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海神雕像》寒塘瘦石

69、第六十九章 狂砸赌场

　　黄麻子等人闻听一愣，好一会儿才醒过神来，忙一块往外跑。他们进了厕所，便听窗外乱哄哄的。奔过去往下一看，只见汪怀丹横卧在血泊里。四周围了一圈瞧热闹的人，看情景汪怀丹已经断气了。
　　“真你妈没福气！”黄麻子啐了一口唾沫，“摸了一副顶天的小皇上，你妈连看也不看就往楼下跳，纯粹是叫鬼催的，活该！”
　　汪怀丹的老相识叹了一口气：“我说爷们儿，嘴上积点德吧。不是把闺女押在赌桌上，他会跳楼吗？唉，也怪他看见三副大牌就懵了头，偏偏忘了还有个小皇上。可这话又说回来了，谁敢说就准能蒙上个小皇上？这全是命啊！”
　　黄麻子虽然是个泼皮，却也怕警察署来找麻烦，便故弄玄虚地说：“两位老哥哥，这话留着以后再说吧！万福隆开张头一天就闹出这样的事儿，我看不是好兆头。不愿惹麻烦的，赶紧溜吧！”
　　黄麻子转身出了厕所，来到屋里将大把的钞票往怀里一塞，匆匆地溜了。两名赌友回房间一看，钱都没了，气得不行。
　　“这个王八蛋，真不是东西！”
　　“老哥，咱们也快走吧！”
　　他们匆匆来到大厅，只见赌博机前一个人哭天喊地：“我全家的口粮钱，都叫它给吞啦，一家人可怎么活呀！”
　　“把他拉出去，”赵有财说道，“别搅了众家爷们儿的雅兴！”
　　两名打手立时走上前来，拖着又哭又叫的赌徒出了大厅。还没容那两个赌友走出去，便见瘦如麻杆的滚刀筋大步走进来，双手叉腰站在大厅中央怒视着。那架势，分明是来抢码头的。四条大汉走过来，个个手里都拿着斧把，虎视眈眈地盯着滚刀筋。霎时间，赌博大厅里充满了杀机。赌徒们一看这阵势，慌乱地赶忙往外溜，眼瞅着赌场的生意被滚刀筋给搅了。
　　“混怅东西！”赵有财不屑一顾地指着滚刀筋骂道，“就凭你这一把骨头，也敢来我这里闹事？”
　　滚刀筋嘴里喷着唾沫星子，满不在乎地说：“姓赵的，别看爷爷我身上没有二两肉，骨头却硬得叫你啃不动！你我都是道上的朋友，昧心钱不能独吞。你要是知趣儿，这赌馆的买卖一人一半。不然的话，就是用十八抬大轿，你也甭想把爷爷请走！
　　“你吃了豹子胆啦！”
　　滚刀筋嘿嘿一笑，按照混混抢码头的规矩，噗的往地上一躺，并高声大叫：“小子们，来吧！”
　　赵有财见状，顿时气得七窍生烟，怒不可遏地喊道：“打！给我狠狠地打！”
　　一声令下，四名恶汉抡起斧把，雨点般地打向滚刀筋。只见滚刀筋护住头，蜷缩成一团，一声也不吭。滚刀筋虽然是个不怕死的混混儿，但毕竟是血肉之躯。斧把打在身上，如何不疼？开始的时候，他还能忍得住，待到被打得皮开肉绽，便有些挺不住了。然而，混混儿抢地盘的时候有个规矩，一旦熬不住喊出声来，便是输了。因此，滚刀筋咬得嘴唇直流血，被打得满地乱滚，也不肯告饶。最后实在疼得受不了，便歇斯底里地狂笑起来。那笑声简直不是个调儿，竟像鬼哭狼嚎一般。四名打手被那发狂的笑声震慑住了，一时间都停住了手。
　　“打！打！”赵有财大叫，“往死里打！”
　　四名大汉又举棍乱打，大厅里又回荡起疯狂的大笑声，连赵有财也被吓得心惊肉跳。他见滚刀筋被打得血肉横飞，仍然狂笑不止，便慌忙跑到后面去给苏尔钦打电话。这时候，赌博大厅的门忽然大开，仇英在一群打手的簇拥下，杀气腾腾地闯了进来。四名大汉收住斧把，拉开临战的架势。赌场其它的打手，也纷纷操起家伙。血肉模糊的滚刀筋，已经昏死过去了。
