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间有洪水猛兽》深雨

132、着陆，新世界

　　冷冽的风在耳边呼啸着，从千米高空落下的那一瞬间，异样的低温与与令人难以呼吸的湿稠空气就从四面八方突现袭来。冷风吹得脸颊的皮肤如刀割般疼痛，他微微皱紧眉头，艰难地在空中转过身来，仰视着突然从白昼变成黑夜的天空——他突然间出现了意识的恍惚，眼中的世界在瞬间变成了胡乱交错的黑白线条，虽然只有短暂的一瞬间，但这惊悚的一瞥还是令他心有余悸，甚至怀疑是有什么电波一般的东西干扰了自己的大脑。
　　但天空确实从白昼变为黑夜了。他的目光集中在了那轮金黄色明月上，在深蓝色的夜空中，暗色的月斑似乎染上了一层水雾般的蓝色云纹。月光直入眼瞳，比起这满天星辰更加耀眼。
　　白月林跟随两人跃下，极速俯冲，同时仔细观察着周围诡异的变化。
　　“CG！快开启磁力场！马上就要到地面了！”劲风将声音吹散，但仍有一部分传递到了不远的下方。
　　“不，是深渊，不是地面。还有，你刚才叫我什么来着？”她在半空中灵巧地转过身来，伸出手一指，动听的声音中带着一丝嗔怪，“重新组织一下语言，丹尼尔！”
　　“C……不，拜托了！凯思雅！”
　　巨大的电磁场在下方出现，以可见的淡蓝色发光纹路呈现出来，在千钧一发之际作为两人的缓冲，使他们的下落速度迅速下降，最终平稳地悬浮在了下方长达数十千米的深渊上空。
　　“凯思雅，你这是在玩心跳吗？我的小心脏可承受不起啊……”丹尼尔大口地喘息着，冷汗直流，吃力地一步步朝着蓝纹电磁力场的外围走去，“还有，刚才下来的时候，你有没有感受到，有那么一瞬间，视线中的一切都变成了黑白的线条？而且还伴有一种类似耳鸣的声音。”
　　“没有啊，那是你的幻觉吧？是不是由于大脑缺氧造成的？”凯思雅跟在丹尼尔身后，一蹦一跳地走着，漫不经心地回答道，“毕竟是千米的落差，大脑在一时之间反应不过来也很正常。”
　　“但这天空就不是幻觉了吧？从白昼变成黑夜只用了不到一分钟的时间。”
　　“确实呢。”凯思雅停下脚步，抬起头，用那双美丽动人的蓝色眼睛仰望着天空更加深邃的蓝色，渐变的深蓝色与瞳仁中溢出的白色光芒在出现的瞬间消失，只存在了短短的一刹那，“看不透啊……”
　　她再次迈开步伐，望着丹尼尔的背影说道：“而且，虽然是晚上，但是好安静啊。”
　　“我们去东部的居民区看看吧，这里还是有点高，到时候下去就能看清了。”

　　诺威尔东部，居民区。
　　丹尼尔站在地面上，把一只手放在了沾满灰尘的残垣断壁上，不经意间轻轻一用力，两米高的合金内芯混凝土就如同碎屑垒砌一般瞬间倾倒，化为七七八八的碎块散落一地。丹尼尔愣了一下，然后下意识地退后一步，却一脚将脚下的地面如泡沫塑料一般踏碎，陷入了碎石与不明蓝色液体的坑洞之中。
　　白月林看到这样的场景，顿时联想到了什么，眼睛瞪得大大的，几乎窒息。
　　“丹尼尔，整个东部城区似乎被一场巨大的洪水摧毁了，在海水的侵蚀下变成了粉末。”凯思雅伸手把丹尼尔拉了上来，不安地说道，“这场洪水似乎持续了非常长的时间，或者说看上去持续了很长的时间，至少有几个月，不然也不太可能出现这种类似海底都市遗迹的景象。这似乎根本不是由于巨大的冲击力造成的，而是长时间的侵蚀……更像是海平面上升……”
　　白月林不想听到这几个字，她双手抱头，蜷缩起来，漂浮在半空中，深深陷入恐惧。
　　洪水，灭世的洪水。
　　这是尔达斯的恶趣味。
　　鲲，这是你的试炼内容吗？你要摧毁这一切？为什么？尔达斯？
　　“海平面上升？”丹尼尔愣住了，一时间没有反应过来。
　　“对，城市中表面上的破坏其实由于激烈的战斗造成的。”凯思雅指了指远处散落一地的金属碎片与巨大白骨，“似乎有什么东西随着海平面上升而上到了陆地，与机甲部队发生了激烈的战斗，使这里成为了一片废墟。虽然潮水已经退去，但时间的洪流已经在这里留下了难以磨灭的痕迹。”
　　“那为什么整个东部城区连一个人也不剩了？”
　　“如果是海平面上升，那么这个总体地势西高东低的国家，位于低海拔的东部地区肯定会被舍弃。”凯思雅沉吟道，“如果我们想知道究竟发生了什么。我们从上面下来，似乎连时间都出现了差错，因此我们错过了很多。”
　　“凯思雅，快看月亮！”丹尼尔突然厉声疾呼道。

