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86、第八十回 百步三计 锦囊遗策(上)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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舒绿乔此言一落,见雁妃晚淡然颔首。
“倒也不算太笨。”
舒绿乔俏脸皱起来,以此来表示出自己的不满。众人心间陡然绷紧,不由心有余悸,暗道幸甚!
倘若雁妃晚说的没错,虎台遗失之物确真是东南三军的布防图,一旦落到反贼逆党之手,无异是将东南门户之钥拱手相送!
外有东瀛天临军狼子野心,来势汹汹,内有江津潜龙帮,川北白骨旗阴谋作乱,兼之巫山逍遥津攻取戍安,四方叛匪兵发虎台。若布防图再落入贼人之手,纵徐敬帘是当世名帅,东南兵精将广,以区区不足五万之众力抗十万贼军恐怕也力不能及。
倘若东南铁壁关河轰然倒塌,秀丽江山改旗易帜,必然兵革互兴,三省从有此塌天之祸,到时疮痍满目,战火连天,必将生灵涂炭,血染长河!
纪飘萍骇然失声,背脊都惊出层层冷汗,他感叹道:“幸苍天有眼,这图没落到反贼乱党之手,否则东南危悬,苍生受难,后果不堪设想啊。说这张图价值连城倒也名符其实。”
金虞惊疑的望向洛清依和风剑心,说:“难道,虎台就是因为两位师姐曾经窥见宝图的奥秘,因此穷追不舍,意图对你们不利?”
洛清依沉吟思量道:“我和师妹确实看过地图。但并不通晓其中的奥秘,只当是普通寻常的地形图案。我想,要见到图像的真容,可能还需要特殊的方法。”
金虞不解,“这么说,徐敬帘不是为此而来?”
众人正苦思冥想,就在此时,久未出言的雁妃晚云淡风轻,施施然道:“我想,徐敬帘是为我,为剑心师妹来的……”
众人身躯陡震,俱都注目望向玲珑。但听她款款说道:“因为,若是他见到那纸留书,就一定会追来。”
“为什么?”
舒绿乔问:“晚儿,你在信笺上到底写着什么?徐敬帘……还有,你说虎台是为你和风妹妹追来的又是怎么回事?”
雁妃晚道:“只因我为徐敬帘送去三句谏言,”环视众人,见众人满眼期待,遂续道:“这第一策,就是斩首今元义雄……”
话音落地,众人哗然,没想到她第一句话就出人意表,惊心动魄。
纪飘萍道:“为什么?留这贼性命,挟制倭寇,令其不可轻举妄动,岂非是进退两宜之策?”
雁妃晚轻揺臻首,说道:“这贼首阴潜到东南,勾连反贼乱匪,意图颠覆神州。他是四方会盟的关键人物,夜长梦多,迟则生变,倘若他逃出生天,必成虎台心腹之患!”
允天游没认同她的话,说道:“虎台守备森严,固若金汤。这次东瀛和潜龙帮还有三星道倾巢并起,都落得全军覆没的下场,我看那今元狗贼想要逃脱囹圄,恐怕是难如登天!”
“二师兄真是绝顶聪明,言之有理。”
雁妃晚忽然颔首称是,允天游听她附和,还道她被自己说动,不由挺身昂首,显出志得意满起来。
谁知玲珑还有后话,“倭寇的营救计划失败,现在虎台士气正盛,锐不可挡。反观四方会盟出师未捷就已折戟沉沙,潜龙帮再折两员大将,西陵三凶尽数伏诛,白骨旗损兵折将,龟缩据地不出,就连《东南形胜图》都重归虎台之手,此时倭寇纵然手握重兵也万不敢直撄其锋!”
她星眸绽彩,熠熠清辉,仿佛能观尽天下大势,执掌宇内风云。
“那号称天临之君的今元义直行事不择手段,极擅隐伏藏锋。如我所见不错,一旦劫狱的计划失败,这老贼定会立刻进表请降,向大齐皇帝俯首称臣。而那艘缴获的宝船,也会成为他今元家诚意的证明。”
群英闻言愕然。
好个一石二鸟之计!
