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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1、第二十一回 残花流去 剑断魂消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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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什么?”允天游吃惊不小,“你是宋窃玉?”
原本他还道淳省就是连环案的真凶,宋窃玉应当早在十四年前就已死去,想不到此贼居然尚在人间!
“大师姐,难道那假和尚真是冤枉的?”
洛清依却不以为然,她道:“淳省罪大恶极,死有余辜!但是,他没想到的是,幕后黑手会抛弃他,使这等金蝉脱壳的诡计!淳省在明面掩人耳目,而真正的幕后黑手就在我们面前。”
她略微思量,已能猜透其中内情,“如果我所料不错,流窜各地作案的凶手并不止淳省一人。你们神出鬼没,相互遮掩,制造出凶手星夜往返犯案的假相,而官府捕役就被你们这等障眼法蒙骗过去,迟迟不能将真凶捉拿归案。想起来,三师妹说的没错,淳省落网的太过顺利,而太过顺利的进展必有蹊跷。现在想来,你是故意将他抛出来替你扛下所有罪行,好藉此转移御刀府的注意,还有巫山对你的追杀吧?这应该说是壮士断腕,还是弃车保帅呢?他和你的关系匪浅吧?阁下真是好狠的心呐!”
老鬼宋窃玉咧嘴笑道:“小美人真是明察秋毫,可惜你察觉得太晚啦。济察,哦,这是你们口中那个假和尚真淫贼的真名,他才是粟义族的济察,也是我的徒弟。”宋窃玉自觉成竹在胸,抚须而笑,侃侃而谈,“这小子资质平平,不过倒是长着一张收人欢喜的俊脸。要不是看在他也算救过我性命的份上,这样的庸材,宋某也不会破例收他为徒。他天分有限,武功嘛,练来练也不过尔尔,倒是凭着那副俊俏的皮囊招来不少西域姑娘青睐。当然,最后都让宋某练成了药渣,哈哈哈哈。幸亏有这小子助力,否则……”他抬起右臂,张开五指,随之攥紧,兴奋道,“否则这副半死不活的身体,也没有重回巅峰的可能!”
那双毒蛇般的眼睛死死盯着洛清依,邪秽癫狂,还有隐隐复仇的快感,“你是日月双剑的女儿,应该知道宋某来找你何事吧?”
洛清依悄然退后半步,留出自认为安全的距离,她极其厌恶这种被觊觎和窥视的眼神。
“你是来杀我的?”
“杀你?”宋窃玉放声狂笑,“宋某自重出江湖以来还未见过你这等姿色的美人,杀你太过可惜,也太便宜他们,宋某要让你为我采阴补阳,做我的艳奴,要你夜夜承欢,生不如死,要让你爹娘在天之灵对我恨之入骨,我要让他们死也不得安宁!哈哈哈哈!”
允天游剑指宋窃玉,怒道,“污言秽语,不堪入耳!就让我允天游来试试你巫山的本事!”
话音未落,允天游踏着剑宗的独门身法移星步,不过瞬息就已到得宋窃玉身前三尺,运剑如针,直刺老贼心口!这招“玉女神织”极快极狠,讲究的就是出敌不意,攻其不备,是剑宗剑法惯用的起手式,称得上是精妙绝伦。
然而宋窃玉早有所备,知他剑来,仍然面带笑意,从容不迫。身躯后仰,避过凌厉一剑,顺势抬脚踢在允天游的右腕。允天游虽然心高气傲,毕竟不是个绣花枕头。手腕虽麻,龙行剑到底没有脱手飞出。连忙使剑竖劈,防他追击过来,随即退出三步,再也不敢轻视他是“残废”,反而满眼戒惧之色。
宋窃玉也不追来,右掌往腰间摸去,随即扬起一道黑影往允天游那边抖去。金剑游龙但觉脚底地面抖动,允天游惊慌失措,居然向后跌倒,直接坐倒在沙地上,着实狼狈得很。
洛清依往他手里握着那物看过去,这赫然竟是他的腰带。这腰带攥在他的手里,并非软塌塌的垂落在地,而是向前延展,微微弯曲,其中似有柳条之类的物件。
“师弟小心!那是鞭子!”
宋窃玉轻睨那允天游,不屑道:“嘿嘿嘿,你们这两个小兔崽子也算走运。宋某这玄水蟒皮鞭已经十四年未曾出现在江湖了。”
允天游腰腹运劲,打挺翻身,怒而叫道:“老贼!刚刚是你暗算我!咱们再来!”
说罢,一灰一白两道人影再次战成一团。
巫山五老的宋窃玉毕竟是江湖成名已久的高手,十四年前距离出神入化也仅有一步之遥。如今虽然重修武技,还失去一臂,境界也退至登峰造极的地步,对付允天游这样堪堪到底炉火纯青境界,初出江湖的小子那还不在话下。
倚仗丰富的经验和深厚的内功,将蟒皮鞭舞得滴水不漏,身前两丈俱是鞭影重重。
有道是:一寸长,一寸强。宋窃玉的长鞭足有允天游长剑的四倍长度,挥舞起来,一意进攻,自然大占上风。鞭影所到之处,沙面就是道道深沟,鞭风擦过,就能轻易撕裂衣裳,使人皮开肉绽。允天游还没修炼出剑气,想要击破鞭阵,那是万万不能。没过十招,允天游已是左支右绌,招招受制,处处凶机。
洛清依心急如焚,想要上前助阵,无奈但凡她敢运功行气,就不由的神昏目眩,昨夜压制住的混乱真气在四肢百骸里横冲直撞,五脏六腑犹如移位,撕心裂肺。
可恨这病骨残躯来的这般不合时宜。
她明白此时若要上前相助,怕是不消一合就会被恶人所擒。
洛清依暗运心法,边向场中道:“枉你自称武林名宿,原来不过尔尔。依我看来,那假和尚武功这般稀松,除他资质平平以外,最大的原因,就是他少无良师,误入歧途。一个就敢欺负小辈的沽名钓誉之徒,还能教出什么好徒弟?”
