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国/东吴/溯》青苓

5、天下

　　孙策去兵营检查粮草军备都准备的差不多，吴郡的健儿沾染了孙策的些许豪气，一个个都摩拳擦掌等着去饮马黄河。只是即使曹操重兵在官渡，前去许昌仍旧有几道险阻要渡。另外，北方天寒，不算是胜是败，都要计算时日在大雪到来以前回到吴郡。
　　于是这一天孙策就把沙盘搬到了房间里，跟周瑜推许都的地形。
　　山，河，兵，将，城。
　　周瑜认认真真的一点一点排布过去，作风严谨，滴水不漏，他专注于战场形势之时，就好像完全沉浸于此，把自己都置换进了小小的方寸之间。
　　“此处由……这里让……我带……我再从……他必然会……那我就……”周瑜侃侃而谈，手指划过沙面，似是心中早有一副规划，经天纬地。孙策初始还答两句，后面也不说话了，只抱着手看他画，训练有素，深思熟虑，一气呵成。
　　周瑜很喜欢自己房里那个沙盘，不管是顺心，或是不顺心，压力大，或是压力不大。没事做就抹平再推，推了再抹，好像在玩一局怎么也玩不腻的游戏。彼时的记忆与现实的景象重叠，最后集中到最中心的一座城上。手，轻轻点到了城上，一拨，代表许都的小木块散成几块。
　　“夺取许都，军队进城营救皇上之后……”
　　周瑜回过头，看到孙策斜着眼，眼神游荡着在天花板上转悠，完全没有听他在说什么，于是假模假样咳了一声，引得孙策立刻转了头来看。

　　“伯符以为我的计策如何？”迎上孙策的视线，周瑜最后把一面小红旗插在已经倒塌的许都城上。
　　“不好。”孙策干净利落回复，右手抓起一个啃剩下的橘子皮往代表主将的小红旗旁边一丢。左手食指埋进沙里，转眼拨弄几下就把辛苦的布局翻成一片混乱。

　　“……伯符这是作甚？！”
　　孙策不言语，复又划上几道，这下连那些江河和行军路线都一团糟了。“我们一道去吧。”
　　这个计划的确不好，兵将安排都很合适，唯独少了讨逆孙策，吴侯孙策，统帅孙策，兄长孙策。

　　然后孙策按住了周瑜要去推平沙盘的手。
　　周瑜没有抬头，手也没有拿开，仍然定定的看着沙盘，沙盘已乱，毫无章法，却仿佛闻得金戈铁马之声，渐渐的看出了黄沙漫天，旌旗飞扬。心里好像有什么空了很久的地方开始被水浸湿，流过，水潺潺而走，将已经荒芜许久的地方重又润湿。孙策把手绕过他肩膀，从侧边刮了刮周瑜脸，复又一点一点的用力，然后左手也圈了过来，最终完完整整的从后面环住了他。
　　“我们一起去。”孙策的脸凑的很近，周瑜可以听见话里细微的颤音，带点湿热的气息都落在耳边，痒痒的一直要钻到心里去。
　　我们一起去。
　　你跟我一道去，我带你去。
　　你跟我一道去，我带你回来。
　　一如多年前，同去，同行，同归。

　　然后就沉默了很久，谁都没有开口。
　　“是我们啊。”孙策闭着眼睛自顾自的说，“是我们，不是我。是我们。我在这里，你也在这里，而且我们……在一起。”
　　“我们。”周瑜闭上眼睛笑了。然后睁开眼睛，叹了一口气。“我一个人走了太久，已经忘记了很多，还养成了很多坏习惯……你担待……不对，活该。”
　　孙策把沙盘抹平，然后抓起周瑜的手一起按下去。
　　“这是我们的天下。”

