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9、户籍才重要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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苏琮恍恍惚惚好半晌,还正大光明看了又看苏从斌。瞧着人依旧黑成锅底的脸色,他才抽口气,冷静下来:“爹,您……您消消气。”
黑着脸的苏从斌从牙缝挤出音来:“你再说一遍?”
“我认苏琮当义子,您就可以收苏琮当孙子了。有了这么成器的孙子。假设有人打趣你,苏家青黄不接。你会生气吗?”苏敬仪说着话语都带着亢奋:“你只会傲然的一昂头,说老夫没什么能耐,就是因缘际会得了个天才大胖孙子。怎么诸位羡慕吗?”
“爹,您算算年龄,苏琮是不是可以给你当孙子了?”
苏从斌止住这令人……令人心动的假设,咬着牙训道:“你闭嘴,这完全就是无纲常伦理!”
时下重孝,要是苏琮给苏敬仪当义子,那的确可以确保苏琮会辅佐,会帮助苏家。可……可还是不太对。
总觉得哪里不太对!
听得似乎有些蠢蠢欲动的爹,苏敬仪恍若诱拐小红帽的大灰狼,幽幽的看着还神情恍惚的苏琮,“爹先前解释抱错跟我说过,他三十岁了才有一个男丁。在此之前就一直有人叽叽歪歪想要兼祧。所以我才琢磨这个辈分问题。只要咱们牢牢掌握这辈分,哪怕我回京出点事,也没事啊!”
“你们权贵礼法宗法的跟民间跟农村不一样吗?过继或者收养的孙子,哪怕儿子死了,孙子能优先继承家产啊。”
这一声忧愁直白而又残酷,再一次诉说苏家内部的那些龌龊。作为苏家的家主,苏从斌想想孝这个词,想想生母惯爱用的孝道这个词,牙齿莫得咯咯作响:“苏敬仪你别用农村的生存之道。你之所以被抱错,根源还是因为爵位。对于没才华的人来说,爵位还是一个体面的保障。所以才引得苏家某些人觊觎。可下一代没爵位了,就……”
“就的的确确会有青黄不接。就会有人想要拿捏苏家,想要蚕食苏家仅剩的力量。官场其实也是讲个弱肉强食的!”苏琮难得没有规矩,打断苏从斌的话语,硬声道:“父亲,您督促我好好习文练武,也是想要我出人头地,除却恢复祖宗荣光亦也是为苏家第六代做打算。”
“所以苏敬仪其实很有远见,琢磨的很深远。”最后这一句话,苏琮缓缓抬眸看向苏敬仪,眸光带着些挣扎,唇畔蠕动了许久,才低声:“可……可实在是……”
他见过有人攀附关系,直接因为同姓就可以说两人同出一源,无视自己的嫡亲祖宗。可哪怕如此不要脸皮的奸佞,也没有……没有认同龄人当爹啊!
“没事,你心里这么想就好了。要是有人叽叽歪歪,你就想我比我爹厉害厉害应该的,青出于蓝而胜于蓝!”苏敬仪循循善诱,为自己收获一个男主儿砸而开心:“要是有人在我面前闲言碎语,夸你贬低我。我就会在心理想我儿子好厉害啊啊啊啊啊啊啊!”
一连串的啊强烈的宣誓着苏敬仪对他的崇拜。苏琮听得只觉全身躁得慌,“我其实也不厉害的。我只会死记硬背,像农经我甚至都有些轻蔑没好好看图,种田的时候还自以为是,想当然。圣人言三人行必有我师焉真的很对!”
“你不要这么积极找自己的原因,你找找外部的原因不行吗?你越找自己的原因,你会越压力大。像我从来有错先怪爹,然后怨祖宗。当然眼下好像祖宗成器不能怨。”苏敬仪故意停顿了一下,拉长视线看向苏从斌:“但是某个当爹的自己不努力当官,把希望放在儿子身上。希冀儿子当官做宰,好庇护第六代。那我丑话就说前头了,办不到!”
苏从斌双手死死按着额头青筋:“你就不怕你儿子学了你这个德行,然后怪你怨你吗?”
“我不是很聪明找个大哥吗?”苏敬仪与有荣焉骄傲着:“我儿子肯定大哥手把手教导啊!”
这一句话像是春风,吹拂而来,带着万物复苏的强大魔力,让人不由得心砰砰砰加快跳动起来。苏从斌抑制不住的假设起来:
苏敬仪就算再聪慧,起码也要学个五六年,才能科考。至于武举,就更需要时间十几年的积累。所以对骤然失去继承人的苏家而言,的的确确是展望下一代比较容易。
且“苏琮”是有娃娃亲的。
不对,不能因娃娃亲毁了苏琮和苏敬仪的情谊。
真假少爷的婚姻肯定也是某些有心人看戏的一个环节。
所以他得……
苏从斌思绪翻腾,缓缓转眸,有瞬间像是傀儡一般,只剩下躯体的意识,缓缓的看向苏琮。
苏琮还没来得及细细分辨苏从斌是什么眼神时,就听得一句怒吼:“我再生一个也还来得及!”
