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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伤疤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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等石头走进病房,看到的是江槐生面色惨白的脸,他静静的坐在病床上,看向窗外那半开半谢的樱桃花,多了些病态。
“槐生,我带了早饭给你,医生让你吃点,下次别不吃饭就跑来了,今天早上可真是把我给吓到了。”
江槐生没有说话,沉默一时间充斥了整间病房……
窗外,麻雀叽叽喳喳的叫个不停,生机盎然。
“我是不是一个很差劲的人,学习不出挑,背景单薄,连照顾自己这件小事也做不好,也许我这样的人生来就是蝼蚁,本该待在暗无天日的阴沟。”
石头此时只觉得心酸,眼前这个十七岁的少年承受的太多了,他不知道该怎么说才能让他别难受,毕竟有些事情并不是他只言片语就能解决的。
“你就是你,无需装点,没有人能决定自己的出生,但无论出生如何,任何人都是独特的。”
“向来决定人成败的并不是家世,背景。我们都是冥冥众生之中那微不足道的构成部分,是世界这幅缤纷画卷上的色调,少一点都不是完整的。”
“槐生,你很好,很坚强,所以不要顾虑太多。”
石头向来是不会说话的,一连串说了这么多,只觉得把心里话说出来了。
他一直觉得江槐生给自己裹上了一层透明的保鲜膜,你只能看到他表面的鲜活,却不知道他内心深处的真实状态。
江槐生有几分触动,似乎确实是他想的太多了。
但在他那样的家庭下生长,避免不了这些情绪,就像有些伤口,即使愈合了,也会留下一道伤疤。
他突然间想开了,也许自己这辈子就这样了,深陷淤泥,满目疮痍,所以何不任性一会呢,人的时光也不过七八十年。
“石头,我想明白了,我要去跟顾兰教授学油画。”
石头觉得这是一件好事情,但他不知道的是江槐生花了多少勇气。
在江槐生六岁那年,一向温柔细致的女人第一次在他面前失态,也是他第一次见到母亲发这么大火。
江槐生的母亲江书斓,是大家闺秀,出身就在书香门第,外祖母石霓从小培养江书斓的礼仪、举止、言谈。
由于从小就受到了较好的家庭教育,自然处事待人也都是彬彬有礼,即使恼怒,面子上也并不会失态,这是世家大族的修养。
也正是六年前的那个午后,江槐生收起了他对油画的满腔热忱。
像往常一样,江槐生自己独自回家,但不同于以往的是他今日有一份欢喜要和父母分享——因为,他的油画获奖了。
只可惜等他回家时,半开半掩的门框,室内的争吵带着啜泣声传入江槐生的耳朵里。
“这就是你的出差?小三都带家里来了,季维你还要不要脸啊。”
“你还以为自己是那个什么都不愁的大小姐啊,呵呵,江家都破产了,你那老头没告诉你啊,江书斓,现在你已经没用了,我还留着你干啥,可笑。”
“离婚吧,我也不想跟你纠缠。”
“现在立刻带着你的小三给我滚。”
江槐生一时惊愕,他不知道该怎么表达现在的情感,也许是因为小,他对有些事情的理解还停留在表面。
而在那个时候,他对待这件事的理解或多或少都带有些偏颇,他觉得是父亲惹母亲生气了,可是他又想到自己从来没见母亲生过气。
矛盾……
很快,季维带着他养的小三跑出了房门,看见门口的江槐生上手推了一把:
“跟你妈一样下贱”
江槐生似乎遭到了冲击,记忆里的父亲和此时形同陌生人的片段似乎相背离。
他呆呆的看着季维带着身边有几分媚态的女人进了电梯……
然后他稍加整理,刚准备进门,一块玻璃碎片朝他脸上飞来,好在他并没有真正踏进房门,碎片也没有划伤他。
江槐生见母亲的情绪并不稳定,也没有再进门的打算,他站在门口,默默的拉紧衣袖,眼眶红彤彤的。
过了不知道多久,江槐生由站在门口,到蹲在墙角睡着,他听到了稀碎的脚步声。
朦胧间,他看见了双眼红到发肿,头发凌乱不堪的母亲走出门,她也只是看了一眼他,就自顾自的走进了电梯。
许久,江槐生才反应过来:母亲,这是不要他了?
一时惊愕,彷徨与不安,他还是走进了那个家——那个已经支离破碎的——家。
进门,同他预料的不同,房间已经被收拾整齐了,但是那格格不入的是客厅里多出来的一瓶威士忌和迟迟没有收拾的画框。
画框是父亲在5周年结婚纪念日的时候送给母亲的,那是一幅油画,画的内容是一位身着蓝色碎花裙的女主人,简单来讲就是一幅肖像画。
父亲是一个画家,那幅肖像是他给母亲画的,画里还有紫色的洋桔梗,江槐生那时不知道为什么是紫色,后来他才明白,紫色洋桔梗的花语是永恒的爱和不变的承诺,也是母亲最爱的花。
哦,父亲原来是个画家……
后来,江书斓和季维离婚了,江槐生也没画过油画,他害怕母亲伤心,母亲待在家的时间也越来越少,为数不多的几次,留在家里的也许是半开的威士忌和破碎的玻璃杯。
再后来,水晶瓶里多了几枝白色的洋桔梗,白色——的洋桔梗,在那之后,江书斓再没回来过。
江槐生帮忙养着养着,没有根的花又能活几天呢?
