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03、楚歌 ...
-
还没等格温主动联系，斯图尔特和鲁索就摁响了琼家的门铃。
她们到时琼刚好不在，琼的祖父母也为了在Flatbush大道上为玉米卷小吃摊占个好位置而早早地推着小车离开，整个家只剩格温一个寄居客睡得昏昏沉沉。她听到铃声东倒西歪从床上爬起，开门的时候还光着脚。
贝斯手和键盘手是来兴师问罪的。只不过不同于格温预料中的“好家伙怎么回事学校老师找你找到圣诞假期里来敲我家门”，她们忿忿的意见似乎重点有偏差：“为什么住在琼家，而不是来找我？”
“……你们看起来好闲，”格温还穿着琼的睡衣，扣子扣错排了，墙上电子钟显示已经中午，但她看起来像刚躺下没两个小时，嗓音比平时更沙，“要不要找点事做？”
“我们当然闲，你们有个听证会可以盼，而我们连投票权都没有，更不用说申请参加听证会了。”斯图尔特对自己没到参政年龄而耿耿于怀。
格温耸耸肩放朋友们进来：“至少你们有资格作为琼的队友旁听。”
“等等，你不去旁听吗？”鲁索听出了格温在代词使用上的微妙，“你又翘？翘排练翘演出就算了，为什么你连听证会都不去！”她眉心和鼻子狠狠皱成一团，雀斑像聚拢的繁星，看上去真的生了气。
格温抿了一下嘴。
“不行，你必须来。”鲁索不能忍受鼓手的特立独行了，几乎想揪着她的衣领朝她耳朵大吼——可惜特立独行的后者穿着一身软耷耷的毛睡衣，一副缺觉缺得魂飞天外的模样，气势全无，导致她命令式的话刚出口语气就削弱了三成。
格温的瞌睡被队友的严词厉色震醒了一半。她昨夜找神秘客找了一通宵，倒在床上之后连琼什么时候起床出了门都不记得。但蜘蛛侠的睡眠早就被分割成无数个小块，她往每个小格里见缝插针地塞入一些困意，就能在别人需要她的时候维持清醒。
算下来这是她从彼得那里听到糟心消息之后熬的第十个大夜。神秘客不常露面，比章鱼博士和秃鹫行踪难辨得多，她和神秘客的上一次正面交锋甚至还得算到钟楼爆炸。格温还尝试去昆汀贝克的公司外面蹲了两天……不仅一无所获，反而差点撞见了在那儿实习的糟心消息主角本人，这次蜘蛛感应倒是灵了，她神经系统的雷达在荧光紫的AJ出现在视野中那一刻就开始呜呜乱响，手臂上冒起的鸡皮疙瘩抹都抹不平。
世界上再没有比这更棘手的任务了！她想，这就像让她去解一道奥数题，明明有更直接的解法她却要用小学生短式一条条往下推，费劲却不知结果。她也无法在短时间内查清神秘客究竟在筹谋什么——在曾经她与糟心消息先生关系不太差的时候，后者几乎就没提过关于这位反派的情报，嘴严得拿锯子都锯不开。不过目前各路风声似乎还没有传出类似“徘徊者残忍杀害某某警探”的消息，或许是彼得担心过度，猜错了也说不定呢？
琼出门送完弟弟踢足球，一回家就发现客厅里站着一帮五颜六色的头发，她的鼓手被另外两个咄咄逼人的队友夹在中间，一副在听又像在神游的模样。她拍拍手将所有人的注意力拽走：“你们来得正好。”
斯图尔特意识到她终于不再是乐队里最理亏的那个人了，转头告状，手指几乎戳上格温的鼻尖：“她不打算去听证会！”
“我没……”
“她会去的，”琼知道鼓手频频缺席的缘由，抢在格温临场编个漏洞百出的借口或者把场面搞得更僵之前转移了话题，她点开了早就准备好的手机日历，将听证会之前的日期全部标黄，翻转屏幕给成员们看，“在听证会之前，我们的假期时间剩有这么多……所以格温提议，腕带乐队该录张专辑了。”
键盘手和贝斯手的眼睛像强光手电筒打入的矿洞，在她一言下倏地亮到吓人。
“我们之前的作品都是以现场演出录像带的形式留存的，live音乐的确很好，它是乐队演奏的灵魂，”腕带乐队的发展一向由琼拿主意，从赞助方选择到歌曲定位全是她拍板的，这次的决定同样是她深思熟虑后的结果，“但格温没错，专辑录制依旧必不可少。之前有唱片公司问过我有没有意向录小样投给他们，我回答的理由居然是‘成员们都在忙期末’，人家估计会觉得好笑。可是那些唱片公司说得没错，纽约的地下乐队市场的天花板我们已经摸到了，如果还要继续向前，让纽约之外的人也听到我们的歌……我们的确需要考虑商业上的规划了。”
大多数作为高中生爱好而结成的业余乐队，走到腕带乐队现在这一步已经算得上一段值得回望的人生华彩。等到成员们陆续接到不同大学的邀请函，年长的乐手最先说出告别的话，低年级的乐手坚守原地或停下了拨弦的手，一支乐队也就像张被雨淋过的报纸，再刮一阵风就各自碎成了片。但她们显然不甘心止步于此，那么将乐队曲目制作成录音室版本就必须提上日程。更何况她们的歌还承载着超越音乐创作的愿望？
