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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6、第二十六回 萍水清茗 北雁南归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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风剑心立时明白过来,深山幽谷中的一切应用之物,想来就是从这里“借”来的吧?
少女再不迟疑,立即纵身掠起,形同鬼魅般在屋舍楼宇之间纵横疾行,直往逍遥津的大殿而去。虽说要是惊动巫山非她本愿,可不深探虎穴,风剑心可没有把握能出巫山,她可不想泅水游过黑峡谷,甚至游到陵河。
一路藏形匿迹,飞檐走壁。
亲眼见到这所谓的极乐仙境中的权贵富豪们,在此饮酒作乐,声色犬马。而巫山年轻貌美的女人们则被抱在怀里,时时娇声笑语,曲意逢迎。风剑心目睹如此,不禁暗蹙眉峰。逍遥津艳名在外,以色侍人之风虽然早有耳闻,可真正见到这些年轻的姑娘们娇嗔谄媚,陪酒卖笑,还是让少女的心中感到烦闷不适。
听说极乐仙子许白师将许多孤苦无依的女人收入境中,使她们不必再受人践踏欺凌,可如今她见到却是这些女人在搔首弄姿,以色迎人,极乐仙境也不过是商贾富豪寻欢作乐的仙境,她见到的分明是一座水深火热的地狱!许白师究竟是在救她们,还是在害她们?
有那么瞬间,她真想行侠仗义,救众女于水火。不过转念想到,一来形势未明,这些女人的想法她没法知晓。二来,即使救出她们,以她目前的能力,也无从安置。一时冲动,贸然行事,极有可能自陷险地,殊为不智。
现在,怎样脱离巫山才是正经。
她眸光远去,立刻就盯上这逍遥殿中最高最奢侈的建筑,想来逍遥境主许白师应当就在其中,想要获取最多的情报,没有比起这位更合适的人选。奈何这座行宫地势复杂,风剑心隐匿其间,七拐八转,未多时就已迷失方向,转到一座花园之中。她正要纵身离去,忽听脚步连环,由远及近,一群姑娘们正在往这处过来。
“冯师姐,您这边请。”
这声音娇娇软软的,少女心间凛然,连忙凝神静气,藏身到假山洞窟之中。
“妹妹们都走快些吧,那些主顾们可早已等的不耐烦哩,就这会儿功夫,已经让人催过好几次了。”
其中的一道女声矫揉造作的嗔道:“啊?又要服侍那些臭男人?真是讨厌。要是个俊俏的小郎君也罢,偏偏都是些脑满肠肥的蠢货,要么就是风烛残年的色老头儿……唉,妾身想要的如意郎君在哪里啊?”
先前催促的女声道:“得了吧你,你要的俊俏郎君可没有这金山银山送给你。你只管侍候好他们,往后啊,这泼天的富贵可少不了你的。”
“唉,这些短命种,真想把他们干脆弄死得了……”
“你可别做傻事,那些臭老头早已是朽木死灰,败絮其中,你把他们榨干啰都不够你一次采补的。”
“不过,他们带来的那些身强体壮的护卫嘛,到时使点媚功勾引过来,那还不是随咱们处置?啧啧啧……那副铜浇铁铸的身骨采补起来,想必很有滋味儿……”
“真的?那可说好咯,金大官人带来的那个护卫虎背熊腰的,看起来就甚是威猛,待会儿,姐妹们可别与我争抢啊……”
“啊?你也相中他了?不成不成,这是我先相中的!”
“欸?哪个哪个?你们说的是那个……”
一阵嬉笑娇嗔中,众女鱼贯拥上白玉楼。
想不到这些女人自甘堕落,居然修炼采阳补阴的邪术,还好她没有自作多情,贸然行动。
等到她们走后,风剑心本要出去,谁知脚步未动,立刻察觉到还有人驻足在原地没走。她立刻屏气敛息,发动第六识,从假山后向外探去。
还有三道人影留在原地未走。
但听其中一名女子说道:“境主走后,雾绡那个女人也随后离开巫山,高大人向来是支持您的。如今这逍遥津已是全由师姐作主,我看啊,再过不久,下任境主就是师姐的囊中之物咯。”这道声音正是先前催促师妹们迎客的那位。
紧接着,一道女声也跟着奉承道:“境主近来无心理事,境中诸事全赖师姐操持,她雾绡姬空有首徒之名,却无众人之望,只有冯师姐接任境主才是人心所向,众望所归啊。”
那蓝裳女人却冷哼出声。这声音虽然清越美妙,听来却是令人背脊生寒。
“你们当真是这样想的?”
“那是自然。”黄裳女和青裳女连忙躬身行礼,以表忠心。
蓝裳女人不屑嗤笑,“天真。你们要真这么想,那就太蠢了。”
见两位师妹面露疑色,她道:“师父对雾绡的宠信无出其右。她不愿修合欢道,就为她成立无情道,还把那些不服管教的女人分到她的麾下听用,与我分庭抗礼。此次西南之行关系甚重,师父却让雾绡随同,这可是在各派掌事面前露脸的大好机会,这难道不是师父对她的的器重和信任吗?咱们尽心尽力,最后却在此地镇守仙宫,难道你们还不明白她老人家的用意吗?我的好师父啊,你当真对她视如己出,哈哈哈哈……”
话到此处,既悲且恨,显是心意难平。
风剑心听到“西南之行”四字已是心间震颤,立刻想到地处西南的剑宗。许白师此行,难道是要南下对剑宗不利?
一念及此,不禁忧惶。
此时忽然听闻叫喝,“是谁!”
风剑心到底经验不足,脚步稍乱,霜翎碰到山石,发出咔嚓的异响。
那声音厉声喝道:“何方鼠辈,快滚出来!”
风剑心见已现出破绽,索性将计就计,套出所谓“西南之行”的秘密。
她打定主意,就不再逃跑,将霜翎留在原处,将管萧插在腰间,随即以千劫经的化形术变换形貌,瞬间就从一名仙姿玉貌的少女变化成面色蜡黄,背脊微躬的平凡女子。
风剑心佯装惊慌失措,连滚带爬的从假山后出来,惊恐叫道:“别,别杀我!我不是故意的,我不是故意的……”
三位姿容艳丽,风情妖娆的女人围将过来。
风剑心垂眉低首,作出瑟瑟发抖,惊骇欲狂的模样,实则暗暗警惕,但凡这三人真有伤人取命的动作,便随时准备奋起反击。
“你是什么人?为什么暗中窥探我等说话?”
面前一道曼妙倩影摇曳生花般凑近过来,风剑心垂着眸只能看见她半截的蓝色裙裳。
“我,我是新到这里的,方,方才迷路,误到此地,我,真的,我真的……我什么也没有看见,什么也没听见!”
“抬起脸来。”那名蓝裳女子忽然命令道。风剑心怯生生抬起脸来,终于看清楚这位“师姐”的真容。
与她勾魂夺魄的声音相比,这名女郎的容貌倒还算不得绝色。锦绣的蓝裳轻薄剔透,包裹着那具火热曼妙的娇躯,裙裳裂处露出凝脂雪腻的玉腿,形貌俱是上佳,可惜还不及她所说的那位雾绡姬十之六七。她凤眼带笑,眸有桃花,红唇娇艳,将清贵和火热这两种截然不同的风格水乳交融,确实别有滋味。
就连风剑心都有刹那的失神。甚至她都不知道这瞬息的恍惚从何而来,当她意识到自己正望着一名女子出神时,就立刻垂眸低首,羞愧难当。
蓝裳女郎心中更为震动,她无往不利的迷魂术居然不起作用?
就算对方是女人,以她魅术的造诣,也不至半点效果也没有!
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蓝裳女郎开始好整以暇的打量起面前这位狼狈不堪的少女。
她衣衫褴褛,脸色蜡黄,眼神暗淡,容貌算是寻常,可她的骨相却极其出众。少女背脊佝偻,手足枯瘦,但却莹白发亮,完全不像是穷苦人家逃难的姑娘。
很奇怪……真的很奇怪……
面前的少女非常奇怪,让她感觉到莫名的不适。蓝裳女郎敛眉凝视着她,冷冷问道:“你到底是什么人?快从实招来。否则,休怪姑娘心狠!”
