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交情》巫索

3、小馄饨

　　自从那次陆鸣宴在小巷子里帮了谢岚，谢岚便开始不由自主地关注这个人。
　　陆鸣宴就在谢岚旁边的一班，连续好多天谢岚下课的时候都会有意无意地路过一班门口。如果刚好碰到陆鸣宴出来，他便热情地凑上去打招呼。
　　“陆鸣宴，你下课啦！”
　　这天谢岚好容易逮到人，连忙冲上去主动问好。
　　而陆鸣宴只是很冷淡地看了他一眼，“你有事吗？”
　　“我……其实也没什么事。”
　　他说完陆鸣宴遍绕过他往前走，谢岚忙快步追上，“陆鸣宴，你要去哪？去厕所吗？”
　　陆鸣宴再看过来的时候表情明显带了些不耐烦，“你到底想说什么？”
　　谢岚挠了挠头，“其实也没什么，那个，你吃奶糖吗？”
　　边说着，谢岚从兜里掏出来块糖递给他，这颗糖还是他同桌顾小北给他的，现在被他拿来借花献佛了。
　　谁料陆鸣宴看都没看一眼，只说：“如果你是想来道谢，大可不必，我那天只是顺手而已，而且，我现在已经开始后悔了。”
　　谢岚没料到陆鸣宴会说出这样一番话，一时间还有些没反应过来，“……后悔什么？”
　　陆鸣宴朝他走近一步，低着头警告他：“谢岚，你最好离我远一点。”
　　说完，便绕开他头也不回地走了。
　　谢岚靠着墙眼眶有些发热，他长得好看性格也好，从小到大身边的人都很喜欢他，这还是第一次遭到这样的对待。
　　他就是再迟钝，此刻也该明白过来，跟其他的那些同学不同，陆鸣宴不喜欢他，甚至还有些讨厌他，虽然谢岚弄不懂这是为什么。
　　之后的那几天谢岚就像是强迫症一样，陆鸣宴越是不理他，他越是想凑过去。陆鸣宴越是讨厌自己，他就越是想讨他的喜欢。
　　连同桌顾小北都看出来他对陆鸣宴的过分在意，问他：“元元，你怎么回事，这几天怎么总往一班跑？你可不能身在曹营心在汉啊，小心我给你告诉老徐你要当叛徒！”
　　谢岚现在看着顾小北就想起那天那块被冷落嫌弃的奶糖，像是自虐般地，那块糖这些天来一直被他带在身上。
　　他把奶糖扔给顾小北，“都怪你！你的奶糖一点都不好吃。”
　　顾小北从幼儿园起便跟谢岚是同学，两人熟得不能再熟。顾小北也向来愿意哄着他，这会儿也没生气，顺手就把奶糖剥开塞进嘴里含糊糊地问：“到底怎么回事儿啊，我看那个陆鸣宴也不爱搭理你，你就别往人身上凑了。”
　　“谁说他不爱搭理我！”
　　谢岚现在特别在意这个，但顾小北说的是事实他反驳起来没有底气，只好道：“他早晚会搭理我的。”

　　回去后谢岚认真反省，终于想起两人生日宴上的初遇，觉得陆鸣宴应该还是在因为那件事而生气，便跑过去主动跟对方道歉。
　　他在这天下课拦住陆鸣宴问：“你是因为生日宴那件事在生我的气吗？对不起，我向你道歉，那天不该那样说你。”
　　如果是平时，谢岚其实也不会对一个陌生的孩子说出那样过分的话，但那段时间家里情况特殊，他确实是心情不好说错话。
　　陆鸣宴本来正往班级走，听到这话脚步停了下来。
　　紧接着，谢岚看到陆鸣宴以一种他看不懂的复杂眼神看向他，莫名的，那种眼神令他有些害怕。他不由后退一步，陆鸣宴却朝他逼近过来，陆鸣宴比他高一些，此时离得近了便带着些压迫感，令谢岚有些喘不过气来。
　　“谢岚，道歉有用吗？”
　　“……什么？”
　　他没有看懂陆鸣宴的反应，只以为对方还在生气，便连忙又主动道：“要不然你骂回来好了，你想骂什么都可以，我保证不生气！”
　　陆鸣宴低头看着他，阳光落在他的侧脸，另外半张脸都隐藏在阴影里，过了有那么一会儿，才低声问他：“骂什么？”
　　“骂什么都可以啊！可以骂我刁蛮任性，无理取闹，或者骂我是胆小鬼，小气鬼，赖皮鬼，懒床的懒猪……”
　　谢岚不停歇地说了一连串词汇都要用尽了，他想了想，觉得这时候就是要骂得狠一点才显得有诚意，于是又小声补充道：“骂我总像只哈巴狗一样黏着你。”
　　说完，他听到陆鸣宴像是很短促地笑了声，但他从来没见陆鸣宴对他笑过此时也有些不太确定，便愣愣地问了句：“陆鸣宴，你刚刚是笑了吗？”
　　陆鸣宴此时脸上已经没了表情，他朝后退了一步，整个人站回阳光里，只是一双眼睛仍冷冷清清的。
　　“既然知道自己像狗，就别再跟个狗似的跟着我。”