和平,本是乐见其成之事。但金虞见雁妃晚却无喜色,不解的问道:“倘若天临军和大齐盟好,两方互不相犯,使东南免受战火荼毒,这未尝不是件幸事。但雁师妹为什么不以为喜,反而似乎忧心忡忡呢?”
雁妃晚嗤笑:“进表献降不过是贼人权宜之计,缓兵之策。倭寇狼子野心,哪会真心臣服?你们想过没有?此计要是成功,今元义雄就会立刻从囚犯摇身一变为属藩的世子,成为大齐的座上贵宾。即使会进京为质,以他长袖善舞的能力,逢迎圣意,广交权贵也不过等闲之事。再若东南宁定,则‘鸟尽弓藏’,‘兔死狗烹’,皇帝必会生出罢帅夺权之心。一旦徐敬帘失势,以倭寇素来背信弃义、反复无常之性,顷刻就会反戈相向,联合三方邪道重燃战火!区区一纸降书,怎么可能制约住这种蛇种豺性,大恶奸邪之徒?”
群英深以为然。允天游疑惑问道:“既然如此,倭寇为何不一开始就行此计?”
雁妃晚眼神睨向他,随即转向风剑心。天衣会意,思索后说道:“这不是很好理解吗?这其一,假意归降是败军之计,不得已而为之。堪称兵行险着,剑走偏锋,用以势弱之时置之死地而后生的计策。倭寇群匪狼狈成奸,本来胜机在握,既然未到死地,又何必用险?”
“这其二嘛,”风剑心道,“当然是舍不得那艘宝船咯。”
雁妃晚赞许的颔首,续说道:“皇帝虽然自负,却非昏聩无能之君。从处置田柴谋逆一案的雷厉风行就可见其杀伐决绝的手段。他最为自负推崇的就是他那套制衡之术。徐敬帘为今之计,必须赶在倭寇献降之前斩杀今元义雄,使倭贼再无降齐的可能,同时将虎台通敌叛国和养寇自重的后路彻底切断,置之死地。唯有如此,方能成为让皇帝信任的,斩敌的剑,镇国的军……”
玲珑雁妃晚出身江湖,对朝堂的形势却颇具远见卓识,因其素来算无遗策,众人闻言都不疑有他。听她此言,皆深以为然,俱感钦敬叹服。
见众人默然,雁妃晚继续说道:“那第二策是:具陈西来宝船的事实,万不可营私己用,同时搜罗颜张二贼勾结谋反的罪证,连带着宝船的财宝一同押送进京。”
本朝律例,但凡军队作战过程中缴获,俱需记录陈表,经由朝廷核查之后再论功行赏,分配劳军。若前线军情紧急,也需要朝廷恩许,方能便宜处置。
舒绿乔脸色微凝,“营私己用?你会这样说,就代表徐敬帘真的有心吞没那船西域财宝?”
“从我到虎台时,见到徐敬帘的第一眼开始,我就立刻察觉到了异常之处。比起反贼薛格和贼首今元的处置,他似乎更在意那艘满载着金珠玛瑙的宝船……”
金虞眉眼微挑,面色阴沉道:“堂堂东南统帅,镇关国柱,难道也是那等贪图荣华富贵之人?”