风剑心身躯微颤,怯生生道:“我,我……小女子初到宝地,领着我的姐姐不知去到哪里……我,我一时情急,慌不择路,这才误到这里……姑娘,我,我真的什么也不知道!您相信我……”
蓝裳女郎左右的黄裳女和青裳女显然不信。就算真是误到此处,听到她们说话的人就该杀!在这里,区区小姑娘的贱命着实算不得什么。
蓝裳女人却似乎对她的说辞有点兴趣,挑眉问道:“你说,你是新来的?”
“是,是……”
“是谁领你进的巫山?”
逍遥津中,风剑心就跟雾绡姬有过一面之缘,遂回道:“是,是雾绡师姐……”
三位女郎同时色变,黄裳女正要发作,蓝裳女人将她挡住,转而审视着她,“你说,是雾绡师姐带你来的?”
“是,是。”
蓝裳女人好整以暇的绕着她走动,眼神若有所思。风剑心站在原地,隐隐察觉到危险的目光。
“那你想好要加入谁的派系了吗?”
“派系?”风剑心抬起眼,不解道,“这,这里不是逍遥津吗?难道这里还有别的门派?”
那名黄裳女见师姐对她似是有些不同,索性对风剑心说道:“当然有。你若是加入我们合欢派,不但包你武功进境神速,还能享受人间极乐,夜夜笙歌,到那时,怕是给你神仙也不想做。不过,你想要进入合欢派,就要求求我们冯师姐了……”说着,眼神意有所指的瞥向那位蓝裳女郎。
风剑心登时心领神会,暗道这位想必就是她所说的冯师姐吧?
冯师姐……
姓冯……
忽而福至心灵,风剑心恍然想起四年前纪飘萍和那些江湖客曾经提及的某个名字!传说,极乐仙子许白师座下有两大弟子,一位是镜花,雾绡姬,还有一位,就是修炼欢喜禅功,引诱男人采阳补阴的水月,冯静媛!
黄裳女见她怔怔出神,当即沉落脸色,正待发作,风剑心连忙问道:“那,那另一派呢?”
提到别派,黄裳女子的脸色更是难看,她语调嘲讽道:“难道,你想选她们无情道?你可要想好了,无情道正如其名,清心寡欲,不受男色,这样,和做姑子又有什么区别?更重要的是,无情道修炼无门,勤修苦练又怎么样?练到最后还不是难出藩篱,一事无成?哪比我们合欢派修炼神速?雾绡那个女人更是清高做作,惯爱装腔作势,你要加入她们不但要守逍遥津的规矩,还要受她雾绡姬的束缚。她们无情道力孤势弱,迟早要被并入我们合欢派……”
风剑心佯装左右为难,实则心里已然打定主意。若她说要加入这合欢派,说不定要立刻就被拉去陪酒侍客,这当然是不可能的。
“小,小的初来乍到,实在不知该投哪位师姐门下,恳请师姐们再宽容些时日,让我再认真想想……”
黄裳女郎见她如此不识抬举,当即出言冷嘲热讽,“呵!真是好大的架势。咱们师姐和和气气的与你说话那是看得起你,你不要敬酒不吃吃罚酒,别真把自己当作个人物。也不照照你的模样,这巫山比你生得俏比你识抬举的弟子不计其数,我们合欢派还真稀罕你不成?”
就在这时,冯静媛道,“尹师妹,不要对姑娘无礼。”
黄裳女郎神情忿忿,还要说话。冯静媛言语温和道:“好,人各有志,不可强求。你要有心投在我合欢派门下,现在立刻跪倒磕头就是。你若真想去投雾绡师姐,我也不勉强。镜花水月,同气连枝,都是一样的。师姐的船如今就在逍遥渡外,此刻出航在即,你现在去找她还来得及。”
风剑心听说雾绡出航在即,不禁心喜。立时躬身而拜,“如此,就多谢师姐。”
她转身就走,露出毫无防备的后背,可谓破绽百出。
冯静媛暗暗冷笑,当即一掌向前探出。这掌出时,无声无息,无迹可寻,看似绵软乏劲,实则一掌拍实,能将人的肩背都拍成粉碎模糊的肉团!
这就是巫山的秘传绝技——夜听雨绵掌。掌如其名,施展时犹如寒夜听雨,飘忽无形,浸物无声,击中人体后更宛若寒毒附骨,分筋断脉,惨不可言!
冯静媛掌出之时已是胜算在握,不意发出的绵掌竟如撞进团团软不着力的棉花里,真似泥牛入海,顷刻间消泯无形。
风剑心五感六识早开,随时防备冯静媛暗施杀手。果然背后阴风骤起,少女回身出掌,两掌相接,轰然鸣响,空气都仿佛为之震颤。
冯静媛修炼的武功阴毒无比,内力裹挟着刺骨的寒气,寻常人绝受不住她一掌之威就会痛不欲生,不住的惨叫哀嚎。
谁知风剑心轻描淡写的对掌回去,冯静媛却似被怒海惊涛汹涌冲击,踉跄着连退三步犹然不止。身后的尹淑澜和魏郁青见她倒来,连忙出掌相扶,不料甫一触到冯静媛的后背,就觉磅礴的巨力排山倒海般从掌前传导进体内,连连退出五步才勉强将身体稳住。
此时双臂隐隐阵痛,内心俱是惊骇莫名,这才知道眼前的小角色来历非比寻常!
冯静媛额角沁汗,暗暗调息。
她压制住胸中翻涌的血气,面上不显,实则心惊胆寒。刚刚她突施暗掌已运出八成功力,却叫她轻描淡写的推回来,阴寒的掌力加倍奉还,霎时钻心刺骨,若不是她专修阴毒绵掌,已有抗制之法,这一掌就能要她的性命!饶是如此,狂猛如涛的掌劲拍来,此刻她也是受创不浅,右臂骨折剧痛,一月之内怕是形同残废。
再看面前的少女呼息轻浅沉静,身姿挺拔曼妙,就连寻常普通的容貌都叫这出尘脱俗的气质衬托得风采不俗。
冯静媛意识到,现在的这副姿态才算是眼前人的一鳞半爪,然而就这一掌的功夫,比之她师父许白师就已毫不逊色。
她心中震撼,实在想不出面前来的这是何方神圣,哪路高手?
“呵呵,原来是真人不露相!敢问尊驾何人?来此有何目的?”
既然掩藏不住,风剑心索性尽敛怯弱的气势,“在下误入此地,但求脱身,别无恶意,是姑娘咄咄逼人,我不得已,这才出手反击。”
冯静媛知她武功绝高,就怕是师父的仇家趁虚而入前来寻仇,那样她绝难抵挡,见她态度和善,竟未恃强凌弱,也是不由微怔。
转念再想,听说武功高到某种境界的人多半自诩胸怀磊落,不屑与她们这些小辈计较。虽然她貌似少女,实则恐怕有不输师尊那样的年纪。不过对方既然没有咄咄逼人,要杀要打,那自己好不顺水推舟,就坡下驴?
“原来阁下不是细作,既然这样,缘何在此装神弄鬼?”
风剑心道,“就怕诸位误会,要杀我灭口。”
冯静媛脸色倏僵,嘴角微微抽搐,回道:“本姑娘岂是这般不讲理之人?既然是误进此地,尊驾但请离开就是,水月绝不强留。敝派正有海船出航,如今就停泊在逍遥渡外,尊驾可随她们出谷,请吧。”
风剑心微感讶异,没想到水月虽然突施暗算在先,现在却这般通情达理,一时有些犹疑,“如此,就多谢姑娘好意。”
冯静媛试探道:“还未请教尊驾名号,水月敬拜。”
风剑心道:“无名小卒,何足挂齿。”
冯静媛显然不信,可也不敢再步步紧逼,“既然尊驾不屑透露姓名,小女子也不强人所难。”随即向左右吩咐,“快去替前辈取件夜燕还有合身的衣裳过来。”
黄裳女郎尹淑澜还要说话,冯静媛眼眸倏沉,尹淑澜登时噤声,悻悻的退出去。
水月笑脸相迎道:“巫山但凡要出外务,必要以夜燕示人,此是惯例。依我之见,前辈这身衣裳虽然……呃,风格独特……在船上怕是太过招眼。晚辈自作主张,再送前辈两套衣裳,前辈您看如何啊?”
