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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7、五文钱 ...

  •   第二十七章:

      郑泠一走,喝了一盏茶,魏缙便对着李岱李岫玉兄妹笑道:“多谢雍王和公主光临寒舍来看臣,昨夜遇刺,臣运气好并未伤到,还抓到了一名活口,现下臣要去审问刺客。招待不周,还请海涵。”

      话都说到这个地步了,兄妹二人自然起身离开:“既然如此,你且去忙,我们也该回宫了。”

      魏缙躬身,叉手一礼:“恭送雍王殿下,公主殿下。”

      大约是近几日京中余孽猖獗,为了安全起见,李家兄妹这次出来,并没有大张旗鼓,将自己树成靶子,只是微服便衣,同乘一辆马车。

      上了马车,李岱看向倚靠在车壁上合眼假寐的李岫玉:“你寻着关心他遇刺的借口,拉我同你过来,眼巴巴来见他,却又不见你对魏缙表露关心。堂堂公主,偏对着个婢女较劲,岫玉,这不像你的风范。”

      从前还在河北,李岫玉便为才智无双的军师祭酒-魏缙所倾倒。

      即便魏缙明确拒绝过她,她好像也不曾收敛过心思。

      听闻他昨夜遇刺,她迫不及待就拉上兄长,找他做掩饰,前来看魏缙。

      闻言,李岫玉睁开眼,眼中一片失落和失望:“从前我以为,缙哥哥不喜欢我,是因他对外宣称自己有高堂订下的婚约,可是昨夜他在宴上当众求叔父将一个郑氏舞姬赏赐给他,这又算什么呢?是我李岫玉还不如一个前朝余孽?我想不明白,才想来看看那女子是个什么样。”

      想到之前见到的郑泠,那张不施粉黛也俏丽的脸,那具曼妙的身躯,以及她敞开的领口下的暧昧痕迹,她痛苦地自述:“刚刚假意失手用热茶烫她……是我见她、他们该发生的都发生了,一时心生嫉妒,控制不住自己。”

      李岫玉向来高傲,一路走来,她也是能领兵杀敌的,如今竟说自己对一个通房婢女心生嫉妒。这是何等的耸人听闻。

      李岱悲悯地看着她,“其实你若真非魏缙不可,大可向叔父求赐婚于你二人。”

      “不,我不要了!”李岫玉摇头,脸上傲气凛然,“世间男子,还没有一个值得我去求着要的。我李岫玉生来高贵,才犯不着为了一个心中没有我的人,卑微求回眸。”

      “兄长,你也以为我曾对魏缙苦苦追求,当真只是因为那点男女之情吗?”

      李岱有丝诧异地看着她:“你还能为了什么?”

      “就像你迎娶嫂嫂一样,为了我们的大业。我以为倘若能够拿下魏缙,他才会更加对我们全心全力的付出。现在叔父带领着我们重新登顶皇权了,与其执着一个本就对大冀有从龙之功的人,不如另觅其他不确定的人选拉拢,将之捆绑,为我所用。就像前朝的安阳公主,为了他们陇西李氏的江山,长袖善舞,八面玲珑,收纳的裙下之臣何其多,连我们英明神武的叔父,都对她念念不忘到如今。”

      安阳公主的时代,距现在已经很遥远了。

      提到她,两人对她的映像几乎都是一片朦胧,但总也忘不了那个武能提刀策马,文能运筹帷幄的镇国公主,曾经在冀州留下的风华。

      李岱第一次听到李岫玉的野心,笑着叹服:“像安阳公主一样……你竟然如此志存高远。也罢,无论你做什么,我都会支持你。”

      “好,你为我作证,日后,我再也不会对魏缙心存幻想了。”

      李岱拍了拍她的肩,欣慰她能看得开:“你能这般想,舍得放下执念,就再好不过了。”

      “是。”李岫玉忽然哎呀一声,吓了李岱一跳,连忙问她怎么了。

      她捂着心口道:“忽然良心有点痛,刚才那茶烫得很,也不知道她该多疼。等会儿回宫,遣人送瓶烫伤药,养肤膏给她吧。”

