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徒弟突然被穿了》午时三

2、楔子下：一些未曾设想的弯路

　　江拏云当街行凶。

　　万籁俱寂，而后是一声惊叫。
　　却是旁边某个被剑风刮到的倒霉蛋，无辜受了累，呆呆地看自己的手掌突然断成两截掉在地上。大概才十一二岁的少年，满脸稚气，其实还没反应过来，泪水迅速盈了满眶。

　　然而他的宗门长辈却也没能注意到这场严重的事故，只是呆愣地和此地其它修为不过筑基金丹的修士一样抬头望天。因为在这不过几息之间，几乎已不见日。苍穹暗沉，吹面如割般的巽风裹挟阴云从四面八方千百里向此聚拢，缓缓成型，预兆着将至的劫雷。

　　谁见过这样的劫？

　　所谓劫，正是建立在天地间一种无情的铁律。修真界万万年，不知多少纪元，多少年岁，多少惊才潋滟的修士在雷劫之下殒命丢身。

　　正所谓——

　　渡劫、成仙。
　　不死、长生。

　　那倘若渡不过劫呢？
　　答曰：灰飞烟灭。

　　此时此刻这场雷劫声势之浩大，对往来于松石坊的破落户修士们着实是难以想象的。在这种仿佛要将此方天地都毁灭的可怖压迫下，人其实连死都想不到，只是如木雕泥塑般抬头站着，颤抖着，一动也动不了。

　　小铃铛的鸢鸟才摇摇晃晃地飞起来，就在劫压下猛地一坠，在地上摔成了几片。小铃铛忍不住低头去拾。正是因为她还小，很多事看似明白其实还是不明白，所以才能勘破对雷劫的畏惧与渴望，反而成了此刻唯二低头的人。

　　而另外一个，陌枯兰。
　　他脸上倒没有太多表情，只是捂住小铃铛的眼睛，又捂住她的耳朵。仿佛吸走所有光线而呈现出古怪黑色的无数缕魔气从他身侧如晨雾般升起，很不给雷劫面子地将松石坊裹挟进去。大地深处慢半拍地传来来阵盘响应后缓缓运转起来的声音，渐渐地，在雷劫压迫下塌落的瓦砾逆势升起，宛如倒流之水，恢复成原来分毫不差的模样。

　　他的血肉同样在黑暗里黏腻地生长愈合。末了，江拏云手中的剑被推出来，而那个瞬间，陌枯兰身体上的伤口也彻底地消失了。

　　江拏云一动不动地握着他的剑，面色苍白地站在那里。
　　他的剑意那样锋利暴虐，只是略微擦过的剑风便足以斩断他人的手掌。可这样的剑意却无法在陌枯兰身上留下哪怕一个伤口。这是不是说，根本就没人能剜掉一个根本就没有心的人的心？

　　“师尊。”你去死吧。
　　原本江拏云是想这么说的，临到头来辛酸地发现这些还是大话，颓然失去底气。终究他只是发出哭一样断断续续的笑声，松开压制的修为，梗着气不管不顾地一层接着一层用秘法强行往上破境，道:“我昨夜晋入的金丹。”

　　“晋入金丹就能用秘法了。”
　　陌枯兰点了点头。

　　由于他就是周遭浓郁得近乎化为实体的魔气来源，故而无论是整个人也好，他的脸也好，都陷在粘稠不可知的黑暗里，仿佛是那些亘古不灭的飘忽轮廓里的一部分。

　　江拏云愤怒于陌枯兰的平淡。
　　他多么希望陌枯兰那张平静得虚假的脸终于也能露出些许仿佛错愕复杂的意味！

　　“师尊，我就这么杀你。”
　　所以他很急迫地宣告；他要向前两步，用力抓住这人的手腕，像是终于狼狈地赢了什么胜仗。那张少年人的、苍白、瘦削的脸上突然出现许多本该是这个年纪的鲜活表情，像是要将此前此后此生的所有神态都用完，以至于近乎一个凄凉狰狞的笑或哭：

　　“……我就要这么杀你了。”

　　对于他‘师尊’那样修为不知深厚到了什么程度的怪物来说，凝丹时的劫雷恐怕也不过尔尔吧？可若将他同样卷入劫中——
　　金丹修士的劫不可怕，那元婴的呢？化神的呢？他自己的雷劫又如何？

　　江拏云抓住了陌枯兰的手腕，只觉得自己仿佛正在握一块冰。可他却异样地安心，因为陌枯兰确实是被他引入了劫中。似乎有所感应，这对中隔血海深仇的师徒二人头顶，原本呈漩涡状缓缓旋转的劫云也进一步扩开，鲸吸吞吐，不知摄来远近不知多少雷电。

