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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24、Damn Her!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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电视机屏啪地熄了。遥控器开关上死死扒着一张蛛网,像是要将那个按钮贴上封条永久不再启用一般。
迈尔斯感觉到身边的人冷下来了。
“千篇一律,不用看。”格温表达了对电视节目的嫌弃,但没什么表情。
她就像一堆被大雪浇灭的篝火,这段时间他好不容易晒干了柴重新拢燃一些余焰,墨菲的一句话又径直吹熄了。
迈尔斯想起自己看到过的义警周边。那些以蜘蛛侠形象为符号生产出来的纪念品在过去的几个月内比最新锐的品牌还迅速地席卷了大街小巷,黑白和荧光粉成了最时髦的瑜伽服、冲锋衣和棒球帽配色,gelato店推出了“spider-woman”口味的雪糕球(实际上是加了草莓酱的奥利奥香草味),更不用提旅游纪念品店售卖的蜘蛛侠色块钥匙扣、魔术贴肩章、贴纸和圆珠笔……她比那个阴气森森正邪不明的徘徊者讨喜许多,她善良又有趣还酷,每个人都爱她,人人都很恨不得庆祝这个可爱的女性义警的出现。那个时候FBI和警方对她的追捕在市民们眼中只不过是对某种以暴制暴的按章办事,大多数人眼中她实际并不招人讨厌,蜘蛛侠在警车到达之前就成功溜走还会有人吹口哨。
但是她被抛弃得也如此迅速。
迈尔斯看到过社区街边垃圾桶里来不及清理而多到溢出来的蜘蛛侠T恤、棉花娃娃和塑料面具。零食生产厂家把蜘蛛女头像从酸味橡皮糖和翻糖蛋糕上去掉了,说色素对身体无益,学生们常光顾的咖啡厅也悄悄撤掉了蜘蛛侠主题菜单。或许是父母们担忧小孩会模仿错了榜样变成一群小暴力狂,或许是酒水餐厅害怕被反感蜘蛛侠的异见者砸场,总之他们撇清和蜘蛛侠的关系就像切断真心错付过的前任那样迫不及待又翻脸无情。
腾腾热气散去之后她就成了一盘遗忘在烤箱里的残羹冷炙。
“那是什么表情?”格温注意到沙发上艾伦一副想跟电视对着骂又被打断的模样,她饶有兴致地蹲下去观察。
艾伦:“这就是我不喜欢这些正经人物的原因!明明她的命都是你救的,到头来还说什么‘就算没有超级英雄’,”他故意模仿了电视上的板正口音,“没有超级英雄她都死透了。亏我之前还觉得她是个人物。”
“习惯了,在我的宇宙本来也没人喜欢我啊,”格温为艾伦的打抱不平扯了个微笑,似乎知道他的夸张反应只有小半出于愤懑,更多是一种夸张以安慰人的表演,毕竟徘徊者的困难日子也没少过,“就把前两个月的接纳和归属感当成一场梦呗,现在梦醒了。”
格温又开始长时间外出。
虽然之前她就已经宛如一台只要添够油便能马不停蹄夜以继日工作的机器,比又上学又实习又干夜班义警的迈尔斯有过无不及,艾伦看着都担心她跑着跑着把零件给崩飞了,但现在才知道一个人还能忙得比那更不见踪影。要不是徘徊者每天固定出去把蜘蛛侠抓回来睡几个小时觉,他们根本连她的面都见不着。
“我靠,真是举世无双的工作狂,”艾伦对狂干了两杯咖啡出门的身影啧啧称奇,“那些警探要个个像她这样,全纽约所有的悬案一晚上全破了。”
“她不想停下来。”迈尔斯没再阻止过她喝咖啡。事实上,他没有再阻止她做过任何事。成瘾物质能以空虚的满足感填补生活里每一个下坠的片刻。只要不继续下坠就什么都好。而咖啡和酒精不过是成瘾物质中最不危险的两种。
是的,还有酒。
事实证明他的直觉没有错,蜘蛛侠真的是个酒鬼,曾经她不怎么碰酒精根本就不是因为真尊重什么狗屁饮酒年龄限制法而单纯只是不想。她有的是和犯罪分子打交道的机会,通晓一切违禁销售的门路,烈酒销售商店不过是她俯拾即是的天堂。甚至蜘蛛侠通过这些门路刚买完酒,出门转手就给这家偷偷向未成年人提供酒精的店举报掉,搞得全纽约城的挂牌商家都知道义警开始搞钓鱼执法了。
但她最喜欢的还是去现场音乐酒馆。
全纽约营业到凌晨的酒馆都如饥似渴地求一场能招徕无数客人的音乐演出,而一个不知打哪冒出来的年轻女鼓手给了它们这个机会。她没跟酒吧签过固定的演出合同,今晚在东村的乐队凑场,明天就去给中城的好酒吧添菜,再往后一天又跑去阿斯托里亚开架子鼓单人秀。最初这个戴着黑口罩穿着男式运动裤的小妞走进第一家酒吧时,侍应生还笑着问“能不能看看你的ID?”,到了后来所有人都默契地不再就她可疑的年轻面孔提出质疑,而是当她在鼓凳上坐下后在社交媒体上发帖雀跃欢呼“那个女鼓手来我们这儿了!”并心照不宣地为她调一杯店里最特色的酒——这是她唯一会索要的报酬,而酒吧翘首以盼的音乐爱好者们则会在贴子发布半个小时内蜂拥而至。
她就像只在夜晚出现的幽灵,从不结演出费,也没有人知道她长什么样。有人彻夜狂欢后从自己的呕吐物和发馊的衣服中醒来,会拍拍快裂开的脑袋觉得昨晚那样细腻又狂热的矛盾鼓点好像是错误的梦觉,梦里的鼓点好像在悲鸣……可是为什么连鼓都会令人悲伤?