宋窃玉听此,不怒反笑,“嘿嘿,那小子资质确实太差,定性不足,而且色胆包天,也算是死有余辜!”他不慌不乱,一面从容应付允天游的剑招,一面还能淡定的对徒弟评头论足。“宋某原是打算一明一暗,里应外合,设计捉你。谁知道济察那小子自作主张,见到中原的女子便神魂颠倒,居然敢违背我的命令,想在宋某之前捷足先登。结果非但惊动御刀府的公孙繁,就连我那好师妹也派出最得意的弟子来捉我。宋某迫不得已唯有用这招‘金蝉脱壳’,让他去做我的替死鬼!”
老鬼与人谈笑风生,手里却没松半分劲。长鞭影影重重,攻势越发凶狠。允天游招架不住,胸前胳膊已挨到好几下狠鞭,登时皮开肉绽,鲜血淋漓,疼的他是龇牙咧嘴,额角冒汗,险些就要抱头鼠窜。
“宋某原本料到你要去巫山云湖,早早在路上等你,谁知你们居然转道去高阳镇。更没想到济察那小子蠢钝如猪,还没两天就被案发身死。这蠢货到死之前还相信我会去救他,却不知宋某早已将计就计,使出这等李代桃僵的妙计,而今御刀府和巫山的人一走,你就立刻落入我的彀中,如何?宋某神机妙算,你是不是心服口服啊?哈哈哈哈……”
洛清依冷笑道,“巫山五鬼本是逍遥津的主人,如今见到御刀府和巫山的晚辈竟然望风而逃,有如丧家之犬,你说让人如何服你?”
宋窃玉被她激怒,叫道:“小畜生你懂什么?要不是宋某丹田受损,功力全失,换作当年鼎盛之时,区区公孙繁和我那好师侄一起上都不是老夫的对手,某何足惧哉!”说罢,发出厉声狂喝,祭出一招“黑蛇狂舞”,疾向允天游攻去。霎时,场中飞沙走石,风尘滚滚,大有遮天蔽日之势。允天游见他攻势如此凌厉,不敢硬接。身体向后翻滚,立时脱出战圈。
洛清依知道允天游怕是抵敌不住。宋窃玉为她而来,她不能平白牵累别人,遂执剑砍断马辔,立刻翻身上马。她御马掉头,故意高声向允天游道:“若我遭逢不测,请师弟务必转告雁师妹。请她帮我完成未竟之事,护她此生平安喜乐!”
说罢,策马就往柳树林狂奔而去。她意在将宋老鬼引走,好歹不能让她和师弟都死在这里。
可允天游见她纵马狂奔,却道她贪生怕死,想要自己殿后。不由惊怒交集,喝道:“师姐休走!”转身就要追去,不妨身后蟒鞭打到,正抽在他腰间肾俞和志室两处,允天游登时身体僵麻,当即软倒在地。
宋窃玉提鞭掠出。
“想走?没那么容易!”
洛清依不敢回头,顶着神晕目眩的病骨,御马疾驰。谁知骏马还没跑出七八丈,突然高声嘶叫,而后马失前蹄,跪倒在地,将洛清依高高抛起。幸而马匹堪堪起速,洛清依才没被当场摔晕过去。饶是如此,她仍是感觉到一阵头昏眼花,四肢百骸,俱是疼痛。
隐约见到一人跳到她面前来,居高临下道:“嘿嘿嘿,你以为你能逃出宋某的手掌心吗?这匹马早被我做过手脚,今日,你是插翅难逃!”
她晕晕乎乎的,摸到掉落在沙地的长剑,循着声音举剑就刺。宋窃玉从容闪过,发出嘲讽的怪笑,顺势抓住她皓腕,随即掌力轻吐,洛清依长剑当即脱手。老鬼挥掌拍在剑身,长剑飞出,准确无比的插进马车的车舆里。
宋窃玉捉住洛清依的腕,鼻间尽是少女的清幽淡香,面前是少女娇柔清丽的姿容,熟悉的感觉开始躁动起来。
“嘿嘿嘿,小美人,你要是乖乖的,宋某绝不伤害你。你要是不听我的话,宋某有的是法子叫你求生不得,求死不能!来吧,如此良辰美景,我们索性以天为盖地为席,成就这桩好事。也让你那短命的爹娘看看,宋某今日如何做他们的女婿!嘿嘿!”