风剑心见她态度恭敬,口称前辈,有道是:伸手不打笑脸人。对方既然好言相说,自己也乐得以和为贵。其实她江湖经验太浅,不知这冯静媛的心计,水月明知不是她的对手,索性不做纠缠,将这尊大佛速速送出巫山为宜。
未多时,黄裳女再转回来。冯静媛暗舒长气,这回她总算没有自作聪明,率领众部前来拿人,否则惹恼这位,怕是要拉自己陪葬。
合身的衣裳当然不可能在人前换用,那件“夜燕”却是件丝制的黑色斗篷。风剑心取过斗篷披戴在身,再覆盖兜帽,面容和颈间近乎完美的隐藏在阴影之中。她对这件斗篷颇为满意,毕竟她性情喜静,不想抛头露面。
见风剑心收下衣裳,并且颇为满意,冯静媛暗暗放下心来。以为她就此告辞,谁知风剑心忽道:“你们说的关系甚重的要紧事,到底是指什么?”
冯静媛怔住半晌,好不容易想起来她问的是什么,却不由眼神闪烁,似有犹疑。
“说。”风剑心沉声道。
“是。其实这件事我也是道听途说,只知道会有诸多门派参与,还关系到各派将来的命数。详细的内情就唯有师父和雾绡师姐清楚。不过……”
“不过什么?”
“我那师姐性情顽固,恐她执迷不悟,不肯坦言相告……”
风剑心立刻意识到,这是她驱虎吞狼,祸水东引的毒计!
可转念即想,与其在这里和这不明底细的女人浪费时间,她和雾绡姬还有一面之缘,反正无论如何,她都要离开巫山,不如先到镜花的船上再从长计议。
打定主意,风剑心取回长剑和包袱这才拱手告辞。
一路疾掠,穿行过极乐仙境,向着逍遥渡行进。直到那艘海船的巨影映入眼帘时,风剑心恍然想起来,欸?刚刚那样……难道说,我,我这是在抢劫她们吗?季涯深和上官逢那种莫名其妙的心情,风剑心好像已经能够体会到些许。
这边风剑心前脚刚走,尹淑澜和魏郁青就迫不及待道:“师姐,咱们要不要叫上高大人,半路截杀此人?”
冯静媛瞥她们一眼,暗道蠢货。她此时满眼桃花,却殊无笑意,“与人结善好过与人结怨,我好不容易才将她送走的,她既然无意在逍遥津闹事,我为什么要给自己找麻烦?将她送到雾绡姬的船,让那个贱人自己对付她!”
尹淑澜和魏郁青连忙称道,“师姐所言极是。”
冯静媛心中别有思量。
此人来历不明,武功更是高的出奇,只怕师父也不好对付她。要是在这里激怒了她,那岂不是自寻死路?不过此人武功虽高,行事却有怪异单纯,好像没有什么江湖经验,难道是哪位初出江湖的世外高人?
冯静媛脑海中灵光电闪,忽然想起师尊许白师曾对她说起。这巫山深处,隐居着两位当世最可怕的绝顶宗师。其中任意一位的能力都足以撼动武林,让她往后遇见,万万不可开罪,否则定会为巫山招致灭顶之灾!
难道说,这位就是……
冯静媛越想越是惊恐,后背已然冷汗涔涔。
巫山是许白师的地界,卧榻之侧,岂能瞒得过她的耳目?奈何逍遥津虽雄据巫山,这两位却都是她招惹不起的,不说他们那身冠绝当世的武功,即使举全境之力也绝难抵挡,更别提他们背后代表的沧海和昆仑……
那可是倾尽全中原最鼎盛的力量才能抗衡的存在,纵是统掌邪道,奉为暗尊的那位,也不敢轻易向沧海和昆仑言战……
她望着逍遥渡的方向,心中忽然生出隐隐的不安。但愿鲲祖黄求鲤那厮能够如愿以偿,但愿这位不是好管闲事的人,只要姓黄的能够得逞,雾绡姬就再也不足为惧了……
逍遥津极乐仙境深藏在巫山群峦之中,隐秘幽深,不为外人所知。能够进出逍遥津的,除后山的云湖之外,就是西北方向的逍遥渡。
从渡港出航,最先到达的就是令所有海船都闻名胆战,避之不及的黑峡谷。
黑峡谷暗礁丛生,海流湍急,覆船无数。其实这处险地,航道该往何处靠拢,何时起航何处停驻,潮起潮落皆有讲究。唯有巫山能够依靠经验丰富的引水引导行船安全通过。
这次巫山南下中原的海船共有两艘。一艘隶属逍遥津许白师座下,名曰红袖,船上皆是巫山本部弟子,由雾绡姬领袖。一艘则归巫山鲲鹏二魔之一鲲祖黄求鲤统领,船名千里。与红袖的风流美艳有别,鲲祖的大黑船在陵河附近横行无忌,恶名昭著。
江湖上的武林豪客大多就听过极乐仙子座下镜花水月,鲲祖鹏魔的威名,极少有人知道,鲲鹏二魔其实并非是巫山弟子。
这两位恶名显赫陵河两岸时,许白师当时都不过是巫山的无名小卒。短短十余年的功夫,许白师忽然异军突起,一统巫山水陆两道,威震北方。就是纵横水路多年的鲲祖鹏魔都败在她的手下。
许白师看重这两人武功高强,恶名昭著,有心收为己用。鲲祖黄求鲤贪色,鹏魔高鸣远爱财,正好巫山坐拥金山玉殿,美人更是不计其数,三者可谓情投意合,鲲祖鹏魔也就此甘愿受其驱策。
风剑心披裹夜燕顺利潜到红袖。她用斗篷隐藏身形,以兜帽遮掩面貌。镜花所部皆是女流,风剑心隐匿在货舱之内,昼伏夜出,她这般装扮与这艘船的二三百之众别无二致,但凡不在清点人数时出现,可以说是神不知,鬼不觉。
倚仗着出神入化的化形术,风剑心也曾在船首见过那位传说中的邪道第一美人。
镜花雾绡姬身披夜燕,摘去兜帽,露出那张颠倒众生的容颜。墨发如云,玉靥红唇,明眸善睐,堪称是世间绝色。风情万种,顾盼生姿的模样,更是惹得鲲祖手下的那干好色之徒尽皆神魂颠倒,失魂落魄。有不要命的,壮起胆子勾引调笑,引得海龙们众人阵阵欢呼。
风剑心也说不清雾绡姬是善是恶。私心而言,四年前她曾救过自己的性命,可从正派的原则来看,她卖弄风情,魅惑人心,也算不得正派所为。
风剑心曾在潜进厨房时,听三两个低阶的巫山弟子说起,雾绡姬天生媚骨,一颦一笑由她做来都带着勾魂摄魄的味道。更令人啧啧称奇的是,雾绡生来就伴有异香,那是一种能让每个男人都会心猿意马,不能自持的香味。
据说境主曾想疏通关节,将如此天生尤物献给京中的权贵,换取最大的利益,后来不知什么缘故,最终也没有成行。
有关雾绡姬的琐事多半是她从旁人的闲谈碎语中获得,真相到底如何,犹未可知。可一名女子天生就生就勾引男人的体质,为色欲而生,单单是这一点,就让她觉得镜花既奇妙,又可悲可怜。
她被江湖的流言传说成勾魂夺魄的狐媚,可从水月和巫山众人所说之言,这位邪道的第一美人却是不近男色,专心修持无情道的“妖姬”。
就在风剑心登船的第三天,也是乘船驶出黑峡谷的这天夜里。此时夜色已深,船上但闻风浪之音,红袖平稳行驶。逍遥津的部属除却数名巡逻掌灯的当值弟子外,多半业已安歇。风剑心走出船舱,站在船首吹风,心情随着波浪起伏,愈发的归心似箭。一袭黑衣隐在夜色之中,若非海风吹着衣袍猎猎作响,少女已和浓沉的夜幕融为一体。
雾绡姬就是在这种时候走过来的,她落足轻盈,悄无声息,仿佛一缕夜风,又似带来风的夜的精灵,幽冷而热烈,平静而喧嚣。
风剑心内力高绝,五感何等敏锐?雾绡近她十丈之外便早有所觉。微不可见的双肩轻颤,秀眉微敛,瞬息之间复又归于寻常模样,只作毫无所觉。
红绡翩翩,佳人柔声软语,懒倦风情,艳丽明媚,那声声入耳,皆是撩人心弦,“风花将尽持杯送,往事只成清夜梦……”
风剑心接道,“莫更登楼,坐想行思已是愁。”随即回身执礼,“见过师姐。”
雾绡姬多情善睐,眉眼微弯,瞬间仿佛春花烂漫,桃李纷开,她摇晃着手里的酒壶,魅然轻笑:“夜风寒凉,师妹何以有如此雅兴,独自登上船头吟风望月?可是近乡情怯?或是心有挂碍?”