雁妃晚道:“徐敬帘绝非利欲熏心的贪官污吏,我想他这么做,恐怕是因军资粮饷无以为继,万不得已才想到行此下策……”
雁妃晚说到此处,不动声色的向洛清依和风剑心望去,微微含笑,别有深意。洛清依和风剑心旋即会意过来。
徐敬帘将军马藏在深山林寨,当然无法不管不顾,任由他们自生自灭。但本来只够供养三万士兵的粮饷现在却要提供五万人的军费用度,捉襟见肘是可以想象的。
也不知他究竟使用什么方法,能够坚持到现在就已经足以令人惊诧。
允天游不明真相,他略思索,道:“原来如此,徐敬帘先前大量置办铁器戎装,但朝廷的军资粮饷有限,长此以往,定然入不敷出。”
金虞附和道:“没错,之前我派人去探过内情,虎台东西两营近日来确然困难拮据,各部军心并不太安定。”
萧千花听他们这么说,忽然想起群青山那些形迹可疑的匪寇,娇身忽然颤颤,正要说话,却被风剑心悄无声息的捉住手腕,示意她慎言。
雁妃晚道:“私瞒宝船虽可暂解虎台燃眉之急,但必将引火烧身。皇帝和陆相的眼线绝对不止颜张二人,想要将西域那批宝物据为己有,实为饮鸩止渴的不智之举。”
洛清依蓦然想起当日在遥东的弄云楼时,她曾和雁妃晚窥探过那艘神秘的西来宝船。当时有件事情特别怪异。她们发现,潜龙帮的人其实只要守住渡口,就绝不可能让人轻易接近宝船。但他们偏偏选择放出近百条小船围绕着宝船巡逻。
那时,洛清依还不解其意。现在结合雁妃晚所言,虎台急缺军需财宝的情况,她忽然就恍然大悟起来。
那本来就是个诱饵。
潜龙帮是故意留出破绽好让徐敬帘的眼睛老眼看到西来宝船的存在。
这是个挑拔离间的阳谋。
徐敬帘要是不来,虎台各部军饷就将无以为继,他要是取用这批宝物,就必然会在君臣关系之间埋下祸根!
当时的徐敬帘经受住这种诱惑,决定按兵不动。
但是,现在呢?现在宝船就在虎台大营,就在他的手里,而虎台军饷异常紧张,他还能保持住初心吗?
允天游不知道其中内情,愤慨道:“既然如此,就该将颜著和张尧希这两个老贼就地正法,以绝后患,为何还要放虎归山,把他们送还给他们的主子?”
“当然不会这么简单,要一并上呈给皇帝的,不止是西域宝船金珠财宝的账目和颜张二贼勾结谋逆的罪证。最重要的,是那纸潜龙帮和逍遥津与通倭谋反的盟书。”
雁妃晚道:“历来通敌叛国是大罪,当诛九族。不但颜张二贼要粉身碎骨,当初举荐两人的朝廷勋贵也难辞其咎。因此我想,为免牵连过大,引发朝堂动荡,无论是皇帝还是宰相陆承都绝不会让这两个人活着进京!”
玲珑眸光溢彩,神色明艳。“这纸盟书进京,要的不单是颜张二贼的首级,更重要的是一道‘将在外,君命有所不受’的圣谕。”
“古来镇边部将都有行军作战不受君命之权。然而三年前田柴谋逆案发,引发东南震荡,皇帝不但藉机让徐敬帘分权,就连他行军打仗也有诸多制掣。若没有这道‘便宜施行,上来以闻’的圣旨,纵然仓廪充实,军饷不绝,虎台在东南势单力孤,恐怕也难以为继。”
金虞道:“那依雁师妹之见,今上会准奏吗?”
雁妃晚无奈叹道:“以我之见,皇帝别无选择。现在东南群狼环伺,倭寇虎视眈眈,内忧外患结党成势,贼数之众以十万计。一旦江津潜龙帮和倭寇成功借道巫山,里应外合,东南半壁江山岌岌危矣。此势刻不容缓,迫在眉睫,非举东南全军之力不能相抗。”
话音落地,各人暗暗长舒口气,心里摇摇欲坠的巨石悄然落地。说也奇怪,虽无实据,然而这是雁妃晚的所言所见,众人此时无有不信。
雁妃晚神机妙算,见微知著,众人知她往日预见从无不验不践之事。其超绝的智慧见识纵是镇守东南,统掌三军的徐敬帘也心折神往。
一切若真如玲珑所预所见,若她真有如此通天彻地的本事,徐敬帘急切想要将她收纳麾下的那种求贤若渴的心情也是可以理解的。
厅中静默,直到舒绿乔问:“那第三策呢?”
雁妃晚悠然出言继续道:“这第二步要是顺利,第三步是水到渠成的。”
“第三是什么?”
