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后悔倒计时》无尽夏的影子

21、栀子花的约定21

　　“我以为我在梦中。”
　　苍回神，嘴角的血衬得他的脸色更加的白。
　　他望着天色，那是余晖，夜幕降临前的暖色帘布，真实且极具魅惑，和他那张脸同样，具有勾心惑人的神力。
　　雪笑了。
　　“苍。”她朝他伸手，整个人站在朦胧的光线中，“这就是梦。”
　　她的手上挂着铃铛，那声音，是清脆又熟悉的召唤。
　　“苍。”
　　“你该醒来了。”
　　他顺从于心，一步一步朝她而去，那里，远离了梦境。
　　“叮铃”
　　铃铛的声音似在催生眠意，又似轻语，苍恍惚的眼眸里只剩清明。
　　“第三梦，情生。”
　　“欢迎回来，苍使者。”
　　苍的银色长发随风散开，身上沾血的地方全然不见，他闭眼，再睁眼时脸上却是冷漠的清醒。
　　“多谢，雪。”
　　咔——
　　“这条过了！”
　　元导的声音远远传来，濯连栀肩膀一松，理了理银色的长发，抬着步子朝导演走了过去。
　　元导正在跟副导演说笑，见他过来，连忙招手：“连栀，这条不错，要看看吗？”
　　濯连栀走近了：“还是要看看的，省得副导演背后又编排我。”
　　说话时下唇内的溃疡被牙齿碰到，磨出了微微的疼意。
　　“嗨呀，濯老师你也太记仇了吧！”副导演给他让了让位置，“我上次就是跟编剧随口开个玩笑，好不死给你听到了，你要不要记这么久啊，都大半个多月了。”
　　刚进组那两天濯连栀NG了好几条，副导演就跟编剧吐槽了几句，恰好就被濯连栀给听着了，之后再没NG过。
　　濯连栀时不时就拿这件事出来说一下。
　　元导就旁观：“现在算是知道了吧，咱们濯老师气性大，还记仇，以后少得罪啊。”
　　濯连栀看完后收回视线，忙摆手：“元导，您这一句老师是想折煞我啊。”
　　元导笑的时候声音爽朗，且笑得越大声就说明他越高兴。
　　“元导。”
　　一名身穿西装的年轻男人走了过来，元导哎哟一声拍了拍脑门。
　　“差点忘了。”他啧声，“连栀，咱们剧组的投资人过来了，刚看了你几场戏，说是想跟你谈谈。”
　　一般这种话，在圈子里都不算太纯粹。
　　濯连栀下意识蹙眉，元导看出了什么，忙道：“连栀，鄢总那人我合作过几次，人不错，放心吧，我的剧组，也不会出现一些乱七八糟的事的。”
　　元导是老前辈，人品是有保障的。
　　濯连栀还是答应了，那位一身正装的年轻男人主动给他引路。
　　停在一个休息室门口，那人敲了敲门，然后笑着示意他直接进去。
　　濯连栀留了个心眼，让路过的一个化妆师帮他叫一下小和，然后才推门进去。
　　沙发上坐着的男人三十岁上下，西装革履的精英举手投足都尽显优雅，他身上的气场强大，看人时自带压力。
　　“你好。”
　　他起身，整了整衣袖，声音里是平静的冷意，“请坐。”
　　他似是习惯了身居高位，所以连起身的动作都有些生疏，这让濯连栀无法理解，既然勉强，又为什么要勉强。
　　“你好。”
　　他没立即坐下，而是道，“请问您找我有什么事吗？”
　　鄢以楠目光带着审视，没立即回答，坚持道：“事情有点复杂，我想我们还是坐下说比较好。”
　　濯连栀有片刻犹豫，但看着他也还站着的固执，还是应了。
　　男人亲自给他倒了杯水，说了句“请”。
　　“不用客套。”不知道为什么，濯连栀对眼前的男人有种奇怪的排斥，“您有事就直说吧。”
　　鄢以楠动作一慢，唇角微勾，再坐下时同样是双腿交叠一起。
　　他笑了一声，很莫名：“说实话，在这之前，我没想过你的存在。”
　　濯连栀挑眉，没听懂他话里的意思：“鄢总，我们认识吗？”
　　“你应该不认识我。”
　　鄢以楠话音一顿，说出的话变得有些纠结与犹豫，他不断搓着指尖，似是有些不安，“或许，你听说过岳文硕吗？”
　　濯连栀瞪大眼睛，平静的脸上终于出现了表情的破裂，再也维持不住的淡然，让他的心绪也开始伏动。
　　他的表情很异常，鄢以楠收之于心，开始继续述说来意：“我总是会做同一个梦，反反复复，梦里有你，但我不知道你的名字，梦里还有岳文硕，但是，我花了很多心思找他，却一无所获。”
　　梦里的他爱上了一个男人。
　　但那个叫岳文硕的人并不爱他。
　　可，他的性格以及独占欲没有允许，哪怕那人不爱他，他也难以放手。
　　所以，他做了许多冲动的事。
　　这些事他无法说出来。