说罢,按捺不住,将洛清依掀翻在地,就势压过去。洛清依眼见黑影带着满身恶臭扑来,立即狼狈的在沙地上侧身翻滚,堪堪躲过。
宋窃玉掌缘擦碰到她的衣角,也不着恼,手指捻起一抹香在鼻尖闻嗅,用着那副破锣嗓音桀桀怪叫道:“嘿嘿,不愧是洛君儒秦绣心这两个短命鬼的女儿,就是要这样,才够劲儿……”老鬼那双浑浊的眼睛死死盯着洛清依,步步紧逼,嘴里呼哧作响,“哼哼哼,小姑娘,宋某对付女人的手段可是层出不穷,比比皆是,别管是什么大家闺秀,贞洁烈女,在老子的调教下,都会变成人尽可夫的□□□□!你最好是乖乖的从了我,否则,宋某定要让你后悔来到这世上。”
洛清依艰难后退,明眸却无有畏惧,直视着他凶狠的眼神,道:“无耻之徒!满口秽言,像你这样的卑鄙小人还不配提我爹娘的名讳!”洛清依感觉到意识飘忽,知道自己就快难以支撑,可她绝不能就此沉沉睡去。哪怕仅剩半点意识,她也要留作咬舌自尽。就算是死,也绝不能让这老恶魔得逞。就算今日死在此地,她也不能让自己的名节受辱,不能让剑宗和父母的名号蒙羞。
宋窃玉经验老道,见她双唇紧抿,眼神坚毅,已知她心存死志。本来他还不在意这小姑娘是生是死,无论是活着将她变作艳奴,还是将她杀死,左右也算是大仇得报。但是转念一想,要是让她自绝身亡,岂不是成全她贞洁烈女的美名,还让日月双剑那两个短命种和他们的女儿阖家团聚?他宋某可没有这样以德报怨的雅量,就让她活着,让那两个短命鬼在九泉之下看着他们的女儿与自己夜夜笙歌岂不美哉?
计从心起,宋老鬼停住脚步,语带蔑然道:“你说宋某是卑鄙无耻的小人?你错,你大错特错!逍遥五老纵横江湖,是无恶不作的大恶人!而你那对死去的爹娘,才是虚有其表,欺世盗名的小人!嘿嘿,要论厚颜无耻,他夫妇俩若称第二,宋某都不敢认第一!”
洛清依哪里会信?骄傲道:“简直是信口雌黄,胡说八道!我爹是位光明磊落的侠客,我娘更是不让须眉的侠女,他们襟怀坦荡,岂是你这等祸害无辜的卑鄙小人能比?若我爹娘尚在,何至于受你这等小人欺辱?”
“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宋窃玉忽而纵声狂笑,深深浅浅的疤痕扭曲挤狰狞,分外可怖。
“我呸!我呸!我呸!他们这对狗男女算是什么大侠?算什么英雄?不过是两个沽名钓誉,不知所谓的黄口小儿!”
洛清依嗤笑道:“败军之将,何以言勇?”
“你住口!”
宋窃玉教她激怒,怒火一时居然盖过邪火。老鬼在她面前踌躇踱步,恨恨道:“你知道什么?我巫山五祖由掌逍遥津以来,横行川北,霸道江湖,放眼中原武林也是难逢敌手。逍遥五老的威名响彻北境之时,日月双剑还是两个乳臭未干的黄口小儿!就凭他们,能对我等步步紧逼,一路追击到西域黄风荒漠吗?”
洛清依面上无动于衷,心里确有如此疑惑。
她爹娘最先声名鹊起,能在武林各派众多翘楚中脱颖而出,就是因为十四年前万里追杀巫山五鬼的功绩。当年还不到弱冠之年,原本名声不显的洛君儒和秦绣心居然能将雄霸巫山两岸的五大老魔接连诛杀,当然轰动武林。洛君儒秦绣心也就此名声大噪,成为当时江湖后起之秀中的领袖人物。这些年来,她都对爹娘的武功品行确信不疑,心怀敬仰,从来没想过日月双剑当年能诛杀邪道十三门之一的境主是如何的惊世骇俗。
洛清依心中虽有疑问,明面却不能动摇,出言讥讽道:“难道不是因为你们五兄弟都是中看不中用的绣花枕头?怕是名堂响亮,内里草包吧?”
“去你娘的!”宋窃玉勃然大怒,抬起一脚将洛清依踢出三尺远,嘴里骂道:“你真当那对狗男女有什么通天的本事?不过是仗着那人狐假虎威罢了!要不是他们那结拜大哥,你那位便宜大伯,就凭臭小子和贱丫头,岂是老子一合之敌?”
洛清依趴伏在地,抬起脸来,唇边溢出鲜血,身体居然奇异的感觉到轻松起来,也不知是不是回光返照。
“我虽没见过你说的这位伯父,但是我爹娘玉洁松贞,他们的义兄想来也是个顶天立地的风骨丈夫,对付你这样的卑鄙小人,还怕弄脏那位伯父的手呢!”
她隐约想起,确实听爹娘提起过什么义兄和伯父,可每次说起那人时,爹娘都是一副金兰情坚而讳莫如深的模样,当时年幼的洛清依对此甚是不明就里,如今听这老鬼提起,也就顺势激怒他,最好是让他盛怒之下将自己打死,免受他的折磨凌辱。
宋窃玉不以为忤,却像听到什么天方夜谭,不由纵声狂笑起来。
“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你说什么?玉洁松贞的风骨丈夫?哈哈哈哈,哈哈哈哈!简直笑煞我也!”
洛清依凝眉道:“你笑什么?”
宋窃玉长鞭一指,咬牙切齿,怒极而笑,“我笑什么?我笑你年幼无知!我笑你不知天高地厚!小娃娃,你父母的结拜义兄可不是什么顶天立地的风骨丈夫,更不是什么籍籍无名的世外高人!我问你,你可曾听过,东隐沧海,西深昆仑?”
洛清依心间骤紧,脑海瞬息掠过百般思绪,还是回道:“沧海魔道,昆仑仙隐。我曾在剑宗的《遗事录》中见过它们的传说。百年前,沧海东渡中原,掀起三道大战,以势如破竹之势摧毁正邪两道诸门各派,中原武林险些遭逢灭顶之灾,最后就是在昆仑仙山相助之下奋起反击,将沧海邪魔逐回外海。你提这些做什么?”
