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戬心之重蹈覆辙》梦十四

2、第 2 章

　　三界之中如今最热闹的事情，便是新天条出世。
　　三界新旧天条交替，许多想要浑水摸鱼的山妖精怪都想趁着机会出来搅一搅事情。不过，司法天神杨戬为了新天条出世已经谋划了好几百年，早就料到了新旧交替之时必然会出乱子，调了好些天兵天将巡视四方，更兼有刘沉香、哪吒、梅山兄弟、四大天王之类的人马坐镇，安定四方秩序，倒也没出什么大乱子。只是因着没有明确的天条规定，各路神仙妖怪心思又活泛，总是免不了出现各种各样的问题，问题一多，这三界之中流传的各种八卦消息、新鲜事情就更多了。
　　敖寸心这一路走过来，便听了许多这样的消息。
　　比如，王母被众多的仙家联手逼得下凡历劫，有胆大的妖魔想要趁机夺取王母的仙元，结果被天上特意守着王母的仙官一番连削带打，最后连魂魄都没剩下一丝；
　　比如，司法天神大人在那一番月光宣言之后，曾手执一枝桂花问过嫦娥的心意，可惜，被嫦娥委婉地拒绝，如今好事的仙妖们背地里都开了赌局，赌真君大人最后能不能抱得美人归；
　　比如，劈山救母、推动新天条出世的小英雄刘沉香，曾经大闹地府，擅改生死簿，又放出了十万恶鬼，虽然说基本上已经抓回，可到底打乱了六道轮回的秩序，直到如今地府还在焦头烂额；
　　比如，天庭的神仙最近下凡得太多，时不时地便听到人间有神仙显灵的事情，甚至还有妖精打着神仙的名头在人间骗吃骗喝骗美色；
　　还比如、、、、还比如，天庭陆续替原先触犯天条的神仙平反，天庭的七公主和八公主被陆续放出面壁关押之地，在人间寻找恋人的转世，而曾经的西海龙宫三公主、司法天神的下堂妻敖寸心也被解了永镇西海的封禁，恢复了西海公主的身份。这赦免的圣旨由二郎神的亲信梅山老大亲自带去西海，可宣旨当日，敖寸心并未出现，只由西海龙王和龙后代为接旨。
　　据小道消息称，敖寸心在得知杨戬对嫦娥的心意时，发了疯，西海龙王怕她闹出什么事情，才将她拘在西海，避不见人。可也有消息说，敖寸心早就从西海跑出去了，不知所踪，整个西海都在找人。
　　敖寸心听到这个消息的时候，还看了那传消息的小妖一眼，是个修炼了几百年的河蟹。
　　不过敖寸心对此，只是一笑而过。
　　谁能想到呢，那么刚烈，那样骄傲，那样眼睛里揉不得半分沙子的敖寸心，如今竟然能对着关于自己的各种猜测和流言一笑而过？
　　只是啊，曾经冲动莽撞，受不得半点轻视、忍不下半分欺负的敖寸心，早就在历经情劫，受尽囚禁之苦中消失不见了。
　　此刻的敖寸心，与进入海底不可及之处之前的敖寸心比起来，看起来更加的沉静，额间多了一朵绽放的红莲，妖娆多情中无形地为原本就姿容艳丽的敖寸心更多加了一分风情。
　　她的美，原本就带着攻击性，与嫦娥那般清冷高贵、不食人间烟火的模样截然不同，如今，便更不相同了。
　　她想，就算是龙，就算是三界中独一无二的龙，她也是一条俗龙，自然不能跟月宫中的嫦娥仙子相比。
　　原本，敖寸心在海底关押了那么些年，对于外界的种种除了当初摩昂带着水晶球给她看到的幻影之外，其他的是一概不知的。
　　摩昂的心思显而易见，为了让她早日清醒，摆脱过去，只是将杨戬和嫦娥的情谊剖给她看，至于其他，多是一笔带过。
　　而如今出来之后，听到了各种流传出来的版本，什么二郎真君忍辱负重、情义无双，什么运筹帷幄、心系苍生，什么痴心一片，心系嫦娥，什么三起三落，到底是天命所归之类的。虽然剧情有些浮夸，但是敖寸心听得多了、东拼西凑地，倒也拼凑出了许多细节和真相。
　　当年也曾鲁莽孤勇到独自挑战天庭、劈开桃山想要救出母亲却反而害了自己母亲的少年竟然变得谋算如此之深，将自己伪装成一个恪守天条、助纣为虐、大义灭亲的无情残暴之神，假借维护天条、捉拿自家亲妹与凡人结合所生之子刘沉香之名，暗地里却将自己的外甥调教成才，还帮着他救出被自己压在华山之下的妹妹，促成新天条的问世，把整个三界都骗了，将天庭玉帝王母都玩弄在股掌之间，当真是让敖寸心刮目相看，不得不说一句叹服！
