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65、冲动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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周一李知难去接皮皮放学,恰好再过几日是皮皮的生日,便随口问道:“有什么想要的生日礼物吗?”
皮皮早就有了答案:“妈妈,我想看我的偶像。”
“谁啊?”
“C罗。”
李知难为难道:“妈妈还没那么大本事,等你初中吧,妈妈攒攒钱,攒攒假期,我带你去看他?”
“到时候他就不踢球了。”皮皮也不是好糊弄的。
李知难便曲线糊弄道:“那正好,咱们去他们小区堵他去。”
“不用的,他下礼拜来北京。”皮皮藏不住事,兴冲冲道。
“干嘛来啊?”李知难听了个没明白。
“我也不知道。”皮皮摇头,“反正要来,大明说他爸给他买到了门票,他要去看,妈妈,我能不能也去?”
李知难想了想,回:“我帮你问问,但是不保证啊,要是搞不到门票,你想个其他的礼物?”
“也可以。”皮皮看起来倒也没太指望她,回道,“我也去问问爸爸,说不定他能帮我买到门票,上次我听爸爸打电话,就帮人弄了什么票呢。”
李知难敲了敲他的脑门:“小屁孩儿,卷我呢?”
但她还是给曲子格打了电话:“听说那个球星C罗来中国,你能找到票吗?”
“我不能,但是有人能。”曲子格道,“有人在使馆里,全是关系,要张票很容易。”
李知难回:“我不想用他的关系。”
“皮皮都跟我说了,今年的生日愿望就是看他。”曲子格见她这么快就放弃,赶紧补充道。
李知难察举出事情不太对劲,狐疑道:“我也是刚知道的,你怎么知道这是他的新年愿望?”
曲子格知道自己的演技瞒不住她,坦诚相告:“你以为谁告诉他C罗要来北京的消息的?他们班那些小屁孩儿吗?”
“……”
一周后的钢琴课上,皮皮兴奋地穿着C罗的联名球衣,转了八百个圈给李北辰看:“帅吗李老师?”
“帅。”李北辰夸奖道。
“李老师,你知道吗?上周我妈妈带我去看C罗了!”皮皮兴奋道,“C罗本人!特别多的人,人山人海的人,大家都争着抢着要看C罗,我看到了他本人!”
“这么厉害?恭喜你啊,见到了偶像。”李北辰答。
皮皮兴奋道:“不光这些,我还跟他握手了,他还给我签名了,不过不是这件,那件球衣我挂起来了,不舍得穿。”
“那你很幸运。”李北辰捧场道。
皮皮走到了钢琴边,意犹未尽道:“当然了,非常幸运。不过多亏了裴叔叔。李老师你知道吗?是裴叔叔带我去的,我妈的一个朋友,他可厉害了,他认识C罗,他还会说和C罗一样的外国话,叽里咕噜的,我都听不懂。”
李北辰愣在了原地:“你说谁?”
身后的宋乐原本已经在一边玩上了手机,一听这话突然站了起来,也问道:“皮皮,谁?”
皮皮看着两个男人同样的表情,不解自己说错了什么,又重复了一遍:“裴叔叔,妈妈的朋友。”
李北辰心里一颤,皮皮的嘴里,终于出现了他最害怕的那个名字。
这代表,他已经进入到了她当下的生活中。这是不是也代表,她已经把他放入未来的计划里了?
李北辰僵在原地,甚至没想好应该如何反应时,宋乐在旁掏出了手机,对着电话那头使劲喉道:“李知难!你凭什么不跟我商量就带皮皮去见他?”
电话另一头的李知难听得一愣,冷静道:“我为什么要跟你商量?你带他去见柳小姐的时候,跟我商量了?”
“所以,你这是报复我呢?”宋乐这次甚至没有顾上皮皮在一旁惊恐的眼神,愤怒地对她说道。
“你高看你自己了。”李知难懒得理他,直接挂掉了电话。
宋乐血压一阵高,对着皮皮道:“皮皮,你好好上课,我去找一趟你妈。”
反应过来的李北辰上前拉住了他,他本是满脸冰冷,却硬拗着挤出来平日和善的面孔,劝道:“宋哥,别动气。”接着面对余怒未消的宋乐,像是自言自语一般道:“李老师的事,你现在以什么身份去问呢?”
“我……”宋乐被他问得哑口无言,左右气不过,道:“再怎么说我也是皮皮的爸爸。”
他把宋乐拉到了书房,道:“那也是李老师对皮皮有责任,对你又没有。你去了……原本的体面,这一闹就都留不住了。为了皮皮,你也别太冲动。”
宋乐的理智渐渐回神。出轨的人是他,先领着孩子去见相好的人也是他,他就算冲去找李知难要说法,也不占理。可他心里不服气,李知难就算是再找,他都做过心理准备,人家和他离婚了,就没有为他终身不嫁的道理。
只是那个人偏偏是裴方禹。这让他看起来像是个笑话。
“……你说的对。”宋乐冷静下来后,消沉地坐到了一边,“离婚了他才来,我还得谢谢他,哪怕是没离的时候,人家来了我不照样得滚蛋让地儿?”