　　他复又一顿，又道：“因为梦中出现过你，所以，我想来问问。濯先生，您，认识岳文硕吗？”
　　“你为什么会梦到岳文硕？！”
　　濯连栀有些丧失理智，他控制不住地全身发抖，空白的思绪只剩下一个问题，被视为不利因素的岳文硕为什么还会被人记得？他真的是被抹除的不利因素吗？
　　鄢以楠的情绪也有些起伏，他放下腿，上身前倾：“你真的认识他！你能告诉我他在哪儿吗？”
　　【警告！警告！检测到典当行或有暴露风险！请考核官注意规避！】
　　【叮——】
　　面前的男人表情停留在那一刹那，肉眼可见的惊喜与激动也就此定格。
　　空气都失了流动。
　　997语气竟然起了伏动：【濯连栀先生，需要提醒您的是，重生事宜为机密，您绝对不能暴露典当行的存在。】
　　濯连栀心绪起伏不停，他还是控制不住身体的颤抖：“997！他为什么会梦到岳文硕？他们上一世认识？又或者，羁绊不浅？”
　　997恢复平静的机械音：【濯连栀先生，您别激动，世界抹除一个人难免会出现漏洞，鄢以楠之所以会认识岳文硕有无数种可能，很可能是系统消除相关记忆时遗漏了些许碎片，碎片通常会以梦境的形式出现，不存在特定人选。】
　　合理的解释抹不去他这许怀疑，挺有说服力的，但，人总是多疑的。
　　其实更深一些思考，很多地方都有些不对劲，世界排除了不利因素，但这个世界一定有替代，就像虞山，在这个世界是虞珊，而“胜星娱乐”则取代了“盛娱”，就连上一世那部未能播出来的仙侠剧，在这一世也被《夺梦使者》替换，可是岳文硕，直接被抹除了。
　　可系统没必要骗他，也没有理由骗他。
　　他与典当行互惠互利，双方一方出现差错都会一场空。
　　想到这，濯连栀忽然就冷静了下来，典当行给他提供了最大的便利与优势条件，哪怕只是一场梦，最后圆满了，他就会知足。
　　若一开始只是典当行给他一个选择的机会，那么现在，他已经没有其他选择了。
　　濯连栀手指蜷缩着，长长叹出一口气。
　　说不出是什么，失望，又或是淡然。
　　997：【濯连栀先生，您平静下来了吗？】
　　“嗯。”
　　997：【好的，因为对典当行存在痕迹的必要维护与掩盖，系统将对相关话题进行截断抹除，时间将倒回至一分钟前。您千万不能再暴露了。】
　　【叮——】
　　风声快速掠过，精神一顿，坐在面前的人表情瞬间恢复到了一开始的淡定状态。
　　“因为梦中出现过你，所以，我想来问问。”
　　濯连栀攥紧指尖，面色未变，敛眸一瞬，再抬眼时里面已经是趋近于冷漠的淡定：“不认识。”
　　鄢以楠没想到他回复得这么快，还在坚持：“梦中你和他是同所大学，又是同一个宿舍的，你真的不认识吗？”
　　濯连栀单手拿起那个杯子，半晌又放下，面色依旧未有变化：“那位叫岳文硕的人也是H大的？”
　　“什么？”鄢以楠微愣。
　　“鄢总，问我之前您没查过我的资料吗？”濯连栀挑眉，“我是H大毕业的，而且，我不住校。”
　　话题好像就这么应付过去了，鄢以楠似乎也没想着这些，他是来到这里才知道这张脸对应的名字叫濯连栀的，所以，根本来不及查询他的信息。
　　“也是。”他敛了些笑，语气端庄，动作也是优雅斯文的，“是我，荒唐了。”
　　濯连栀嘴里的溃疡几乎被他咬破，但面上还是笑着：“鄢总，您还有事吗？我一会儿还有个场景拍摄。”
　　“抱歉，耽误你时间了。”鄢以楠倒依旧客气。
　　濯连栀已经起身，落了句“不算耽误”，脚步却是匆匆。
　　见人出来，守在门口的小和提着的一颗心总算落了，着急地迎上前：“少爷，没什么事吧？”
　　他电话都拿出来了，要是再不出来就该给大老板打电话了。
　　濯连栀的身份在圈子里没公开过，没人知道他是“胜星娱乐”的小东家，所以难免遇到一些手上有点资源的人想要潜规则他。
　　“没事。”
　　濯连栀脚步未停，“先走吧，我想休息一会儿。”
　　他用了毕生演技演着平静，好像真的就什么事都没有。
　　小和还是不太放心地将他上下打量了几次，他然后又脚步更快地跑出去给他开车门。
　　房车就停在不远处，两人也没走几步就到了。
　　一上车，整个空间里也只剩下他一人时，濯连栀才彻底放松了下来。
　　他扶着桌面坐下，心情有些微妙。
　　这个世界还有一个人记得岳文硕。
　　这是一件挺奇妙的事。
　　好像两世总算有了点交集，而这个交集不只有他一个。
　　指尖紧紧沁入掌心，这份用力让他都未能察觉。
　　“997.”
