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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2、第十二回 试剑问情 相思相离 ...

  •   剑宗以剑为名,剑对剑宗弟子的重要性可见一斑。
      这不仅是一件随身的兵刃,更是剑客的第二生命。所谓剑在人在,剑亡人亡。世间剑者虽非全然如此,但剑的意义,由此可略知一二。
      剑宗的规矩,但凡弟子学有所成,就可下山历练,通过不断地磨练技艺,经历凶险,方能观天地浩渺而知人之微小,见天下英豪而识己之不及。想要下山,就要经过两件事,一是要先祭过碑林的历代英灵,二则要先上问剑台取剑。
      问剑台又称试剑台,位在七星之四,天权峰峰顶。天权山势盘延而上,青石板道铺垫出八百一十级阶梯。问剑台由天权峰首座方行明掌管,乃是剑宗剑冢之所在,除却本门弟子逢三月申报上峰选剑外,素来不对外开放,算是天权峰的一处禁地。从方行明正式接掌试剑台后,一直在此炼兵铸器,轻易不下峰来。
      洛清依的内功剑术都早已达到问剑的水准,风剑心算是她的附庸,作为弟子的水平堪堪及格,因此也特别准予她上峰问剑。洛清依余风剑心奉命来到天权峰下,见山门外早有青年弟子等候。见她们过来,连忙上来见过。
      原是方行明唯恐洛清依体弱,特意命人前来用小轿接应。洛清依心道,四师叔看着忠厚鲁直,想不到也有这等细心的时候,以他嗜剑如命的秉性,不肯下峰也在意料之中,能让人前来接应就已算是他难得的体贴。她瞧着这小轿并不宽敞,怕是坐不到两人,想让风剑心同乘的心思也只能作罢。
      两人抬着小轿,直往峰上就走,一路脚步稳健,如履平地,可见他们的武功不弱。风剑心在轿边随行,天权峰山道蜿蜒曲折,阶梯既高且陡,八百一十道台阶对她而言绝非易事。行进到半途,洛清依挑起小帘,叫风剑心过来。
      “累吗?”
      洛清依目光温柔,仿佛暖阳初照,风剑心垂首不敢与她对视,轻轻摇晃脑袋。忽然,轻盈柔软的触感带着淡淡的馨香,轻轻落在她的额边和脸颊,原是洛清依在用手帕为她擦汗。
      “大师姐,不,不用的,我没事。”她心如擂鼓,面颊通红,慌乱的想要躲开。洛清依轻笑着捏捏她软滑的脸颊才肯将她放过。
      上到峰顶,小轿停落。风剑心在前面唤道:“拜见四师叔,见过四师弟。”洛清依拨帘落轿,面前站着一道健壮魁梧的身影。那人虎背熊腰,皮肤黝黑,此时敞开胸膛,衣衫不整,瞧着就像是刚从铸剑台过来的,正是剑宗的“撼云霄”方行明。他身边还站着一人,同他是如出一辙的装扮,看着就像是父子,少年额角有一道泛白的细小疤痕,约莫十岁年纪,身量却比她们还高,这位就是四师叔的亲传弟子,四师弟卫逸。
      洛清依与他们见过礼,还没来得及寒暄,方行明性情风风火火,拉着洛清依就要往问剑台走。洛清依疑惑,随即想到,这位师叔但凡遇到与铸兵造剑相关的事情,当真是如痴如狂,事关铸器,就连在两位老祖宗面前也绝不会退让半分。
      “大师侄,别的咱就不多说什么,快点去选件趁手的兵刃,让师叔看看,这次出世的是什么样的神兵利器?”
      洛清依不解,“何以,何以四师叔比我还要着急?”那小少年卫逸似乎对师父颇有微词,不满道:“师父也就这点爱好。不止喜欢亲手打铸兵器,也喜欢看别人能不能从剑池里挑出神兵利器来。上次来的三师姐,从剑池里拔出雪名,当时就见一道剑光冲天,问剑台百丈之内,寒气惊人,一看就知道,那把剑不是凡品,叫师父欢呼雀跃好久。”
      “咳咳……”方行明讪笑,不满徒弟将自己说的这样没出息,但他确实爱剑如命,说道:“所谓问剑,就是要以己之心,唤起剑池中的剑魂。问剑台既是剑池,也是剑冢,此中之剑不下千万,若能达到人剑合一,与剑相通的境界,或许就能取得神兵利刃。要是资质寻常,拿到的多半就是钝兵凡铁。由剑可知人,观剑而观心。譬如二师侄的龙行剑虽然华丽,却不够锋利,可以说是华而不实。纪飘萍……八师弟的潜隐虽然锋芒内敛,可惜还缺点傲气,还算不得什么神兵利器。”说到这里,他悄声与众人道:“所以啊,我认为,要论资质武功,智慧谋算,嘿嘿……三师侄的天赋还要在他们之上……”
      甚至他觉得,雁妃晚若是男儿,纪飘萍和允天游都没有争斗的必要。
      方行明素来以剑观人,说话直陈要害,品评起师弟师侄来,也是当真不留情面。
      洛清依颔首,不吝赞道:“三师妹巧捷万端,冰雪聪明,她的剑名叫雪名倒真是名副其实。”要说这剑宗同代里的,她最喜欢的当然是风剑心,但是最敬服的却是雁妃晚。三师妹天资卓绝,聪慧敏悟,简直是她梦想中想要成为的模样。
      方行明好心劝慰,“师侄也不必妄自菲薄,以你的天赋武功,未必就不如他们。”
      到达天权峰顶,此间景象已是一览无余。还未接近当中那座剑台,就能感觉到磅礴如海的威压和万剑散发的森然寒气。天权峰顶的问剑台是一处广阔的台场,平台呈太极八卦分布,中央矗立着一座剑碑,犹如巨剑直插在八卦阵眼。这座剑碑同山门的字碑截然相反,剑身深埋地底,露出剑镡的部分。顶端处隐隐有漆黑烧灼的痕迹,剑格的位置扣着粗重的玄铁锁链,交错束缚着剑身,另一端链接着剑台八卦方位的圆环,圆环嵌入地底。就似不加束缚,这柄巨剑就会挣脱禁锢,拔地而起!
