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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2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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等到屠苏面壁的日子满了,便先离开了,空旷的山谷里只剩陵越一个人。第二天,陵越从思过崖出来后,先去找了陵端。
只说了一句话:“若是以后再犯,我手中剑柄必换成剑刃。”
陵端的腿顿时又软了。
之后,陵越去见了紫胤:“弟子恐吓同门,犯了门规,情愿再自罚思过十天。”
于是早上刚从从思过崖出来的陵越下午又进了思过崖,芙蕖小师妹蹲在思过崖下,咬着手绢眼泪汪汪:“人家已经十多天没跟大师兄说话了,执剑长老真是坏人坏人大坏人!”
等到再次从思过崖出来时,已过了望日,下弦月歪歪挂在空中。
小师妹芙蕖几乎快哭成了个泪人。
“大师兄,你怎么从来不被罚思过,一被罚就是二十多天?”说着,从怀里掏出个红丝绒锦绣锦囊,递到陵越面前,“莫非是到了本命年,流年不利?这是我求的辟邪符,师兄你好好收着,说不定会管些用处。”
陵越接过了,打开锦囊,发现是一张棉帛,上书“祥瑞御免”四个大字。
芙蕖又抓出一串檀香佛珠:“这是大师姐送的八宝檀香佛珠。”
接着是一只泥像:“这是二师姐请的老君像。”
又是一串项链:“三师姐求的珊瑚项链。”
“还有四师姐,五师姐,六师姐………”
“胡闹。”紫胤真人的口头禅再次发挥了作用,陵越这句已学得八分神似。
终究还是没能拦住哭得泪眼模糊的芙蕖,抱着那一堆奇奇怪怪的东西回了房。
一推房门,首先注意到的却是放在桌上的一小笼包子。包子尚余温度,蒸笼上还带着水汽,笼屉下压着张字条,也不过“多谢”二字。
陵越却慢慢舒了口气。
再然后,又是一个朔日了。
如此的日子持续了一段时间,倒也简单平静。
这一日,陵越被掌门真人派下了任务,说是山下出了条危害乡里的蛇精,叫他带着几名弟子去收妖。
十二名弟子埋伏了三天三夜,终于在深山蛇洞堵到了蛇精。只是这蛇精道行高深,虽有小伤,但十二名弟子竟然尽皆重伤,就连陵越也是左右掣肘。随着天光渐晚,随行的弟子们开始感觉到大师兄的焦躁。
蛇精暗自窃喜,扭动身躯,喷出一口浊气,将陵越笼在其中。
浊气中带着瘴毒,陵越虽然反应迅速,将呼吸转为龟吸,但是瘴毒厉害,竟然顺着耳孔钻入体内。双耳之内,瞬间便如有万千人同时擂鼓一样,震得一阵头晕目眩。
蛇精早就看出此人乃是天墉弟子的首领,此时潜身钻入烟雾之中,寻到那个身影,一口吞了下去。不料这一口咬下去,却觉得喉咙里一阵火辣,便似吞了一根烧红的铁柱一样。下一刻,蛇精的身体就被从上到下整个切成两条了。
浊气渐渐散去,天墉弟子们只见烟雾中一人扶剑而立,整条右臂袖子尽碎,露出的肌肉便如泼了血一样。
血水顺着剑柄汩汩落下,滴落在地。
陵越脚步微微一晃,冷声道:“蛇精已死,这边你们收拾一下,我有事先回。”
说罢,也不看那蛇尸,念了个咒诀,御剑而去。
刚才大师兄斩杀蛇精的招式辛辣狠绝,是天墉城极少会用到的。因为紫胤真人向来提倡收妖应以劝导为先,所以一招斩杀实在有违掌门同执剑长老往常的教导。一干不明所以的弟子们,你看看我,我看看你,都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
倒是个有陵隐的,忍不住惊呼一声:“你们看!这蛇精肚子里有个孕妇!”
夜幕苍苍,夜色茫茫,这是一个看不到月光的夜晚。
百里屠苏坐在床上,越发感觉体内一股热力四处游走,这热力带来了无穷力量,却又一点点化成火焰,很快五内如煎。可耻的欲望被煞气勾起来,他把焚寂抱得更紧了些,额头贴在剑柄上,试图用焚寂分担掉身体里一部分热力。
以前无数个夜里都是这么过来的,但是这一次,似乎并不像过往那么顺利。冥冥之中,似乎想要伸手碰触什么,但是伸出手,除了手中的剑又什么都抓不住。
就在这时刻,门外忽然传来了轻轻的敲门声,屠苏微微一震,扶着床走了下去。打开门的那是一瞬,就看到陵越坐在门边上,星光落在他的半边脸颊上,睫毛垂下浓重的夜色,纵然半身染血,仍然让人感觉沉稳而内敛。
陵越低声唤了句:“师弟。”
左手撑住剑柄,勉强站了起来。
屠苏走上前一步,懒腰扶抱住他。
两个人相互搀扶着进了屋,陵越转身关上门,身体忽然被屠苏扭了过来。血红色的眼睛几乎要滴出水来,陵越的身体被压在门板上,百里屠苏俯下身,用力吻着他的嘴唇。
对,就是这样。
好像沙漠里的一滴水,洗去了长剑上的血污。
陵越抬起完好的左手,搂住了屠苏的肩膀,用另一只带着的手,按住他的头,将这个吻逐渐加深。
头发散落下来,披在肩膀上。
砰的一声,两个人滚倒在地,不停撕扯对方衣服。
因为失血而变得滚烫的手掌落在身体上,更加剧了煞气产生的燥热,百里屠苏抬起头,透过朦胧汗意的双眼里看到压在他身上的陵越。一滴汗水从陵越鼻尖滚落,落在屠苏的左脸颊,然后一直滚到耳后,同发间更多的汗液混在一起。
陵越伸出手,将屠苏汗湿的头发梳开,百里屠苏微微喘了一声,抬起头,再一次吻住陵越。
地板上积聚了血渍,又浸透了汗水,夜色变淡,日光慢慢升起,逐渐有越来越多的喧哗声充斥在整座天墉城。
百里屠苏俯身吹灭了床边的油灯,将凶剑焚寂重新挂回远处。而此时,门外再次传来敲门声,他走去开门,看到紫胤真人站在门外。
“师尊。”
紫胤真人微微皱眉:“陵越在你这?”