宋窃玉望着她的眼神意味深长,“你这么聪明,应该不会没猜到吧?没错,你那短命的爹娘,他们的结拜兄长,正是正邪两道人人得而诛之,被称为大魔君的——季涯深!”
洛清依神色惨然,宋窃玉见此,心中甚是快意。老鬼道:“没错。就是那位与你剑宗剑圣齐名,并称为天下四绝的,沧海群魔之主,魔君季涯深。”
洛清依倒抽凉气,暗暗心惊。她虽初涉江湖,四绝的名号却是威扬久矣。
四绝。
武林公认的四位武功最高,最强者。
传说中他们皆已达到世间武者梦寐以求却望尘莫及的先天境界,拥有摧山裂海之威,通天彻地之能。
剑宗的剑圣也在此列。洛清依虽然没有见过两位祖父出手,但是门派中人却将他们的本事传的神乎其神,俨然已经超脱凡人之境。
宋窃玉回忆往昔,想起当年季涯深之能,至今犹有惧色。
唏嘘道:“魔君不愧踏进先天境界的强者,武功之高,简直惊世骇俗。以我兄弟五人之力,竟也不能相抗,你爹娘狐假虎威,欺世盗名,当然是战战无往不利,处处逢凶化吉咯。”转而嘿嘿阴笑,“不过,我听说他后来单挑剑宗,不胜而回,从此销声匿迹,不渡中原,也许是遭你爹娘暗算,心灰意冷,归隐东海了吧?”
洛清依怎么可能相信,“胡说八道!我爹娘光明磊落,不欺暗室,岂会做出如此行径?”
宋窃玉连声冷笑,眼神狡黠,暗暗迫近,嘴里却还说道,“谁知道呢?你们所谓的名门正派不过都是些道貌岸然之徒,邪道是真小人,你们是伪君子!沧海何等势大?中原武林无可相抗,尤其是剑宗,你们和沧海宿怨极深,选择先下手为强也不是不可能……”
“你胡说!”
洛清依情急,宋窃玉嘴角微勾,右腕翻抖,蟒皮鞭鞭头向前窜出,犹如毒蛇猛起,迅速点中洛清依胸前两处穴道。少女“啊”的惊呼出声,随即失力倒卧在沙地里。
宋老鬼见她彻底失去反抗能力,目光倏忽濯亮,欺身将洛清依压在身下,将皮鞭扔到一边,随即动作粗俗,急不可耐的去解少女的腰带。
“嘿嘿,如此良辰美景,说什么打打杀杀的岂不是大煞风景?不如你我就此幕天席地,痛痛快快的颠鸾倒凤,翻云覆雨,岂不是人生美事?乖啊,我的小美人儿,很快你就能体会到做女人的快乐,到时管叫你飘飘欲仙,不知天地为何物啊,哪里还有心思理这些陈年旧事?就怕等会你食髓知味,欲罢不能,缠着你老祖爷爷不肯放哩,嘿嘿嘿……”
洛清依此时受制,欲死不能,两行清泪顺着脸颊滑落,心中羞愤欲绝。
就在她心灰意冷之时,蓦地惊起阵阵蹄声越来越近,忽见一匹老骥狂奔疾驰而至,御马的骑士焦急叫道:“大师姐!”
洛清依心间剧颤,险些疑是幻觉。
却见少女身着白衣,系着浅蓝腰带,面容清秀,满眼惶急神色,朝她御马奔来。
可不就是洛清依苦寻不见的小师妹吗?
骤见来人,洛清依喜心翻倒,直以为是临死之前生出的幻象,可蓦地想起此情此境,满心欢喜俱作惊惶。她想要高声呼喊,让风剑心赶紧逃离这里,可任凭她如何嘶吼,嘴里却发不出半点声音。
快走!
别过来!
她清楚的知道,宋老鬼武功高强,至少都是登峰造极境,就连允天游都不是他的对手,何况是堪堪通晓剑意,初踏炉火纯青境界的风剑心呢?
风剑心循着车辙一路追来,骤然见到她敬爱的师姐被那丑陋的老怪这般欺辱,见洛清依清眸盈泪,满眼俱是惊惶之色,当即冲天怒意,勃然而起。不管对方是个什么样的怪物,此刻风剑心想的唯有将他碎尸万段的执念!
少女从老骥翻落,当即拔剑出鞘,执剑向宋老鬼走来,她的神情冷凝决然,眼神悍不畏死。
宋窃玉有瞬间叫她的胆魄唬住。少女的眼里没有畏惧,没有迷茫,唯有想杀死他的决心!对付这样的人,即使是孩子,都不能掉以轻心。直到宋窃玉瞧见她手里那把残剑时,他终于想起来,眼前的小姑娘,就是先前离开剑宗,洛大小姐苦苦找寻的那个小师妹。
想到这里,他忽然咧嘴笑起来,阴森而蔑然。即使是弱小的孩子抱着必死的决心时,都是可敬可畏的对手。但是,残废的小丫头除外。
“我还道是谁敢搅扰老祖的好事,原来是只臭虫,也罢,随手捻死就是。”
宋窃玉阴恻恻的笑,从洛清依身上起来。脚尖挑起长鞭,等着风剑心走过来。在少女走过来的这段时间里,他忽然改变主意。
“嘿嘿嘿,看来老祖今天艳福不浅啊。前有剑宗大小姐,现在还附赠这么个眉清目秀的小丫头。也罢,今日老祖受累,一龙战二凤,也算是让你们主仆情深,有始有终了吧?哈哈哈……”
要是此时来的是正道哪门哪派的高手,宋窃玉谨慎起见,说不定还会以洛清依为质,随机应变。可现在来的却是个籍籍无名,武功低微的小姑娘,再用这般手段既不高明,也不值当。
风剑心此刻心脏雷动,热血如烧,已是无所畏惧。她其实本来就是决绝甚至疯魔的性情,不然当初在暗无天日的匪寨地牢里也不会被人叫做“小疯子”,只是这三年安逸宁静的生活让她反而变得患得患失,卑微怯懦起来。
而现在,面对欺辱师姐的仇人,她选择拼尽所有,豁出性命去战斗。
风剑心毅然决然的向宋窃玉走去,即使她知道,面对的是能轻易杀死她的敌人。洛清依泪流不止,她拼命嘶吼着,发出来的声音却微不可闻。
你快走!