　　这样的阵仗。比起从前江拏云见识过宗里各峰长老们渡劫时笼罩一方天地的虚劫也相去不远。此时劫云仍不止歇地堆叠，原本该很恐怖，可在漆黑如墨的魔气里，反倒像起光来。
　　大家都要死在这里了。
　　那些散修和宗门弟子的亲朋好友肯定会注意到异常，前来寻找。
　　而以陌枯兰的恶名，死后也必会被剜眼断舌，枭首示众，骨镇幽囚。
　　想到这里时，江拏云感到某种无法理解的反胃恶心，却又同时觉出某种奇特的残忍快意。

　　“你可知，以你的修为落在我的雷劫下，必定会魂飞魄散？”
　　陌枯兰吐字清晰地说。
　　他的询问在此时显得十分之奇异。或许他也并不需要江拏云的回答，因为这并不是一个难猜的问题：“——你知道。”

　　说起来不过是转瞬之间的事，开劫那道小雷便落了下来，宛如水桶般粗，缭绕着黑紫色的不祥电光迎人炸开。刹那间，陌枯兰和江拏云周遭的一切死物，连同脚边没被阵法算入内的泥土部分都被犁成千百八十片，在空中一滞，湮灭成灰。

　　‘铛啷’一声，江拏云束发用的环扣从中开裂，作为罕见离灵器只有一线之遥的上品法器，为器主挡劫坠地。

　　漆黑的头发披散下来，少年的面容显出近乎病态的枯黄。他抬眼看向陌枯兰，用力抿着嘴唇，分明想的是杀，神色却近乎于怯弱的祈求。

　　他此时此刻会想些什么呢？

　　……从古至今，无数沾满血泪的故事告诉世人另外一个至理，那就是绝不要寄希望于能用驱虎吞狼的方式令仇人去死。

　　“我其实历过比这更可怕的劫。”
　　大魔头歪头看他，突然勾起唇角。

　　毕竟，他可是陌枯兰。
　　独步天下……邪魔化身。

　　于是江拏云突然明白：要是雷劫就能把陌枯兰给劈死，那陌枯兰早该死透了。

　　他的喉结艰难地动了动，心中一片空白，仿佛半点难过都感受不到。可眼泪无知无觉地顺着脸颊往下淌，落在他干燥的脖颈里。

　　他竟一句话也说不出来。
　　甚至他连绝望都感觉不到。

　　又是这样，他想。

　　无尽令人头晕目眩的雷光中，一道纤细虚幻的红光穿透他的胸口，撕心裂肺。死亡的预兆无情、冰冷、极尽恐怖，却又好像走了很久终于可以休息，使剩下的一切都轻松得可耻。

　　【也好，死也是一种结局。】

　　江挐云闭上双眼。
　　他的剑也断折倒了下去。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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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暧！小江！雨都下得这么大了，你爬到树上干什么？老师不是说了吗，下雨天不能待在树下面，你怎么还上去了？”

　　“上面有个小鸟做巢，要翻了。”
　　把校服系在腰上的少年不顾形象地挂在树干上，乱七八糟的短发被淋得湿乎乎的，傻笑起来时露出尖尖的虎牙:“帮我拿一下梯子啦！”

　　此时此刻正是——
　　雷声大作，暴雨如注。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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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陌枯兰正在给那个手掌无辜被切断的小倒霉接肢，只听‘咕咚’一声，他那上好的二十四不孝徒弟江拏云就倒地不起。

　　这当然是很严重的一件事：
　　毕竟如果江拏云没了，他要到哪里再找这么一个有天赋、肯吃苦、坚持进步不放弃的优秀年轻人来把天下无敌的自己给咔嚓掉呢？

　　然而，以江拏云刺杀他的频率，这种随地大小倒的情况实在太过日常。故而此时此刻没有预料到事情严重性的陌枯兰并未引以为意，只以为自己这位脆皮徒弟是被雷给劈闷了过去，遂小心地把他收到储物袋里，准备拿回去后再仔细修。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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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那时，大家都觉得没问题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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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有话要说：　　“小江呢？”
一位有拯救世界潜质的路人高中生骑着梯子赶来，感到十分疑惑。
“我徒弟呢？”
一位的确能毁灭世界的反派主角检查了一下不孝徒的脑袋，也感到十分疑惑。
“我们可以看到两位已经开始尝试进行漂流瓶联系。”
本台记者江小江为您报道。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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