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戬心之重蹈覆辙》梦十四

16、第 16 章

　　当天庭凌霄殿议事的钟声响起的时候，敖寸心正在水君庙里听一群凡人唠嗑。
　　玄默许是上了年纪，水君庙的香火好了之后，就不太呆在水府，时常化身凡人听附近来上香的凡人唠嗑。以至于，比起宛娘，他倒是更像水君庙的庙祝。
　　念：“钟声这般急，大概是为了新天条的事。”
　　敖寸心的目光落在角落里安静呆着的陈宋身上。
　　所有的事情，因他而起。
　　也将因他而止。
　　念：“你觉得，天庭会站在凡人这边？”
　　敖寸心：“杨戬会站在三界这边。”
　　念：“明明已经失去了对他眷恋，你却还对他有如此坚定的信任。”
　　敖寸心：“这与情爱无关。只是杨戬，他从来就是那样的一个人。”
　　心怀三界、谋划全局。
　　连亲妹妹都能压在华山下，连亲外甥也舍得下死手，连众叛亲离跌入尘埃都可以忍受，连最为痛苦厌恶的回忆都可以剥开利用，他为新天条做了这么多，又怎么会容忍它反过来成为扰乱三界秩序的存在呢！
　　**
　　凌霄殿上。
　　众仙听着杨戬念着他曾拟定又压存许久的一条条想要放入新天条的规则，那不是规则，是束缚神仙的枷锁。
　　“凡天庭在册神仙，各司其职，不可随意插手人间诸事，不可更改凡人命数。”
　　“凡庇护一方者，需顺天道之理，循善恶因果之道。不可因私废公，不可偏爱徇私，不可任意妄为。”
　　“凡与凡人相恋者，需经天庭转仙司，褪去仙身法力，以凡人之躯滞留人间。不可动用仙家法宝，不可寻仙友之助力。”
　　“凡天庭所敕之仙神，不可因循私情，擅帮入凡之故友。”
　　“凡与凡人相恋者，不可干预凡人之生老病死，不可妄自查看轮回之身。”
　　“凡有入凡者，需待本人凡躯故去后，方可回天。”
　　“凡有入凡者，不可泄露在天庭所知之信息，干扰人间秩序。”
　　“凡有入凡者，不可为非作歹，不可与妖邪为伍。”
　　“天庭设监察司记录人间功过，酌情论处。”
　　杨戬的声音落在凌霄殿中，清晰无比。等他将竹简念完，众仙一片缄默，针落可闻。众仙虽然知道这些条例都是为了维护人间秩序，稳固三界，可情理上，却有些接受不了。
　　辛辛苦苦修炼一场，好不容易得道成仙。
　　只是动了一次凡心，便要入人间历一世的劫。
　　他们神仙都可餐风饮露，做什么事情都是法术直接变好了，要是被废了法力，在人间未必能过得顺畅。若是再碰到些什么变故，便是中场反悔都不行，只能等凡躯故去方能回天。
　　若是恩爱之人经历病痛、意外、身死，自己便只能眼睁睁看着，无能为力，经历死离死别。不能入地府查阅生死簿，查看轮回之身，便只能忍受无尽的思念，在茫茫人海中无尽寻觅，等待一场或许永远不会到来的重逢。
　　这承认神仙有情的新天条，哪里是对神仙的仁慈，是惩罚吧。
　　众仙你看看我，我看看你。
　　终于，还是有人动了，“陛下，司法天神所说的这些，未免太苛刻了。”
　　有了第一个神仙出列，便有第二个。
　　“是啊，陛下、娘娘，小神以为，情之令人动容，便在于明知不可为而为之。便是新天条也因母子之情，夫妻之爱而现世。若是动了情，却只能眼睁睁地看着心爱的丈夫、妻子、儿女死在自己眼前，岂不是违逆情之所衷，背弃人伦？此乃徒生心魔之举，实不可取。”
　　“神仙不得干扰凡人生死也就罢了，可不能查阅轮回之身，岂不是要在三界中不停地寻找对方转世，这未免也太苦了点。”
　　“启禀陛下，娘娘，小神以为，仙者下凡不可毫无自保之力。若是下凡历劫反被凡人所欺，或是遇上何处小妖小怪，被其所窥伺欺压，岂不是让我天庭贻笑大方？”
　　“不错，吾等神仙常与妖魔为敌，若是褪去仙身，遇到仇家，岂不就是等死？”
　　“启禀陛下、娘娘，小神也以为、、、、、”
　　一个接一个的神仙出列，将杨戬针对仙家的苛刻条件一一否定。
　　杨戬的神色沉凝，端坐在上首的王母看着杨戬的沉默，眼中带着讥讽的笑意。她早便知道，会是如此。旧天条禁止神仙的七情六欲，虽禁了情，却也禁了欲。而他杨戬，偏偏想要放开对情的控制，而独独禁掉欲，不过是痴人说梦。
