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戬心之重蹈覆辙》梦十四

14、第 14 章

　　之后的东海寿宴很顺利。
　　父王虽尤有不平怒气，但到底没舍得再说她，怕她又又跑不见。母后只是心疼她，想让她回去西海。大哥赶来之后，虽然斥责了她几句，却没有后续。敖寸心心情愉悦，难免在宴席上多喝了几杯。
　　敖烈入了佛门，不沾酒色。
　　看到敖寸心脸颊染红，为勉她醉酒，便让她出去醒醒酒。
　　正好，敖寸心也觉得自己今天喝得有些多，便悄悄溜出大殿透气。
　　等到了龙宫后花园，念适时出现，敖寸心便拉着她一起坐到珊瑚从里的假山上。
　　敖寸心：“你看，这里是东海的珊瑚群，小时候我常来东海，最喜欢和听心姐姐在这里玩捉迷藏。假山里有个洞，我当时年级小，一钻就钻进去了。还有那里，那边住着一只很大的鲸，它呼吸的时候会从鼻子里喷出水柱，我小时候太调皮，还被喷过一回。还有那边、、”
　　敖寸心是四海唯二的双生龙，也是唯一的绯龙。
　　受尽宠爱，过得肆意而快活。
　　年少的时候，她喜欢玩，拉着小伙伴一起去掰过蚌精的壳，听过人鱼的歌，装过乌龟精骗人，去过海底沉船冒险，还会在鲤鱼跃龙门的时候过去凑热闹。当年若不是听到海面的动静，她出去看个热闹，碰到杨戬，她如今应该还在过这样的生活。
　　敖寸心因着说起年幼的往事，眼睛里染满了笑意：“我年幼的时候总想着长大，因为我四海玩腻了，总想着出海玩，可父王说要等我长大才能上岸。结果我好不容易长到可以上岸的岁数，一上岸、、、”
　　敖寸心摇了摇头，将不开心的东西晃掉：“如果能回到从前就好了。”
　　念的眼中神色莫名：“你想回到从前？”
　　敖寸心：“想啊。”
　　敖寸心：“要是能回到从前，我一定早点唤醒你。让你也感受一下，我西海小龙女呼朋引伴、翻江倒海的快乐。”
　　敖寸心笑意盈盈，眼中明媚生光。
　　杨戬过来的时候，看到的就是这样的敖寸心。
　　她坐在假山上，目光落在远处，乌黑浓密的长发，披在那一袭红衣上，逶迤而下。那一张白净而毫无瑕疵的面容，因着那一身红衣而更显得精致瑰丽，与她的唇色相得益彰。而那额间盛开的莲花和那明媚生光的眼睛更给她添了三分姝色。
　　那是一种，人间极致的美。
　　那个叫丁香的凡人女子，虽然与她长着极为相似的一幅面孔，却让人生不出惊艳的心思。唯有她，哪怕只是惊鸿一瞥，也绝不会被人认错。
　　她一直说，她最初喜欢他的时候，就是因为他长得好看。
　　也曾出言讥讽，自己喜欢嫦娥，嫦娥是三界第一美人，她自然比不上。
　　可是在未嫁他之前，她也曾美的明艳肆意，是多少人求不得的西海明珠。
　　杨戬的目光微微暗沉，移开目光。
　　他此来，就是想与三公主当面将事情解释清楚，以免给王母可趁之机。可他刚要走出去，却见一人先他一步走到了敖寸心坐的那座假山下。
　　看到来人，杨戬苦笑一声，刚刚迈出的脚步又收了回来。
　　“三公主。”
　　声音响起时，念消失不见。
　　敖寸心习以为常，顺着声音转头下看，然后便看到了一身浅蓝色素衣绒装的嫦娥。
　　数百年不见，如今细看，那张脸还是一如当年的好看。
　　她喜欢长得漂亮的事物，漂亮的人，漂亮的东西。曾经因着这份喜欢而对杨戬穷追不舍，也对嫦娥生了嫉妒怨怼。如今，情爱尽去，敖寸心不得不承认，眼前的这张脸，便是她看了也觉得喜欢。
　　不过，也仅限于这张脸而已。
　　敖寸心转了个方向，却依旧稳坐于假山石上，语气是毫不掩饰的不待见：“嫦娥仙子这是迷路了？可惜，我这些年久不来东海龙宫，没法为你指路。”
　　嫦娥：“不，我是来找三公主的。”