      剑碑之下蜿蜒成圆,形成一座巨大的水池,水池中的水流由峰顶浑然天成的泉水引入,而剑池周围纵插横呈着姿态各异的万千剑刃,长短巨双,各类皆有,插地成峰。八卦阵型的八处方位,分布八座铸剑的石台,如今风箱暂停,炉中炼火仍盛,却不见铸剑的匠师。
      “平日里,我与各位铸剑匠师就从这八座铸剑台日夜锻兵铸剑,以泉水反复淬炼,锻造完成之后便不需再看,径直抛入中央的剑池之中。”洛清依和风剑心走近去看,剑山周围已经堆积起不可计数的残兵断刃,散落在池底,而中央诸剑高起,已形成一座寒气森然的剑冢。洛清依随手捡起一截断剑,问道:“这是何人所断?”方行明见那剑已然焦黑曲折,回道:“非是人力,这是雷击所断。
      “雷击?”洛清依秀眉稍敛,往中央的剑碑望去。
      “不错,这剑碑上的焦痕也是雷击所致。”方行明释疑道,“七星顶以天权峰的山势最高,最是难得的,就是这里的一眼冰泉,此碑寻常就做引雷之用,本是为本门叛逆处以极刑的刑台,不过现在常用以淬炼神兵。”
      洛清依风剑心暗暗称奇,她们素来深居不出,竟不知天权峰顶还有如此神奇的所在。
      “此处山灵水秀,具天地之造化,集日月之精华,可谓是天然神造,因而经此所铸之兵刃皆有灵性。剑宗所出之剑名震江湖,匠师自然是功不可没,这问剑台亦是得天独厚。”她们跟着方行明走近剑池,洛清依视线透过水雾,见这剑池中水清澈非常,池底情况尽收眼底。剑池中还沉积着不可计数的残损剑刃,她好奇心起,正要伸手去舀,方行明连忙阻道,“大师侄不可。”
      洛清依醒悟过来,收回手,道:“剑池周围白烟袅袅,寒意煞人,想来这池水也不是寻常之物。”方行明眼露赞赏,点头道,“不错,能否锻造出神兵利刃,除本身的材质之外,淬炼之水就是重中之重。昔人以龙泉之水铸剑,剑成时,寒如秋水,刚而不折,削铁如泥,出世者皆是名扬当世的宝剑。此处泉水冰寒彻骨,秋毫不染,更能洗尽剑中铅华浊质和刀剑使用后残余的戾气,令它在此脱胎换骨,再寻良主。”
      洛清依沉思不语,风剑心也没敢问。知道师父想说,卫逸就只好出来抛砖引玉,“师父,这戾气是什么啊?”方行明轻咳两声,顺着徒弟的台阶说下去,“刀剑本是杀人器,然而罪不在剑而在于人。不过剑本身虽无错,杀人饮血,日积月累,剑中之灵就会沾染血腥凶戾之气。这剑池里的剑也并非全由剑宗打造,江湖中时有恶徒累累,仗剑杀人,最终授首伏诛之后,其剑不忍损毁,就会将其带回剑宗,投入剑池之中,洗去凶戾之气,以便为它再觅良主。而我等所铸之剑,剑成之后,从来不会看其锋利坚韧与否,全数投进池中,以冷泉淬洗,引天雷锤炼,能达到淬火而不断,雷殛而不损者,才算铸剑堪成。”
      洛清依由衷敬佩道:“四师叔如此尽心竭诚,真是劳苦功高。”方行明摆摆手,不以为然道:“锻兵铸剑是我平生所愿,求之不得,何来劳苦?师叔此生之愿,就是能造出如风息,绝影那样惊世骇俗的名剑,如此才算生平无憾。”
      “风息,绝影?”风剑心在旁轻声疑惑,她在剑宗日久,对江湖上传说的名剑可以说一无所知。洛清依与她说道:“你不知道?风息是爷爷的剑,绝影是外公的剑,风息绝影,风影双剑圣,名震江湖。不过,这些年来,风息绝影再未出鞘,也许就因为这样,你没有听说过。”
      “不错,风息绝影,”方行明神情忽而恍惚,眼睛里流露出炽烈的热忱,显然心驰神往久矣,“风息剑出无声,绝影杀敌无形,这两把名剑究竟出自哪位神匠剑师之手,至今已无从考究。就说这般空前绝后的技艺,师叔是叹为观止,望尘莫及啊。风息绝影,各有神异,两位师尊本身的剑道造诣更是超凡脱俗,高山仰止,使之如虎添翼,当世无人能出其右。”谈及铸剑之术,不由热血烧灼,幸而卫逸将他唤醒,方行明连称失礼,就这告退。
      风剑心对剑所知极其有限,方师叔退出太急,还没来得及告诉她问剑之法。洛清依见她此时六神无主,掩唇轻笑,“小师妹还是跟我走吧。”说罢,牵起她的手就往剑池走去。
      洛清依直述道:“剑宗入道,先悟剑意,再练内功,最后是剑法。内外兼修通彻剑意,突破至通晓境后,就算堪堪达到问剑的要求。”
      “何为问剑?”
