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快穿女配再就业指南》舒语谣

1、01

　　片场。
　　一条狭窄肮脏的小巷，长满了苔藓和野草，湿润黏稠。
　　尽头摆放着一个黑漆漆的大号垃圾桶。

　　女演员站在垃圾桶旁，发丝凌乱，一身破旧的灰色布衣，外形看起来好像是一个流浪已久的乞丐。

　　然而一抬头，精致的淡妆，再加上她那一脸隐忍的嫌恶神色，显得格外违和。

　　戴着眼镜的导演卷起手里的剧本，不耐烦地翘了两下墙面：“快点开始了，要是不行就赶紧下来换人！”

　　肖可薇勉强挤出一个笑：“我可以的。”
　　说着一边屏住了呼吸，慢慢低下头，做出往垃圾桶里翻找东西的动作。

　　她余光瞥见摄像镜头追了过来。

　　紧张又期待的心情让她下意识深吸了一口气。

　　怪异的气味扑鼻而来——说什么为了真实，特意从保洁公司借来的用过的垃圾桶，桶壁上遍布着陈年的污渍，如影随形的气味混合在一起，变成了一种精神上的冲击。

　　肖可薇的脸色瞬间变得扭曲起来。

　　导演还在后面不满地提醒：“头再低下去一点！你在找东西！为了生存！不是来逛美术展览的！”

　　肖可薇却无法控制自己的表情，眉头越皱越紧，终于忍不住，猛地扭头冲向了外面的绿化带，扶着树根吐了出来。

　　导演在后面愤怒地咒骂了什么，肖可薇没有听清楚，光是压抑心底的怒意已经竭尽全力——“金主”向她邀功帮她争取到了这个角色的时候，可没说过她需要进真的垃圾桶！

　　恍惚之间，她只听见导演最后一句话：“换人！”

　　导演在场边等候的群演中扫视了一圈，视线一顿，停在其中某个人身上，伸手一指：“你，过来。”

　　在周围人艳羡的眼神中，一个年轻的姑娘安静地走了出来，站到导演面前。

　　个子高挑，皮肤白皙，只是刘海过长，戴着黑框眼镜，一身宽大的运动衫，站在群演当中微微低头，便显得泯然于众人。

　　导演看到她的装扮，脑海里转了一圈剧情——是后面被配角撞到的路人龙套。
　　原本只有一句台词。

　　吐完的肖可薇扭过头，看到被导演挑中的人时，脸色瞬间扭曲了几分，怒火与妒意同时爬上她的面庞——

　　别人就算了，为什么是裴照月？
　　凭什么又是裴照月？
　　裴照月怎么有脸站出来的？

　　然而没有一个人回头看她一眼，那阴沉的警告眼神自然也落了空。

　　导演叫裴照月抬头，对视的一瞬间也不由失神了片刻。

　　一旁的助理跟着咋舌，小声提醒：“这个是不是太漂亮了？”

　　一个小小配角，容貌精致不输主角……不，甚至比女一号还要漂亮不少。
　　难免会产生一些喧宾夺主的风险。

　　这部剧的几位主演可都算不上什么善茬。

　　而且一个狼狈落魄饱经凄苦的配角，演员脸太漂亮也没那么容易叫人入戏。

　　虽然这个角色原本设定之一就是长得漂亮，但在戏里相貌反而不是最重要的因素。

　　导演本是按着心情随手指的人，闻言眉头微皱，沉思片刻后舒展开来，轻嗤了一声：“那至少还有一张脸能让观众稍微宽容一点。”

　　他的视线状似无意地掠过不远处的肖可薇，心底又补上了一句——至少这个龙套看起来没那么多花花心思。

　　于是他直截了当地问眼前的龙套演员：“这场戏你能不能演？”

　　裴照月瞄了眼垃圾桶，示意明白问题所在，然后点了点头。

　　导演：“半个小时，台词能不能记住？”

　　裴照月继续点头：“可以。”

　　音色不错。
　　声音略微有点低沉，还有几分沙哑，像是许久没开口跟人说过话。

　　——这点倒是很契合角色。

　　导演有点意外，但没有多想，挥挥手叫助理带她去找化妆师。

　　记台词的时间被包含在了化妆时间里。

　　导演刚给男配角补拍了一组镜头，助理便带着换好衣服化好妆的裴照月走过来。

　　视线转过来的时候，导演都愣了一下，但眼睛也随之亮起来：“换人了？”

　　助理摇了摇头：“还是刚刚那个。”