苏琮:“…………”
苏敬仪:“…………”
苏敬仪也不求一次就能收男主当儿砸,只求多给父子俩洗洗脑,免得回到侯爷府,回到小说剧情前半段承载喜怒哀乐的地方,某些人脑子注水被降智。
于是回京的旅程,就在如此“父慈子孝”、“兄友弟恭”的友好氛围中开启。
这一日傍晚,车队行驶在宽阔的官道上。
“明日进京,”瞧着离通州驿站越来越近,苏从斌将车帘缓缓放下,回眸看着哼哼唧唧揉膝盖的苏敬仪,咬牙低声叮嘱:“别哼唧了,已经是京城地界了。没听见往来车队的喧嚣声吗?”
苏敬仪敷衍哦了一声。
“记住了,我们首先要去北镇抚司,做最后的核查结案。因此今晚你务必好好梳洗好好休息,复习行礼跪拜。”苏从斌告诫:“明日不许丢人现眼。锦衣卫可不是一般官吏,他们手握司法大权,可以直接逮捕,甚至先斩后奏知道吗?”
苏敬仪对架空王朝的锦衣卫兴趣不大,焉哒哒的问:“您既然这么谨慎,为什么要带我去?我可以回家认祖归宗,那传说中的娘啊祖母啊抱着我的脑袋呜呜呜呜哭。然后给我压岁钱!欢迎我回来!”
“你真是我祖宗,敢情这几天跟你介绍的鱼鳞图册制度一个字都没听进去?”苏从斌闻言,瞬间抬手死死按着额头青筋。
“我学磕头,那么多磕头规矩啊,我还学户口干什么?”户口身份证,这种后世都有啊。就算有规矩总不可能像磕头一样变态,有三六九等各种嗑法?
苏从斌:“???!”
瞧着父亲表情愈发生动,杀气腾腾的,苏琮赶忙倒杯水给人消消气,而后温柔的望着苏敬仪,寓教于乐着:“弟弟,你不是有田契吗?你可以看看田契,这田契上有买卖双方,有中间保人的签字画押,还有土地亩数、四至……”
话语一滞,苏琮迎着苏敬仪茫然且无辜的眼神,硬生生的逼着自己抛弃固有的用词,言语尽量直白简单,循循善诱着:“四至就是东西南北四个方向,写清楚有什么或者与谁接壤。这些呢,在衙门也会有个黄册子专门记载。这个黄册子就叫鱼鳞图册。因为土地形状大多不规则像鱼鳞一样,因此有此名。”
苏敬仪点点头,颇为乖巧的给苏琮倒杯茶,示意人润润嗓子。
“谢谢弟弟。”苏琮端过茶,感觉清凉败火气的菊花茶都异常甜蜜。等细细品茗过后,他又再接再厉,尽可能通俗的诉说:“这个图册就是税收依据,亦也包括了户籍。”
郑重咬着户籍二字,苏琮道:“像我们若是无锦衣卫随行,你作为石头村的村民,倘若想要来京的话,都要路引。否则按着律法规定,户籍居民必须在户籍地内,不许离开户籍地百里之外。倘若要离开,便必须由县衙开出的路引。”
“无路引你不能在官道行走,也不能入任何城池。甚至衙役可以直接将你抓入大牢中。普通百姓发现的话,也可以将你扭送官府获得赏银。”苏敬仪声音更加萎靡了些:“这个我知道的,亲身经历过,娘亲教导过。”
此话一出,车内的氛围有低沉了些。
苏从斌捏着茶盏,一字一字打破寂静,道:“别想着你过往经历,别想着有人因此同情你。这天下比你还惨的人,多了去了。”
苏敬仪闻言,眼角余光偷瞄眼似乎因为他一句话神色黯淡的苏琮,清清嗓子,强调:“苏琮,你看看你爷爷。你就要这份底气!有道是慈不掌兵,义不理财!”
被点名道姓的苏琮默念最后八个大字,抬眸看向苏从斌,难得告状:“父亲,他……他没好好学的。”
苏从斌闻言嗯了一声,斜睨苏敬仪。
苏敬仪垂头:“我就记得好好表现。我抓住这个核心就行了!”
“除去锦衣卫,还得去顺天府给你登记造册。”苏从斌死死按着额头突起的青筋:“进我苏家的户口,让你在鱼鳞图册上有名有姓。且因苏家是侯爵,你是嫡长子,还涉及爵位传承的规矩。因此还得去吏部稽勋清吏司备案。”
苏琮瞧着端茶品茗,仿若要降火气的爹,赶忙补充说明:“稽勋清吏司就是负责勋级、名籍、守制、终养等事。说白点就是官吏的生老病死,归这个部门管理。弟弟你登记过后,就会拿到属于勋贵的名帖。有这名帖,你出京需要报备。但只要同意后,你去大周境内任何地方都可住官方驿站,都可以走官道。你进城门也不用排队,直接给看勋贵名帖便可。”
听完这一长串的介绍,苏敬仪恍惚一瞬,发出没见过世面的提问:“真需要这么麻烦吗?我看戏文写的,基本上认祖归宗就提一句族谱就够啊。且这些不都可以派书吏幕僚之类的办妥,需要侯爷您亲自带着我走一趟吗?”