快逃!
风剑心望着她的眼睛,既心痛也欢喜着,像是再也没有遗憾那样,如是道别那般,“师姐,你要好好的……”
洛清依面色怔然。此时风剑心已拔剑疾冲过去。
宋窃玉见她脚步虽快,轻功却也寻常,随手扬鞭扫向她的脚腕,打算立刻就将她撂倒。风剑心却在此时突然跃起,凌空翻身,落地后疾速冲到宋窃玉身前,等到宋老鬼察觉有异,风剑心距他不过三尺之地。电光石火间一剑刺出,直取心口,端的是极快极狠!
风剑心右手残疾,使起剑招来颇有限制,然而剑宗的移星步倒还算是差强人意。登高起跃虽因内力不足略有逊色,闪转腾挪的身法却要胜过寻常同辈弟子甚多。宋窃玉傲慢自矜,冷不防她如此出其不意。可他毕竟是江湖成名多年的高手,风剑心这招虽出敌不意,他却还能在惊忙中闪过剑尖,调整姿态,正待要奋鞭回击,小姑娘一剑接着一剑,不要命的连刺过来,宋窃玉猝不及防,居然被杀的连连后退。
“你找死!”宋窃玉突然发出低吼,使出“流风回雪”的步法,旋身跳出连绵不断的剑圈。长鞭一抖,随即施展起来。蟒皮鞭犹如毒蛇吐信,抽在少女腿上,登时皮开肉绽,裙裳破裂,沁出殷红的血痕。风剑心暗暗嘶声,左腿剧痛,险些跪倒,长剑差点脱离落地。宋窃玉丝毫不给她喘息之机,蟒鞭抖起,有如黑蛇狂舞,狠狠的往风剑心身体招呼。
长鞭这种兵器从来极是阴毒狠厉,劲鞭每次打中都是撕心裂肺的痛楚,就连身骨最硬的好汉也惧之如虎,无法消受,可风剑心居然状若疯魔,悍不知死,顶着重重鞭影不要命的往前冲。宋老鬼的玄水蟒皮鞭抽在她身上也不过是稍稍一顿,而后又立刻疯狂的扑将上来。
风剑心的剑毫无章法,或劈或刺,全不回护。她的每招每式存着的都是要同归于尽的心思。长鞭最是怕人近身,因此宋窃玉初见她这种冲过来拼命的战法,应付起来就有些慌乱。边退边打,居然还没占上风。可他随即想到,就算是赤手空拳对她长剑,二者武功相差甚远,他又何足惧哉?想通此处,鞭法就愈加挥洒自如,凶狠凌厉,犹如无数长蛇呼啸般的,排山倒海向风剑心倾轧过去。
这种如潮攻势,就是允天游也无法招架,何况是武功要低得多的风剑心?但见鞭影重重,噼啪作响,抽在血肉之躯,尽是皮开肉绽的声音。
未过三招两式,风剑心早是遍体鳞伤,而她此时却连宋窃玉的衣角也没摸到。
“呼……呼……喝呼……”
随着再一剑落空,风剑心双腿忽软,险些扑倒在地,她此时体力消耗甚剧,只能以剑支地,勉强站立。额角尽是细细密密的汗,冷汗渗进她的肌肤里,刺进那些绽裂的伤口。先前凭着蛮劲和孤勇奋死拼杀尚且不觉,而今心血稍歇,那些剧烈的疼痛就全数汹涌的反扑过来。皮开肉绽,百骸俱裂的痛楚几乎要让她恨不得就地翻滚嘶吼起来。
但是,她不能……
这无关剑客的荣耀,而是她绝对不能失败!
抬起脸,凌厉的眸仍然死死的盯着面对的敌人,像是凶狠的小兽。而那人却仍是一副从容淡定的傲慢姿态,仿佛她是可以随时捻死的蝼蚁。
风剑心此时鲜血淋漓,败象已定。洛清依不忍她受此磨折,流着泪拼命翻过身来,身体匍匐在沙地,艰难爬行。
“住……住手……”
宋窃玉见她如此狼狈,面露玩味之色,“怎么?你心疼她?好啊,你要是想让她活命……“眼神倏忽冷锐,沉声道:“就给老子乖乖的爬过来,跪着求老祖爷爷要你,我兴许还能饶她性命,如若不然,我就当着你的面,将她扒光衣裳,然后一刀一刀的将她剐成白骨!你选吧……”
洛清依热泪盈眶,心哀欲死。要她向这样十恶不赦的大恶人求饶还不如死掉清净,可要她眼睁睁看着小师妹被折磨至死,她又于心何忍?