嗯,白色的,无望的爱……
母亲也许是不期待什么了,江槐生觉得是一件好事,这是他遇到石头后想明白的事情。
现在,他要任性一回。
他想重拾那份记忆,即使不好……
“祖宗,我劝你先别想那么好,你先吃点东西,这饭马上凉了,医生让你住院观察几天,我帮你给老师请好假了。”
随即又顿了顿,像一个哲学家般一丝不苟的说:“身体是革命的本钱。”
“石头?是你吗??”
“江槐生别逼我揍你,我很有原则的,不打病患。”
“呵呵”配有江氏翻白眼。
“不跟你计较,快吃饭,给你买的你最喜欢的王氏灌汤包,还有豆浆油条,趁热吃哦。”
江槐生内心被深深的触动了,六岁之后,再也没有人这么关心过他,包括外祖母外祖父,他们觉得他就是个灾星,父亲呢,就像失联一样,母亲呢,不过也是定期转给他一些生活费,由刚开始夜不归宿到后来音讯全无。
所以他一般都是草草了结或者不吃早饭,渐渐的惯了个胃病出来。
“石头,你人真好。”江槐生小声嘀咕了几句。
“啥你说啥,声音大点儿,没听见。”
估摸着石头是故意的,江槐生也没再理会他,安静的吃完饭。
石头也没说话,静静地看着眼前少年吃饭的模样,江槐生本来皮肤就白,这会儿多了几分病态,更显示出几分病弱美少年的模样了。
现下手头也没有要事可做,毕竟要留院观察几天,所以有些必须的东西还是要回家拿一趟。
跟当日的值班医生沟通之后,了解了他现在的情况有所好转,回家拿东西也得到了批准。
当然,江槐生没有告诉石头的事也有,他通过查询把石头垫交的医药费,护理费都结算清楚了。
没多久,石头手机里就多了个转账3256的记录,江槐生不想欠任何人,这是他的原则,而石头也知道他的为人,所以也收下了。
石头是跟江槐生一起回去的,他有想过江槐生家很冷清,只是等他真正意义上到了他家,铺面而来的清冷感……
房屋三室一厅似乎还蛮大的,只是空落落的,客厅里的家具都不见了,也许是变卖了,唯独还有个老书柜,看起来颇具风尘感,墙上的摆钟可能是因为年久失修,时刻似乎也不准了。
“其实很早之前我想把这见房子租出去,自己去找个稍微小点的住,可是我还是心存侥幸,觉得母亲还会回来,只可惜……幸运不会眷顾我。”
石头只是拍了拍他的肩膀,示意他振作起来。
“我出去等你。”
然后他就出了房门,因为这个时候应当给他留够时间的。
江槐生知道石头的用意,但他也没再回忆之前的事,“都过去了,也应该向前看了。”
也许这只是句没有什么意义的空话,伤疤也不是轻易就能消失,但是这种自我欺骗的话在某种程度上来说也是合理的。
他也不再去想,默默的收拾行李,带上他尚未完成的作业,只是那幅画还在画室,恐怕自己认真画了一趟但是交不上了,他觉得一阵惋惜。
临走时,他最后看了一眼房间,不知道什么时候,洋桔梗又被换成了紫色,只可惜,因为一天没换水似乎有些焉了 ,摔碎的画框早就换新,画框中的女人依旧明目皓齿,笑容灿烂。
一切好像什么都没变,但是又好像什么都变了。
“走吧。”
江槐生锁上门,拉着他并不重的行李箱和石头一起进了电梯。
“行李箱给我吧,我帮你拿。”
“没事,不重,我没有那么虚弱。”
江槐生的胃时好时坏,有些时候他也看开了,觉得得过且过,顺其自然也挺好。
“石头哥,谢谢你。”
石头有些惊愕,因为江槐生从小性子就倔,那个时候石头忽悠他叫哥哥,他死活不叫,大一点了更是如此,没赏他几个白眼都是好的。
忙完一切江槐生回到病房写题,石头也被他迁回,一个人待在病房似乎确实空落落的,但他似乎早就习惯了孤独。
“也许,我也是个幸运的人,少了一份血浓于水的亲情,多了一份善意的温暖。”
正想着,病房外传来些脚步声,随即是医生,家属的交谈声,江槐生猜想应该自己的病房不再是一个人了,毕竟医院抛开来讲,也是人满为患。
作者有话说:五一状态不好,就这样吧,祝大家五一快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