“……”
宋乐苦笑道:“有些事你不知道,这人啊,死心眼的有,死成李知难那样的,天底下找不出第二个。”
电话那头的李知难在午饭时分才后知后觉想到,宋乐的电话是皮皮在李北辰家上课的时间打来的。
宋乐是急脾气,按自己对他的了解,听到这消息准保会过来跟她耍混,可直到这个钟点人还没来。
她脑海中惊现一个念头:是被李北辰拦住了。
这件曲子格误点鸳鸯谱的故事也令她颇为无奈,她这次郑重地和曲子格聊了聊,甚至让她写了保证书以后再也不许做这种小动作,才放她一马。去见C罗那天,曲子格臊眉搭眼地领着欢天喜地的皮皮面见了他的偶像,裴方禹虽然失望,但也知道李知难下定决心的事,不会那么轻易就改变的。
当下,李知难心里唯一的念头就是想去见他,想去解释发生的事情。可她迟疑了,自己以什么身份去见他?又有什么资格去解释?
那天他冲到她的家门口,自己分明有机会把一切都整理清楚的。
现在的一切,难道不是她的选择吗?
人的选择都是一念之间的事情。如同灯的开关,“哒”的一声清脆。
那晚的玄关处,李知难知道,冲动一下,就那么一小步,迈过去,就过去了。
可在那一刻,她看到的是后面的无数步。
这一小步是容易的,是轻率的,是靠冲动就能行动的。可这之后的每一步,都将会成为这次冲动的代价。她和李北辰之间,不是年轻男人与离异女人那么简单,年龄是这段感情里最不值一提的障碍。
她将会面临比之前还要可怕的流言蜚语。离婚时,家人的责备,亲戚的奚落,同事的打探,学生的流言,不过就是离婚,她没有做错任何事情的离婚,就已经引来了超乎想象的非议。那么和李北辰在一起,她不知道未来等待着她会有多少数不清的问题,以及自己有没有再去面对的勇气。
她的人生已经来到了前半段的终点,可勇气早就在二十出头的时候就用完了。
那时候的她天不怕地不怕,有哭不完的眼泪伤不坏的心,可以毫无顾忌地跳进火坑然后爬出来再不死心地跳一回。可现在的她,只觉得那些所谓的轰轰烈烈无趣无味,光想象就累得不行。这几年,时间蜿蜒过她的婚姻,她的身体,她的灵魂,这样的蹉跎如同风化岩,水滴石,慢慢将人塑造成面目全非的样子。爱情这回事,年少气盛时是锦上添花,对于奔波在生活和工作中步履仓促的中年人,只是中看不中用的样子货。
他什么都好,可是不适合她。
她清楚,只要自己再坚持久一些,他的执迷不悟马上就会进入尾声了。
理智里有一根粗壮的弹簧,拴着她欲胡作非为的心,无论在胸膛里跳得多么热烈,也没办法逃出既定的宿命。理智和冲动可以左右拉扯,但是只能局限在这方寸之地,无处可逃。
此时,门口突然传来的敲门声。
那一瞬,冲动仿佛泄闸的洪水,理智瞬间土崩瓦解。那根弹簧像是被拉扯过了极限,哪怕再用力也无法控制住那颗想要离开这方狭小天地的心。
“我……”她迅速地打开门,想说的话已经涌到喉间,却对面的快递员拿着包裹一脸莫名其妙地看她:“您的快递,麻烦签收一下。”
李知难手抖着,她接过了包裹,签了名字。
快递是皮皮的新水壶,之前那个被他又不知道丢在了哪儿,可偏偏他很喜欢,闹着让李知难再买一个。
“自己的东西要保管好,越是喜欢的,就越应该负责任看管好。”她这样教育皮皮。
“可是我也不是故意的啊。”皮皮撅着嘴,“我那天踢球太高兴了,就不小心忘在操场了。”
成年人在谈论问题时,总喜欢讲原则,以方便分清责任。章程既定,其余的问题按章循轨,自然游刃而解。但小孩子不管这些,不小心的意外和不舍得的喜欢,哪一个都是没办法的,他也不需要想办法,只要把问题交给大人就可以了。
李知难在教育他有责任心和希望他能快乐之间,最终还是选择了后者。
她心里此时一片狼藉。那些自我争持和推搡,都因为这个突如其来的快递被打断,所有的情感仍旧留在原地,只是不规整的洒落成一团乱麻。
她不知道思绪从何而起,那股突如其来的冲动也退了过去。她缓缓地打开快递,将水壶拿出来消毒清洗,一遍又一遍地洗,直到新水壶上生了些划痕印。
然后像是脑海中闪出了神谕,她听到了自己心里的念头:我为什么不能在自己的责任心和快乐之间,也为自己选后者呢?
她迅速将水壶放到了一边,趁着冲动的余温,开车去了李北辰的公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