　　“江东少年英杰诸多，当中最璀璨一颗，莫过于吴侯孙策孙伯符大人，孙郎他……”
　　“不对啊大叔！”有围观群众从馄饨碗里把头抬起来，“您的资料多久没更新了啊，再这样我们都去听西街口老李的说书了！”
　　“就是的说！”妹子不爽的又往碗里倒了点醋，“最近流行说那个！哎！仙人托梦周郎，千里神行而回，神机妙算智擒贼寇！”
　　“这个都是一样的！一样的嘛！”老人不满的敲了敲碗，“老板再给我加碗骨头汤哎！继续继续，这江东有二郎，那孙郎与周郎啊……”
　　最边上的位置上，碧眼少年捂着胸口咳了半天才顺过气来，揩揩憋笑憋出来的眼泪，抽搐着丢下铜板起身走了，后续的故事，并未听到。
　　“相传本朝的传国玉玺啊，那刻的是受命于天，既寿永昌，谁得，谁就能做天子！当初就是被先主公得了，注定王气在此，今吴侯大难不死，这天下怕是……啧啧……”

　　只是周瑜终究没有跟孙策一起出发去许都，孙策率五千轻骑前去，他则领兵于数月后再出发，于公旨去时警戒，归时相迎，于私……孙策说，你少跑点路吧。

　　北方天寒，如果再晚出发，就不能在入冬之前赶回。到时雨化雪，水结冰，天寒地冻。如果不带冬天衣物，士兵断然挨不过严寒；如果带了冬天衣物，则会大大拖累行军速度。建业离许都一千多里，并不是一个很近的距离。因此左推右算，为了能及时退回，孙策出发的时间定在两天之后，七月初九。
　　其实这种事他们以前经常遇上，说是相识十年，实则聚少离多。除了一起剿山贼的一小段时间，几乎都是分在两地各自作战，运气好两三个月见一次，后来孙策的地盘越来越大，就只能指望公文里夹点私信，还不能写太长，太长了会被认出来，再后来开始各种暗语明目张胆写在公文里，例如“昨天去买了茶叶，碧螺春五文龙井三文，小黄鱼十五文两条，乌龟下了三个鸽子蛋。”
　　堂堂吴侯，就常常拿着这种疑似涂鸦的竹简笑得形象全无。

　　孙策出发的时候，孙权与周瑜前来送别。
　　“义兄此行马到成功。”周瑜笑，抬手，身后跟随的人也一并举杯,脸上皆是期盼的神色。孙策此去，将要带回的不仅是那个小皇帝，还有江东孙氏逐鹿天下的第一声惊雷。
　　孙策囧着一张脸把酒接过来一饮而尽，孙权把自己的一杯也喝光，周瑜端着另外半杯，并不饮下。
　　“你先行一步，再过几天我一定过来与你汇合，马到成功。”他眼里闪着奇异的光芒，让孙策想到了打猎时天上时常盘旋的老鹰。看似高高飞起远离地面，实则只是在等待俯冲而下的时机，平静外表下掩盖的是随时能给出致命一击的凶悍，说不出的熟悉，更说不出的陌生。
　　“你就等着我凯旋好了！”
　　孙策扬手，带着军队扬长而去，身后送行的队伍发出了此起彼伏的欢呼声。
　　周瑜站在原地，望着军队前去的方向，直到望到最后一点扬起的尘土也看不见了，才缓缓举起手里的酒杯，慢慢的把酒一点一点喝掉。秋天早晚凉，清晨的风带着寒意，酒顺着喉咙一直滑下去，带起一些暖意。——他记起多少次别人送自己出征，并且习惯了跟孙策道别，离开，这一次却是反了过来。

　　随从把酒具收了，孙权垂手立于周瑜身后，跟着他一起看着远处，心里盘算着这一天的安排。
　　周瑜又看着已经归于平静的道路，太阳已经升起来，天也开始热起来，开始有嘈杂的声音出现了。吴郡进入到新的一天当中。
　　“仲谋先回吧，我要去军营看看，很多天没有去了。”
　　“可是……”孙权可是了一半，还是把伴读的事给漏了出来。
　　“被你惦记上了真不是什么好事。”周瑜无奈，拍拍他的头，“放心吧我没忘呢好了好了散了散了。”

作者有话说

　　于是前五章结束，下面开殴许昌。
都督云，我义兄既擅长于一群殴一个，也擅长于一个殴一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