　　陆鸣宴那天的警告谢岚没当回事，反而因为那声不是很确定的笑而备受鼓舞。
　　后来经过几天连续观察，谢岚发现陆鸣宴似乎每天不吃早饭就直接来学校了，因为总能看到他在第一节课间的时候在座位上啃面包。
　　谢岚现在是逮到机会就主动凑上去跟陆鸣宴搭话，那天之后陆鸣宴倒不会再跟他冷言冷语的了，而是直接无视他。有时实在觉得吵了，冷着脸看谢岚一眼，就那么一眼得让谢岚缓上好几天。
　　等谢岚缓好后，这天特意让家里阿姨早上打包了一份小馄饨装在保温饭盒里，让他带到学校去。
　　阿姨今天包的是香菇猪肉馅的，隔着饭盒都能闻到里面的香味。第一节课一下课谢岚便窜出去等在一班门口，他看到陆鸣宴又拿出面包要啃，忙叫了个相熟的同学让他帮忙把陆鸣宴叫出来。
　　自己如果直接去叫，陆鸣宴是根本不会理他的。
　　果然，陆鸣宴出来看到他的一瞬间便皱起了眉头，变得特别不耐烦，“你又要干什么？”
　　谢岚仍然是那副对他的态度无知无觉的样子，将人拽到旁边没什么人的楼梯间里，然后凑过去问他：“你是不是没吃早饭？”
　　说完，他把保温饭盒拿了出来，“我给你带了小馄饨，家里阿姨包的，香菇猪肉馅的！可好吃了！”
　　他看到陆鸣宴一副无动于衷的样子，干脆在他面前将那饭盒打开，饭盒的保温功能不错到现在还是热的，馄饨鲜香的汤底混着些香油的味道很快便在楼梯间里扩散开。
　　谢岚闻着食物的香气心情也跟着好起来，他把勺子递过去示意陆鸣宴赶快吃，“你快吃几口，一会儿要上课了。”
　　陆鸣宴双手始终揣在校服兜里，无动于衷地看着他。
　　一时间，谢岚再厚脸皮此刻也感觉到有些难堪，但他仍将勺子往前递了递，嘴里哄着：“你就吃几口吧，光吃面包不饿吗？”
　　谢岚见陆鸣宴仍没反应干脆一不做二不休，主动拿勺子盛了一个朝陆鸣宴嘴边递过去，情急之下说话不由带上了平时管家哄他吃药时的语气，放软了声音道：“就吃一小口，行吗？”
　　陆鸣宴此时的脸色已经不能用难看来形容，他一脸厌恶地躲开递过来的勺子，“谢岚，你有病？”
　　谢岚抿了抿唇，深呼吸了一口气，然后说：“那我不喂你，你自己吃，好吗？”
　　说完他将勺子放回饭盒里，然后将整个饭盒递过去。谁料饭盒刚递到陆鸣宴身前便被他突然一巴掌打翻，饭盒里的小馄饨洒了一地，谢岚人没站稳连带着也摔到了地上。
　　陆鸣宴朝他走过来，毫不在意地踩着地上的馄饨，然后停在他身前居高临下地看着他，只说了一句话。
　　“谢岚，你贱不贱？”
　　陆鸣宴离开后，直到上课铃响谢岚才缓过神来，这才觉得手掌疼得厉害，应该是刚才摔倒的时候蹭破了。
　　他将手心在校服上胡乱蹭着，视线里始终落在那几个洒在地上的小馄饨上，尽管它们此时已经沾了地面的尘土，被糟蹋得不成样子了。
　　谢岚怔怔地看着它们，莫名的，却想起了陆鸣宴之前蹲下来为自己系鞋带时低垂着眉眼的样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