      提到郑泠,李岱脑海中忽然也闪过她那张脸。

      不知为何,总觉得她的样貌有些熟悉,好像在哪里见过。

      但是很快,他就将这丝莫名其妙的念头按了出去。

      一个沦为低贱婢女的前朝余孽,且还是魏缙的人,不值得他浪费一丝一毫的心力。

      *

      郑泠洗过了之前那身来不及洗的衣裳,晾完之后,就坐在井水旁吹着风,自然风干身上被茶水打湿的地方。

      她刚刚用井水冰镇了一下胸口的烫伤处,见到院子里有株芦荟,掰了一片用芦荟汁涂过,现在倒是没之前那么疼了,只偶尔还会有星星闪闪,一丝一丝的疼,再剩一片淡淡的红色烫痕,留在肌肤表面。

      她捡了一根树枝,下巴枕在膝上,百无聊赖地在地上写写画画,写兄长、大伯母、大伯父;再写金钏、女萝、小葡萄。

      写完这些,手指有些疼。

      她的手如同她的身体一样娇嫩,都是从前用花瓣牛奶泡出来的,刚刚洗衣服,被皂角刺破了手指,浸泡在水中揉搓衣物之后,就更疼了。

      树枝表皮粗粝,扎着她的指腹,可她也没想要丢开。

      如今她这卑贱之人,可再没了伏案书画的机会和自由。

      能闲下来在地上写写画画,就已经是难能可贵了。

      她看着这些名字,心中思量,也不知道他们都怎么样了?

      想了又想不出什么,她又全部涂掉,接着写上‘魏缙’二字,然后圈起来,在上面打了一个“×”。

      这是刑部对待死囚名字的写法。

      郑泠面无表情的盯着这字,失神地看了良久。

      直到听到脚步声逼近,她匆匆将地上的字抹掉,把树枝丢到花坛之中。

      来人是落英:“你在这呢,我到处找你。”

      郑泠连忙起身问道:“落英姐姐有何吩咐?”

      “没什么差事。这是公主刚才命人送来给你的,说是无意烫到了你,十分过意不去,这盒是烫伤药,这盒是养肤膏,都是顶好的东西。”

      郑泠接过,对着东位一礼,“多谢公主赐药。”

      “行,你自个儿擦药吧,下午你歇一歇,就无需做事了。”

      “是。”

      她打开两个药盒子,嗅了嗅,而后原封不动地盖上。

      换做是从前的她,会毫不犹豫地立刻用了。

      现在,经历浮沉,逆境困她,让她不得不长出一点心眼。

      她自知自己一介婢女,被公主视为情敌,烫了就烫了,竟也能值得被放在心上,给她特意送药,想想……就不太敢用呢。

      郑泠将那盒养肤膏,偷偷与其他丫鬟交换了一点铜钱。

      五个铜板,她拔了一根头发串了起来,用手帕包好,埋在那棵垂丝海棠树下。

      她现在穷得很,寻常婢女好歹都有月钱,她伺候魏缙起居,还要干杂活,却一点银钱都没有。

      这样非人的对待,让她必须为自己打算。她想办法攒点钱,将来若有合适的时机,才有傍身的银钱,支撑她逃得更远。

      想到这里,郑泠想起来自己曾经送了枚玉佩,在魏缙手上。

      好歹也是一块品相极好的羊脂白玉,能值不少钱。

      要是下次近身伺候的时候,能够偷出来就好了。

      想法很美好,然而现实总是杀她个措手不及。

      当天傍晚,消失了半天的魏缙,带着条毛发黝黑的青狼犬回来了。

      他将狗绳塞到郑泠手中,指名要她养着:“这是刑部都官司养的犬,借来看家护院,泠娘你与它好生相处,日常在家,它都会寸步不离保护你。”

      郑泠暗道,说得好听来保护她的,分明就是用来监视她的。

      晚餐过后,郑泠奉命遛狗。

      那高大凶猛的狗,一到院子中,就如脱缰野马,反扯着她,四处蹦跶,到处走走停停,嗅嗅刨刨。不知是在熟悉环境,还是在为领地做记号。

      郑泠跟在这不安分的狗后面,眼睁睁看着它往着海棠花树下转来转去,她心中暗道不好,一个劲地想把狗牵离此处:“好狗儿,你听我的话,咱去别处玩,你别针对这处,明天我带你吃肉肉。”

      奈何嗅到了一丝异常的大狗,不为所动,怎么样都不肯撤出一步,愣是将使劲跩绳的她给绊倒在地,并且对着那地持续狂吠:“汪!汪汪!”