      洛清依道:“心与剑通,以心问剑。”两人在剑山前站定,洛清依才将她手放开,低声吟念剑意心法,一重心诀在意识海内流转回荡:“沉心静气忘神眠,自有自我自在天。无剑心剑亦非剑,三剑通彻乾坤颠。”洛清依凝心入静已经到随时随处的地步,此刻凝神放空,但觉万籁俱寂。耳边能听百里之外的风花鸟鸣之声,黑眼可绘近在咫尺的流水剑吟之韵。心神飘远意识通彻,不知时间流逝,仿佛此间,宛若天地,唯有己身之存在,身体随心无欲,意识拨云开雾,重重剑山,似有剑吟呼唤……
      风剑心从善如流,立即坐地,盘膝入静。将剑意心诀在脑内回转百遍之后,甚至当她已经没有意识运转心法时,终是开始进入意识剑境之中。
      恍惚置身在无尽的刀山剑海,万剑鸣啸,剑气纵横,其威煌煌,望之使人战栗。在那万剑之中,陡然矗立起七座岩柱,岩柱之上分别插着七把宝剑。光华夺目,寒意刺骨。风剑心极目望去,有的剑正在卷起风暴,有的剑插在地面,草树禽兽开始复苏,有的剑被笼罩在漫天的毒雾之中,有的剑则在烈火中永无休止的淬炼……
      风剑心即使不懂剑,可也知道,岩柱之上的剑,任意一把出世,那都是惊世骇俗,震古烁今的神兵利刃。
      而在最高的那座岩柱上,站着的却是一道女人的黑影。那道身影背向着她,风吹起她如绢的青丝,妙曼的身躯裹挟在黑与紫的迷雾之中。女人右手执剑,睥睨世间。她清雅尊贵,俯视众生,绝顶武道。她的那把剑更是让剑池的万剑都发出阵阵呼鸣,那像是一种顶礼膜拜,向着最强,最霸道的剑……
      强烈的无可抗拒的引力让风剑心心神恍惚,开始无意识的向剑境里那座最高的岩柱靠近……
      她的心神已经彻底失陷在那片幻梦之中,而现实中的试剑台此时却开始发出微弱的颤动,那种颤动渐渐强烈,在渐渐强烈的震颤中,弥漫在天权峰顶的寒雾正在向剑池中央疯狂聚拢。
      “这是怎么回事?”方行明和卫逸满脸惊诧的望着剑池,浓厚的迷雾让他们根本无法看清其中的情景。然而他的心却随着天权峰上的异动而愈发高昂起来,这样的异动,这样的声势,“难道,难道是神剑,是神剑要出世了吗?”剑宗在此开宗立派二百年来,还从未有神剑出世,难道就在今日,他将成为剑宗开宗以来,最强的铸剑宗师?
      风剑心无意识的接近,抬起手,想要拨开云雾,触碰那座岩柱,那里,正在呼唤着她。可是她越是急切,越是执着,就开始离那道身影越来越远……
      回去!
      忽然她的脑海里回荡着清冽空灵的声音,在命令她退下。意识里的,岩柱上的女人微微侧过脸,在能将人撕碎的剑芒和透骨的寒气中,风剑心看不清她的模样,却知道那定是极美的容颜。
      回去……
      那声音在警告着她。可是风剑心却置若罔闻。
      你……还不能……
      断断续续的迷音在她心里回荡。
      这把……剑……
      她意识迷乱,眼前恍惚能见剑山高耸,寒气冲天,然而却可望而不及。七座岩柱在渐渐消散,她不顾一切的扑过去。
      在现实里的风剑心眼神迷离,脚步迟缓的向前移步。此时寒雾开始消散,当卫逸发现风剑心犹如提线木偶般向剑池走去时,不由失声惊呼起来,“师父,她……”
      风剑心识海仿佛能见到星点的光斑,剑,正近在咫尺,她伸手去握,忽然那熟悉的惊叫,犹如穿透重重云霭的光照,响彻在她的识海。
      “小心!”
