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私鬼和胆小鬼》司青子

89、89

　　宋一在大雨中淋了太久，有些低烧。输液过后，他还没有醒来，躺在病床上。

　　姜玖坐在旁边望着他，身心俱疲。

　　笙笙还没有消息，下落不明。她和宋一又闹成这样，姜玖觉得心里乱成一团麻，恨不得自己也晕过去，不再想这些烦心事。

　　病床上的人长睫颤动，姜玖立马看过去，宋一缓缓睁开了眼睛，对上她的目光。

　　姜玖：“你醒啦，身体还难受吗？”

　　宋一眼神渐渐清明，晕倒前最后一幕的画面再次浮现脑海。

　　他猛地坐起来，吓了姜玖一跳。

　　“你做什么？”姜玖看到他掀开被子，从床上下来。动作太快，甚至来不及阻止。

　　“宋一，你现在还需要休息！你要去哪？”

　　他根本听不进任何话，固执地往外跑。

　　外面不再暴雨如注，而是细细密密的小雨。

　　宋一像疯了一样，不管不顾地往外面跑去。

　　怕他出事，姜玖也顾不上打伞，冲进细雨中，拼命去追他。

　　“宋一，你还生着病，别淋雨了！”

　　“你快停下！你要去哪里？”

　　姜玖累的气喘吁吁，宋一个高腿长，跑得又快又猛，她根本追不上。望着前面隔了很远的背影，她一阵无力。

　　不过……看着这条路，她发现，似乎是往学校去的。

　　宋一一路跑进学校，跑到女生宿舍楼下。

　　姜玖好不容易跟着追过来，就看到他发疯似地翻门口的垃圾桶。

　　还好外面没有其他人，不然一定会把他当成精神病赶走。

　　姜玖又惊又气，赶紧过去把他拉开。

　　垃圾桶里面的垃圾被雨水冲刷过，又脏又湿，现在他的手上沾染一片污秽。可他像感受不到似的，还在喃喃道：“没有了……找不到了……”

　　“你在找什么？”姜玖没好气。

　　跑了一路，她身上汗水和雨水夹杂，难受极了。

　　“送你的东西……”

　　姜玖一怔，是昨天她丢进去的那个礼物。

　　宋一脸色依旧没有血色，头发被打湿贴在额头，手上脏兮兮的，看起来甚至有些狼狈。

　　姜玖望着他：“要是找不到了呢？”

　　宋一看她。

　　姜玖：“昨天丢进垃圾桶里，一定早就被保洁阿姨处理了。”

　　宋一昏迷后，在医院睡了一夜。这已经是第二天了。

　　姜玖问：“你送的是什么？”

　　宋一垂眼：“没什么。你又不在乎…”

　　“不说算了。”

　　姜玖走过去，把宋一拉到屋檐下。她抬起他的下巴，迫使他看着她，发现他眼睛红红的，像快哭了一样。

　　“这个礼物有这么重要吗？”

　　“我准备了很久……”宋一轻声，“我亲手做的，我学了很久……”

　　姜玖没说话。

　　半晌，她道：“那我现在就是把它丢了，你怎么办？”

　　宋一呼吸轻了些。

　　姜玖静静等着他回答。

　　不知道过了多久，宋一手缓缓抬起，握住她的手，贴在自己脸上。感受着属于她的一点温暖。

　　他的眼神渐渐变为实焦，充满偏执和深沉。

　　他轻声：“那就丢了吧，只要你在我身边，不和我分开，就好。”

　　可能是生了病，宋一现在看上去脆弱易碎，仿佛一碰便能倒。

　　“你能不能别讨厌我，别不想看到我。”

　　姜玖内心复杂，百感交集。她没有回答，也没有否认。

　　在宋一看来，这像是拒绝。

　　脑袋本就很沉重，现在他更是感觉呼吸不过来，许久没有体验过的窒息感再次涌来。他像是回到了小时候那段黑暗压抑的日子。

　　身上的湿不是雨水，而是一片深邃汹涌的海水，他如同溺水了一般，逃离不开这片海。

　　宋一呼吸急促起来，眼前的景色都变得虚无。

　　他强撑着，问：“你为什么突然这样对我？我哪里做错了吗？”

　　姜玖咬咬牙，告诉他：“笙笙不见了，被人绑架，很有可能遇到危险。她那天遇害的时候给我打了电话的，是因为你，我才没有接到！导致我没有及时发现。”

　　她一股脑地把真相告诉他。

　　姜玖别过头不看他：“我一看到你就想起笙笙，她那天肯定很绝望，很无助，没有等到人来救她。”

　　“在笙笙找到前，我们还是不要见面了。”

　　宋一去拉她的手：“对不起……让我陪着你好不好……”

　　姜玖刚想说话，电话响了。

　　祝晶莹打来电话，说警察找到一条手链，可能是顾笙的，让她们去认领一下。

　　可能有线索，姜玖立马激动起来，连忙应下：“阿姨，我现在就过去！”

　　回头看了眼低着头的宋一，姜玖拍了拍他：“宋一，你现在先回去，我们改天再聊。”

　　宋一不肯：“我陪你去。”

　　“你别闹，你还生着病。”