　　他声音沙哑。
　　997的声音出现时，世界再次安静。
　　【在的，濯连栀先生。】
　　濯连栀不知道想说些什么，他抿了抿唇，吐出一口气，靠在窗边，努力平复着这莫名激动的心情。
　　997也静静看着他，没有主动退出，安分地等着他。
　　濯连栀终于再次出声：“997，我想知道上辈子岳文硕的结局。”
　　997惯常的机械音竟有丝丝断断续续的停顿：【濯连栀先生，我能问一句为什么吗？】
　　对于他的迟疑，濯连栀眼中闪过一丝奇怪，难免惊讶：“997，你竟然会有反问的情况？”
　　997静了静：【抱歉，这就为您查询。】
　　濯连栀笑：“没事，我就是觉得有时候感觉你挺人性化的。”
　　随着他的话落，查询结果页凭空弹了出来。
　　【岳文硕：三十岁后连摘影帝奖，一帆风顺，后结婚生子，寿终正寝。】
　　濯连栀一时没反应过来。
　　一遍遍看过那一排字，简单的一行，却总结了一个人的余生。
　　目光颤了颤，他只觉得一阵恍惚，好像回到了在学校的那几年，那或许是他最该埋在回忆里的时光。
　　“也好。”
　　他摸了摸烟盒，却迟迟没有倒出一根，“也算如他所愿了。”
　　岳文硕的父亲是他高考那年车祸走的，在他们即将毕业那段时间，他的母亲也被确诊为癌症晚期，尽管尽力医治，可终究还是走了。
　　那之后，岳文硕最大的心愿就是有一个属于他自己的房子，房子里有他的妻子、孩子，阖家欢乐，幸福安康。
　　房车里陷入了长久的沉寂，忽然，997出声打断了他的沉思：【您不恨他吗？】
　　“恨？”濯连栀一怔，像是不知道他为什么会用这个字眼，只慢慢地敛眸，缓缓摇了摇头，“用不上这个字眼，他没做错什么。”
　　“我只是很无奈。无权无势在这个圈子里本就难过，捧着你的人愿意你就是新星，若是不愿你就只是垃圾，本就自身难保，独善其身方为机智，我们谁都没有办法。”
　　“我后来也仔细想过，与他相识多年，我的所有事他都知道，若是真的想背叛我，不会只暴露出那些刻意剪辑过的录音，况且，他没有背叛我的理由。”
　　没有人知道，岳文硕进娱乐圈只是因为濯连栀的一句“我想你陪着我”。
　　这一陪，就陪了他十年。
　　哪怕濯连栀想方设法与他共享资源，但岳文硕本人并不想火。
　　“所以我想不通啊。”濯连栀眼前隐约模糊，“他为什么要对我说抱歉。”
　　就是那一句抱歉，让濯连栀一次又一次的陷入纠结与矛盾，一边是坚信，一边是怀疑，这秤天平，久无平衡，也久得不到结果。
　　997的电流声滋滋作响，顿了很久，才恢复平静：【濯连栀先生，往日之事不可追，上辈子各人有各人的结局，您该珍惜当下。】
　　濯连栀笑出了声。
　　“所以说啊，你越来越人性化了。”
　　997不说话了。
　　这样的夸奖没那么让人高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