      意识迅速从混沌里抽离,她蓦地睁开眼睛,发现自己正向寒彻刺骨的剑池走去,等到她从这种恍惚的状态回过神来,已经一脚踩空,踉踉跄跄跌进剑池之中。无尽的寒意瞬间入体,像是蚀心刺骨的毒虫蜂涌般钻进她的四肢百骸,那股寒意冻彻心扉,使她的身体开始迅速僵直。
      她惊惧已极,此时却连呼喊都是徒然,她的身体开始沉下去。就在此时,忽见一道素白的衣影掠起,风剑心但觉后领一紧,已叫人扔出剑池。风剑心在地上滚两圈堪堪坐起,不住咳嗽起来。洛清依就站在她的面前,手里赫然握着一把长剑。洛清依望着她眉眼冷肃,像是怜惜,又似无奈,终是不忍责备。她漫不经心的抖动长剑,剑气如风,吹皱一池春水。
      方行明哪里还能去顾风剑心?他见洛清依终于拔出宝剑,立刻欣喜异常的迎上去。远远就看见宝剑寒气凛冽,甚至泛有隐隐光华,就知道那把剑绝非凡品。风剑心全身湿漉,她狼狈的坐着,透骨的寒意使她不住打颤,身体冷的发抖,心里更是心灰意冷。
      师叔说过,由剑可知人,观剑而观心。通过选出的剑的剑品就可以知道剑主本人的资质。她却连问剑的仪式都无法通过,这就是她一无是处的证明。不过,她迅速调整好心情,由衷的为师姐感到喜悦。本来就该是如此,不过是她心里那丝隐秘的憧憬在此刻彻底的破碎成渣而已,而优雅温柔,天资卓越的大师姐理所当然的通过试炼,取得专属她的名剑,那真是再好不过了。
      她再次意识到,她和师姐之间的差距存在着云泥之别。并不仅仅是在家世,就连资质也是无法逾越的天堑。
      就连取剑这样的事也做不好,我其实,和三年前并没有什么区别……弱小,无能,卑微,这些与生俱来就刻在她骨髓里的烙印,此刻让她的心苦涩而隐隐疼痛起来。无论是杀人无数的老魔头,还是剑宗的天之骄子们,捻死她就像捻死蚂蚁那样,不费吹灰之力。
      洛清依向她走过来,风剑心迷茫的抬起眼,却见到师姐微凉的眼眸,她的心里不禁发凉,暗恨自己的无用,师姐想必已经对她失望已极。她无法为自己的无能辩解,不敢直视她失望的眼神。洛清依这时忽然转身跑走,风剑心下意识就要去追,却教她那句“你别跟着我!师叔,你们也不许过去!”定在原地,不能动弹。
      风剑心的身体已冷的发抖,方行明果然没有过去,远远的招呼叫她去铸剑台烤火取暖。顺便认真端详洛清依临走前抛给他的剑。此剑通体素银,剑身纹路交错,犹似血痕。造型精巧,剑锋三尺七寸,银光如雪,寒锐过人。以他阅剑无数的眼光,方行明当即就看出这剑的品相不会比允天游的龙行和纪飘萍的潜隐差,不过似乎还不及雁妃晚的雪名。
      撼云霄不由暗暗惊疑:这剑是好剑,可要说它能引起那般骇人的异动,却未免有些名不副实。观此剑,轻灵飘逸有余,凌厉霸道不足,与他先前感受到的那种睥睨万剑的气势相差甚远,难道这剑还有什么神异之处是他不曾觉察到的?
      他当然不会认为,那种仿佛要撼动天地的威势会跟那个连拔剑都无法做到的孩子有关。
      风剑心没得洛清依的许可,当真没敢妄动。她沮丧的走到剑山前,随意拔出一把铁剑,然后回到原地,抱膝蜷缩着,还是冷得她瑟瑟发抖。不知过去多少时候,她隐隐听到渐行渐近的足音,风剑心从环抱的姿势里抬起眼。见到的,是洛清依站在她面前,并不优雅的呼哧呼哧喘着声,粉颊和额边沁着薄汗,臂弯里还挂着裘衣,显然那是给她带的。风剑心微微诧异。“瞧我,真是糊涂,”洛清依缓缓气息,苦笑着道,“早知道就叫你去炉台那边等着,可我却等到把衣服拿来的时候才想起来,把你冻成这样,是师姐的错。”
      风剑心鼻尖微酸,眼眶发红,就要落下泪来,“我,我还以为……你在生我的气。”洛清依走过来为她披上那件裘衣,将她发着抖的身体抱在怀里,心里愈加自责起来,“好师妹,我怎么会生你气呢?”风剑心擦拭着眼角,委屈道:“可,可你刚刚,见着我那样,什么话也没说就,就跑掉,我还以为,你是在怪我,怪我没用……”那瞬间,她以为她已经被最喜欢的师姐抛弃。
      “我不会生你的气,你也绝不是没用的人,”洛清依望着她的眼睛,认真道:“任何时候,你在我眼里,都是最厉害的。不管发生什么,师姐也绝不会抛下你。那样,我就是想帮你去取件衣服。”风剑心胸膛暖热,不解道:“可是我这样,也可以下山啊。”洛清依的脸颊倏然染红,眼神飘忽起来,“你确定,你这样真的能下山?”