“你确定是这里?”小个子女生像一只灵活的貂,在人群中钻来钻去。酒吧没有设置dress code,但每个人都穿得很清凉,仿佛门外的温度并不是零下三度五。
现场乐队还没开演,甚至连人都没来齐,台下舞池已经站满了,而门外瑟瑟寒风中还排着将近一百米的队正等着入场。小个子女生挤到台前看了一圈,随手抓住几个陌生人攀谈两句,然后又在托酒盘的侍应过来问她“你几岁了?”之前从人的肩膀与腋下钻回了同伴身边。
“今晚要表演的是个叫Never Sleep的乐队……Never Sleep后面有个倒过来写的问号我不知道念but whatever,”她和同伴分享自己打听来的情报,“是支老乐队,跟我们以前在长岛露天舞台碰到的‘蓝瓶子’还有我记不清的那个法国名字乐队是一个路子,玩有点实验性的浩室和电子摇滚。”
“没听过。”纽约的地下乐队多如牛毛,就算身为半个同行也不可能全都打过照面。当然可能恰恰是因为她们没听过,这支乐队才会成为今晚的目标。
“但是我听说他们的鼓手从不缺席啊,”斯图尔特拿手机搜了一下,确认她刚打听的没错,“你哪看来的消息说那个幽灵鼓手出现在这场?一个现成没少人的老乐队会让空降的人顶替自己鼓手上来演?况且没跟临时鼓手磨合排练过他们打算演什么?没有哪个正式演出的乐队会干这种排挤老成员还自砸招牌的事吧。”
“越不可能才越有可能,”鲁索把帽檐往下再压半英寸,她的头发太显眼了,只能祈祷这顶无济于事的鸭舌帽和昏暗的光线能帮她隐藏得好一些,“她本来就是这样的人。”
格温后悔了。这支乐队的主唱长得有点像琼。
她跟乐队的鼓手打了个赌,比爵士鼓即兴,赌注是今晚的上场演奏权。爵士鼓都不是双方的本行,比起来相对公平,但赌注却很不公平。对面鼓手输了得让出鼓凳委屈队友们和不熟悉的鼓手现场磨合,队友们和不知底细的鼓手配合不佳甚至会造成演出事故,而她输了却什么都不亏。但这男鼓手从不信网传的虚名,跃跃欲试着要重挫一位炙手可热的人气女鼓手,盲目地上了赌桌——后果就是老老实实把鼓棒交了出去坐在后台喝闷酒。
格温在上场前把Never Sleep??的歌单听了一遍,已经对每首该如何打心里有数,况且架子鼓不是那么照本宣科的乐器,打得毫无个人特色才是应当愧疚的事,并不觉得和陌生乐队凑合一晚有什么难。可她在临开场前才见到姗姗来迟的主唱,看了一眼对方的自然卷和脸上的雀斑就想夺路而逃。
而主唱一无所知,反而有些兴奋:“我三十岁了才第一次和女鼓手合作!”她和格温握手,觉得这个眼神发直地看着自己的鼓手年纪轻得不像话,于是语气都像逗孩子,“你上台也会一直戴着口罩吗?能不能看看你的样子?我听说有人猜到你是……”
对方果断摇了头。
一旁的酒保对格温打了个招呼,推过来一只宽口圆玻璃杯,分层的液体正在缓慢地腾转溶合,一颗硕大的毫无缺口的冰球沉浮其间:“你要求的特调,没有名字。比较强劲,小心饮用。”
她已经搅乱了别人的局,而与酒吧约定的报酬都送到嘴边。
她转过去背对着所有人一口闷掉了那杯酒,重新戴起口罩:“我准备好了。”
乐队上台时有人兴奋地尖叫了一声。
所有人的目光都聚焦在了那个格格不入的鼓手身上。这支乐队已经在纽约和新泽西活跃近十年,乐手平均年龄二十八九往上走,只有鼓手看上去小得出奇。她穿得也挑衅又懒散,丹宁布的夹克外套上滚着荧光涂鸦漆手印,工装裤裤腿长了一截也不卷起来,就那样径直把裤腿踩在底鼓踏板上。
就是这样一个古怪又突兀的鼓手,才构成了今晚大多数听众风尘仆仆赶到此地的原因。
“Shoot,”欢呼和炸耳的音乐淹没了台下角落里的一声骂,鲁索紧紧盯着那支初次合作就显得无比默契的乐队,尤其是鼓组后面的流溢的金粉色头发,“……shoot!”
她身边的人同样恍惚得厉害。斯图尔特难以置信地看着乐队的主唱,心情复杂无可言说。
如果琼长到三十岁会不会就是这副模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