风剑心忙道:“师姐恕罪,实是久在巫山,虽得栖身,略有乏味。此次随行出山,小妹情难自禁,一时忘形,行事有错漏之处,还望师姐饶恕。”
雾绡轻揺螓首,笑道:“师妹言重,初入江湖,难免春风得意,心情激越,如此何错之有?你我心有灵犀,在此不期而遇,与师姐共饮一杯如何?”
风剑心的眼神刹那间闪过犹疑。她向来不喜酒中浊气,更不敢擅用来历不明之物,可此时身在敌船,若是拒绝,怕会露出破绽。况且她有水玉之神异,有千杯不醉之能,百毒不侵之力,区区一杯浊酒,倒也无妨。
心念电转,少女双手上接玉杯,恭谨道:“师姐如此抬爱,不敢不从。”
雾绡姬闻言一笑,真如百花齐放,星月同辉那般,令人目眩神迷。她给自己倒半杯烈酒,举杯相邀,似是漫不经心道:“既有同杯之谊,还未曾问过师妹姓名,我也未免太过失礼。”
少女思忖,暗想自己不过江湖无名小卒,与雾绡也只是有一面之缘,索性将名姓具告那也无妨,于是拱手回道,“我名叫剑心。”
“剑心?”雾绡红唇轻启,舌尖将这名字轻轻道出,让这两个字都似是有些暧昧的味道,“轻命相思重,情深铸剑心。倒真是个别致的好名字。”她雪白的玉手掩唇轻笑,羽睫扑扇,就好似秋波荡漾,风剑心竟看着她的眼睛微微失神。
“你就带着这名字下去吧!”
耳边听得雾绡温言软语,胸口却觉一阵透骨的阴风侵来。那只玉掌看似柔若无骨,实则出手如电如幻,掌风未至,直如寒霜,蚀心透骨。
这一掌来得迅猛而毫无防备。
谁曾想适才仍是酒逢知己模样的女人突然就以一记绵掌拍来。待到反应过来之时,那一掌已然贴在小腹,若是劲力侵透,几乎能在瞬间将她的五脏六腑化为一滩血水!
这两师姐妹当真是师出同门,就连这偷袭暗算的时机和狠劲都拿捏得恰到好处。风剑心想要拆招已然不及,只能在瞬息之间运用千劫经中的柔身防御。
柔身这种功夫专克阴毒狠辣的绵掌。水玉重塑之体更是有着超乎寻常的柔韧性。雾绡姬只觉这掌好似拍在面团上,全无半点作用,内心惊骇莫名。可她极会审时度势,反应极其迅速,既然一击无用就立时后跃,以防对方猛烈的反击。
风剑心看着她,故作疑惑,“师姐何故杀我?”
雾绡笑得魅惑妖娆,眼眸却极冷,“我无情道可没有你这样姓名的姑娘。你非我门人,当真以为我瞧不出来吗?既是细作,杀你,要什么理由?不过,我没想到,你的武功居然这么高……”
风剑心暗骂自己天真幼稚。一出幽谷,居然接二连三的被人看破伪装!既然潜伏不住,那就只有强行挟制了……
雾绡姬与风剑心剑拔弩张,形势眼见要一触即发。
就在此时,忽听一声女子的尖叫,划破静谧的幽夜。雾绡姬毕竟是无情道的领袖,当即毫不犹豫弃掉风剑心,立刻就循声往船舱赶去。
风剑心见她暂时罢休,怕是料想水路茫茫,自己是断然不可能从这艘船上凭空消失的。雾绡姬想的极好,可惜却不知自己拥有水玉归藏之神异,能在江河之间如履平地,纵横自如。
她也不犹疑,当即紧随其后,却没随着雾绡去客舱,而是径往货舱而去。准备取回长剑和包袱,就立刻从船上脱身。她的目的是离开巫山回到西原,而不是节外生枝,杀人夺命。
雾绡身形极快,顷刻之间已到客舱,这时巫山众弟子早已将此地围个里三层外三层。现场人声嘈杂,女儿家们窃窃私语,议论纷纷。见是雾绡姬来到,当即一齐躬身行礼道:“大师姐。”
雾绡蹙眉上前几步,人群向两边散开,“发生什么事?是谁在惊叫?”
其中有一名绿衣少女似乎在众人当中有些威望,但见她站出来拱手道:“回禀师姐,发现一具尸首,倒在客舱的过道之中,被我派弟子看见,因而惊声无状。”
雾绡走过众人,凝眸看向地面,果然见到过道中间躺着一具尸体。那尸体赤膊上身,左肩绣着鱼龙刺青,此人面色青紫,两眼翻白,张口吐舌,颈脖之处还缠着一段轻纱,显然是叫人当场勒毙的。
雾绡暗道不妙,“是海龙门黄门主的手下,他怎么会死在我们的船上,是谁先发现的尸体?”
一名巫山弟子怯生生的举起手来,她双肩微抖,语气瑟缩,“是,是我。弟子新到的巫山,不知水性,受不住海浪颠簸,今晚起夜时,看见的尸体。”
雾绡听罢,蹲下身子去探尸体的颈脖,凝眉道:“尸体尚有余温,死去不会超过半个时辰。可有人见着凶手?或者可疑的人物?”
雾绡姬暗想,说到可疑的人物……她刚刚才跟那人交过手。难道会是她做的?可她为什么要这么做?先到海龙门的船上杀人,再扔到她的地界,这是为什么?
那弟子连连摇头,直道不曾见过。
那绿衣女人忧心道,“这该如何是好?黄老儿的手下竟然死在咱们的地盘,这人睚眦必报,恐怕不会善罢甘休……”
雾绡云淡风轻,思量半晌,沉吟道:“立荷,你去请黄门主过船议事。”
绿衣女立荷闻言听命告退,雾绡随即询问众人,可有弟子识得此人?众人皆称未曾见过,对这艘船上的命案心有戚戚。
未多时,船首处影影绰绰落下数道黑影,黄求鲤带着他的得意门徒风风火火而来。
朦胧灯火映照之下,但见此人年纪五十余,身材魁梧,头大如斗,毛发稀疏,阔嘴鱼唇,双目鼓胀,外边穿着铜钉短褂,裸着一身精壮的肌肉,胳膊和赤足都套着层层铜环。只要发狠挥舞起来,便能轻易砸碎人的脑袋!
黄求鲤来得极快,他也不先去查看海龙门的尸体,倒先去看隐在一袭夜燕服中的雾绡姬。容光照人的女人妖娆绝色,只消一眼便能勾得他心猿意马,魂不守舍。那若隐若现的明眸粉唇,冰肌雪肤瞬间就激起他内心肮脏的□□,让他魂牵梦绕,时时刻刻只想纵情发泄。
雾绡察觉到他污秽的眼光,双眸倏冷,道:“黄门主,雾绡请你过来所为何事,你知晓了吗?”
黄求鲤这时才缓缓回过神来,草草瞥过尸体,随即压着声音道:“不错,是我海龙门的弟子,雾绡姑娘,这事,你须得给老夫一个交代吧?”
雾绡秀眉微挑,“黄门主的话,雾绡听不明白。人既已死,请诸位收敛尸首节哀就是,还要我巫山给什么交代?这人并非我巫山所杀。”
黄求鲤冷冷哼笑,显然不肯善罢甘休,“姑娘这话说得好轻巧啊。你说不是就不是?老夫门下这些弟子个个情同兄弟,亲如手足,我由你这话搪塞,日后海龙门的颜面何存啊?”
雾绡道:“黄门主,意下如何?”
黄求鲤冷冷吐出一个字:“查!”
“我的人不能死得这般不明不白。我瞧此处并无打斗挣扎的痕迹,想来命案现场另有他处,这颈上的红纱必是你巫山之物,定是有人将他勾引过来,然后趁其不备将他勒死!”
雾绡道:“那他缘何会死在逍遥津的船上?也许此贼觊觎美色,想要上船打坏主意?若真是如何,那就是死有余辜。”
黄求鲤沉声喝道:“胡说八道!我海龙门弟子素来恪守门规,非我号令,岂敢越矩登船?想来定是你雾绡属下的哪位姑娘寂寞难耐,瞧这弟子生的模样俊俏,蓄意勾引上船,风流快活完后,怕丑事败露,因而杀人灭口!”