      风剑心疑惑的低头去看,见自己已然全身湿透,确实很是难堪。最重要的是,剑宗的服饰以白衣为主,此时洇透,隐约能见到裙裳里粉白的双腿和已经开始鼓胀的胸脯,甚至透出里面亵衣的花纹模样。当即面颊如烧,急忙从她怀里挣脱出来,双臂抱胸,恼羞着跳脚,“师,师姐你别看啊!”洛清依轻声浅笑,反而将她带进怀里,“这里,难道不是最安全的吗?”风剑心在她怀里探眼张望,洛清依安慰道:“你放心吧,四师叔师徒早就让我赶下峰去了,现在这里就你和我。”小师妹脸颊烫热,直觉这般亲密好像有有哪里不对,心跳的像是怀里揣着兔子那样。
      她试着去推她,却似乎还使不上劲,“我,我是担心这个吗?大,大师姐你快放开啦!”
      “可我担心……”洛清依忽然呢喃道,风剑心睁着纯澈的眼睛,迷惑不解。洛清依的眼眸宛若春日暖阳的温柔,直望进她的心底,使她心跳如雷,失控的,无故的生出莫名的悸动。洛清依的声音轻轻在她耳边响起,“我在意……”少女的淡雅如兰的呼息落在她的耳尖,使她原本就滚烫的脸颊更如火上浇油,越烧越烈。
      随即就是寂静的沉默。风剑心没有回应,或者说她惊慌失措,完全不知道该怎样去回应。她的识海混沌,茫然,根本无法思考任何事物。
      “你到底是姑娘啊,”洛清依将她从怀里放出来,微笑着对她说,”应该要更珍惜自己,保护自己。“
      依然是风剑心喜欢的,宛若春风丽日般的温柔,就像先前她见到的缱绻深情都是她的错觉。
      原来是这样啊……
      那些迷茫混乱,惊慌无措的情绪倏然散去,她却没有因此感到如释重负。心里怅然若失的,空虚彷徨的情感在交错纠缠着,像是渐渐收紧的,窒息的绞索。

      她们似乎已经接受那种解释,至少现在她们认为这是最合乎常理,也最让人可以接受的理由。但是不可否认的是,从那以后,某种朦胧的情感已经开始悄然发生改变。那日她们回到小筑后,不约而同地选择分开,就是某种证明。
      不管她们的心情如何跌宕起伏,思绪怎样千回百转,当太阳升起时,她们就还要朝夕相处下去。一夜未眠之后,她们像是已经心领神会的达成某些默契,一切似乎与往日并没有什么不同,却又好像已经开始异常起来。
      当剑圣知晓洛清依顺利取得宝剑之后,就开始让尧景飞教她们策马奔骑。这位七师叔惯爱逍遥自在,多数时间都在外游历,时常千里奔行,因此他的骑术也最为精湛。洛清依身虚体弱,教她骑马是以防万一,因此对她的要求并不严厉,让她学会基本的策马转向即可。
      西南的马匹不如北方烈马狂野神骏,但胜在耐力极强,善走山地,兼且性情较为温和,容易驯服。饶是如此,这两日下来,也是让风剑心颠簸的险些魂消魄散,吃尽苦头。说好的三日出发,结果还是要后延。而在出发前,洛清依还特意叫来风剑心,详尽的为她讲起下山历练的相关事宜。譬如正邪两道的诸门各派势力,正道十二宗和邪道十三门的势力分布,以及江湖武者的强弱等级和境界划分。她虽未踏足江湖,也知江湖危险重重,希望她在任何时候,最重要的是想办法保全性命。
      她不希望,父母的悲剧在风剑心身上重演。尤其是遭遇无法战胜的对手时,洛清依希望她可以逃命。
      “你听说过境界吗?”
      “境界?”