雁妃晚道:“以战养战,胜敌益强。善用兵者,役不再籍,粮不三载,取用于国,因粮于敌,故军食可足也。”
众人听她之乎者也的引经据典,纪飘萍和洛清依知其典故出处,都露出若有所思的神色,其余诸人虽通文字,然学识所限,不通兵法国策之类,因而尽是一知半解。
萧千花更觉两眼抹黑,神晕目眩,一时不知所云。
洛清依莞尔,向众人解释,“三师妹的意思,是善于用兵的人,不用频繁征集乡勇兵员,也不用经过长途运送军粮。士兵折损可以将俘虏降卒收为己用,武器军备和粮食金银可以从敌人那里设法夺取,这样,军队的兵员和粮饷就可以充足宽裕。徐敬帘显然就是善于用兵的人……”
而这即将被夺取金银粮饷的敌人,当然就是东瀛的天临军和江津潜龙帮,或许还有巫山的逍遥津。要知道这三方势力可都有比国之富,若是夺取到他们的财富,就能够满足长时间的军用。
洛清依向雁妃晚称赞道:“晚儿师妹此计甚高,可谓字字珠玑,殊无破绽。只要拿到‘便宜施行’的圣旨,虎台没有制掣,就凭徐帅的文韬武略,定能镇守东南,卫佑河山。”
洛清依并未讲全部实情说透。
这步棋甚高,高就高在徐敬帘不但能清剿匪患,抗击外虏,还能借征伐潜龙帮和东海倭寇的名义,夺取他们的不义之财,一解虎台军饷的燃眉之急。更能暗度陈仓,将先前裁撤,如今伪扮成山贼的军队名正言顺的归纳麾下,真可谓一箭三雕之策。
雁妃晚道出三计,步步为营,环环相扣,众人无不敬服,想来,徐敬帘从善如流,也不会拒绝她的建策。
允天游眼神飘忽,不动声色的掠过雁妃晚和洛清依,心思浮动,暗地里将两人打量比较。
他想道,洛清依不过是个空居高位的药罐草包,全仗两位太师父庇佑,虽然姿色不俗,要论智慧本事却万万不能和晚儿师妹相提并论。
要是有晚儿师妹这样的智囊为贤内助,替他出谋划策,神机妙算,纵使没有洛清依的地位和关系,要夺剑宗这宗主之位那还不是易如反掌?
那时莫说区区剑宗宗主,只怕是中原武林盟主也是他囊中之物……
允天游正在畅想着将来的权高位重,荣华富贵,不由暗暗神驰意满。还想着等他以后荣任大位,再迎洛师姐和小师妹进门,抬作平妻,成全她们姐妹之谊,也算是报答两位老祖宗的栽培之恩,未尝不是一段武林佳话。
厅中议事到此暂时告一段落。
纪飘萍神色凝重,显然对北地境况感到忧心忡忡,金虞听到东南这边暂且无虞,他是豁达坦荡的性情,很快就心无挂碍,谈笑风生起来。
允天游心怀鬼胎,三人见时候不早,随即执礼告退出去,只留众姑娘家在厅中谈情叙话。
洛清依抬眼看向雁妃晚,有些欲言又止,见她始终气定神闲的模样,没忍住,问道:“三师妹,那些潜伏在青阳道群青山里,伪作山贼强盗的官军,果然就是隶属徐敬帘的麾下?”
雁妃晚点首回道:“师姐果然聪慧。说的没错,这些官军恐怕就是虎台被裁撤劝返的官兵。现在看来,他们并没有返乡归田,而是隐迹各地,假作山匪潜伏在东南境内,等待召回的军令。”
洛清依沉吟道:“也就是说,徐敬帘裁军撤制,只是示敌以弱的手段,实际暗敛锋芒,仍心存反叛之心。”
雁妃晚不以为意,品着茗淡然道:“存身之策,万不得已。”
洛清依风剑心默然,舒绿乔急道:“既然如此,晚儿你为何还要为他出谋献策?这不是,这不是为虎,作伥吗?”
雁妃晚看向她,缓声回道:“两害相权取其轻。现在东南形势危急。战事一旦爆发,三省即成烽火燎原之势。巢之将覆,焉有完卵?到时苍生受难,百姓遭殃,你我于心何忍?所谓民为重,社稷次之,君为轻。故而徐敬帘是否忠君效节并不重要,当朝如今能镇守东南,卫国安邦者除他之外不作二想。”
洛清依听出她的打算,道:“倭寇反贼不能胜,虎台徐敬帘不能反,君臣将相不能争,三方相互制衡,维持现状就是最好的结果……对吗?”