“我……“
“师姐!你不要求他。”风剑心却在此时道,她直视宋老鬼,虽遍体鳞伤,摇摇欲坠,然而眼眸却甚是清朗,似还有些成竹在胸的镇静,“我来的时候,遇到纪师叔和三师姐。他们很快就会赶过来,到时凭他们的本事,定能将这恶贼碎尸万段!师姐,你不要求他。”
宋窃玉闻言心中陡震,见她甚是冷静,一时信以为真,以为她真是在等援兵,当即怒道:“好哇,原来你在这跟我使缓兵之计呢。老祖爷爷先将你这贱丫头格毙当场!”话音未落,黑水蟒皮鞭呼啸而出,重重鞭影再次将她罩在其中。风剑心就势往后翻滚,后背却还不免挨上一鞭,登时倒抽凉气。
鞭影施展开来,犹如风卷雷动,如影随形。风剑心且战且退,全无招架之能。宋窃玉手中长鞭随心所欲,灵变如蛇,步步紧逼过来,黄牙老嘴犹在叫道:“怎么?你这贱丫头不是很凶的吗?不是要让你那些师叔师姐取我性命吗?现在怎么样?还能叫出声来吗?放心,老祖爷爷不会伤你性命,不但不会伤你,还要亲眼看着老祖和这小贱人如何颠鸾倒凤,同享极乐。你将这件事传扬到江湖上去,让洛天河秦逸城这两个老小子名声扫地,颜面尽失!老祖还可以饶你一命!嘿嘿嘿……”
风剑心呼吸凝滞瞬息,忍住没应他。随即再挨一鞭,顺势滚进石滩边的马车里,躲在车舆里不出来。
宋窃玉嘿嘿叫道:“怎么?现在想做只缩头乌龟了?可惜啊,你的这个龟壳太脆了!”说罢,扬鞭扫去,其势之大,足以开碑裂石,梨木制造的车舆居然瞬间粉碎,屑块与破片四散爆开。风剑心在车舆内突然纵身一剑刺出。宋窃玉早防着她这招浑水摸鱼,当即弃掉长鞭,右掌直接来抓她长剑。
风剑心的残剑是拙劣之作,宋老鬼眼明手快,当即将风剑心的残剑抓得正着,掌中催吐内劲,残剑登时崩碎。
“嘿嘿嘿,雕虫小技,也敢在老祖爷爷面前卖弄!小丫头,你束手——”
岂料胸前忽的清凉,宋窃玉的话头戛然而止。他难以置信的往胸膛看去,只见一柄锋芒锐利的长剑径直插在他的胸口,宝剑透体而出!这把剑不是别人之物,正是先前宋窃玉打落在车舆里的,洛清依的问情剑。而现在握着这把宝剑的,正是他从未放在眼里的小丫头。带着匪夷所思的绝望,宋窃玉缓缓跪倒在地。
这一剑出的极快极狠,莫说宋窃玉已断一臂,就是双臂健在,想要在这么近的距离躲过这一剑也非易事。
宋老鬼咽喉一热,鲜血滚过喉咙,从嘴角溢出来。当他看到风剑心握剑的是那只健全的左手后,他忽然明白了自己失败的原因。宋老鬼的眼里满是惊诧,愤怒和不甘,他恶狠狠道:“原来,你是左手剑……”
风剑心松开左掌,仍是心有余悸。
成功了……她,她赌赢了……
她成功了……
她从一开始就知道,想要凭自己的武艺打败这个恶人无异于痴人说梦。
但是当她看见宋窃玉本人时,就已经知道他最致命的弱点。她并不聪明,只是她足够了解这样的人的弱点,就像了解自己那样。
“呼……呼……我知道我不是你的对手。可是独臂……这就是我唯一取胜的机会。”
从来就没有什么援兵,她能依靠的只有自己。
先示敌以弱,故意用拙劣的右手剑法使他掉以轻心,再搬出师叔师姐来扰乱他的判断,最后将他引到洛清依的问情剑旁边。她虽然武功低微,可若是能做到双剑齐出的话,就算是武功再高的独臂高手,在这么近的距离也绝难躲过她的攻击。
胜利太过突然,形势在瞬间逆转。洛清依见她反败为胜,居然此时才喘过气来,心中巨石堪堪落地,呼吸犹在颤抖,现在还是心有余悸。风剑心此时也是强弩之末,正要踉跄着向洛清依走去。谁知她还未走出三步,身后陡然立起魁梧的巨影。洛清依双眸倏然圆睁,惊惧交集。风剑心察觉到异常,正要转身,已经叫人一腿扫中右肩,登时肩胛碎裂,摔倒出二三丈外。
本该气绝身亡的宋窃玉居然未死,他胸膛插着宝剑,伤口在汨汨淌血,可整个人却还如一尊鬼神,嘿嘿怪叫着向洛清依走来。
“想要我死?没那么容易!呵呵,呵呵……老祖爷爷命不该绝,那该死的就是你们!”
显然,他对洛清依和风剑心的阴元已经没有什么兴趣,他现在要的,是她们的命!洛清依的命!
“剑宗的小贱种!纳命来吧!”
宋窃玉面容狰狞扭曲,两眼赤红如煞,叫着索命的鬼嚎,嘴角却不住溢出鲜血。该说是幸还是不幸。风剑心的那一剑从他身前穿胸而过,可奈何问情轻薄锋利,正好穿过他心肺的间隙,居然没有让他当场倒毙。宋窃玉强行运功锁住心窍脏腑,使他还能存住半点生机,虽已是苟延残喘,却也还危险至极。他没去管风剑心的死活,暴突的眼睛盯着倒地的洛清依,开始向她走过来,就像是勾魂索命的无常。
洛清依见这尊恶鬼罗刹向她行来,自己此时却是真气逆乱,不能动弹。直道天意使然,我命休矣。
虽然人为刀俎,我为鱼肉,临死之前却也不惊不惧,坦然受之。
唯恨此生苦短,缘分浅薄。
风剑心右肩碎裂,本来已是重伤残躯,可师姐命危,她哪能眼睁睁见她死在眼前?风剑心强行提气,硬撑着站起来,四肢百骸尽裂,五脏六腑如烧,可现在她没时间去在意这些。她忽然发出一声怒喝,犹如小兽的嘶鸣。然后拼尽全力的冲向宋老鬼。她的速度又急又莽,宋窃玉本来也是强弩之末,被她撞各踉跄,险些跌倒在地,口中叫道:“小杂种,你敢来管老子的闲事!好!我先要你的命!”