      洛清依道:“其实这原本是用来划分名门大派的宗师和大宗师级别强者的说法,后来武林百花齐放,渐渐繁荣兴盛起来后,武者的境界就开始拥有更详尽的划分,并将境界的说法普遍应用。”
      风剑心神情专注,听她娓娓道来。
      具体来说,初入武道,也就是刚刚开始接触武功的人没有等阶,因为他们没有被称为高手的资格,也就是统称的不入流。
      在这之上小有所成者,可以称为末流或者三流高手,但小有所成却并不能定义为一个境界。唯有将一门武艺练到炉火纯青境界的则是二流,二流高手可以担任各方强横势力的分舵堂主或者客卿长老,甚至自立门户,这种二流武者创立的门派势力,都是名声不显的小帮小派,最多算是地方豪强。
      炉火纯青之上就是登峰造极境,也就是所谓的一流高手,这样的强者就算在名门大宗里都是中流砥柱,多是门派中的威望极高的元老首座。登峰造极之上是出神入化,也就是传说中的化境,到达此境已是后天境界的极限,在整座武林中都是凤毛麟角的存在。正道十二宗与邪道十三门的掌教宗主皆在此列。
      而化境之上,还有一重境界,堪称世间武者梦寐以求的武道极致,绝顶窥真境,即为先天境界。踏入此境者,能洞悉世间武学之真谛,天地自然之法理,以己身之气机牵引天地神异,内力真元源源不息,有通天彻底之能。
      他们是世间最绝顶的强者,纵横当世,所向披靡,就连在诸门各派当中也是百年难出的惊世豪雄。剑宗的剑圣,禅宗的霸佛都在绝顶之列。而世间绝顶强者,屈指可数。绝顶境界每次出山,那都是足以撼动武林的存在。
      风剑心听的心驰神往,恍然想起在问剑台时,那道断续的声音似乎说过,她还太弱的话。虽是不自量力,也好奇问道:”那……我应该算是哪层境界呢?“洛清依神色微怔,并没有直接回答,”总之,你要是遇上那些分舵堂主和客卿长老,都要万分小心,如果我们不在身边的话,你能跑就跑,不要贸然行事。“
      风剑心于是清楚,她约莫就是三流,或者是不入流的那些。她微微颔首,表示将洛清依的教诲铭记在心。
      等到出发的那日,洛清依和风剑心先往摇光峰祭奠父母,再回到天枢峰向两位老祖宗告别。
      剑圣亲来送别,弟子们在山门外依依惜别。允天游和纪飘萍早已与师长道别,在马车旁久侯,雁妃晚辞别完符静慈,随即轻跃上马,身手矫健。三年来,她出落的愈发的美丽动人,也难怪允天游对她日思夜想,时常将他爹“英雄气短,儿女情长”的训诫抛诸云外。此时也是看着雁妃晚痴痴出神,允正贤怒从心起,若不是碍着师尊在场,真恨不能将这不肖东西拖下马来砸烂他的脑袋!洛天河秦逸城叫孙女过来,好生谆谆教诲。
      虽说剑圣确实极为看重秦洛两家的血脉传承,可要说对孙女没有半点情分那是不可能的。如今洛清依就要初次远行,舐犊情深,他们也甚是牵挂,最后还是明里暗里的劝她,要是遇到良缘,切不可错失。洛清依忍不住往马车处等候的风剑心看去,若有所思,两位剑圣顺着她的视线望过去,见到的却是纪飘萍和允天游,还道她终是开窍,甚感欣慰。
      拜别山门,即出剑宗。风剑心虽是挂着剑宗弟子的名,其实算作洛清依的贴身侍女,故而让她同乘马车,方便照顾。虽说是外出历练,老祖宗们也舍不得亲孙女受苦,此行说是锻炼,还不如说是远行更合适些。马车开始启程,洛清依揭帘望外,想起老祖宗们临行前的暗示,不由忧心忡忡,神思凝重。
      此行明面是为给青寮的纪府道喜祝贺,实则是让她在北行途中挑选夫婿,纵然她心中万般不愿,可生在宗门,她也是身不由己。
      风剑心见她神色郁郁,问道:“师姐是在挂念师祖们?还是舍不得剑宗?”
      洛清依直到十三岁还从未离开过剑宗,风剑心以为她思乡情切,不欲远行。洛清依轻摇螓首,并没说什么,捉过风剑心的手腕,将她拉到身边坐下。风剑心稍感羞赫,可此时若时挣扎未免太过刻意,遂没再试着挣脱。
      此时日光正好,春风微凉,窗外传来青草绿树的涩香,蝴蝶绕在骏马身后起舞,洛清依叹道,“天高海阔,浪迹江湖。我原以为这些都是江湖浪客心之所向。想不到我深居小筑,不过离山,居然也会想做个潇洒自在的人。”
      “师姐,出门远行本来就是件潇洒自在的事,为何生出这许多愁绪来?”风剑心不解,她根本不知道剑宗安排此次北行的真正目的。
      “或许,这就是思乡之愁吧?”
      风剑心愈加不解,师姐难道不是因为久困小筑而愁吗?