短暂的和平终会被破坏,真正的战事迟早会到来。雁妃晚现在所做的,无非就是让这个到来的过程,来临的时刻再往后推迟些。
希望这场战事不会到来的太猝不及防,不会成为轰然而至的灭顶之灾。若是能保住虎台,保住徐敬帘,让东南的屏障更加坚如磐石,能保护更多无辜的百姓,那么,这就是雁妃晚如此作为的意义。
厅中静默无声,众人无言。
最后击破这份沉默的,还是雁妃晚。
“还有件事,”她忽然看向风剑心和洛清依道:“我从徐敬帘那里听说的,颜著和张尧希这两个逆贼,极有可能就是当年沧州决堤的罪魁祸首。”
雁妃晚忽然说起什么“沧州决堤的罪魁祸首”,这让洛清依和风剑心神情出现些许茫然,随即她们想起,当年日月双剑就是为解救因沧州决堤攻打赤云寨的东南群豪,在聚义峰死在鬼王易狂吾之手。
这样说来,若没有沧州决堤案,洛君儒和秦绣心或许也就不会在聚义峰以身殉道……
洛清依黯然垂眸,风剑心蕴含清辉的眼睛凝视着她,温柔而勇毅。萧千花不明所以,眼神飘忽游移,怔在原地,手足无措。
似乎过许久,“我知道。”
洛清依抬眸回以众人温柔坚韧的眼神。
“当初若非沧州决堤,川北群雄义聚盘龙山,爹娘前去报讯解围,或许就不会遭遇易狂吾这个老贼,最后殉义身死……”
雁妃晚小心翼翼的试探着,“那……师姐你,会怪我吗?怪我没告诉你这件事,让你亲手报两位师伯的血仇?”
洛清依苦笑,淡然说道:“冥冥之中自有天意。剑宗进入川北,本就是为追击鬼王而来,爹娘想必也早将生死置之度外。这样的血海深仇,不共戴天,我和易老贼不死不休!至于颜张这两个奸官逆贼贪赃枉法,致使沧州决堤,饿殍遍地,百姓流离失所,其罪万死难赎。如今因果清算,他们命不久矣,也是天理循环,报应昭彰。”
见她哀怜,却未悲痛惶惶,惊怒无状,玲珑总算稍安。风剑心握住师姐的柔荑,眸光潋滟温柔,“我会帮助师姐你的,我会永远站在你这边。”
想起当年沧州的悲剧,舒绿乔心情沉郁,遂不由感慨道:“这些做官的,一念之差,一步之失,不知有多少百姓受苦受难,其害远甚天灾,更甚乎猛兽。”
众女无言静默,深以为然,皆露出若有所思的神色。她们虽从未踏进朝堂,但市井坊间才是最能直接体会到民生疾苦的地方,从田柴到徐敬帘,从颜著,张尧希到东南千百官吏,大齐吏治之敝早已积重难返,这非是她们所能左右的。
剑宗在出阳休整,置办完行旅应用物品,同时也在观望着虎台追兵的情况。
一夜过后,没见追兵截阻的踪迹,众人次日大早就起程北行。
回望来路风平浪静,允天游不禁怀疑,哪有什么虎台追兵?恐怕全是晚儿师妹杯弓蛇影,草木皆兵吧?