　　不过也是，当初他做那司法天神的时候，她就知道他另有所图。只是，在听到二郎神杨戬曾被亲众误会，众叛亲离，甚至一度被废去法力，沦为乞儿的时候，敖寸心心里可是乐不可支。
　　真是，看看，当年他一心放在心上的兄弟，对他也没有多信任嘛，亏得他还每次为了那群人与她争吵。
　　对了，他一心惦着嫦娥，嫦娥不也不曾相信过他，甚至还曾经帮着刘沉香对付他嘛！
　　真是，想想都令人开心呢！
　　她敖寸心自觉，从来都不是一条心胸宽广的龙，看到那些曾经让自己不开心的人不好过，她就开心了。
　　因着心情还算不错，在路过人间时，看见卖糖画的，她还顺手买了一个，画的是一只展翅的凤凰。看着在阳光下晶莹剔透的凤凰，敖寸心微微勾唇，真是美得都让龙舍不得下嘴了。
　　可是啊，越是美丽的东西，越是伤龙至深。
　　例如，曾经给予过龙族重创的凤凰；例如，千年前那个好看的少年郎！
　　真不知道人族是怎么想的，明明凤凰是龙族的死敌，人类却总将龙凤放在一起，造出龙凤呈祥的词来。
　　有些东西，本就注定不可能在一起！
　　敖寸心一口就将凤凰的脑袋给咬碎了，还发出“噶蹦”一声清脆的响声。
　　看，有的东西，你看破了他的表象，想要毁掉或者舍弃，都是轻而易举。
　　敖寸心一边吃着糖画，一边往前走，身边忽然就出现了念的身影。
　　只是周围人来人往，却好似都没有看见她一般。
　　念的周身，自成一界，与周围格格不入。
　　念：“你今天心情很好？”
　　敖寸心：“刚好听到那群小妖精们说，当时杨戬假意追杀刘沉香，结果被刘沉香他们打得可惨，那可是他亲外甥。他那样重情的一个人，被自己一直挂在心上的亲外甥揍，还从天上揍到地上，众叛亲离，身边只剩下哮天犬，一路狼狈逃亡。我虽然没看到，但是想着就觉得痛快。”
　　念：“因爱生恨，幸灾乐祸？”
　　敖寸心眼神有些漠然：“大概吧！不过你不是把我的情根取走了吗，我现在可不爱他。”
　　念仔细感受了一下敖寸心的情绪，这种感觉并不讨厌。
　　念看着敖寸心手中的糖画，伸出手掌，手心之上光线勾勒，出现一支和敖寸心手上一模一样的糖画，她迟疑了下，模仿着敖寸心的动作放在嘴里尝了尝。
　　敖寸心：“甜的。”
　　这就是甜吗？
　　念又咬了一口糖画，或许是吧。
　　念：“你要去哪？”
　　敖寸心默了默，“寻一处洞府，安身立命。”
　　念：“为什么不回西海？”
　　敖寸心放下手中的糖人，抿了抿唇，没有说话。
　　念仔细感受了一下敖寸心的情绪，肯定道：“你不愿意回西海。”
　　念不是很理解这种情绪：“是因为当初在西海中听到的那些话？”
　　敖寸心彻底放下对杨戬的执念后，曾经回过一趟西海龙宫。她想回去看看自己的父王母后，可是入了龙宫之后，关于她的议论和谴责之声便不绝于耳。
　　大哥让她不必在意。
　　可是那些话，因为并非虚言，所以对她而言，更有一种血淋淋被刺中的残忍。
　　大哥说先去和父王母后说一声，让她在外面等等。可她远远地看了一眼父王母后，便头也不回地离开了。
　　父王苍老了很多，母后也是。
　　曾经雍容的龙后，如今的眉眼处却是化不开的轻愁。
　　念：“你的这种情绪，是内疚、惭愧、骄傲，还是怯弱？”
　　敖寸心：“、、、都有。”
　　她既无颜面对昔日疼爱她的父王母后，也无法承受那些带着异样的目光。她那样骄傲的一个人，哪怕她叛出西海之后的那千年里与杨戬的婚姻那般不堪也不肯认错回到西海，哪怕百年前被镇压在西海海底也依然觉得自己没错，固执地哪怕再痛再难过再愧对西海也坚持着自己的选择。如今，一切都成了笑话，她哪里还有颜面回到西海，面对西海的族人。
　　念：“你的心情，我不明白。”
　　念：“不过、、、我会帮你的。”
　　念：“在此之前，我需要去一趟昆仑。”
　　***
　　天庭，真君神殿。
　　杨戬一边翻看最近天庭各部呈上来的情况汇报，一边听梅山兄弟汇报三界情况。一心二用，有条不紊。
