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平行狐步舞》涂中

1、第 1 章

　　第一章

　　在见到那个穿着奇怪服装、左手还握着一把造型奇特的弯刀的年轻男子时，宵行正喝着刚从走廊边的免费供应柜拿到的一杯黑咖啡。因此很不幸的，宵行有生以来第一次没被咖啡给噎死。
　　甚至在头几分钟里，一向被别人夸奖反应灵敏的他只是一手端着杯子——杯口还没有从唇边移开，宵行潜意识里可以感觉到略带苦涩的咖啡因那浓厚的香味刺激着自己的嗅觉——一边呆呆瞪着对方，有些搞不清状况地想到是不是最近开始流行“复古”之风。
　　不过到底也算经历过大风大浪的前军官，短暂的失态后，大脑又重新高速运转起来。事实上，宵行很肯定这个男人的的确确是凭空冒出来的——问题是用的方法！
　　先不说管理中心对外界人员进出的严密控管（对于具有超常力的人而言这只不过是儿戏罢了），即使是身为检测员的宵行，在见到这个男人之前也并没有感受到秩序链有任何波动——甚至在有看到的现在，秩序链也没有出现任何错误数据或次序乱码。真要说的话，宵行觉得眼前的更像一个立体投影，而不像活生生的生命体，但这仅仅是就理性的秩序所得出的结论；而以宵行的直觉来说，不管从哪个角度看，对方都只能说是不折不扣的、活生生的人类。
　　在宵行思考的当儿，对面的男子出乎意料地先开了口，而且不管语调还是表情都不像有任何在偷溜禁地却被抓个正着时那种一般应该有的慌乱，反倒有一种搞不清状况的茫然及一种谨慎的试探——那是宵行很熟悉的、在战场上随处可见的一种作为捕猎者特有的、在不断的实践中培养出的警觉的谨慎。
　　遗憾的是，宵行听不懂男人的语言——那是一种听上去完全迥异于都会语的奇怪语言，宵行甚至判断不出它属于哪种语系。宵行试着以通用语向对方打了声招呼，不出意外地见到对方一脸惊异地瞪大了细长的双眸，明显是同自己一样听到了陌生的语言。
　　无论如何，先笑再说吧——“伸手不打笑脸人”总是行之有效的真理。
　　宵行努力让自己露出一个无害的笑容，不过事后证明他那个笑脸实在算不上亲切，倒更像是发现什么有趣事物的戏谑表情，幸好伍翔——这是宵行后来从男子口中得出的名字——不怎么熟悉这种恶作剧的表情，或许是并未感到敌意，伍翔直觉地认为眼前这个服装奇怪、有着陆地上少见的黄绿瞳色的青年值得信任。因此在对方示意跟他走的时候，伍翔选择了照做。
　　越往前走，伍翔越是一头雾水。他记得自己明明是在追踪那两名侵入者时误入“幻海”，结果被卷进一阵突如其来的大风暴，回过神时就已经身处异地，而不远处站着一个一身白衣、手上还端着一杯东西正往嘴边送的年轻人。似乎看到了什么不可思议的事情，那人一脸讶异的顿住了。而后伍翔发现对方说的是陌生的语言，就像现在自己所见的仿佛走不到尽头的白色走廊一样陌生。虽然想当作是幻觉，但天生的敏锐直觉及长期培养出来的理智告诉他，他现在是处于再正常不过的状态，也确实是在一个真实存在的物质世界里行走。问题是——这里到底是哪里？
　　在前方带路的男子显然不属于他见过的任何族群，虽然对方没有恶意，但就这样跟着一个陌生得奇怪的人走，是不是太大意了？疑惑如涨潮的海水般慢慢涌上心头，伍翔不自觉地放慢了脚步。
　　仿佛感觉到了他的疑惑，原本一直沉默的领路人停住了脚步，然后转身走近亦已停下的伍翔。在后者满眼戒备的提防下，宵行有些烦恼地敲了敲下颌，考虑怎样才能获得对方的信任。看样子眼前的黑发青年那刚开始令他惊讶的顺从只是因为突然的变故而导致的一时混乱，现在则已经至少冷静到能把握大概状况了。那么，在对方完全起疑之前，就必须重新获得他的全盘信任。宵行可不希望那把看上去还很锋利的古董弯刀比划到自己的颈上去。
　　思来想去，也找不到什么更好的方法了。或许会让对方反感，但总比动刀动枪的来得和平吧！宵行不再犹豫地伸手抓住了伍翔的左手——也就是握刀的那只手，这样真出什么事时至少自己比较安全。
　　还没有对眼前男子的行为有所反应，伍翔就感觉听到了一个声音，是从脑海里直接传过来的。
　　这让伍翔差点没跳起来——亏得他平日定力强，性子也淡漠得有些过火，才勉强压住了万分的讶异与不解。倒是宵行为对方的无明显反应感到了一些不可思议，他一瞬间还半玩笑的想这人别是从哪个实验室跑出来的实验体吧？
　　不过也托了对方的镇定，没有出现那些让宵行担心的情况，一切都进行得挺顺利。
　　宵行暗地里舒了口气，伍翔也稍微放松了一些警备。两人都多少对对方有了一个初步了解——宵行至少知道这个突然出现的神秘男子所说的是一种极为古老的、现在已几乎绝迹的语言；伍翔则从那平和的陌生意识中得出眼前的陌生男子至少不是敌人。
　　于是乎，两人继续朝前走了过去，只是位置由之前的一前一后变为了并肩而行。
　　不能说没有疑惑，事实上，宵行倒更迷糊了。一般来说，以自己的能力等级，要侵入一组脑电波可说是轻而易举的事，像今天这种需要物理接触的情形他只碰到过最多五、六次的样子，最让他不解的还是尽管这样，他也只能读取到伍翔的表层意识——而且是非常琐碎的那些末端记忆链！
　　难不成对方也是与自己一样的拥有第三只眼的异族人？怀着这一疑问，宵行将伍翔带回了自己的住处。
　　怎样都好，现在宵行最需要的是至少三个钟头的深眠。在见到这个全身都透着疑团的男子前，他已经连续工作一周了，其间只稍微浅眠了三、四次的样子。或许也正因为到了极限的缘故，宵行才没有像以往那样在发现异常现象时第一时间通知安全部门，反而稀里糊涂的将对方带了回去。甚至在有外人——还是刚见面不超过一天的陌生人——在场的情况下，他居然毫无顾忌地倒头就睡死了过去！