　　她并不意外导演这么问。
　　要不是亲眼见证了裴照月化妆的全过程，她也要忍不住怀疑这是不是换了个人。

　　几乎是放下剧本、从化妆间里走出来的一瞬间，这个龙套演员的气质、姿态，乃至行为举止都变了模样。

　　头发凌乱，发丝上还沾着一些碎屑和草叶，走路习惯性地低头，还微微有些驼背，一副畏畏缩缩不敢轻易抬头与人对视的模样。

　　袖子里露出的手指黑了好几个色号，指甲缝里沾了不少泥污，正紧紧捏着袖口。

　　脸上不说什么妆，反而还有一些细小的伤口和难看的污痕。
　　但灰白憔悴的脸色难掩相貌清丽。

　　就好像一只脏兮兮、浑身毛都打结了的漂亮小猫。

　　身上的破旧布衣明明跟肖可薇款式一样，只是破旧但并不算脏，偏偏眼前的人看起来就像是流浪已久的落魄流浪汉。

　　路上不明所以的工作人员见了，都下意识地往边上避让。
　　还有几个好心的小女生，还拿来了一些食物，问她需不需要帮助。

　　助理一阵汗颜，不得不停下来跟她们解释这是剧组的演员。

　　但事实证明，就形象而言，裴照月的表现远超预期。

　　落魄、狼狈，但惹人怜爱。

　　原本只想随便找个人顺利糊弄……啊不，拍完这场戏的导演，上上下下地打量着裴照月，心底也不由自主地生出了几分期待。

　　——不知道这个龙套演技如何。

　　-

　　这是一部刑侦单元剧。

　　裴照月刚拿到的角色是其中一个单元里的重要配角，名叫小草。
　　初登场于新单元第一集的结尾。

　　也就是在这个小巷子里面。

　　城市的一角发生了一起凶杀案，电视新闻循环播放，警方全无头绪，一时之间整座城市里都有些人心惶惶。

　　商店里的电视机上，女主播请大家积极提供线索，一个嘴里骂骂咧咧的中年男人目不斜视地路过，拐进巷子里准备抄近道。

　　一个身型单薄的“乞丐”低头埋进角落的大号垃圾桶，哗啦哗啦地翻找着什么东西。

　　太过于专注，几乎半截身子都要埋进脏兮兮的塑料桶里。

　　男人一腔闷气无处发泄，见状脚步一转，上去一脚就踹在垃圾桶上，粗声粗气地叫了一声：“喂！”

　　大号塑料桶哐当晃了几下，小乞丐被撞得一屁股跌坐在地。

　　塑料桶哗啦啦转了两圈便稳住，小乞丐鼓足勇气抬了一下头，飞快地瞟了一眼不远处的男人，神情有些紧张与畏怯。

　　脏兮兮的手指死死地抠进地上砖缝里。

　　男人骤然间撞上她的视线，脚步便是一顿。

　　这个“乞丐”是个年轻姑娘。
　　还是个长得很漂亮的年轻姑娘。

　　虽然脸上脏兮兮的，衣服破破烂烂的，脸色也很憔悴灰白，没什么精神气，但五官没有一处能算作缺陷。

　　尤其是对视后她就下意识低下头，怯生生的样子好像某种受到惊吓的柔软小动物。

　　漂亮，而且很好欺负。

　　男人怔愣片刻，眼神渐渐变了意味。

　　他一边上上下下打量着女孩儿的皮囊，一边缓和了语气，诱哄似的与她攀谈，问她：“你叫什么名字？”

　　女孩儿紧张地把头埋得更低，声音细若蚊呐：“小草。”

　　男人慢慢靠近，目光明示一般扫过垃圾桶，问她：“你这样，多久了？”

　　小草在他的停顿中抬了下头，注意到他的视线后脸色顿时涨得通红，像是不好意思，良久才低声说道：“不记得了……”

　　男人问：“想吃东西吗？”

　　小草说：“想。”

　　男人离得更近了一些，一伸手就能摸到小草的身体，后者下意识撑着地面往后缩了几步。

　　距离缩短之后，小草身上的气味也让男人不自觉地皱了下眉，于是他也停下来，费力地挤出一抹自以为和蔼的笑容，朝小草伸手，作势要将她拉起来。

　　男人说：“我请你吃饭怎么样？”

　　他摆出一副好人的嘴脸，满脸忧愁：“你一个小姑娘，一个人在外面游荡实在太危险了，至少要吃好饭——你想再洗个澡吗？”

　　小草注意到他的动作，迟疑了片刻，才轻颤着伸出手搭上去，讷讷地说：“谢谢。”

　　男人将她从地上拉起来，一边说着一会儿要带她去哪里吃饭，一边带着她沿着巷子慢慢走远。
　　手和身体也一点点地靠近了她。

　　即将拐弯的时候，小草忽的转回头，定定地看了一眼角落的垃圾桶。

　　眼神首次对准镜头的瞬间，那双漆黑的眼眸宛如漆黑的深渊，冰冷又淡漠。
　　好像没有生命的玩偶。

　　下一秒她被男人一把拉进了拐角。

　　-

　　“卡——”
　　导演终于叫了停。

　　周围的嘈杂的声响变得清晰起来，男演员紧绷的神经稍稍放松下来。
　　他后知后觉，自己的脊背上已经渗出了一层冷汗。

　　这场拍摄很顺利，裴照月压根不像是没怎么演过戏的新人，无论是台词还是镜头感都无可挑剔。

　　反倒是对戏的男演员NG了好几次，大多都是因为动作不自然。

　　论起演戏经验，这位反派专业户甚至比主演还要多，照理说不应该出现这种低级失误。

　　休息的间隙里，导演走过来，眉头微微皱了一下：“今天状态不太好啊。”

　　男演员摇摇头，苦笑了一下，看了眼刚刚与他对戏的裴照月：“是她太厉害了。”

　　名不见经传的龙套群演，却就在那一瞬间就将他带进了戏里。

　　即便身边围满了摄像头和剧组人员，他也仍然时不时地恍惚——

　　眼前站着的这个人，好像真的是一个狼狈又可怜的流|浪|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