      “你看看外边。”洛清依适时引开话题,风剑心透过小轩望向外面。时值五月,正逢春深,这大道左右,野花繁茂,香风微醺,耳听稚鸟初啼,眼见彩蝶纷飞,确然是令人心旷神怡美景。风剑心自幼孤苦,艰难度日,除在风香小筑,哪有这般闲情逸致的时候?此时观见,也不禁心生向往,跃然欲动。
      洛清依见她满脸憧憬之色,道:“此间景致,比之风香小筑如何?”风剑心见她眉眼微挑,唇角稍弯,立即心领神会,“当然是我们那里更好,风香小筑桃李艳丽,万紫千红……”她至此稍顿,感叹道:“那里的一花一草,都是我和师姐的心血,我虚度十三年,前十年从来不知道快乐是什么滋味,直到在风香小筑遇见师姐,实在是再好不过的事。”
      洛清依心里暖热,假意漫不经心试道:“那,那……要你一直留在小筑陪我……你也愿意吗?”风剑心脸色微僵,心内泛苦,若无其事道:“师姐说笑呢……我当然愿意一直服侍师姐,不过,等以后你遇见心仪的人,可能就不再需要我了吧?”
      “你!”洛清依的脸色登时难看起来,咬着唇,心里既是苦闷又觉委屈,转过脸就没再理她。小师妹当即悔恨不迭,她发现现在的她已经越来越难控制情绪,甚至开始在师姐面前发些没由来的小脾气,而这样卑鄙的行为让她觉得既痛恨又感到恐惧。
      马车在官道上平稳行进。风剑心估摸着快到巳时,从马车的座厢取出准备好的糕点和从七星顶采集回来的泉水,正要给洛清依取用。师姐现在无端在闹脾气,风剑心只能跪坐在她身前,捏着梨花糕亲自喂食。洛清依见她如此诚意,心情似乎好些,心安理得的将唇凑过去。就在此时,忽听车夫勒马的口令,马车急停前倾,风剑心因着惯性,一下就扑倒在洛清依身上。
      “哎呀,水水水……”打开的水袋倾斜,直接灌进洛清依的衣领。两人急忙坐起,风剑心慌忙抓着衣袖就往洛清依胸前擦去,却被洛清依一把抓住。风剑心这时回想起先前隔着衣袖感觉到掌心那种温软的触感,登时两人皆是面红耳赤,手足无措。
      允天游掀起车帘见到的就是这么一副诡异的景象,大师姐捉着那小残废的手,两人皆是面颊如烧。
      此时春风正好,允天游驭马而行,与纪飘萍和雁妃晚在车前并驾前驱。雁妃晚似是对纪飘萍态度不错,至少不似对自己那般冷淡,他们谈笑风生,气氛融融恰恰,半点也无他介入的余地。允天游甚是气苦,暗暗恼恨。随即转念一想,觉得这是机会,对洛清依大献殷勤的好时机。他心道,晚儿师妹定是在恼我三心二意,因而故意气我,待我寻到机会,剖白我的真心,师妹素来善解人意,她定会理解我的良苦用心。
      如此想来,就连最后那点顾虑也无。何况此时他还存着来个欲擒故纵,让雁妃晚暗暗为他嫉妒吃醋的心思。
      是以,他斗胆转马拦停车驾,却险些让洛清依和风剑心在里面栽个跟头。他连忙向众人提议,说快到巳时,这里山清水秀,不如都来闲游踏青?他面向着洛清依,显然是在提出邀请。纪飘萍眉眼含笑,先问雁妃晚的意思。雁妃晚微笑颔首,轻落下马,纪飘萍连忙跟上去。允天游望着他们的背影,心里却嫉妒的要发狂。
      这就是老祖宗属意的乘龙快婿,一见到三师妹这样的倾城绝色,照样被迷得神魂颠倒。
      呸!姓纪的就是个伪君子!老家伙们真是瞎了眼了!
      想起要由他来照顾大师姐这病秧子,心里更不是滋味。尤其,对方还很不识抬举。
      洛清依素来深居不出,平时交集极少,虽以师姐师弟相称,其实他们之间感情淡薄,更谈不上有什么好感钟情。其实洛清依的容貌清婉柔美,甚是惹人怜爱,可惜她生就一副病模样,而且感情淡薄,对他态度冷漠,使他不由自主地产生排斥的情绪。
      不过事关他能否继任剑宗的宗主之位,父亲的教诲时时回响,他就是再不愿,也不得不委曲求全。当然,他是这样认为的。
      师姐从小就几乎没接触过同龄的男子,若是朝夕相处,日久生情,就凭我的品貌魅力,再对她温柔体贴些,要俘获她的芳心又有何难?
      允天游稳住飘荡的心神,问也没问,掀起帷幔,就要踏进马车。“你,出去!”允天游颐指气使,当即就让风剑心滚出去。小师妹身体微颤,望着师姐,不知所措。洛清依心里正烦着呢,闻言,脸色愈加阴沉。她松开风剑心,端正仪态,直面允天游,冷道:“师弟真是好威风啊,难道刚出剑宗,这里就是你们允家的地界了?”