　　宵行醒来的时候已经是一天后的事了。
　　一睁开眼，他就见到那个陌生男子正背脊挺直地坐在窗边，是那种男子惯有的跨坐式坐姿，只是伍翔比平常人多了一分军人的严谨和一丝不苟。
　　仿佛感觉到熟睡的人已经醒了，伍翔侧头看向距离不远的床上——漆黑的眼眸带着些许的探究，也就淡淡的一层罢了，虽然觉得居然有人可以一次睡上一天一夜很少见，但伍翔也没多想过去满足自己的好奇心，因为这毕竟是与己无关的事。
　　宵行先是有些莫名其妙地望着还很陌生的脸孔，想着自己是不是走错了房间。待接触到那双平静无波的漆黑眸子，他才忆起入睡前的那段古怪插曲。思路一清晰，问题也随之而出了——
　　按常规，这个凭空冒出的神秘男子应该在第一时间交给安全部。可第一发现人的宵行却私自将其带回家，这要让安全部那群吹毛求疵的家伙们知道，还不会闹翻天啊？宵行可是一点都不想惹麻烦。虽说现在的工作也算不上多有趣，但还不至于不想干的程度。不到一分钟的时间，有着白金发色的年轻检测员就已经迅速做出了决定：隐瞒这件事！
　　反正现在都会只有自己一个检测员，不会有人发现秩序链的变化，只要能在被发现前将那个陌生人神不知鬼不觉的送走——最好是来自哪里送回哪里——就一切太平了。
　　思及此，宵行慢慢走近面无表情注视着自己动作的黑发男子。
　　伍翔静静地随对方的动作转动着视线。在那双如初春刚抽芽般清新的淡绿色眼睛望过来时，伍翔明显感到心脏猛的跳了一下，几乎是不由自主的，他略侧头眨了下眼。等再转过视线，对方已经不紧不慢的到了自己跟前。
　　因为对方是站着的缘故，伍翔不得不抬起头，以便清楚的掌握对方的一举一动。这让他多少有些不舒服——他的身高让他更习惯俯视。或许注意到了这一点，宵行也坐了下来。
　　显然，他的这一举动让对面的青年放松了不少。意识到这一点，宵行微微露出了一丝笑意。
　　伸出右手，宵行示意对方也照做。小小的犹豫了一下，伍翔平稳的握住了那只温暖而修长的手。
　　从对方有些僵硬的手势，宵行确定了之前的推测——眼前的男子无疑是个“左手惯用者”。小心翼翼的将信息缓缓传递过去，宵行也从对方的意识里读取着相关的信息化语言。
　　无实际语言的交流持续了近半个钟头，宵行觉得自己从未这样惊讶过——如果伍翔的信息无虚假成分，那么，他就可能是来自遥远过去的一个古人类！那是遥远古老到只能从残缺的神话传说中才得以窥到些许痕迹的一段漫长历史！
　　“呵呵，看来我是捡到宝了……”放开手，宵行不露痕迹的向一脸不可置信表情的男子笑得温和——他很清楚自己的魅力，也非常善于在合适的时机、以合适的角度利用这一武器。
　　黑发黑眸的青年有些呆然地整理着传递到脑中的那些讯息，倒并未怎么在意对方的表情。等完全整理好后，伍翔才意识到自称“流火”（在伍尔特语言里，宵行有萤火虫之意）的男子正一脸笑意的看着自己，眼神颇为戏谑。
　　有些不好意思地回了一个淡淡的微笑，伍翔突然想起了不久之前还在自己身边说话的两个朋友——或许是因为现在自己眼前的青年在某些方面与那两个人有着相似的气质的缘故吧？尤其是闪耀在眼底深处的那抹意味深长的笑意……

　　TBC