“你胡说!我们无情道的弟子断然不会做出这种事!”
“就是!”
有弟子气愤难忍,不禁开口斥骂,“谁不知道你黄老鱼好色成性,卑鄙无耻,你们海龙门能出什么正人君子?我呸!无耻!”
雾绡冷笑道:“黄门主欲加之罪,含血喷人,真是恬不知耻。”
黄求鲤浑不在意,他道:“事情真相如何,现在谁也说不清楚。我只知道人死在你的船上,不能就这样死的不明不白!就算告到境主那里,老夫也不能与你善罢甘休!”
“你待如何?”
黄求鲤冷哼道:“搜!这半截红纱必是你巫山之物,老夫今日就算将这艘红袖翻个底朝天,也要找到这半截红纱的主人!”
说罢视线意有所指的往雾绡身上瞟。众人见此,也是心惊。
众所周知,雾绡艳名昭著,一袭红纱勾魂夺魄,巫山弟子常有自惭之心,多数不会选择穿太过艳丽的红纱。
这老儿言之凿凿,自家师姐又岂能任他污蔑折辱,一时群情激愤,大呼“欺人太甚!”
雾绡聪慧,焉能不知他别有算计?可转念想到,这老儿如此笃定,难道自己房中真有他“栽赃嫁祸”的证据?若是如此,逍遥津中,无情道里必有他海龙门的奸细。
心念电转,也不与他纠缠,倒不如将计就计,引蛇出洞,也好看看这老儿的手段,请出巫山的内鬼。
黄求鲤见她犹疑,又道:“若是姑娘不肯,黄某绝不强人所难。不过此次南下只怕恕难奉陪,卧榻之侧岂容他人酣睡?何况老夫的身侧还睡着蛇蝎?他日就算见着境主,黄某也要向她讨还公道!”
雾绡姬见他咄咄逼人,又早领手下上船,显然是有备而来,“那么黄门主要先搜谁的船舱?”
“师姐,万万不可啊!”
“是啊,让这老儿搜舱,我巫山颜面何存?”
“就是!”
众弟子忿忿不平,群情激愤。
雾绡摆手道:“稍安勿躁。”又对黄求鲤说:“你海龙门的人要脸,我巫山的人难道不要面子吗?若是今日黄门主搜不出个好歹来,你待如何?”
黄求鲤一怔,不料她还有此着。
众巫山弟子趁机鼓动造势,他一时倒也哑口无言,不知所措。
雾绡姬冷笑道:“我这些妹妹到底是姑娘家,面皮可薄得很,若是黄门主搜不出证据来,今日上船的这些人连同门主在内,全部自剜双目,向我巫山认罪赔情,如何啊?”
海龙门众人俱是身躯陡震,还以为是跟着门主前来享乐,谁知雾绡美艳妩媚竟然如此的心狠手辣,心里暗暗发抖。
黄求鲤见她如此心有成竹也不禁仔细思量起来,最后到底是色迷心窍,想到只要能将雾绡制服,到时证不证据什么的又有什么紧要?
如此一想,便满口答应下来。
黄求鲤也趁机提出他的条件,他道:“未免有人干扰老夫搜集证据,或是刻意扰乱现场破坏证物,请诸位姑娘暂且各自回舱,在天亮之前不许出舱门半步!”
雾绡示意一众姑娘先散去,只挑出几个亲近的随侍。黄求鲤耐性并不怎么样,随意搜过三两个房间后,当即开门见山的点名要搜查雾绡的房间。他认为雾绡姬无疑是最具有嫌疑,最有能力,也最有时间犯案的人,除她之外甚至不作他人之想。
雾绡面上云淡风轻,实则她也拿捏不准黄求鲤是否在她房间做过手脚。
身为巫山的大师姐,红袖号的领袖,她居住的船舱是独立在众人之外的。等她来到最上层的客舱,早有一名弟子守在舱外,寸步不离。
这名弟子名叫伴蝶,是雾绡姬最信任的侍女,也是她最倚重的三位师妹之一。
“我离开的这段时间,这里可有异动?”
伴蝶躬身道:“蝶儿职责在此,寸步未离。”
雾绡微微颔首,除掉黑色斗篷,将它挂在门外,伴蝶正想要来取走,叫她眼神示意,未敢轻动。雾绡推门入内,随行的四名弟子守在门外,以防不测。黄求鲤觑她们一眼,似有讥讽之色,随即跟了进去,进门前吩咐门外的海龙门人道:“此间老夫一人就好,尔等在外面看顾一二。”
海门龙众人眼神交换,立刻心领神会,齐齐道了声是。
雾绡将人请进舱内,顺便警告道:“眼看手勿动,否则就是黄门主也不好说话。”
黄求鲤心不在焉,在舱内走动随意看看,倒也真不敢伸手碰触。
看过一阵,甚觉无趣,索性坐下,先管雾绡要一杯热茶。
他的眼神一边盯着舱外的动静,一边与雾绡闲谈,多半是些奉承赞美她美貌的废话,时不时说两句出格的调笑。
船舱门外却是生起波澜。
风浪忽起,船身忽然颠簸,五个海龙门弟子眼见时机成熟,使个眼色,各自上前装作站立不稳的模样,刻意跌到巫山弟子的身边。突然出其不意,用沾满迷药的手帕将人迷倒,少女们只来得及闷哼一声,就被五人悄无声息的拖走。
这些海龙门弟子久随鲲祖黄求鲤,皆是些好色如命之徒。在巫山时就时常和合欢道的逍遥津弟子鬼混,听说镜花执掌的无情道女子多半还是处子,早就垂涎已久。如今这回一击得中,五人扛起美人,立刻兴高采烈的就往货舱里跑。
五个人欢天喜地的将人扛进货舱,将姑娘们平直放倒,早已是按捺不住,心猿意马。
“快快快。”
五人迫不及待的将舱门上锁,拔出火折,点亮灯火。微弱的灯光照映处,货舱船板上并排躺着五名各具风情的少女,俱是肤白貌美,纤腰玉腿,五人看的心痒难耐,口干舌燥,发出淫亵的笑声:“小美人儿……呸!臭娘们儿,平日里不是心高气傲吗?小浪蹄子,也敢瞧爷爷不起?今天总算是落到老子手里咯!嘿嘿,我看你们等会儿服是不服……嘿嘿嘿。”
五个海龙门的弟子们满脸猴急的去除短褂腰带,一边道:“别急别急!今晚老子一龙御五凤,让她们知道咱们海龙门的厉害!”
“你行不行啊?牛皮可别吹大发咯。”
“你们不行,不代表老子不行,你们啊,瞧好的吧!嘿嘿……”
一阵打趣哄笑,忽而不是谁低声说道:“诶,你们说,老祖那边能不能得手啊?”
“放心放心,那小娘们儿不是老祖的对手,待会儿等老祖尝到鲜,说不定还能把她赏给哥几个也见识见识。”
“嚯嚯,要是这样那可真是太好了!咱们没白跟着老祖。雾绡姬那可是出了名的美人,你们就瞧那身段儿,那模样儿,啧!老子这辈子还没见过这么漂亮的女人,光是想想就让人兴奋!”
“哈哈,兴奋?兴奋就先拿这几个泄泄火,等到老祖降服那个妖女,这艘船上的女人咱们想要哪个就是哪个!”
众人再发出一阵猥琐的嬉笑。
一人除掉腰带,犹如饿狼见肉,作势就要前扑,忽然眼角瞥见一道人影形同鬼魅般出现在货舱堆叠的木箱上。昏黄的灯火映照,但见两条小腿如雪如玉,晃晃悠悠。
“是谁?”
一个男人失声叫道。
四人解腰带的手顿住,立刻惊恐的望将过来。
那人跳下木箱,一双玉足落地无声。面貌身形隐藏在幽深的斗篷里,只有那袭夜燕服甚是别致显眼。
五个海龙门的恶贼一见是巫山弟子,当即不慌不忙道:“嚯!原来这里还有一个。天堂有路你不走,地狱无门自来投!老子今晚艳福不浅,六个就六个,我先来会会你!”
少女的声音清甜娇媚,因而说出口的威胁也显得如娇似嗔般无足轻重,“贪花好色,污人清白之徒,最是该死。”
这五个人能被黄求鲤专门带上船来,当然是同辈中的佼佼者,本领很是不俗。哪里会把这个小姑娘放在眼里?五人站开,呈合围之势,势必叫她插翅难逃!