      允天游暗叫莽撞,连忙退后,在车前拜道,“师弟不敢,是天游鲁莽得罪,还请清依师姐海涵。”出师不利,允天游一出手就碰着个钉,心里恼火,面上还是要不情不愿的道歉。
      “未经请示,擅闯车驾,三师叔的教养难道就这样吗?”
      允天游忍气吞声道:“是,是我无礼。”
      “心儿是我娘的亲传弟子,是我们的小师妹,与我们理应有同门之谊,而无尊卑之分,你为何对她这样颐指气使?”
      允天游心道,这小残废就是为奴为婢的货,洛清依居然拿自己跟她相提并论,着实是没把他放在眼里。心中怒火暗烧,可此时却不能发作,只能咬着牙,向风剑心赔礼道歉,“是师兄一时情切,怠慢师妹,这是师兄的不是,还请小师妹原宥。”风剑心立即表现出受宠若惊的模样,洛清依按着她的肩,才没让她露出怯来。
      “师弟,不知你阻拦车驾,所为何事?”
      允天游叫她这番折辱,本想拂袖而去,可想起允正贤的嘱托,不得不忍气吞声。他直起腰来,整理整理衣冠,作出风度翩翩的模样,邀请道:“也无事,不过此间风光正好,天游怕师姐久乘车驾未免苦闷,想让师姐趁机下来走走?看看这青山绿水,排忧解闷呢?”洛清依略微思量,居然点头道好,“说的有理,”
      允天游闻言心中一喜,暗暗叫好,正要搭把手将她请下来,谁知洛清依直接牵起风剑心,向那姑娘展颜笑道,“师妹下来吧,我带你到处去走走。”这般温和的语调与先前判若两人。说罢,洛清依带着风剑心下来,连眼神也没给过这位二师弟。徒留他尴尬的抬起手臂,杵在原地。允天游站在那里,攥紧双拳,手背青筋暴起,恨得咬牙切齿。直觉洛清依这就是有意在羞辱他,就因为她是剑宗的掌上明珠,仗着老祖宗的宠爱便可以这样肆无忌惮的漠视他?折辱他?要不是看在她现在还有点利用价值,不然谁稀罕讨好她这痨病鬼,谁会愿意接近这半死不活的小贱人?
      在心里将所有恶毒的言语都对着洛清依咒骂过去,允天游恨恨离去。风剑心被洛清依带着走,心里愧疚,她不安道:“这样好吗?二师兄会不会生气啊?”洛清依稍微缓和心情,“我们理他作什么?你随我来就是。”
      她们闲游信步,走到一道溪流面前。此处澄澈见底,池面潋滟生光,满眼春色怡然,山间鸟语花香。风剑心见她的心情似乎随着景色愉悦起来,就识趣没再提起那些扫兴的话题。
      “草木知春不久归,百般红紫斗芳菲。”洛清依怡然吟道,风剑心自然而然的接,“杨花榆荚无才思,惟解漫天作雪飞。”
      形影相立,她们对视着,眸光盈盈。洛清依远望着无边的山色,悠悠出神,蓦然生出些海阔凭鱼跃,天高任鸟飞的豪迈情怀。风香小筑承载着她们太多的回忆,那当然是极其珍贵的,再雅致的囚笼,困在其中的雏鸟,也无法不向往天空的高远和无垠的山原。
      洛清依心驰神往道:“我原以为风香小筑就是我能见到的最好的景致。想不到刚出剑宗,窥见这天地的一隅,才知道我和坐井观天并没有什么区别。听说天下之风景秀丽,还要属江南,传说映苏万重山的摇花谷,是世间春色之最。其间万紫千红,眼花缭乱不论,谷中的花草甚至能逆季节,反时序,春菊,夏梅,秋兰,冬荷,是世间一绝。还有早已绝迹的奇花异草,梦寐以求的地宝天材,那是真正的世外桃源。”
      说起这些的时候,洛清依流露出向往的神色,风剑心轻轻牵过她的手,像是承诺那般说道:“师姐要是喜欢,到时我和你一起去看。”
      “喜欢啊,喜欢江南的百里荷花,也喜欢北国的暮雪千山……”洛清依的情绪忽而冷淡,眼睛里的神彩也渐渐黯淡下去。
      喜欢啊,但是,还有机会吗……

      沉浸在别离的愁绪里的洛清依全然没发现,此刻有双眼睛正在窥视着她们。
      雁妃晚的眸里如绽星彩,唇边勾起一抹意味深长的微笑。
      “三师侄,你这是怎么了?”身后的男人察觉到她的异常,正要循着她的视线望去,“不准看!”雁妃晚沉声警告。
      纪飘萍堂堂七尺昂藏,还是她的师叔,论身份地位,他都应该是处在领导者的位置,然而此时居然也乖乖的闭上眼睛,转过身去。
      雁妃晚望着那边的眼神愈发的饶有兴味,”看来这次远行应该不会那么无聊了,我好像,发现了有趣的事情……“
note 作者有话说
第12章 第十二回 试剑问情 相思相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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