　　夜空中的明月发出了诡异的蓝光，淡蓝色的云纹光晕变得与海洋一般深沉。即使是轻微地呼吸，什么也不做，也能够感受到月光带来的冰冷。如同处于深海一般，无法看见遥远水面以上真正的光明，只能在昏暗与重压下苟延残喘。
　　白月林抬头，仰望着那轮明月，能够感受到它的神圣庄严，心中的敬畏油然而生，伴随着恐惧而生。几乎无法再那重压下移开视线。
　　一座由蓝色半透明晶体组成的小山从街道的转角出现，如同拥有生命一般移动着，转向了两人。蓝黑色的阴影落下，但还能依稀窥望到那蓝色的月光。那庞然巨物向前移动着，突然向上抬起，又突然落下，仿佛是要踏平一切。
　　这大概是六劫妖王的水准，和雷虚子差不多，单论□□可能更强。白月林在心中暗暗想道，除此之外，再也没有办法思考任何其他。
　　“卧倒！”丹尼尔一个纵跃将一旁愣神的凯思雅摁倒在地，躲开了落下的擎天巨柱。这个庞然大物迈着笨拙而沉重的步伐逐渐远去，并没有察觉到脚下的这两个人。
　　阴影彻底消失之后，丹尼尔马上抱着凯思雅跑到了一栋残破的楼房中隐蔽起来，惊魂未定地瘫坐在地，大口地喘息着：“吓死我了……差点就死了……”
　　这时凯思雅才回过神来，说道：“刚才的巨大生物，已确定并非地球原有物种。”
　　“这还用你说吗？这种生物明显就是非地球生物常规种类的异形生物啊！”丹尼尔忍不住吼道，“你见过背着成千上万赛斯格特晶体到处瞎晃悠，身高有五十米的食肉鳄龟吗？你为什么会愣在那里啊？会被一脚踩成纸片的啊！”
　　凯思雅用一种新奇的目光看着丹尼尔，认真地问道：“你是在关心我吗？”
　　“那当然!你，你可是我唯一的，唯一的朋友啊……以后，不要干这种傻事了……”
　　“那只龟朝着西面的施迈理山脉去了，我们怎么办？”
　　“嗯。还是有点难以接受现实，我原本以为异形生物只会出现在科幻，不对，是玄幻小说里面。在科学如此昌明的现代看到这种东西还真是令人无法接受。”
　　“不接受事实？连真理都不能接受？”
　　“那种东西能叫做真理？有点牵强吧？真理并不仅仅是绝对正确的东西。人类是很难相信超出理解的事物的，尤其是事实超出心理承受能力的时候……”丹尼尔忍不住说道。
　　白月林大概明白他的意思。
　　亲友的死亡，故土的毁灭，常理人伦的崩坏，这些不都是令难以接受的事实吗？人在生与死之间并不全然相信真理的真言，因为人性总趋向于有益的事实，即使是虚假的；人性总不趋向于有害的事实，即使是真实的。这也是人性虚伪的罪，不仅仅欺骗他人，更欺骗自己。不过，这种罪的代价，人类终究还是要在某一天付出的。
　　谎言之后，似乎是真言。
　　“那，我们现在怎么办？”凯思雅问道。
　　“施迈理山脉的海拔比较高，所以不容易受到海平面上升的影响，那么那里就应该是最好的庇护所。所以我们必须赶在这只鳄龟之前达到那里，然后告诉那里的人，让他们做好准备。”