　　杨戬见众多仙家络绎不绝，各陈其理，凌霄殿中吵成一片。
　　杨戬沉着目光：“陛下，娘娘，小神以为，若是天上的神仙带着法力下凡，见至亲至爱之人遇到困境，难免动用法术干涉人间之事。如此，只会生生破坏凡间的秩序。到时候凡人与神仙之间的矛盾将无可调和，三界必定大乱！”
　　“司法天神，你这未免太过危言耸听了吧。”
　　杨戬不理会，只是继续对着玉帝和王母行礼，“陛下、、、”
　　就在杨戬想要继续上奏之时，一道曾经杨戬无比熟悉的声音自凌霄宝殿外传来：“启禀玉帝王母，淮水水君敖寸心前来觐见。”
　　杨戬的声音一时中断。
　　她怎么会来？
　　淮水水君。
　　于天庭之上，自称淮水水君，她、、、到底还是接受了天庭的敕封。
　　或者说，王母的敕封。
　　凌霄殿上的神仙有没有受人间香火另说，但都是受了天庭敕封的正神，敖寸心一袭红衣自中间的过道中走过来的时候，两边的神仙都将目光落在她身上。她第一次在天庭正式露面，这排场，当真是无比地张扬瞩目了。
　　王母看了杨戬一眼，见他的目光落在敖寸心身上，看向敖寸心的目光忍不住流露出深意，“想来众仙还不知道，西海三公主敖寸心，于淮水之中降服众多精怪，平定淮水之患，岸上凡人感念其庇护，为其建立庙宇。陛下与本宫知晓此事后，便下旨，正式敕封三公主为淮水水君，掌淮水水域，护佑一方。”
　　王母说完，也不顾众仙的讨论和目光，只看向敖寸心，“淮水水君，你今日上天庭，有何事启奏？”
　　敖寸心：“寸心听闻，今日凌霄殿上要议新天条之事，特来求见。”
　　敖寸心：“此事，乃是因我淮水附近的一个凡人而起。他蒙冤枉死，不肯入轮回，不肯返阳间，我身为淮水水君，护佑一方，所以特意来天庭为他讨个说法。”
　　王母微微皱眉，看向敖寸心，你想做什么？
　　敖寸心坦然回视王母，伸手一挥，陈宋的魂魄便落在殿前。
　　一阶魂魄，面对众多仙家，自然是畏惧的。
　　可他却坚持跪在殿上，求一个说法。
　　陈宋：“我知众位仙人高高在上，凡人微贱，命如蝼蚁。可即便我等生如蝼蚁，却依然在努力地过好自己的日子，挣扎求活。我可以死。无论是老病、意外、兵祸、天灾或是死于人心算计，我都可以接受。唯独不能接受的是，高高在上的神仙，因一几私欲，以无心造杀孽，让我等凡人无辜受难。”
　　陈宋：“我刚刚听到有位老神仙讲，情之为情，令人动容者，在明知不可为而为之。那我有一问，若仙人与凡人相恋，凡人病种，需药草吊命。然此一地，瘟疫横生，需同一种药草做药引。为仙者，可要明知不可为而为之？”
　　老神仙：“这，自然是谁采到药，药便归谁处置。”
　　陈宋：“自然。若同为凡人，自然各凭本事。可若有一方是有法力的神仙呢？凡人，如何能争得过神仙？”
　　老神仙：“这、、、”
　　陈宋向玉帝王母叩首下拜，“水君曾说过，新天条出世乃三界滚滚大势，神仙也有七情六欲，本也是天理之中。可还望众位神仙，心怀慈悲，动心之余，也给凡人一个可以自由选择的机会。凡人不与神仙争，也请神仙莫与凡人争。”
　　“这、、、”
　　上首的玉帝与王母对视一眼，都看到了对方眼中的迟疑。
　　王母看了敖寸心一眼，她怎么也没想到，她竟然会选择在这个时候站在杨戬那边。
　　按照她原本的想法，新天条订立需要一个先驱者。律法无情，律法有情，在这有情与无情之间总是很难界定的，多一点会乱，少一点又会显得刻薄。以杨戬的性格，定然会选择待众仙苛刻些的律法。她与玉帝，虽然终究还是会同意将这些规则纳入新天条。但杨戬，却一定会是那个被牺牲的先驱，站在众仙的对立面，为众仙所不喜。
　　可如今，敖寸心带着这个凡人的魂魄一来，一些原本就心怀慈悲，只是心中对苛刻的条律隐隐不适的神仙反而会认真考虑杨戬的建议，站在杨戬那边。
　　敖寸心，她竟然被她反将了一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