　　“爷儿们，”仇英冷冷地说道，“你们怎么不打啦？”
　　顷刻间，大厅里鸦雀无声。
　　“老几位，”赵有财闻讯匆匆跑来，皮笑肉不笑地说，“咱们虽然拜的不是一个山门，却都是同一条道上的朋友。我与你们从未有过节儿，为嘛跟我过不去？”
　　苟日新跳出来骂道：“少你妈废话！你打了我们的人，倒会说体面活。不叫你尝尝苦头，也不知道潘家大院的厉害。弟兄们，动手吧！”
　　“慢！”仇英说道，“明人不做暗事，总要对他说个明白。”
　　刚要动手的一伙人，又停住了手。赵有财瞪着仇英，不知道他要说什么，也愣在了那里。
　　“赵老板，”仇英铿锵有力地说道，“这赌场是个无底深渊，填不满昧良心的钱。多少人图一时的冲动，结果害得倾家荡产，甚至丢了性命。假如你是个明白人，即刻带上你的弟兄们离开这里。如若不然，且看壁上的那两盏灯！”说着一挥手，打出一对铜钱，壁上的两盏灯砰然破碎。
　　仇英的这一手绝技，唬得赵有财和众打手，一下子都惊住了。
　　“赵老板，”仇英接着说道，“这雕虫小技，并不算什么本事，可若打在头上，恐怕也要鲜血迸流吧？请赵老板明示，你想当个明白人呢，还是要做糊涂人？”
　　赵有财胆战心惊地问：“此话怎讲？”
　　“你要是个明白人，就闪到一旁，不要螳臂当车。赵老板，恕我不恭啦。”仇英一扬手，大喝一声，“砸！”
　　几十名打手发一声喊，呼啦啦四下散开，但见斧把飞舞，大厅顷刻之间被砸的不成个样子。赵有财呆若木鸡地站在那里，好像一桩木头似的。保护赌场的打手一个个被撞得东倒西歪，却不敢反抗。滚刀筋悠悠醒来，看到眼前的情景，顿时兴奋地大叫起来：“仇爷，我滚刀筋没有走基！”喊声方住，便一头栽在地上死了。疯狂的打手们，谁也没有理会咽气的滚刀筋，只是发狠地砸！砸！砸！他们从楼下砸到楼上，刚刚装修一新的赌场，几乎没有一件完好的东西了。
　　此时此刻，整个赌场内，只有仇英一个人是完全清醒的。砸万福隆赌场，黎月萍事先偷偷地告诉给了他，使他早就有了思想准备。说起来，若是替潘梦熊抢码头，他或许会借故推诿，但是砸赌场或烟馆，他却是当仁不让。因此潘梦熊对他一说，他便欣然领命，毫不含糊。为了挫败柳香圃的毒计，在临出发之前，他一步也没有离开过潘家大院。并且在出发之后，也不让苟日新离开自己的左右。这样一来，他就免去了潘梦熊的猜疑，对柳香圃无异是个打击。尽管如此，仇英并不愿酿成流血事件，故而施展飞镖绝技，威慑住赵有财一伙人。潘家大院的打手们，谁也没有识破仇英的良苦用心，却都认为他为砸赌场立下了首功。苟日新一伙人在那里砸的蛮高兴，什么也不考虑。然而仇英心中有数，用不了多大工夫，海乐山和施强便会带人赶到这里。他不愿跟他们正面发生冲突，眼瞅着赌场已经被砸得破烂不堪，便下令收兵，打算尽快离开此地。可是，没容仇英把人集合起来，外面早被苏公馆的自卫队围了个水泄不通。
　　仇英镇静地带上十几个人冲出赌场，在门前立住脚跟。其余的一群打手闻听有变，也急忙跟着挤出大门，聚拢在仇英周围。这时候，以海乐山为首的商业自卫队，有一百多人，个个拿着斧把、木棍，摆开马蹄形的阵势，死死地围住了潘家大院的几十名打手。苟日新看到对方的人比自己多了一倍，心里不禁有点发毛。但一见仇英神色不惊，处之泰然，不由得也长了精神。此时他才感到，仇英果然是个人物，便把过去的积怨消释了一半。眼看着一场恶战就要疯狂的展开，苟日新只等着仇英一声令下，就首当其冲地杀进敌群。