“你们记得每年pride parade的游/行歌曲广播吗？每个方阵会跟着中心车队播放的歌单一起大声唱，从第五大道到第八街，或者沿着宽街纵穿主城区，”琼叹了口气，转了转她的腕带，“其实，我很想让人们在pride parade时唱起我们的歌，就一首都行。”
其实也不是做不到，格温想。蜘蛛侠潜入活动的志愿者团队再偷偷换掉广播的歌单文件还挺简单的，如果再自私一点她甚至能让所有的广播都不间断循环腕带乐队的歌。但她知道琼的理想是什么了，这样轻浮的加塞反而会让她的努力显得像个笑话。
没有哪个乐手会拒绝专辑，况且这还是她们的第一张专辑。
腕带乐队的原创歌曲很多，她们甚至完全不必像许多传统流行音乐人那样以翻唱专辑为起点。她们凑钱预约了录音棚，学校设施停用之后，她们就在时租的社会乐队房排练。虽然这些便宜的排练房设备外放效果一点也不好，混音台也很简陋，但在每一次酣畅淋漓的合奏之后，她们都觉得自己正在创作一张未来将会举世闻名的专辑，光碟摔在地上就能将死水一潭的音乐市场打成碎片。
“我的确想录。”录制前的最后一场排练结束后，琼和格温留了下来还原排练房的陈设，两个年纪小的队友都各自有事忙，扛着自己的乐器先跑了。
琼摁灭一串话放设备电源，拎起房间的钥匙出去退押金，却在踏出房间后又折返了回来，重新关上门：“那么你呢？”
这些时租的乐队排练房为了减少噪音投诉，往往恨不得将吸音棉贴满每一根墙缝，隔音好得有人在里面搞谋杀外头的人都听不见呼救。因此她也不担心对话被路过的谁或去而复返的队友们听到：
“这是什么道别吗？”
琼一直怀疑蜘蛛侠于某时某刻必将离去，毕竟这里注定不是她的故乡也不会成为她的归所。而如果这个爱管闲事的蜘蛛侠在此处不再有闲事可管，她是不是就没有了留下来的理由？
琼想到了那场即将到来、似乎有能力扭转一切不幸的听证会，皱眉：“听证会结束以后你就打算离开我们的世界，所以你想录个专辑什么的，等拍拍屁股走人之后留下来给我们做个念想，好弥补你不告而别的愧疚是吗？”
其实是她想做个念想。
格温哑口无言。非生命的物品跨越宇宙不会产生故障反应，她想如果终有一天跨宇宙的传送门再度打开，她一定要带上一张腕带乐队的专辑走，否则她灵魂的一块碎片就永远留在这个世界了。
可是她再也遇不到这么好的乐队了。
“做梦去吧，”琼不轻不重地推了她一下，“我不想再换鼓手。”
实体专辑刻录很快。她们只是需要手头有个能投唱片公司的初版，不追求大规模发行，于是在结束正式录制后没等太久便收到了取货通知，十来张CD拿到手时正好是听证会开始的前一天。
用来装光碟的塑料壳很脆，一用力就会裂，她们小心翼翼地捧着带着毛刺的塑料壳边沿，没觉出什么实感。碟片光秃秃地躺在其中，没有碟面设计更没有封面与歌词本，只有录音棚付费刻录时工作人员用以和其他音乐人区别而拿油性笔手写在碟片背面的“Wristband”。
她们向纽约最知名的几家音乐制作公司寄出了这些光碟，最后剩下的刚好一人一张。琼让她们将四张专辑壳拼在一起，把各自的名字跨缝签上去，然后和签好的专辑们自拍了一张合照。天气特别好，前几天下的雪在日出中化光了，衬得连合照都暖洋洋的，发到IG上后连已经划走了的人都忍不住要倒回来点个赞。
“四张拼在一起才是乐队的全部，”琼想到明天的听证会，长长地吸了一口气，吐出来时心脏几乎顺着呼吸道往外跳，“虽然只有我在发言席，但这个发言席承载着我们所有人的分量。如果听证会进展顺利，市长答应作出改变的话，要不要在市政议会厅下面唱一首我们的歌？”听起来有点疯癫，但什么事在纽约都不稀奇。
“不顺利更要唱了，”鲁索从不觉得只有凯旋者才配有音乐，“我们写了那么多对现状不满的歌。如果市长开完听证会还闭目塞听，我们就挑最脏的那首唱，当着他的面唱追着他的车唱，骂死他！”
斯图尔特：“不会是三分钟下来十八个‘Fxxk’的那首吧。”
“我写的，”格温举起几根手指认领了最脏的歌，她不怎么说脏字的，可写词的时候总会想到42号宇宙里无数个苦涩的故事，琼和迈尔斯只是其中缩影，于是写完就成了这样子，“唱的时候得捂住在场13岁以下小孩子的耳朵。”
琼想到平时那个会对着骂脏话的人说“watch your mouth”的友好邻居荡来蹿去捂小孩耳朵的场景，大笑起来：“唱！”
作者有话说
第103章 楚歌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