心道雁妃晚到底是女流之辈,就算她有玲珑之智,也难免女人的纤细敏感,因此有些疑神疑鬼,杞人忧天,也没什么奇怪的。
这么想来,就觉雁妃晚号称算无遗策,其实也没什么厉害的,以自己的品貌武功,配她那也是绰绰有余的。
直到三日后,金虞收到贤居传讯,先前驰援虎台的门人报讯过来,剑宗不告而辞当日,他们亲眼看见徐敬帘领着一支骑兵匆匆赶往衡关,直至次日清晨才返回大营。
众人这时方知玲珑所料所见半点无误,俱感折服。
中京以北,朔京道径出既昌,直达河朔,沿途经过一十二道重关,三十三座城池,故齐人有“北出十二关,挥剑斩符离”之言。
“符离”是北部蛮族之一,乌勒和孛奴的语言,意为“豺狼”。
草原部族多信奉狼和鹰,以其为图腾,故而其部族的首领被尊称为“狼王”或者“鹰主”。
既昌河朔属北境,其地形面貌多为丘陵平原为主,环山绕水,绿野连延,千里万顷,远目望去,天似穹庐,笼盖四野,尽显苍茫之色。
仰天远望,见天空碧青如洗,一尘不染,宛若降落一道苍蓝的天幕,遮起层层晶莹剔透的轻纱,如似飘渺空灵,不可触及。
落日的绚丽霞光照映着清澈的江河湖泊,落霞共秋水长天一色,红云与浮波摇曳融融。及至暮色四合,仰首望,天远风高,漫天星辰,但觉天地浩瀚无垠,人在其中,不过沧海之粟,微不足道。
剑宗一行七骑八人延朔京道北上河朔,昼行夜伏,夜晚选择镇甸休整,又或是借宿在民居农舍,别无他法时,也只能露宿荒山野地。
因是官道,沿途行经重镇,故而也未发生需要露宿荒野的情况。
风剑心会利用白日行程休整的间隙和夜晚来临,安眠之前的时间来传授萧千花武艺和骑术。
虽知欲速则不达的道理,在如此短暂的时间里,根本无法让她迅速成长为独当一面的武林高手,但是此行北上,缘因河朔是历来南北争战之地,凶险万分,多会一分武艺总是多一层保障。
沧海四部的玄功秘典皆分衍自太初《三洞真经》之一的《玄都秘要》。各部典籍所载武学尽皆宏博精深,纵是天衣这等身负神玉之能,禅道二宗都推崇备至的天纵之才,同时修炼三部典籍也不过是初窥门径,略知奥秘。像魔君季涯深这种精研苦练三十年,早登先天之境的强者,也说过《阴阳律》的境界之高,高深莫测,即使穷其半生之功,也不过初登门径,至今仍然难以尽悟其要理真谛。
萧千花若非当日有风剑心一道真气入体,想要在短短三五日内凝结内劲,聚化出真气都绝非易事。
沧海武学玄妙无极,与中原功法相异,一旦入门,进境之速一日千里。但在练到登峰造极之后,先天境界之前的进速却极缓慢,此时若要突破至绝顶窥真境界非但需要百倍之功,更需明悟的福缘和契机。
是以季涯深年纪轻轻就已踏入先天境界,凭藉一己之力与当世群雄争锋,除却其本身超绝的资质和夙夜匪懈,持之以恒的坚毅,至关重要的是一朝顿悟,明澈神通的机缘。
萧千花在及笄之年修武入道,虽然早已错过练武的最佳年纪,但其悟性灵慧堪称上品。小龙王勤修苦练,日夜不辍,兼之有风剑心这等绝顶窥真的强者从旁悉心教授引导,因此不到半月的时间,初涉武道的速度已然超过在场所有的青年翘楚,当年剑宗等人达到通晓境的速度还远不及她。
这世间武学,万法同源,殊途同归。概其要理,都在内修精元真气,外炼筋骨体魄。
《阴阳律》顾名思义,分为《阳律》和《阴律》二部。都说《阳律》是活人术,《阴律》是杀人剑。
这当然不是说《阳律》拥有疗伤治愈,起死回生的功效。这所谓的活人术,其实就是让人仅仅是活着而已。
《阳律》之中最为温和的是能使人清心凝神的宁神诀,对凝炼心魂却有神用。但其中诸如索魂和摄魄之类能够摧毁心智,致人疯狂,使人为其操用,形如行尸走肉的功法方是其真髓所在。
《阴律》杀人剑指的就是“九天十地追魂剑”。
这是世间最邪恶、最恐怖、最诡秘玄异,也最霸道凌厉的剑法。
此剑出,惊天地,泣鬼神。所向披靡,无与抵挡!
西陵三凶纵横川北,何等的凶强狠绝?在天衣连续施展出“欺天罔地幻魂剑”和“回天转地逆魂剑”后,登时无还手之力,一败涂地。
可见《阴律》的恐怖。
《阳律》迷魂摄魄;《阴律》亡魂灭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