风剑心看这几人的脚步架势,料想他们确实有一些本事,难怪有恃无恐。可听说雾绡姬现在有难,风剑心不想和这些恶徒纠缠,只能速战速决。
电光石火之间,风剑心一步踏出,五人但见眼前陡黑,胸前剧痛,身子抖震,就连一声惨呼都没来得及叫出来,就齐齐栽倒在地,已然昏死过去。
他们确实有一些本事,但也只有一些。
风剑心得到水玉归藏之造化,又有沧海的真传,三大秘典最至高无上的武学融汇一体,其武功之高,除绝顶窥真境界的那几位外,不惧世间任何人,岂是区区几个江湖匪盗可比?
这一瞬间,风剑心就有不下十种取他们性命的方法,不过她毕竟心怀仁厚,到底还是给他们留出一线生机,让雾绡处置。
将这几人放倒,风剑心也不迟疑,当即打开舱门,径直往雾绡姬的船舱赶去。
再说镜花这边,黄求鲤一入船舱渐渐的就原型毕露。
“雾绡姑娘,无情道的功法修炼起来着实太过艰苦,而且难得寸进。不如,改修欢喜禅功?阴阳合和,方成大道,以姑娘的资质定然进步神速,日后这逍遥境主的位置也必是姑娘的囊中之物。”
雾绡不为所动,冷笑道:“黄门主,你是来搜赃取证的吧?小女子修的什么功法,似乎与门主无干呐……”
黄求鲤咧嘴一笑,露出满嘴黄牙,“自然是有干系。仙子若是有意双修练功,那些小郎君粗鲁大意,功夫稚嫩,哪里能合仙子的要求?”
雾绡轻笑,仿佛桃李艳丽,万花绚烂,“那依门主之意,何人与小女子匹配?”
黄求鲤早叫她这一笑迷了心智,上来就要抓她的手,雾绡轻轻让过,他嘿嘿笑道:“老哥浸淫此道三十余年,功力深厚,兼且花样百出,保管小仙子收益良多。你只要给老哥哥一个机会,定叫你食髓知味,日思夜想。”
雾绡见他堂堂门主,居然一副神魂颠倒,宛若公犬求爱的急色模样,压下眼底的厌恶,故作为难道:“可你不是早对我师父有意,苦心恋慕十余年,求而不得吗?我还道你是情深义重的好男子,何以如今移情别恋?”
黄求鲤一怔,也作出痛心疾首的模样,“我对师师确实一往情深,因而我海龙门十余年来甘为驱策,可惜我本将心向明月,奈何明月照沟渠。你师父一颗心就系在那个人身上,邪道武林人尽皆知,你老哥哥我是此生无望了。”
雾绡冷笑道:“门主说话可要小心些,要是让人知道你把九幽秘海的那位比作沟渠,你说他魔域能放过你吗?”
黄求鲤登时心惊胆骇,也怪自己色令智昏,一时失言,要是那位大人真要追究起来,早捻死他区区海龙门就像捻死蚂蚁一样。自己就算有十条命都不够死的!
鲲祖连忙赔笑道:“小仙子可莫开玩笑,老哥哥不经吓,你可不能害我啊?”
雾绡笑道:“黄门主说笑了。你既然对小女子推心置腹,我岂有恩将仇报之理?”
“正是正是,你我情投意合,你焉能害我?”
黄求鲤一高兴,又想来搂她的肩膀,雾绡还是避过,说道:“黄门主,既然你口口声声对我情深义重,有一句话我要问问门主。”
“小仙子但说无妨,老哥哥知无不尽。”
雾绡轻轻浅笑,狡黠如狐,“那你告诉我,巫山之内,是谁要害我?”
黄求鲤一怔,干笑道:“仙子说的哪里话?黄某听的是一头雾水,不明所以啊。”
雾绡一敛笑颜,冷道:“栽赃嫁祸的戏码黄门主可玩得不好。那红纱确然是我之物,可我船上的衣物并未失窃,料想那是在巫山就已被人盗出。死在船上的海龙门弟子,虽是轻纱勒死的,却无挣扎痕迹,兼之颈脖稀碎,显然凶手力量之大,断不可能是巫山这些弱质女流所为。因此我断定这人必是黄门主亲自动手勒死,丢到这艘船上来的。”
黄求鲤不料她如此聪慧,倒是有些始料未及,他道:“既然如此,你又何必应我所求?如今你巫山弟子都已被禁足在舱内,门外那几个都被我的人拖走,如今恐怕正在哪里风流快活。你武功不及我,此处狭隘,你的‘相思绕’施展不出。我劝你最好识时务,莫要逼老哥哥用强!”
雾绡道:“若我所料不错,与你勾结的人,怕是我那位二师妹,冯静媛吧?”
黄求鲤脱口而出,“你如何……”
话头戛然止住。
雾绡冷笑道,“你既然意在双修,又为何不去找修合欢道的冯师妹?想来你这厮好色成性,又岂会受得住水月的勾引?”
黄求鲤说多错多,干脆不再好言相说,他凶狠起来,面目狰狞道:“那又如何?只要今日老夫得手,你往后就要以我为尊!这巫山大弟子的位置你怕是坐不住了!”
他张开双臂就要来拿人,雾绡凝眉道:“厚颜无耻,雾绡宁死不从。”
黄求鲤上前一扑,教雾绡身法错开,他嘲讽道:“贱人!给脸不要脸!你真把自己当作什么仙子了?静媛早就跟我说过,你背地里想着个什么狗屁‘少主’,想的都快疯魔了,在我面前装什么贞洁烈女?恐怕‘元阴’早就破了吧?别的男人能睡,老子便睡不得?”
“你说什么……”雾绡脸色忽的煞白,一时怔忪,被黄求鲤粗大的手掌撕破后领的红绡,一声裂响,雾绡姬犹如破败的芙蓉,露出背后一片凝脂雪肤,可堪怜爱。
黄求鲤炽火大盛,就想将她就地正法,“乖乖的,老夫可比那些小郎君厉害多了,保管你试过之后,再也不想修什么劳什子无情道,哈哈哈。”
就在这时,一道清冽娇软的女声喝斥道:“住手!”
黄求鲤一怔,猛然回身,惊声叫道:“是谁?”
原本只有两人的紧闭的船舱,竟然从漆黑的阴影处走出一个人来!
那人一袭夜燕遮住形貌,落足无声,仅能从声音判断,那是一名风华正茂,甚至有些稚嫩的少女。
但是她仅是站在那里,黄求鲤却觉得全身三百多处穴道皆在对方的杀气笼罩之中,一时分毫动弹不得。
风剑心却不管他,径自将雾绡拉过来,将手中那件夜燕斗篷盖在她的身上,遮住她露出的后背。
黄求鲤这时反应过来,怒声喝道:“你是什么人?未经通秉,胆敢来坏老夫的好事!”
雾绡在风剑心身边退后两步,她道:“你真的来了。”
风剑心道:“你都将夜燕挂在舱外,不是让我来救你吗?”
“我可未曾这么说过,全是阁下不请自来。”
雾绡笑了一笑,随即收敛笑容问道,“门外的巫山弟子如何?”
风剑心向前站出两步,将雾绡挡在身后,“那五个小畜生已经全部躺下了。”
她话说得冷淡,黄求鲤见她完全不把自己放在眼里,又说她已经让他海龙门的弟子全数“躺下”,这口气哪能轻易咽下?即时暴跳如雷道:“好狂的小娃娃!我道雾绡有什么倚仗,原来是想二女同侍一夫啊?老夫艳福不浅,快活得很呢!”
风剑心冷声道:“禽兽之性,果真一脉相传。你既然出言不逊,就看你受不受得起?”
雾绡轻声提醒道,“黄求鲤膂力惊人,内功深厚,你要多加小心。”
风剑心还来不及应答,那鲲祖已猛然扑将上来,他自恃力量超绝,也不使什么繁杂的招式,十指往前张开,好似天罗地网那般,就要来抓风剑心纤细的肩膀。
少女竟然也不闪不避,抬起两只纤手迎将上去,正与那两只巨掌对扣个正着。
雾绡心脏骤缩,暗叫不好。
黄求鲤忍不住一阵窃笑,这小娃娃居然如此不自量力,来跟他拼斗膂力?自己这五指一收,就是黄铜精铁也能折弯,何况这看起来不堪一折的十根葱白的玉指?