明明小说里就是一笔带过的事情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
“你未来的爵位是朝廷给的。”苏侯爷定定的看着茫然无措,仿若还想用农村规矩来自我保护的苏敬仪。回想着人提前担忧着真假少爷被对比,真假少爷该如何相处的等等问题,他心情复杂着,“苏敬仪,你要知道朝廷知道嫡长子继承制,才是你的立身根基。族谱,不过家族内部的认可而已。对其他人很重要,但对你而言,无关紧要。”
哪怕他这个当家做主的人不喜苏敬仪,都无法去冲撞嫡长子继承制这一铁律。更别提其他人了。只要苏敬仪活着,他就是苏家未来的继爵人!
“我带着你去,琮儿也陪着,一个个部门走过去,是向朝臣们说明苏家对嫡长子继承制的尊重!”苏敬仪喝口茶润口嗓子,继续道:“对你苏敬仪本人的看中!”
这话带着从未有过的郑重,仿若是用半辈子经验得出来的经验告诫,听得苏敬仪心中诡异的涌出一股酸酸涨涨的涩。让他无端的对侯爷真产生一丝丝父子的情谊。
感慨着,苏敬仪难得乖巧:“谢谢爹。我明天好好表现。”
扫过收敛锋芒,就像刺猬拔掉尖锐刺毛的亲儿子,苏从斌满意的嗯了一声,食指在桌案郑重的一下一下又一下:“扣茶礼,这一点你尤其要学好。明日若是闲聊,我或许还会打探打探皇商苏家的事情。你们到时候记得眼里有活,恭敬点,乖巧点,懂吗?”
听得这咚咚咚的连翘三下,苏敬仪表示自己懂,赶忙五指并拢成拳,拳心向下,同时扣响:“晚辈向长辈这样对不对?表示五体投地?!”
“温柔点,明日必要时你见机行事,直接双膝跪地。”
苏琮闻言,瞳孔一震。
侯府的财富,爵位这些,他都可以淡然无视。但他已经开蒙,已经获得功名,也已有封侯拜相的雄心壮志。若是仅仅因血脉问题而失之交臂,不亚于雄鹰被狠狠折损了羽翼,再也无法展翅翱翔。
因此,他也曾经辗转难眠,也忐忑不安,也惊恐未来。
他甚至想过低眉折腰伺权贵,只为求得恩典,可以赐出身,可以让他能够……能够科举。
但为……为户籍改变,他无法做到让苏敬仪在府衙对着……对着指挥使双膝跪地。
这一跪或许失的是整个侯府的颜面。
“父亲,这……这叩拜,若是敬仪那岂不是折损侯府的颜面?”苏琮害怕着:“嫡长继承人,除却帝王外,平日对王公贵族弯腰行常礼便可。对阁老大臣行晚辈礼便可。”
“敬仪跪,是跪养恩,跪孝。倘若你跪,就没有这份震撼力。得让指挥使他们在结案报告上,将苏金氏的为母的坚韧写得格外的具体。”苏从斌说着,手指沾染茶水,在茶几上写道——引帝王共鸣,让太后垂怜。
苏琮看着入目的十个字,牙根紧咬。
苏敬仪哪怕没装文盲,但对繁体字也真不认识。但他会见缝插针,于是便拉着苏琮:“你以后拉我一把,带我飞不就行了?咱们目标放长远一些。”
“是这个理。”苏从斌看着双眸微红,带着愧疚的苏琮,遮掩住一闪而过的算计,目光沉沉道:“赶紧压一压情绪。马上就到了。”
“这通州驿站,往来官吏,还有京城出来游玩的贵族公子哥不少。这些人一见你眼睛红红的,还以为你落魄,还以为我们不要你了。到时候嘴碎起来,不好收场。”
迎着这温和的打趣音,苏琮竭力调整自己的情绪,喑哑着声:“我知道。是……是孩儿练字墨水沾了眼。”
“嗯。”
苏敬仪也跟着嗯了一声:“我把自己眼哭得红红的,是一起练字的缘故。”
苏从斌对此笑笑。正想在叮嘱几句,就听得车内悬挂的车龄响动。见状,他叹口气,知道即将到达驿站了。便也不再言语其他,让两人互相整整衣冠,尤其是把苏敬仪膝盖上碍眼的护膝团拿掉。
苏敬仪依依不舍的看着自己设计版的跪的容易,迎着亲爹和善的眼神,他缓缓拉开车门,看向笔走龙蛇的通州驿站四个大字。
不由得昂首挺胸。
京城,我苏敬仪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