      这一叫,直接把魏缙给引了过来,见她跌坐在地,大黑狗乞尾狂叫,不由蹙眉:“怎么回事?”

      郑泠扯着狗绳,从地上起来,欲盖弥彰:“没事,它刚刚看见一只老鼠,比较兴奋。”

      “汪!汪!汪!汪汪汪!”大狗似乎听得懂她的胡说八道,朝着魏缙邀功似的,当着他的面,用前爪一下子把郑泠藏在土里的五个铜板,给刨了出来,叼着奔向魏缙,摇头晃尾。

      郑泠沉着脸,特别想踹两脚这条和她作对,不知所谓的大狗。

      魏缙蹲下,摸了摸狗头,笑着夸它:“原来你发现了这些铜钱,做得好。”

      大黑狗在他掌下蹭来蹭去,收敛了凶恶的神情,像只猫儿一样柔顺乖巧。

      他看了看旁边默不作声的郑泠:“这狗儿如此伶俐,你怎么好像不太高兴?难道这五个铜钱是你埋的?”

      “奴婢并未不高兴,”她不想舍了这来之不易的五文钱,强颜欢笑,点头应下,“听闻刑部的狗反应和侦查能力,都十分厉害,所以在此埋藏了五个铜钱试试它的反应。见它如此聪慧,就和您一样,奴婢只有心服口服。”

      这话听着,竟不知是在拿他当狗骂,还是在拿他当狗夸。

      魏缙扬了扬眉,漫不经心道:“我还以为这是什么贼赃呢,原来是你的。”

      她先骂他像狗,他再骂她是贼。

      郑泠一哂,打成平手了。

      她上前,企图拿回:“不是贼赃,是奴婢的。”

      但是下一瞬,魏缙继续追问:“你所有的财务都已没入朝廷,哪里来的这五文钱?”

      郑泠一咬牙:“捡的。”

      “哦,我就说我丢了钱,原来是被你捡走了。”魏缙笑着将五个铜板塞入袖袋中,“既然如此,就还回给我。”

      被他厚着脸皮昧走她的血汗钱,郑泠忍无可忍,摔下狗绳,一腔委屈倾泻流淌:“今日我受伤,原是工伤,你就不能对我友好一点吗?”

      大黑狗震惊地看着他们吵架,蹲在地上一动不动。

      魏缙叫人牵走狗,他牵起郑泠的手,不顾她的挣扎,硬是将她带他回屋中:“把衣服脱了。”

      听罢,郑泠一懵,想到昨夜的一切,脸色都白了几分,立马双手护在胸前:“现在还没入夜!”

      魏缙拿了桌上的一盒药膏在手,转身看她:“你工伤在胸前,夫主好心给你擦药,你胡思乱想到哪里去了。”

      郑泠提着的心微微放下,垂下眼睫:“多谢相爷,我自己来就好,不劳烦相爷纡尊降贵亲自动手。”

      这盒药,他下午离开前就放在此处,谁知一直是原封不动。

      说明她是一步都没有踏入过这里。

      她到底是有多厌恶他,才会如此?

      可是有人说,一个女子若失身于谁,便会对其死心塌地。

      也是昨夜他才知道,她此前虽然成过亲,但并未圆过房。

      他们昨夜分明已经有过肌肤之亲,他甚至才是她的第一个,也是唯一一个男人,但为何,她会对他如此抗拒?

      她宁愿去与奴仆一起吃饭,也不同他一起吃;宁愿去找落英借衣物,也不开口向他要;宁愿去下人共用的浴室沐浴,也不进这里,用他的净室。

      这一桩桩一件件都令魏缙很不明白,让他有些不悦。

      他就偏不想遂她的意,步步逼近,再次强调,宣告她是归他所有:“你身上的一切,都是我的私有产物,我要亲眼看看,我的产物有没有遭到损坏。”

      “泠娘,把衣服脱了,让我看看烫伤的地方。”
note 作者有话说
第27章 五文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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