黄求鲤嘿嘿冷笑,暗暗加力,谁知力量加到十成,对方依然不为所动,那十根手指竟比玄铁都还要硬上三分!往前倾轧,想要折断她纤弱的手腕,竟然也是纹丝不动!
以他的内力和膂力,捏碎岩石比捏揉面粉一样容易,金银之物在他手中也是随意的搓扁捏圆,然而此时他已用到十二分的力道,黄求鲤额角的汗都淌过脸颊,对方还像是一尊铜浇铁铸的神像,仍是不动分毫。
黄求鲤内心不可谓不惊,就连雾绡也瞧出其中的蹊跷,倚仗膂力横行水路的鲲祖,居然会被一个小姑娘轻易压制……
不,应该说,她们之间力量的差距,存在天渊之别!
风剑心生平最恨淫贼!他们恃强凌弱,污人清白,一个女子的一生多半就毁在这种恶徒手中。洛清依当年险些受辱,风剑心一直耿耿于怀,如今与这等大□□交手,哪里还有手下留情之理?
她心中义愤难填,一身功力高绝,将千劫经刚体的功夫和水玉归藏的神异发挥出来,莫说黄求鲤臂力惊人,就是刀圻斧砍,铜墙铁壁也未必能在她手上留下一丝痕迹。
她有许多种方法接下鲲祖的这一招,甚至能在他出招之前就结果他的性命,可最终她还是决定以力制力。
鲲祖那边刚用完力道,风剑心这边才将将开始。她十指一收,只听咔嚓连响数声,黄求鲤八个指节登时爆碎,手腕向前施压,立刻就折断那老儿的腕骨。
饶是江湖沉浮三十载的鲲祖老儿也禁不住这般绝对的力量压制,手掌指节瞬间被粉碎,腕骨当场折断,如此形势,让他这个堂堂七尺老男儿也是双膝一弯,跪倒在地,口中隐忍痛苦的声音化作粗重颤抖的喘息,整张丑陋狰狞的面孔都被痛苦扭曲。
可他毕竟是邪道成名已久的大人物,宁死也不肯向一个女人求饶。
风剑心也不知雾绡要如何处置此人,双手反抓他手腕,向前一扯一错,只听两声脆响,随着一声惨叫,黄求鲤那两条自负力量惊人的手臂已然无力的垂在两侧,显然暂时是废了。
他仍然跪伏在地,苟延残喘一般的呼哧有声,额角豆大的汗珠犹如雨下,这老儿此刻绝不轻松。
雾绡心惊不已,内心久久不能平静。
鲲祖黄求鲤横行巫山水陆两道,这老儿功力深厚,膂力更是超绝,一双铜环铁臂无惧任何刀剑,就算许白师也要让他三分。如今不过一合,就叫眼前这名少女分筋错骨,废掉双臂?
她虽认为这位名叫“剑心”的少女武功决计不弱,可高到这种地步还是让雾绡姬瞠目结舌。
其实黄求鲤本不该败得如此迅速狼狈,若是与风剑心游走缠斗,风剑心不用剑的话,或许还能走出几个回合,只是他轻敌自大又自负臂力,拿自己的力量去跟沧海无上炼体神功《千劫经》硬拼,那结果当然是自取其辱。
风剑心轻易取胜,遂向雾绡请示道:“师姐,现在当如何处置?”
雾绡回过神来,走到黄求鲤面前,“黄门主并非我的下属,雾绡无权处置,相信今夜黄门主不过受人挑唆,一时糊涂,今晚的事应当不会发生第二次,师父那边总不愿意见你我自相残杀的。”
黄求鲤抬起头来,没想到她竟可以既往不咎,一双鱼眼睁得极大,似乎要看出她这话是真是假来,雾绡坦然无惧,“黄门主若是发誓,你我从此井水不犯河水,便将门下弟子领回去,此事就此作罢,你我两不相犯。若是,不肯善罢甘休的话……”她看了风剑心一眼,压沉声音道,“卧榻之侧,岂容他人酣睡?你说是与不是?”
黄求鲤如今已是砧板之肉,任人宰割,大丈夫能屈能伸,发誓也是毫不迟疑,“好好好,就依仙子所言。老夫对天立誓,从此再也不与雾绡姑娘为难,我海龙门的弟子也绝不会再动无情道的姑娘们一分一毫,若有违此誓,甘受天谴。”
他挣扎着,勉强站起,胆怯的悄声打量风剑心,道:“你有这等大高手从旁护卫,难怪有恃无恐,还惧区区一个黄求鲤吗?”
他看风剑心的那一眼,既是恐惧又觉不甘,只是语气敬重,不敢轻忽,“多谢尊驾手下留情,没有废去黄某双臂,老儿很承你的情。这江湖武林中,有这等武功造诣的女子,除巫山境主之外便只有天顶瑶池的素灵霄,小老儿委实想不出第三个人来。可阁下武功霸烈非常,瞧来又并非瑶池之人。可否请尊驾留个名号,老儿好输得心服口服。”
风剑心可不想给这等无耻之徒留下姓名,可“尊驾尊驾”的称呼也让她无所适从,最后说道,“敝姓风。”
黄求鲤苦思冥想一阵,整个江湖武林,名门世家也没有这号人物,只得敬道,“原来是风姑娘,黄某受教了。”随即狼狈离开。临到门前,雾绡道,“且慢!”
黄求鲤双手失力,垂首躬身,“雾绡姑娘还有什么吩咐?”
“搜船之前,你我是如何约定的,黄门主可莫要贵人多忘事。”
黄求鲤稍怔,咬牙狠道:“好!黄某就这回去毁掉他们的招子!”
黄求鲤果然言出必践,等到巫山众弟子走出舱门,就看见五个被剜去双眼得瞎子一边痛哭惨叫着一边被海龙门的弟子用吊篮拖回大黑船。理所当然的知道定是雾绡师姐更胜一筹。
那五个被迷晕在货舱的巫山弟子也已经醒转过来,伴蝶醒来时还尚在云里雾里,等她想起来要找那些恶贼算账,雾绡牵过她手与她说道,今日之事就算揭过,那五名恶徒已然被剜双目,想来不敢再犯。
伴蝶以为是师姐相救,登时感激涕零,却被雾绡拉过来让她谢过风剑心的相救之恩。
其时雾绡早已换过一身衣裳,不待众人七嘴八舌的询问,雾绡就将她们都打发出去,唯留风剑心在舱中。
这小侍女虽有诸多好奇,也不敢违逆雾绡的意思,忙将清茶奉上,一边悄悄打量过风剑心几眼,一边告退。
二人并着一张小案,就着一壶清茗,相对而坐。风剑心双膝并拢,身姿端正,雾绡姬随意斜坐,裙摆之下露出一双莹白雪腻得玉腿,显得慵懒而又妖娆。
她给各自倒一杯清茶,举杯相邀,“你我既然都不饮酒,如此雾绡就以茶代酒敬过姑娘,敬谢姑娘仗义援手之恩。”
风剑心端起茶杯,略微颔首,一杯饮尽。
雾绡笑道:“恕小女子冒昧,既然你我已是触杯之交,姑娘可否具告名姓?”
少女想了一想,淡然应道:“风剑心。”
雾绡微有讶异,“想不到这是真名。”
风剑心道:“不知雾绡姑娘留我,所为何事?”
雾绡道:“江湖知己,自是要坦然至诚,如今姑娘既然已经见过我的真面,不知能不能让小女子也一睹姑娘真容?”
风剑心略一迟疑,心想雾绡既是女子,真容相见却是无妨。遂将兜帽拉下,露出一张美丽摄人的容颜。
雾绡姬看的怔怔出神,一时竟也说不出什么话来。面前这名少女姿容极美,气质更是不可方物,既有纯净澄澈的青涩,又有勾魂夺魄的艳丽,她啧啧称奇道:“我原以为你是哪位前辈高人易容装扮,想不到形貌这等年轻,雾绡容貌粗陋,好事者常委以美人的名号,如今见着姑娘的真容,才知蒲柳之姿着实不堪一提。”
风剑心略感羞赫,忙道:“姑娘谬赞,在下愧不敢当。”
雾绡道:“相由骨生,骨相之美胜过皮肉,似是姑娘这等姿色,雾绡生平仅见,或许剑宗的玲珑雁妃晚能与姑娘平分秋色罢了。”
风剑心听她提到三师姐的名号,心生欣喜怀念,听她将自己与那位师姐相提并论,又觉得远远不及,因此不敢搭腔。
雾绡不以为意,莞尔一笑道:“你我姑娘来姑娘去的称呼,委实太过麻烦。瞧你模样不过十七八岁,小女子虚度二十三,应当痴长你几岁,按理说,你对我们有救命之恩,雾绡不该僭越。可要是尊驾不嫌弃,你我就以姐妹相称如何?”