　　梅山老大：“如今天条未定，天界众仙心思浮动，除了那些原本就不太在意外物的神仙，其他的难免四处结群抱团，想着新天条下的打算。人间倒是没什么变化，只是妖界最近瞧着天庭变故，没什么人管他们，一些小妖便忍不住跑出来作乱。不过有四大天王带着天兵各部巡查，都是些小问题，至今没出什么大乱子。”
　　杨戬：“传令下去，让天兵严巡人间。但凡有妖物作乱人间，伤及凡人性命者，杀无赦。”
　　等到梅山兄弟领命之后，杨戬刚好将一本折子看完放在一边，“地府现在如何？”
　　梅山兄弟互相看了一眼，最后还是梅山老大上前一步，“地府，如今还在修生死簿。原本那生死簿便被孙大圣毁去了一次，花了五百年时间才好不容易修补好。后来，沉香又去毁了一次，本来修补生死簿便极为困难，牵扯到凡人生前的行迹、功德、业报等等，极为耗费时间。再加上地府的秩序被打乱，除了那记载在册的十万恶鬼，还有些厉鬼趁乱逃往人间，需要地府派鬼差捉拿，更是忙不过来。判官昨日还与我说，也想去人间走一遭。照这种情况，恐怕新天条出世，地府也未必能重归秩序。”
　　杨戬皱眉，地府关乎三界轮回，若是不及早安定，最容易引起凡间动荡。
　　当初刘沉香大闹地府，原本也是他故意引导。那个时候，是越乱越好。可是不曾想，他不仅毁了生死簿，还放出了十万恶鬼。这是他也未曾预料到的。事后，他也只能尽力弥补，派人搜寻那十万恶鬼，重新镇压地府。只是地府到底是乱了大半，如今重新规整，确实需要耗费大量心力。
　　杨戬：“将驻守天庭的天兵抽调一部分出来，随地府阴兵捉拿游荡在人间的厉鬼，帮助地府修缮生死簿。”
　　梅山老大：“这、、、怕是会引得玉帝不满。”
　　杨戬：“此事我自会去向玉帝解释，生灵为重，想来陛下也是这么想的。”
　　梅山兄弟和哮天犬对视一眼，心里不以为然，玉帝心里怕不是这么想的。
　　自从孙悟空和刘沉香两次大闹天宫，玉帝便将天庭的守卫看得极重，天兵巡视都比以往增加了一倍。
　　不过，二爷说得对，生灵为重！
　　杨戬：“新天条的框架已经基本完成，只是到底是提前出世，有些内容还需要完善。不过想来也要不了多久了，这段时间还是要多辛苦些，免得生出变故。”
　　梅山兄弟与哮天犬纷纷领命。
　　原本这些事情安排好也就完了，只是杨戬在放完最后一本折子后忽然问了一句，“西海那边可有什么消息？”
　　这句问话一出，殿内一片寂静。梅山兄弟互相对视了一眼，都不出声。谁都知道西海那边与自家二爷的旧怨恩仇，虽然做了千年的怨偶，他们或多或少也受了西海三公主的气，将彼此之间的情分消耗殆尽。可不管是千年前的舍命相救，还是百年前，三公主为二爷顶罪而被永镇西海的恩情都是实打实的。这两人之间，恩怨纠缠不清，哪里又说得上谁对不起谁多一点！
　　杨戬身子前倾，单手半肘撑在书案上，目光在众人身上扫了一遍，最后停在梅山老大身上。
　　杨戬：“怎么，还没有消息？”
　　声音平和，却尽显压力。
　　这三界之中，杨戬的俊秀是数得上号的，若不然堂堂西海三公主也不会因着这张脸一眼就相中了他。可，在所有人看到司法天神杨戬的第一眼，却不是感慨于他的俊秀容颜，而是慑服于他的赫赫威势。
　　杨戬其人，身处高位而不自傲，心怀沟壑而不动声色，心有慈悲却不漏分毫。这个人，经了这几百年的磨炼，和那一场搅动三界的谋算，谁也猜不出他到底在想什么。
　　梅山老大：“三公主应该确实已经离开西海，西海龙宫已经吩咐人马四处寻找，只是至今都还没有消息。”
　　杨戬的眉目沉了下去，梅山兄弟都不敢开口，便是哮天犬在这个时候也只缩在一边不敢说话。
　　大殿内的气氛凝滞了下去。每次但凡提到西海，他们总也说不出什么话来。
　　能说什么呢？说什么都是错。
　　杨戬挥手让众人各自领命退下，殿内只剩下他和哮天犬。
　　他独自迈步走到真君殿的大门处，哮天犬在身后亦步亦趋，却不敢开口打扰。
　　杨戬的目光看向远处，那里茫茫一片，皆是云雾。看不清来路，也望不到尽头。比起如今的显赫，他更想念人间的烟火气息。等到一切结束，三界安宁，他应该会回到灌江口，继续做他的杨家二郎。只是不知道，那个时候，会是怎样的光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