　　敖寸心闻言，看着下面的嫦娥，有些好笑。她可从来没觉得自己和嫦娥的交情有私下聊天那么深厚。哦，虽然如此，但是却有私下提剑想杀了她的过节！虽然，最后因为某人的赶来没杀成，还白白让人看了一场笑话。
　　虽然说现在回看当时的事情，心中倒是未生不平。可是难道她敖寸心看起来，像是那般大度，前尘往事一笔勾销的圣母的样子吗？！
　　敖寸心从来不知道什么叫含蓄婉约，尤其是面对自己不喜欢的人：“我不觉得自己和你有什么可说的。”
　　嫦娥听了敖寸心的话后，神情也未曾有什么变化，依旧是那样安宁温和。
　　那般模样，就像是永远高悬在天空中的那一轮明月。
　　可惜，明月照不进深海，她敖寸心最不喜欢的就是天上的那一轮明月。
　　嫦娥：“我听闻，三公主如今已是淮水之主。”
　　敖寸心：“所以呢？”
　　嫦娥：“前几日，王母去了淮水，不知可曾见过三公主？”
　　敖寸心这下算是明白她来找自己是为了什么了。
　　啧，果然是善解人意的嫦娥仙子啊，总是先急人之所急！
　　敖寸心微微勾起唇角，笑意却未达眼底：“所以呢？你是担心，我因爱生恨，和王母一起，故意报复你和杨戬，所以特意过来和我解释?”
　　嫦娥：“杨戬与我并无、、、”
　　“你们之间的事情，几百年前就和我没关系了！”敖寸心直接打断了嫦娥的话，身形一动，直接出现在嫦娥的面前，只是看向嫦娥的眼神依旧带着居高临下的傲慢和嘲讽，“你以为，我在西海被赦免之后，听到杨戬震动三界的月光宣言，嫉妒心起，因爱生恨，故意挑起凡人命途被改的事情来抵制新天条，来报复你和杨戬？还是以为，我会和王母勾结到一起，不顾三界大势，罔顾是非对错，只为报复你和杨戬？你到底是太小看我敖寸心，还是太看得起我敖寸心了？！”
　　敖寸心：“我当初所做的一切，是为了握住本来就该是我的东西。可那东西在不属于我之后，我也不屑再去与任何人抢。更不用说，为了报复你们去勾结王母、逆三界大势。我没那么闲，也没那么恶心。”
　　敖寸心：“我敖寸心，没有那么输不起！”
　　原本她身为杨戬的妻子，为了得到杨戬的爱，想要成为她心里的唯一，做了那许多的事，即便恶毒，即便后悔，但她并没有觉得惭愧！因为那本来就是她应该得到的东西。
　　之后他们和离，她可曾故意再出现在他们面前，纠缠杨戬，做那些无稽之事？唯一的一次相见，也是为了给杨戬顶罪。那是她对自己的交代，也是对这段感情最后的成全。
　　西海诀别之时，她就没想过再与他相见。
　　只是没想到，在这几百年之后，竟会又横出波折，他们竟然，还会再相见！
　　还会听到杨戬那动听到传遍三界的情话独白！
　　呵。
　　嫦娥闻言，沉默了一瞬，看着敖寸心的目光也变得复杂。眼前的敖寸心，与她印象之中的三公主相差甚远：“是我误会三公主了，对不住！”
　　看着依旧一脸温柔宁和的嫦娥，那周身清冷的气质也依旧掩不住她眼中的淡淡哀愁和骨子里的温柔。这样的女子最是能让人心动，因为她的温柔，她的美好她的善解人意总是让人想要倾心呵护。
　　可是，偏偏她敖寸心不是！
　　敖寸心最喜欢直来直去。
　　敖寸心：“你不必说对不住，我也受不起！我敖寸心并非大度之人，你看我的模样也当知道我的眼睛里向来是容不下沙子的。我虽不至于刻意报复你们二人，但若有什么事能让你们不快活，我顺手做也就做了。若我做的事情本身，恰巧能让你们不快活，那我便更开心了。”
　　嫦娥微微蹙眉，她的性情是高洁而不争的洁净，敖寸心的性子却恰恰与她相反。她想劝三公主，莫要再执迷于过往，杨戬当年对她并非无情，这么多年也一直心怀内疚。
　　可哪怕嫦娥还未出口，敖寸心便已猜到了她要说什么。
　　该说什么呢！
　　不愧是无数人心中的白月光。
　　永远这般善良，大度，宽容，淡泊，为人着想。