　　“海先生，”仇英微笑着双手一抱拳，说，“你来晚了一步，赌馆已经被我毁掉了。要想复兴，恐怕不太容易啦。”
　　海乐山说道：“仇英，当初与你在天后宫相遇时，满心以为你是一条汉子。不想你竟投在潘梦熊的门下，干开了鸡鸣狗盗之事。前不久，你乔装打扮，诈骗了昌盛祥的洋布，今日又聚众砸了万福隆。请你说清楚，苏公馆与你有什么仇恨？”
　　仇英说：“昌盛祥绸布庄贩卖日本走私货，国人不容；万福隆赌场图财害命，百姓愤怒。这还不够吗？当然，这些大道理海先生不一定听得进去。但令人惊奇的是，苏公馆一向标榜为正人君子之家，怎么倒与这等龌龊的勾当有联系？”
　　“好一副清白的嘴脸！”海乐山冷冷一笑，说，“你既然如此堂堂正正，为何在潘家大院为虎作伥？”
　　仇英说：“海先生在苏公馆，不是也在助桀为虐吗？”
　　海乐山说：“仇英，我念你曾救过苏小姐，放你一条生路。但你身后的乌合之众，却不能便宜了他们。”
　　仇英针锋相对地说：“人是我带来的，自然还须我带了回去。你若是条好汉，便以你我的胜负为定局。我若输给你，情愿随你去苏公馆谢罪。你若败给我，两下就此罢兵，算我白砸了你的万福隆。免得大家一场混战，彼此俱有伤亡。”
　　仇英的一番话，说得正中海乐山的下怀。就他的本意，也不愿看到两败俱伤的惨景。况且，商业自卫队毕竟刚刚成立不久，并没有实战经验。大多数的队员，又都拉家带口。一旦动起手来，未免就能凯旋而归。
　　“好，我就依你。”海乐山回身冲自卫队员一挥手，“让出场地！”
　　自卫队员立即向后退，让出了一块场地。刹那间，双方都舞动斧把，为自己的主将呐喊助威。仇英和海乐山都明白，这里是日租界，不宜久留。于是，两人也不过话，彼此抱拳施礼，便动起手来。海乐山一个虎步，直取仇英面门，那速度竟如闪电一般。仇英让过海乐山的拳路，反手一掌向对方的肋下劈去。海乐山不敢大意，遂使出摧云赶月的招势，化解了仇英那凶险的掌。就这样，他们各自施展武功，杀得难分难解。苟日新在一旁看得手痒，几次想下场，都被仇英喝退。仇英十分清楚，一旦苟日新来做帮手，非但会使自己失信于海乐山，更严重的是会引来一场血战。此刻，双方打手高举斧把、木棍，呐喊声一浪高过一浪。正在这个时候，石敢当和史振镖带领一队人马匆匆赶来。他们不由分说，向苏公馆的商业自卫队冲杀过来。
　　苟日新一见来了援军，兴奋地大喊一声：“弟兄们，打呀！”
　　霎时间，双方混战起来。仇英无法控制局面，气得直跺脚。
　　“仇英！”海乐山狂怒地骂道，“你这卑鄙小人，原来在使缓兵计！”
　　仇英闻听，由不得暗自惭愧。有生以来，他第一次听到有人骂他“卑鄙小人”。他的自尊心，受到了严重的伤害。不想他一分神，背后有人趁机一斧把击在他的头上，只见他的身子一晃，颓然地倒了下去。史振镖一见仇英被打伤，忙抢上前来，死死护住了仇英。突然，远处传来几声枪响。
　　“日本宪兵队来啦！”
　　一场你死我活的械斗，立即停止了。双方慌忙架着受伤的同伙，一哄而散。史振镖背起仇英，在十几名打手的护卫下，沿着小路匆匆而去。当日本宪兵队赶到现场时，只见杂乱不堪的地面上，除了丢弃的斧把和断折的木棍，还有斑斑血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