府都不甚关心。
“大哥近日可曾回来过?”说话间他略略偏过头,目光扫过花厅,那里竟空无一人。
“你大哥还不如你!”不提则已,苏祈一句话,又戳中了苏国公夫人的另一件心事。
大儿子参佛已经到了走火入魔的地步,常年在麓山书院住着,除非她亲自去探,他几乎不回家来。
“他虽是你的兄长,却对整个国公府视若无睹,简直与你那父亲一样····”
苏夫人言到此处,忽而心口发紧,不自觉伸手捂住胸口。
苏祈自知无论是父亲还是兄长,都将母亲伤的彻彻底底,提起来也是一脸无奈。
“母亲莫气,官家此番招我回来,日后便不会再离家。”他耐着性子安抚了母亲几句话。
“这几年母亲操劳府中事务十分辛苦,日后儿子儿媳常伴左右,您也该歇一歇,好生调养。”
苏夫人听到幺子的宽慰之言本该欣慰,可是,见他目光频频看往后院,她心中也惴惴不安起来。
抬眸与刘嬷嬷交换了眼神,深知沈妙宜之事躲不过。
“怎么不见沈···”
“易正······”
母子俩同时开口,又同时停下。
苏祈以为母亲有话要说,便恭敬的颔首,示意母亲先说。
却见苏夫人神色一顿,吞吞吐吐的样子令他生出一股不好的预感。
“儿媳妇,昨夜出了意外····人去了···”
语落,苏祈静坐无声。
那双漂亮的丹凤眼狐疑地望着自己的母亲。
似乎没听懂。
静默了片刻,他才难以置信地开口问道:“去了···是何意?”
“前几日沈家村有人来报信,沈氏祖母突发恶疾病故,她回去奔丧。”
苏夫人言到此,心中虽然不喜儿媳,但当着儿子的面,泪珠还是翻然跌落。
“半夜回来时,天冷路滑,马车竟掉入了汴河里,一车人皆溺水而亡···”
苏祈闻言眉头蹙成一团,目光急切的盯着母亲。
心中却实在难以接受,沈妙宜嫁给他后几乎不怎么出门,好好的人,怎么能说没就没?
苏母轻声将事情描述了一遍,说到最后泪眼婆娑道:“儿子,你外放为官,我与媳妇相依为伴,谁能想到厄运竟······母亲对不住你,没能照看好儿媳妇······”
沉默的苏祈突然起身,作势便要往外走。
刘嬷嬷忙追着他的脚步连连补充道:
“车夫和丫鬟彩星都溺亡了,二少夫人恐怕···”
“恐怕什么?”苏祈赫然转身怒目而视:“你们说她死了,那尸首呢?”
一股子无名之火窜上来,他一改往日的从容和气,甚至有些气急败坏的质问道:
“为何不继续派人去寻?”
苏母方才说,已命人为沈妙宜准备衣冠冢······
什么狗屁衣冠冢!
活要见人,死要见尸!
他大步流星朝院外走去:
“东宝!带上家丁,随我去汴河。”
马蹄踢踢踏踏穿城而过,芙苏城外的汴河河畔人影稀疏。
不过一夜的功夫,昨日人头攒动的景象已不复存在。
冷冷清清的河畔,略有些破旧的青石拱桥,积雪覆盖了一大半。
偶尔过路的行人,都小心翼翼的互相搀扶着。
生怕路面上的残冰浮雪令人脚地打滑。
苏祈站在河畔,顺着家丁手指的方向看去。
“马车便是从此处掉落的。”
家丁小心翼翼的指着河沿边一大块豁口。
苏祈的目光堪堪落在此处,周遭的积雪上还清晰可见凌乱的脚印。
他收回目光,顺着蜿蜒的汴河河面远眺而去。
河面半封,潺潺流动的河水裹挟着几根枯木树枝飘向远处。
“继续派人顺着河往下去寻。沿途每家每户都要问过,也许···也许已经她被人救了。”
他的声音暗哑,神色焦灼。
东宝慌慌张张从远处跑来:
“二少爷,已经问过了,城里的捞夫拢共不过七八个人,冬日赋闲,大多外出了···”
“大多外出?”他转身,语气寒澈:“那还有少数呢?”
东宝心里一慌:“是,是,还有一个,我这就去请。”
十几个体型彪悍的家丁,手持长杆顺着河岸边涉水而立。
小臂粗的竹竿划过河水,发出水流搅动的声响。
苏祈立在河沿上,虽然身披裘皮大氅,但是他的手脚早已经冷透了。
脑海中不断浮现出她的面庞。
她娇俏玲珑,一双杏眼黑白分明,长睫卷翘模样十分可人。
说起话来,语态轻柔,十分动听,尤其是一双纤细白嫩的小手整日里都喜欢绣花缝补。
他们成婚不足四载。
只有第一年朝夕相处。
从他外放做官之后,就甚少见面了。
但她是他明媒正娶的妻子呀,怎么说没就没了?
“哗哗哗”
竹竿搅动水面,发出巨大的声响。
“二少爷!”家丁语气略带兴奋的朝他高呼。
苏祈一个激灵,快步寻过去。
只见壮硕的家丁手持长杆,斜插入水中,那竹竿被深深卡住:“好像就在下面···”
他的目光急切的落在竹竿入水处。
水中隐隐绰绰,视线模糊,只瞧见那底下灰扑扑的一片。
众人的心,瞬间悬在一起。
七八个男丁都围了过来,合力抓着竹竿向上挑,奈何河底之物似乎一动不动。
苏祈看着心急如焚。
“河底水草太深了···”
“这汴河,年年都要出事···”
围观之人七嘴八舌的讨论着。
苏祈心内焦灼,担心捞不出,又害怕捞出······
“动了,动了····”
竹竿终于挑动了河底之物,众人手中一空。
都紧紧盯着那处水面。
“该不会是石头吧?”
若是人的尸首,挑开了水草,应该是能浮起来的。
苏祈眉头紧蹙,目光灼灼盯着那片水面。
等了半晌,也不见变化,他抿着唇,长长叹了一口气,也许只是石头,只是一块巨石而已,不是她。
他与沈妙宜,初见于四年前的中秋,时逢桂花飘香。
他去麓山书院探望兄长。
偶然遇见了书院中的年轻女子,沈妙宜。
也是那次偶然,让他们生出了后来的姻缘。
“少爷,少爷···”东宝拽着一位中年男子气喘吁吁跑来,那人是城里专做捞人生意的捞夫。
那人被东宝拽着过来,嘴里却只顾念叨着:“此处是汴河最深处,我早都说了不行···”
“为何不行?”苏祈闻言怒目而视。
捞夫一见他通身贵气,便知道是有钱人家的公子,即刻又改了说辞:“这位公子,寒冬腊月的河水冰凉刺骨,没有一百两我可不下水···”
他张口就喊出了一个天价。
“好。”
见苏祈毫不犹豫地应了,捞夫心里暗喜,可面上却又开始犯难:
“我可先说好,一百两只是下水钱,若捞上来还需二百两的送魂钱···”
东宝见此人目露精光,便知道他趁火打劫漫天要价,心中气不过,正欲开口反驳,哪知二少爷抢先开口:
“捞上来我给你五百两。”
捞夫心下大喜,连忙躬身脱去棉衣、棉鞋,趟着刺骨的河水颤颤巍巍下去了。
苏祈长身玉立,盯着捞夫的身影消失在水中,他不可控制的闭上了眼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