　　可是、、、
　　敖寸心：“你也不必劝我，说什么放下过往得自在那一套。我是龙，既不修仙，也不修佛。你们神仙的清心寡欲、佛家的四大皆空都不适合我。更何况，嫦娥仙子如今又以什么身份来劝我呢？你我既非朋友，又无恩义，我的喜怒哀乐，所思所想，厌恶欢喜，就不牢嫦娥仙子费心了。”
　　敖寸心的话本就犀利带刺，一番话说下来更显得咄咄逼人，气势极盛。
　　作为一个能和杨戬吵架吵上上千年的人，她的口才一直都是极好的。不管有理还是没理，她总能找到自己的理由。而嫦娥独居月宫，月宫清冷，这三界之中也没有几人会对她恶言相向，自然吵不赢敖寸心。
　　可人家嫦娥也不需要吵赢！
　　在得到此行的答案之后，在敖寸心明明白白地表明自己的态度之后，嫦娥也不再说什么，对着敖寸心微微施了一个合手礼，转身离去。
　　看着嫦娥消失的背影，敖寸心微微顺了顺散落在胸前的长发，声音和气势都收敛了不少，“听心姐姐听了这么久，还不出来吗？”
　　敖听心自一边的角落里现身，神色有些无奈，“我以为，你已经放下了！”
　　敖寸心笑了笑，在遇到念之前，她从未放下。
　　遇到念之后，她无需放下。
　　她是割舍。
　　干干净净，一点不剩。
　　敖寸心不想纠缠放没放下的事情，只是玩笑道：“所以，听心姐姐这是担心我对付嫦娥，所以故意等在一边？”
　　敖听心摇了摇头，眼中的无奈更甚，“我是怕你扰了我父王的寿宴。”
　　敖寸心：“那听心姐姐可以放心。就像我说的，我敖寸心输得起。只要他们不来我面前找存在感，我才懒得费心思对付他们。”
　　敖听心：“那王母的事情、、、”
　　敖寸心：“王母的事情，与我和他们之间的纠葛无关。”
　　敖听心：“、、、杨戬与你和嫦娥之间的事情我不予置评，可他为三界众生之心却无可置疑。他谋划了几百年，费尽心机推动新天条出世，是三界大势所趋，人心所向。你可不要在此事上犯糊涂。”
　　敖寸心觉得有些好笑，所有人都不相信她已经不在乎杨戬了。
　　敖寸心：“说到底，听心姐姐还是不相信我。我承认，我的确厌恶他们，也恨不得杨戬永远也追不到嫦娥才好，让他也尝尝最在意的人不在意他的滋味。可对那段感情，我如今也不过只是觉得意难平而已。他曾骗我说他与嫦娥清清白白，可清白的结果就是一个名动三界的月光宣言。何其荒唐可笑？”
　　敖听心看着寸心坦然的眼神，心有所动，忍不住道，“真的仅仅只是意难平？”
　　敖寸心：“当然。”
　　敖听心：“那、、、爱呢？”
　　“爱？”
　　敖寸心惊讶侧目，看着敖听心的眼神好似她说出了一个什么好听的笑话。然后她便果真露出了微笑，额间的红莲也因着这个笑容褶褶生辉，“自然是没有了。”
　　敖听心认真地盯着敖寸心的眼睛，那不是一个历经情事的女人的眼神，也不是一个历经千年情劫，深陷爱恨纠缠之后的眼神，更不是什么历经情爱，终于堪破放下的眼神。这眼神，就好像，千载情爱，曾经的舍生忘死、鸳盟承诺、欢愉痛苦从不曾烙印在她心底。她不曾情动，只是意难平！
　　如此，而已。
　　敖听心有一瞬间觉得眼前的敖寸心如此陌生：“寸心、、”
　　敖寸心站在假山之前，一袭红衣，耀眼夺目。
　　明明身边就是晶莹的红色珊瑚，却掩不住她的半点光彩，反而沦为她的陪衬，惊艳众生。
　　此刻，她回视着敖听心，眉眼处都带着笑，灿若红霞，皎若星辰，灼灼不可直视。
　　她说：“三界的人都说，我是杨戬的千年情劫。几百年前，他渡过了我这一劫，自此一人之下，亿万生灵之上，成为三界敬仰的司法天神。可你们怎么知道，他杨戬，不是我的千年情劫？”
　　情劫渡后，飞升而起，腾跃四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