风剑心又是一怔。她的江湖经验着实缺缺,暗想,江湖豪客意气相投,惯爱以兄弟相称,既然如此,这声姐姐也并不是叫不得。雾绡姬这个人,她是不讨厌的,非但如此,见着她竟有几分莫名的亲近之感。况且,四年前她曾救过自己性命,四年后她投桃报李,如此缘分,怎忍辜负?
风剑心也不矫情,对着雾绡就是执礼而拜,唤她一声姐姐。
这回倒是轮到雾绡诧异,待到风剑心坐正,雾绡才一声长叹,“原来妹妹果然不是正道中人?”
风剑心奇道:“姐姐何出此言?”
雾绡笑道:“名门正派,自命不凡,又岂会与我这等声名狼藉的邪魔外道结交?”
风剑心原是剑宗门下,因缘际会随沧海魔君学艺,剑宗又本属沧海,自己是正是邪,她自己也说不清楚。“姐姐与我本是私交,又与正邪何干?雾绡姐姐洁身自爱,这艘船上的女子皆受姐姐庇护,岂不是比那些诋毁姐姐名声,不明是非的武林正道要好得多吗?”
雾绡微怔,心间稍暖。她看着风剑心道,“妹妹知不知道,在你这一拜之前,姐姐原是想要与你谈一桩生意的?”
风剑心道,“不知,请雾绡姐姐赐教。”
镜花道:“我原想与你同行,你护我巫山弟子此行周全,我送你南下。”
风剑心奇道:“姐姐如何知道我要南下?”
雾绡看了她一眼,笑道:“我原来还怀疑你是正道的奸细,如今一见,多半不是。”
“为何?”
“红袖一出巫山,还未曾停港补给,你如何上船?依我之见,多半是在逍遥渡开始就一直跟着我们了吧?以妹妹的武功和品性,逍遥津里那些大商士豪可请不起你。”
风剑心笑道:“那依姐姐所见,我是什么出身?”
雾绡道:“不猜不猜,说多错多,你是什么出身无关紧要,如今你既喊我一声姐姐,我就算厚颜无耻的认下你这个好妹妹。”
两人说到意气相投处,再次举杯共饮,可一想到杯中不过是一杯清茶,就觉此举颇有几分附庸风雅的矫揉造作之感。
二人相视莞尔,风剑心道:“姐姐说要我护卫巫山弟子周全又是什么意思?莫非那个老儿还不死心?可他已在我二人面前已经立下重誓……”
雾绡嘲讽冷笑,暗道这位妹妹好天真。
“邪道中的磊落君子着实少之又少,黄求鲤强凶霸道,反复无常,还能指望这等无耻之徒一诺千金吗?即便他信守承诺,不对姐姐出手,也不敢保证他就不会对我手下的这些师妹们动手。若是你一走,姐姐没有自信能压的住这个老贼。”
风剑心道:“既然如此,姐姐适才为何放虎归山?”
雾绡摇头道:“海龙门附属巫山,可并非是姐姐的属下,若是杀掉他或是扣下这个老儿,师父那边都不好交代,还有冯师妹参与其中,我怎能轻易饶过这幕后黑手?暂且只能将他们带往中原,找到师父,再由她老人家处置。所以,姐姐方才就想与你做个买卖,有你坐镇,黄求鲤那厮才不敢轻举妄动。”
风剑心略微思量,问出她最关心的问题,“姐姐此行南下,所为何事?”
雾绡觑她一眼,道:“你对这个很有兴趣?”
风剑心微讶,默不作声。
雾绡一笑,意味深长道,“我的好妹妹,你的武功很高,然则江湖经验太少,所想所求,一眼就能叫人看穿。”
风剑心惭愧道,“妹妹受教。”
雾绡叹道:“只怕要让你大失所望,此次南下所为何事,姐姐目前也知之不详。”
风剑心讶然,“怎么会?”
雾绡无奈道:“我奉师尊之命,将人带往既昌,先在陵河渡上岸,到时会有后续的联系,所以师父到底想要做什么,姐姐现在确实不清楚。”
风剑心没问出个所以然来,心中不禁感到些许失望,可转念一想,巫山南下也未必就与剑宗相关。这两派虽有旧仇,可许白师和剑宗向无冲突,巫山在北,剑宗在南,逍遥境主总不至于自大到觉得能凭一派之力撼动剑宗吧?
雾绡见她沉思不语,问道:“妹妹你呢?你又要往何处去?”
风剑心不知如何相告,若是说前往西南,多半要被猜到自己与剑宗有些关系,最终也只是说道:“南下。”
雾绡见她有难言之隐,过犹不及,因而也不追问,就此打住。
半晌,风剑心试探着问道:“姐姐,江湖险恶,着实不是你一个女子该待的地方,姐姐有没有想过退隐江湖?”
雾绡姬艳名远播,觊觎她的宵小不计其数,作为“妹妹”,她实在不愿看到今日之事重演。
雾绡有些诧异,她奇道:“妹妹不过初入江湖,谈何江湖险恶?”
镜花知她心意,无奈叹道:“妹妹知不知道,巫山弟子是什么出身?”
风剑心只道不知。
雾绡道:“她们都是世间的苦命人,不是被父母遗弃,便是沿街乞讨的孤儿,或是遭人迫害被夫家驱逐的无辜女子,走投无路之下,才投到巫山。”
风剑心闻言,不禁黯然。她也曾是无依无靠的孤儿,以乞讨为生,这些人的处境,风剑心自然感同身受。
雾绡续道:“女子生来多半遭人厌弃,即使平安长大,也不过是男子的附庸。她们孤身一人,如何自保?因而就算以色侍人也不过是选择各不相同罢了,修无情道也未必就比合欢道高人一等。跟着我的这些弟子,都是见过听过人世间最丑恶之事的可怜人,她们不想出卖色相,也不愿修炼采阳补阴的旁门歪道。”
雾绡神情里露出些许寂寥与无力,叹道,“可玉凝功功法缺失,修行极其不易,进境远远不如合欢一派。如今无情道的人数和实力都无法与水月一脉相提并论。姐姐自知武功低微,资质愚钝,无情道也日渐式微,可若是我不为她们做主,这些姑娘们除了出卖女色,又能去依靠谁呢?”
风剑心内心震撼,不意这位江湖之中艳名远播,凶名昭著的女子居然背负着如此高尚的信念。
“姐姐何不寻求正道庇护?”
雾绡却冷笑道:“妹妹果然是初出江湖,你适才也说,世人诋毁女子名声总是不择手段,冷漠残酷的。复杂的人心又岂是区区正邪二字可以说清?邪道之中也有磊落君子,正道之中也有卑鄙小人。江湖门派归根到底是结党聚众,倚强凌弱的势力罢了。正道邪道又有什么分别?只要大义无损,小节有亏就算武林正道。这些人把持着江湖公义,制定武林的规则,若是与他们利益相同就是同道中人,若是争夺利益者,就斥为邪魔外道,恨不能斩草除根!”
风剑心默然不语,沧海和昆仑就是因为与如今的武林大势行为相悖就被排斥在正道之外,而她义父季涯深则是光明磊落的君子。
雾绡道:“且不说师父对我有教养授艺之恩,就是我带人叛出逍遥津,带着这些女子自立门户,武林正邪两道,哪里有我容身之所?”
风剑心无可申辩,“姐姐,我……”若是先前结交不过是缘分使然,与雾绡有亲近之感,如今这声姐姐叫得是真心实意,发自肺腑。
雾绡不以为意道,“妹妹与其操心姐姐的事情,不如多替自己想想如何?”
风剑心疑惑不解,“我?我怎么了?”
雾绡道:“你很好。有道是,佳人工著作,世人妒其贤。妹妹身怀绝技,仙姿玉貌,如此天纵之才,倘若身入江湖,世间从此多事。”
她有种强烈的预感,眼前这名少女的名字,终有一日会响彻武林,震撼世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