“是。”屠苏点头。
“他的伤如何?”
“伤不要紧,我已经包扎过了,”屠苏将紫胤隐到床边,“只是师兄似中了些瘴毒,还需要凝丹长老的丹药调养驱毒。”
紫胤看了看床上的陵越,再看看站在身边的屠苏,皱了皱眉,缓声道:“我知道了,一会儿会送陵越去见凝丹。”
“谢师尊。”百里屠苏行礼。
“屠苏你即刻去思过崖思过,没有我的吩咐不得出来。”
“是。”百里屠再次苏行礼,头也不回地走了出去。
值得庆幸的是,蛇精瘴毒并不难解,陵越只在床上躺了两天,就睁开眼睛了。一入眼帘的便是紫胤真人,于是半撑起身体,问了声:“师尊,师弟他呢?”
紫胤微微皱眉:“你身上余毒未清,还需再卧床静养三日。”
陵越抱拳道:“谢师尊。”
说罢,却并不躺下,沉吟片刻,忍不住又问了声:“师弟他……怎么没见到人?”
“他在思过崖。”紫胤这才冷冷地回答。
“师弟因何在思过崖?不知所犯何事?”
“我让他去的。”紫胤冷冷地道,“待你余毒清了,也当面壁思过。”
陵越微微一震,他望了紫胤一眼,强撑起身体扶着床下地,单膝跪下:“弟子身体并无大碍,即刻前往思过崖面壁思过。”
紫胤一拂袖子,冷声道:“你不必去思过崖了,就在这里面壁,没有我的吩咐,不得离开房子半步。”
“师尊……”
陵越张口欲言,却被紫胤抬手打断:“此事不必再说。”
“……是。”
紫胤拂袖而去,留下陵越一个人,双膝跪在地上,望着紫胤离去的大门,陷入了沉默。
向来天墉城弟子若在住处面壁,门外都有弟子把守,这面壁思过,其实也无异于囚禁。幸好陵越性子冷,倒也无甚大碍。
余毒清了后,每日或是默念心法口诀,或是回忆往昔种种,兼之每日皆有弟子送水送饭,日子倒也过得不慢,待得过来一十几日,紫胤才又再来。
见师尊再来,陵越急忙跪下,唤了声:“师尊。”
紫胤真人点点头,慢声道:“你可有思过?”
“弟子有。”
“何过之有?”
“弟子斩杀蛇精招式过于狠辣,与师尊向来教导不符,妖类尚有仁善,我辈不宜太过狠绝。”
紫胤微微点头:“此外还有何过?”
“抛下同门,先行返回,若是其中突生变故,弟子无法向其他长老师伯交代。”
紫胤的脸色有了几分缓和:“还有没有?”
“此外,”陵越沉吟着,摇了摇头,“弟子再无过错。”
“当真没有?”
“没有。”
砰的一声,紫胤一掌击在一旁桌上,硬生生将桌子震碎一角:“你与你师弟百里屠苏之事呢?!”
陵越抬起头,直视紫胤:“弟子无错。”
“放肆!”
“弟子无错。”陵越咬着牙,又重复了一次。
紫胤眉头紧皱,拂袖道:“既不知错,那你就再继续面壁思过,直到想清楚自己错在哪里吧。”说罢,转身而去。
夜里时,负责送饭的弟子走了进来,一眼瞅见陵越仍是维持着之前双膝跪地的姿势,一动不动。
那名弟子把食盒放在陵越面前,一荤一素,三个馒头,跟往常菜色相同,却比往常多说了一句话:“执剑长老让我来问一声,师兄你可知错?”
陵越双手抱拳道:“请回禀师尊,弟子无错。”
那弟子便把荤菜倒进了折箩桶里,又问:“师兄可知错?”
“弟子无错。”
那弟子又把素菜倒进桶里:“师兄可知错?”
“弟子无错。”陵越再答。
三个馒头一起丢进桶里,弟子深深鞠了一躬,将折箩桶和空了食盒一起提在手中,退出了卧房。
空荡荡的房间里没有点灯,一下子就剩下了陵越一个人。月色悄无声息地透进窗楞,他张开手,望着指尖的月光,低声道:“今天已经是既望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