　　诺威尔西部，施迈理山脉，半山矿洞。
　　“梅迪亚新民主联合第四议会议长，福斯塔·罗宾·坎里德。有幸见过两位晶体战争的英雄，我谨代表第四议会对两位的到来表示热烈欢迎——或者说，梅迪亚仅剩的一百万军民，全都在这里等待着二位的归来。”金发中年男子朝着丹尼尔与凯思雅微微鞠了一躬。
　　“对于我们来说，这仅仅一天的变化实在是太难以接受了。”丹尼尔平静地说道，“东面有一只巨大的背着晶矿的鳄龟正在朝这里前进，估计很快就会到达这里。在这一百万的军民当中，有多少机甲部队？”
　　“武装人员共计三十万，其中机甲部队只有五千左右。”斯福塔下意识地回答道，然后突然意识到了问题的严重性，“等等，你刚才说，巨大的鳄龟？”
　　“嗯，那只生物从体型上来看根本不是地球上原本就有的物种，但从身体结构和外形特征来看，应该属于鳄龟这一种类。”凯思雅回答道，“背部有大量赛斯特晶体作为硬甲，体型巨大，大约有五十米高。”
　　“是洋脊龟！又是这只该死的沧浪种！”福斯塔猛地一拍桌子，情绪激动地自言自语道，“进入A级戒备！机甲部队准备迎敌作战！不，先布置远程火力……”
　　“议长，洋脊龟，和沧浪种……又是什么？”丹尼尔感觉自己抓住了两个关键词，赶紧问道。
　　“沧浪海兽，俗称沧浪种，是‘海难’的产物。”福斯塔的额头上冒出了一阵冷汗，他突然叫住了那个正要走到外面传达命令的军官，“等等，我记得机库里好像还有一台I型的二代机和C型的三代机，没有要藏着了，拿出了给凯思雅和丹尼尔。”
　　海难。白月林发觉，似乎就那么一会儿，世界就完全不一样了。
　　“机型更替已经达到这个水平了吗？”丹尼尔微微一挑眉毛，有些惊讶地问道。
　　“仅仅是把量产机型的性能提升了而已，本质上没有太大的改变。晶体的研究应用还处于起步阶段，那两台实验机型已经达到目前可研究的极限了。”福斯塔抬起双手揉捏着太阳穴，回答道，“同步控制系统对操控者的神经敏感程度与反应力要求太高，现在暂时还找不到解决的方法——如果你们能够自由地控制赤蛛，那么这两台机甲也不在话下了。”
　　“我们必定会全力协助议会军。”
　　“我们的主力机甲部队会吸引住洋脊龟的注意力，为你们突袭创造机会，但一定要谨慎，这只洋脊龟的护甲可以抵挡成百上千脉冲弹的攻击，目前尚未发现有效的攻击方法。”福斯塔脸色凝重地看着两人，缓缓说道，“现在已经没有多少时间了，战场上见。”

　　洋脊龟抬起铺满硬化角质晶矿的头颅，两只明亮的大眼睛凝望着不远处的高山。它察觉到了危险，来自人类的危险，但这对于它来说并够不成威胁，所以它继续前进。每一次抬起脚，落地，都仿佛泰山压顶一般引发了一次小型地震，踏平脚下的一切，跨过无数尸海，来到了无法跨越的高山之前。
　　无数的能量脉冲从山腰各处亮起，如同绚丽的烟花，在洋脊龟的身上炸裂开来。近千架机甲倾巢而出，附在它巨大的身体上进行进攻，如同蚂蚁一样不死不休。
　　战局似乎在朝着有利于会议军的方向发展，直到千万颗赛斯特格晶体发出淡蓝色的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