说罢,老鬼伸手就抓向风剑心。小师妹将身体放矮,扑上来将他拦腰抱住。拼尽全身力气,随即一鼓作气,将他拼命往石滩边推去。此刻风剑心已然状若疯魔,将生死都置之度外,发疯似地将老鬼推向石滩河里。宋窃玉一时不慎,被推的踉跄后退,直到河水浸到腰间,他才惊觉过来,自己现在离河岸居然已有二十丈之远。
宋老鬼登时又急又怒,可胸口长剑愈发剧痛,鲜血越流越急,他不敢使出剧烈的动作,就怕挣裂剑创,当场殒命。怒而抬起右臂,作势要肘击她的脑袋,将她的脑袋捣个稀碎。风剑心此时却敏锐异常,将脑袋钻到宋窃玉背后,于是那势大力沉的肘击便重重的砸在她的背脊。
仿佛被巨石砸中那般,脊骨断裂,脏腑移位,风剑心但觉胸膛暖热,咽喉甜腥,止不住喷出一道血箭,两眼黑沉,险些失去意识。殷红的血液落进水中泛开,直看得洛清依肝胆俱裂。
“放开!你这小杂种!你给老子放开!”
风剑心从这重击中还未缓过神气来,宋窃玉一边疯叫一边接连不断的使出重肘狠狠砸在她纤弱的背脊。
嘭!嘭!嘭!一下接着一下,风剑心的背部已然失去知觉,五脏六腑几乎都要炸裂开来。她紧咬着牙,鲜血却从她的鼻腔耳朵里渗出来,凄厉而可怕。风剑心的视线慢慢模糊,脑海翁鸣,开始失去知觉。她听不见河流的声音,看不见天光水色,四肢百骸已然疼得失去知觉。她的意识渐渐涣散,混沌不清,唯有那道执念越发坚韧,仿佛刻在她的骨血里。
不能让他过去!
绝不!
她的双臂勒得极紧,双脚好似钉在原处,寸步不让!对着灵魂发誓,就算是死,就算被砍去双臂,斩断双足,她也要将坏人钉死在这里。
为她奉献性命,这是她唯一能为师姐做到的事情。
宋窃玉恼恨交结,直想把她两条胳膊砍掉,将她双腿折断。赴死的勇气和决意,让风剑心残破弱小的身体迸发出不可思议的力量。老鬼愈发气急败坏,攻击也愈发凶残狠厉。他收紧右臂打算勒死那个小杂种,可风剑心任由七窍流血,也不肯松开半分。他随即恼羞成怒,五指成抓,打进少女满是伤痕的背脊里,风剑心呼吸骤沉,仍是死死的抱着他钉在那里。
洛清依见河面上的她,白衣已被鲜血染得艳丽,鲜艳的,刺痛她的眼睛,心如刀绞,疼的快不能呼吸。恍然未觉时,已是泪如雨崩,她声嘶力竭的叫道:“不要……快住手啊!你……啊呜呜呜!”她拼命从沙地爬起来,向着河面才跑出三四丈,随即踉跄跌倒。
“呜呜呜呜……你,你回来啊……”
泣不成声,悲恸欲死。
为什么会喜欢她呢?
她的容貌普通,并不起眼,可是洛清依却从她那里获取到坚强的勇气和活着的希望。她就像风香小筑百花脚底的小草,任人践踏,却从未怨怼,当朝阳再次升起时,她还是能面对生活展露笑颜。她从不会怨恨别人的苛待,却会将每个人对她的好记在心里。当她全心全意对一个人好时,就恨不能将她仅有的一切都奉上予你……
就如此刻,为了保护敬爱的师姐,她就能毫不犹豫的把性命都舍弃。
这样痴,这样傻……可她的这种温柔早就点点滴滴的渗进洛清依的生命里,刻骨铭心。
然而,洛清依却只能眼睁睁看着风剑心为她一点一点的耗尽生命,心也在慢慢的死掉。
就在此时,异变陡生!
蓦地从海崖右侧的深窟传出一声震天的怒吼。那声音之大骤若惊雷,震如号响,洛清依如雷贯耳,险些疑是幻觉。那声音却连绵不断的从深窟中传来,咆哮之声越来越大也越来越近。铅重的云层缓缓聚拢,脚底的沙面开始震颤,天地霎时昏暗起来。河面开始吹起强风,天空云层闪烁电光,掀起阵阵狂涛骇浪。
随着妖风越来越强,地面愈震愈烈,怒吼咆哮渐来渐近,就像是摧山裂海的魔兽要挣破桎梏,降临人世。
允天游惊叫着爬起来,落荒而逃。
“是地龙!地龙要翻身了!”
其实他早已恢复意识,可惧于宋老鬼的淫威,只能躺倒装死,寻找可趁之机,或者是,逃跑的机会。此刻,求生的欲望让他再也不能装死,惊慌失措的爬起来,还没跑出二三丈,就又跌跌撞撞的跌倒在地。
洛清依虽然同样心惊胆战,可心里还是疑道,北境陵河,怎么会闹地龙呢?