　　宋一执拗极了。没空和他拉扯，最后姜玖带着他一起去了警局。

　　带着顾笙离开的那辆车，警察根据附近各个街道的监控，锁定了一辆车。但这是辆□□，一无所获。

　　在各个高速路口也进行排查，但可能因为发现的时间晚，他们已经逃了。

　　就当警察以为没有收获的时候，在出省的一个路口，警犬在路边不起眼的地方发现了一条手链。

　　姜玖看了看，顾笙确实有一条这样的手链。这是她有次和顾笙逛商场，在首饰店买的。顾笙很喜欢，经常戴着。

　　这条手链的链子断开了，可能是争执间被扯断，被直接从窗外丢了出去。

　　手链所在的地方是出省的一条必经之路，是去往北方的。

　　凶手应该已经出了省，因此警察把顾笙的照片发给了各个省份的公安局，希望他们看到这个女孩的行踪，能及时提供线索。

　　人海茫茫，如大海捞针。

　　在科技如此发达的年代，想让一个人消失竟也是如此容易。

　　祝晶莹绝望极了，面容憔悴了许多。从知道顾笙失踪到现在，她睡不好也吃不好，整个人情绪特别糟糕。

　　“他们为什么要这样对我女儿，如果是要钱，多少钱我都愿意给。他们到底想做什么，要把笙笙带到哪里去，会不会她已经……”

　　姜玖也心里难受，安慰道：“不会的阿姨，你别多想，笙笙吉人自有天相，肯定会没事的。”

　　话这么说，她也很害怕。

　　一开始不是没怀疑过绑匪是为了要钱，毕竟顾笙穿衣打扮价值不菲，家里有钱。可是却迟迟没有动静，真的很难不让人担心。

　　宋一一直安静地陪着，看到姜玖情绪低沉，终于知道自己犯了多大的错，让她这么抗拒自己。

　　“对不起。”他低声。

　　姜玖看到他惨白的脸色和额头的冷汗，以为他还在生病所以身体不舒服。

　　她打车带着宋一回了医院，他还需要再输液一次。

　　可是他的脸色越来越难看，哪怕身体温度退了也还是这样。

　　“你还有哪里不舒服吗？”她问。

　　“你别不理我，我就不难受了。”他道。

　　姜玖一阵无语，“好了，你别这样。最近我们先冷静冷静，分开一段时间。”

　　“你要和我分手吗？”宋一低着头，浑身轻微发抖。“因为我害了你朋友？”

　　姜玖觉得他有点吓人，但说不上是他的语气还是表情。

　　“我没说要分手，只是冷静一下……你……”

　　“我去死，你是不是就能原谅我了。我去赎罪。”

　　他突然这样说，姜玖瞪大眼，惊得话都不利索了。

　　“你、你做什么？突然说死干嘛？”

　　宋一闭着眼，表情痛苦，身体颤抖。

　　“宋一……”她轻轻按住他，“你别胡思乱想，我、我没有想让你赎罪，我是自己心里难受，是我的问题……”

　　宋一好像已经听不到她说话了。

　　护士出现在门口，让她去取一下药。

　　宋一输完液后，还需要再吃两天药，才能彻底恢复。

　　“你能不能帮我看一下他。”姜玖拜托护士。

　　“可以啊。”

　　姜玖连忙快速去取药，回去的路上，她突然听到病房里传来那名小护士惊慌失措的尖叫声。

　　“啊！！”

　　姜玖心一跳，急忙跑过去。

　　宋一右手握着水果刀，而左手腕……一道触目惊心的伤口，鲜血淋漓。

　　姜玖瞳孔放大，望着那处血肉翻飞的疤痕。

　　小护士是个年轻小姑娘，看到宋一长得这么漂亮，可怜兮兮的，想给他削个苹果吃。

　　哪曾想他突然发疯，问：“她人呢？她走了……她真的不要我了……”

　　在宋一眼里，世界变得虚幻。他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他只是突然看到，姜玖不见了。她离开他了。

　　小护士惊呆了，磕巴道：“你说那个女生吗，她只是出去了，她……”

　　漂亮男生突然夺了她手中的水果刀，没有丝毫恐惧，划破了自己的手腕。

　　姜玖恍惚地上前。看到她，宋一苍白的嘴唇轻张：“你别生我气了，我给你道歉……你现在能原谅我了吗……”

　　这样道歉的方式，未免过于惨烈。

　　姜玖眼底的震惊还没有褪去。

　　一阵兵荒马乱，医院紧急处理宋一的伤口。还好是在医院，抢救及时。不然以这个伤口的位置和深度，绝对有生命危险。

　　同时，可能是因为小护士反应他的精神状态，医院去查了下宋一的病史。

　　——双相情感障碍。

　　医生对姜玖道：“他突然自杀，是受到什么刺激了吗？”

　　“双相情感障碍是一种慢性且很容易复发的疾病。他有这么一个病，你在日常生活中应该多留意，多观察他的情绪，有时候表面看起来很正常，但其中内心已经出了问题，稍微一刺激，便会失控。”

　　“这种病人，喜欢用自残、自杀的行为疏解情绪，逃避现实。”

　　姜玖呆呆地听着医生的话，还没有从惊吓中缓过来。亲眼看到一个人割腕的惨样，鲜血横流，冲击力还是很大的。

　　宋一的病……所以他脸色看起来那么差……不只是因为身体难受，还有心理上的压抑……

　　姜玖知道宋一有这个病，是当初从江燃那里听说的。

　　刚知道的时候，她感到不可思议，但也仅此而已。她对这个病，了解不多，停留在浅层的印象中。

　　随着后面深入交往，宋一确实性情奇怪，偏执阴郁，和人打架不分轻重，固执地禁锢她和旁人相处，有时候又抑郁脆弱，不惜用刀划伤自己的胳膊……

　　但姜玖还是第一次亲眼看到他割腕自杀。真的不要自己的命了……

　　姜玖心怦怦乱跳。

　　他一直有问题，他早就有问题。只是她一直没有太过在意，没有关心。

　　当初他自残，在胳膊上划出一道道伤口的时候，她就该意识到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