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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第 1 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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马德里日记
2009.7.17 起笔
——致有信仰的人。
序
汽车在乡间小路上平稳而快速地行驶着。
汽车后座上的艾尔扎克一身黑衣,一言不发。
这是他最后一次去爷爷家。
爷爷卡妙,法国共产党员。曾任法国共产党巴黎党支部书记,参加过国际纵队,法国沦陷后加入地下抵抗运动。战后辞去一切职务,和妻子搬回巴黎市郊,十年前妻子去世后一直独居,一周前去世。
仅此而已。
虽然是自己的爷爷,艾尔扎克知道的不比外人多多少。只是,让艾尔扎克在为数不多的同爷爷的相处中犹为记忆深刻的一点,即是他那双有神的宝蓝色的眼睛和淡然的笑容。好像轻而易举就能将世事融入其中,却不动声色。
父亲掏出钥匙开了门,艾尔扎克随父母走进房间。
屋内的陈设和自己三年前来时几乎一模一样——据父亲说,这些家具摆设从他小时候刚搬进这屋子起就这么放着。
“我和妈妈收拾楼下,你就去阁楼整理吧。”
艾尔扎克几乎是怀着期待的心走上阁楼。
在自己还很小的时候,曾有一次试图进去探个究竟,却被身后的爷爷止住了。
那时,爷爷微笑着将艾尔扎克抱起,说,里面很乱,不要进去哟。
推开阁楼的门,艾尔扎克被眼前整洁的布置吓了一跳。
虽然都是些木制的老旧家具,摆放得却十分整齐有序。阳光透过玻璃窗柔和地照射到地板上,些许微尘在空中飞舞。
艾尔扎克走到书桌前,桌椅上也只被洒上一层薄尘——大概是爷爷去世了的缘故吧。艾尔扎克暗想。
书桌上除了一盏三十年代的老式台灯,只有一个不大的相框。相框内嵌着一张相片——应是爷爷年轻时的相片。艾尔扎克一面想一面将相片从相框中取出。
相片背后有两行用黑色墨水写成的花体字:
沙加,穆,阿布罗狄,迪斯•马斯克,阿鲁迪巴,修罗,米罗,卡妙,撒加,艾欧里亚,艾俄罗斯
1936.11.8
艾尔扎克仔细在记忆里搜索这些名字,除了自己的爷爷,一无所获。
艾尔扎克的视线落到书桌左边的抽屉上。
抽屉里有一个铁烟盒,里面放着几根没抽完的烟——艾尔扎克的印象中,爷爷似乎是从不抽烟的,还有一朵报纸折成的玫瑰,和一个笔记本,残破的边角昭示着它老迈的年龄。
艾尔扎克小心翼翼地拿出笔记本,米黄色的纸页上密密麻麻地写满了字,每隔几页便是不同的字迹,大多都略显潦草。
艾尔扎克好奇地翻到第一页。
是爷爷的笔迹。
泛黄的纸上,柔顺又不乏坚韧的字体,用西文写着——
马德里日记。
1
今晨,马德里的东方升起了不一样的光。
黎明时我仍在前哨。天使山失守显然对人民军来说是个不幸的消息,几个小时以来我听到的叹息声几乎超过了参战以来的所有。
不过希望,就像每天都会照常升起的太阳一样,总是会到来的。
看到东方朝马德里稳步而来的光点,我就知道,希望来了。
光点越来越近,在稍作调整后昂首跨进马德里城区。
市民被整齐的军靴声惊醒,恐惧又不知所措地躲在窗帘后观望这支陌生的部队。
停止行进,稍息,立正。
向来静谧无声的马德里上空盘旋着语言不一却异常整齐的旋律。
国际歌!
市民们一愣,继而惊喜地叫喊起来。
“是国际纵队!国际纵队来了!”
街道和阳台很快被人填满,欢呼声、掌声响彻马德里。
马德里在经历迁都、弃守、包围、要塞失守后,终于倔强地等来了他的希望。
我整理好自己的军装,向他们走去。
余下来的日子里要和我一起作战的人就站在我面前。十个来自不同地方的人此时用同样友善的微笑回应我的西班牙式问候。
阿布罗狄是瑞典神学院的学生,一头银蓝色的卷发很耀眼。阿鲁迪巴是巴西籍工人,在法国当矿工已经有五年。迪斯•马斯克是记者,来自意大利。穆和沙加都是巴黎大学的留学生。撒加是希腊共产党雅典支部书记,是个看上去很值得信赖的中年男子;艾俄罗斯是他多年的同事和好友。这次,他的弟弟作为新进党员也来到了马德里。米罗和卡妙是法共巴黎支部成员。哦对了,这个班里必要的翻译也由卡妙负责。
而我似乎成了十一人里唯一严格意义上的职业军人。
在简单的自我介绍和合影后,我们开始各自整理自己的装备。
战事紧急,任务很快被分配下来。我们的任务简单来说就是驻守马德里城前一处山丘。
“有我在,守一座城都没问题!”
迪斯打了个响指,咧开嘴笑说。
不得不说,认识迪斯至今,他表现得活泼而乐观。
十一个人共同分到一口锅,各自分到一袋干粮。排长几句简单的叮嘱后,我们开始向山丘进发。
趁夜色前进是不错的行军方式,惊恐虽然存在,最终十一人还是全部安全到达山丘。
第一天的岗哨交给了本来就是军人的我。之后每天派一人侦察,一人站岗,两人煮饭,其余各人随时处在备战状态。
分配完毕后,各人分别回到自己的位置。
进来发生的一切,现在想想仍觉得不可思议:突然间弗朗哥的军队就兵临马德里城下,突然间政府便放弃了马德里,当城中所有人都陷入绝望时,国际纵队又突然驻进了马德里。
如果这样的“突然”还能继续发生,我希望马德里也可以突然解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