蓦地瞧见漆黑的深窟里亮起两盏金色灯火,随着一声震耳发聩的怒吼,从深窟中探出半个巨大的脑袋!
“啊!”
这一惊非同小可,比那地龙来得更是惊天动地,匪夷所思。
但见那怪物仅露出半个头部就有小船的大小,生的鱼面鳄吻,尖嘴獠牙,眼如两盏宫灯,左右无耳却有小角,腮后长有鬣毛。这怪物每钻出一部分,洛清依就越是惊恐,趴在地面,居然不由瑟瑟发抖起来。她自认江湖儿女,生死不惧,可说到底是初出深闺的小姑娘,哪里见过这等凶魔鬼怪之物?
直待那物将身体完全探出来。允天游洛清依甚至惊得要当场晕过去。
那怪物通身白鳞覆盖,身形如蟒却不颀长,四肢短小,生有钩爪,形貌似龙非龙,似蛇非蛇,似鱼非鱼,身长怕有十丈,体形庞大,呼风唤雨,吼雷震地,端的是只骇人的魔物!这样的怪物仅在神话传说有闻,哪里想到居然真的会出现在这个世间?
天空遮云蔽日,黑云盖顶,电闪雷鸣。洛清依蓦地回过神来,失神呢喃道:“白龙降世,白龙降世……原来这就是传说的白龙降世……”
那怪物鼻孔翕张,铜灯那般巨硕的眼睛转动。怪物探出脑袋,先看看洛清依,然后嗅闻她的味道,灯笼眼倏忽圆睁,似有垂涎。洛清依失魂落魄,浑然不惧。那怪物转过脑袋去看允天游,金剑游龙吓得手足发软,牙关打颤,当即坐倒在地。
忽的那怪物越过两人,猛然跃进陵河,随着入水的巨响,怪物激起惊涛骇浪。洛清依陡然回过神来,惊惶叫道:“心儿!”
怪物突然潜进河中,石滩极浅,怪物半副身躯连着背部的脊鳍都暴露无疑。这妖物身量极巨,开始绕着水中的宋窃玉和风剑心游动盘桓,将他们围在其中。
风剑心意识模糊,浑然不觉。宋窃玉却被此物吓得魂飞魄散,手足发抖,唇舌战战,说不出半句话来。那怪物能呼风唤雨,招雷引电,显然非人力可敌。怪物张开眼睛,将他钉在原地,宋窃玉不能动弹,怪物突然立起半身,张开巨吻向他们发出怒吼。其声恍若雷霆,血盆大口能将二人一口吞入腹中。
宋窃玉本是强弩之末,此时更是吓得肝胆俱裂,剑创迸开,血流如注,不多时那身躯颤抖着,软倒在风剑心背上。
风剑心只觉背部发沉,无意识撒开双臂。她本叫那怪物一声雷吼震得魂不附体,此时双臂松开,宋窃玉的尸身便浮在水面,离她远去。那怪物再次发出吼叫,其声似雷似号,接着奋起巨尾将那具浮尸连人带剑拍到石滩岸上,可见其一扫之力何其强悍。
风剑心此时,身残体破,苟延残喘,叫这波河浪推着,无意识的拖着伤体残躯就要往岸边漂去。
洛清依死里逃生,大喜过望,眼里满是期望和心疼,正打算站起来将小师妹拖回来。那怪物却在风剑心身后发出如雷般的巨吼,允天游见风剑心脚步蹒跚,就要被水流冲回来,当即站起来,高声大叫道:“你别过来!”
风剑心听到这声吼,稍稍抬起脸,鲜血流进她的眼睛里。她的眼神迟滞,身体摇摇欲坠,全凭意志支撑到现在。
允天游叫道:“你别过来!那怪物定是寻着你的血腥味出来的,你上岸,会害死我们的!”
会害死我们的!
会害死我们……
会害死……
风剑心染血的眼睛里,有过瞬息的清明。
她终是停住脚步。此时她离师姐不过十丈之距。
洛清依的面容在她眼里渐渐清晰起来。那女孩子面色惨白的趴在岸边,形容狼狈,可是师姐安然无恙,那她所做的一切,就都值得。
少女心急如焚,充满怜惜,眼泪汨汨涌出。
你快回来啊!
别做傻事……
别抛下我,一个人……
师姐在哭啊。
我好想去陪她,可是……
风剑心能感觉到,生机在她残破的身体里缓缓流逝,可是身体和心灵却从未有过的轻快。她的身体在微微发抖,是疼痛,还是恐惧?或者是,不舍的别离……
泪就像是雨般,不住的流淌着,盛开在她那身早已染满鲜血的红衣,就像小筑里点缀晨露的海棠……
洛清依绝望的察觉到,小师妹会做出什么样的决定。
她从来都是这样的……
再见……
师姐……
是师父救我性命,将我带回剑宗,是你给我安稳的生活和活着的意义。
你知道吗?初次见你的时候,我坐在百花丛里,你从云光里走下来,我看见满路繁花,你就像是,仙子一样……
我觉得这就是我所遇见的,最好的事情。
我从来颠沛流离,卑不足道,但是唯有与你相遇的这件事情,那是我的荣耀,至死不渝……
永别。
姐姐……
愿你从此平安喜乐,再无风雨……
两滴清泪落进河里,那怪物发出如雷咆哮,掀起狂风大浪,怪物张开巨吻,一口就将少女吞入腹中,随即往后翻腾,潜入陵河,消失不见。
唯留下痛苦的悲鸣与凄厉的呜咽,飘荡在萧索的风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