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乌龙山学院》我栖息的夏天

109、神性是什么（二）

　　“你知道你会死，为什么选择出乌龙山？”
　　沉寂的空间里，一个声音响起。
　　问题没有得到回答，那个声音继续问。
　　“没有你，他们也会得到他们想要的？你为什么要出山？你明明可以躲避一切。”
　　被提问的灵魂开始挣扎，开始想要开口说话，可……无论怎么挣扎都好像被无数的，看不见的东西束缚着。
　　“为什么呢？这个世界是需要靠他们自己去改变的。”
　　挣扎的灵魂突然沉寂下来。
　　寂静了很久之后，另一个声音响起。
　　“我不是要去改变他们，而是我想改变我身处的世界，这种改变是我选择的，而不是因为任何人，是我发自内心的抉择，哪怕付出生命。”
　　那些束缚在这一刻荡然无存，只剩下坚定的灵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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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及由苏醒之后，没有轻松的感觉，反而身体无比的沈重，她又梦到出山之前的夜晚了，这也意味着儿，灵魂的再次衰败，她必须加快速度了，因为另一个身体等不及要覆灭了。
　　她不知道姐姐遭遇了什么，她只知道她应该很痛苦。
　　她更知道……灵魂的衰败不可抑制，跟她血脉相连的力量在逐渐减少。
　　神殿的掌控者，要开始她的计划了。
　　“神”已死，可神未死。
　　就如新神为什么会死去一样……
　　“神”已死，可神未死。
　　所以他想找到神的一切，包括他的神迹，可……“神”已死……
　　这才是这个世界浩劫的开端。
　　并不因为谁，而是因为这个世界所发生的每一件事儿在影响着这个世界的运转。
　　神建立的空白世界里，所有的生灵如同病菌一般侵蚀着这个世界。
　　如同吸血之虫，侵蚀着这个世界。
　　让这个世界千疮百孔。
　　……
　　现在一切都要改变了，我们要脱离神了。
　　神在推着我们前进……
　　她希望我们每个独立的个体都能获得幸福。虽然她也是第一次创世……毫无经验。

　　及由睁开眼，愣了一下，起身扭头对着一旁的水妖笑了笑，痞痞的开口：“小水妖，怎么？你也想要我姐姐的尸体？你也认为我姐姐闯不过这一关，也会死，是吗”
　　水妖长发披肩，一脸女相，脸上满是忧郁，一身白衣，只是淡淡的摇头，对着及由说：“我作恶多端，你来杀我，我不会反抗的。我只是想问你，为什么下山，现在问到了，我想我可以去死。”
　　及由翻个白眼，从床上下来，走到水妖面前说：“你应该更想知道我姐姐会不会死吧，风告诉我，你是故意让九良闯进我的阵法，想要看下我的世界是什么样的，我如你所愿，你也看到了，会跟你推测的一样，我姐姐来的这一路上并不会平静，按照天命她应该会死在路上，所以你可以放心了。”
　　水妖看着及由无奈的笑了笑，眼神复杂的摇摇头，不再说话，哀伤笼罩了她的全身。
　　反而及由很自在的开始闲逛起来，在水妖的洞府里开始这儿摆弄一下，哪儿摆弄一下，还偷偷拿了不少水妖的宝贝。
　　水妖也不阻止，只是盯着洞穴里的水面发呆。

　　洞穴的另一端，于归已经苏醒，小心的躲在一边，观察着水妖和及由。

　　沉默良久，水妖不解的问：“及由，你姐姐要死了，你不去救她吗？”
　　及由正翻东西翻的起劲，笑眯眯的收了好多宝贝，骤然听见这个问题回头看向水妖。
　　瞬间眼泪不受控制的掉落，然后越来越多像是压抑很久的悲伤喷涌而出。
　　这个时候及由不再是那副玩世不恭的模样，而更像一个符合她年级的孩子，是个委屈的孩子。
　　她似乎承受了很多，也付出了太多，像是一个千疮百孔的破布娃娃，受了很多伤，那么脆弱，那么脆弱。
　　但又好像很勇敢，好像一个拥抱就能集赞够足够的力量去改变世界。
　　及由像是一个矛盾体，总是不断的割裂着。

　　水妖的耳边传来叮铃铃的声音，她心中暗喜，她的法阵开始运转了，她想要知道答案，及缘会不会死，她能不能借助及缘的身体多活几年。

　　可……其实……真相并不会如她所愿。
　　反观及由，及由的眼神说明了一切，其实及由对这个姐姐知之甚少，她只是凭借这她的本能去爱着那个也同样爱她的姐姐。
　　可……及由其实渴望的是家人，因为她太缺乏爱了。及由从小渴望的那个拥抱，好像都没有实现。
　　好像只有及缘拥抱过她，可她们的每一次拥抱都代表分离，代表生离死别，这种拥抱某种意义不算拥抱，更像是惩罚。
　　所以……这个孤独的孩子眼泪会有那么多，也会那么渴望一个拥抱。

　　随着及由的心绪不断飘过来，水妖撇过脸，不在看及由，良久才淡淡的说：“不要哭了，你现在生魂被破，神魂不稳，很容易露出你内心的渴望的。不需要很高深的力量，就连你们里边那个最弱的人族站在这里都能看到你的渴望，所以，以后别哭了。”
　　可暗中，水妖拼命的催动法阵，想要借由及由的灵魂去卜算她的未来。

　　是啊，别哭了啊，及由她从小就知道。
　　可及由也只是渴望一个拥抱的孩子。
　　及由从很小的时候就明白了，她太脆弱了，太容易暴露，所以她从不哭。
　　因为天生缺了一魂，一旦哭泣，就很容易被别人看到心中的渴望，所以及由从不哭。
　　直到后来生魂被破，她也开始走向衰败，这种内心的渴望就会时时刻刻显露。
　　她无时无刻不在掩藏自己的脆弱。
　　可……没人问过那孩子，忍着不哭，痛不痛？
　　她也只是一个渴望温暖的小孩子。
　　这个孩子和另一个孩子一起在改变这个世界，可改变世界谈何容易。
　　及由想做那个被人拥抱着长大的孩子而已。
　　她记得她小时候每天都被抱着，每天都很温暖，可……
　　她再也找不到温暖的怀抱了。
　　她也记不得那个拥抱是谁给的了。
　　可是她还要按照命运的指引去做，因为只有满足了天道的运转轨迹，才能在这盘巨大，复杂的运转中找到那个未来的出路。
　　因为……这个故事从开始就不是简单的献祭就可以完成的。
　　这个世界很残酷。

　　水妖看着哭泣的及由，沉默的呆在原地，眼神逐渐冰冷。
　　她很贪婪，她需要及缘的尸体，可她确实真心实意同情及由的。但现在不知道为什么明明那么热烈的心会突然冰冷。
　　虽然这一切都是她安排的，可她刚刚明明想去安慰及由，然后不知为何，莫名其妙的从她心中某个地方喷涌而出，将她的热烈变成冷漠。
　　她不知道为什么，可却抗拒不了，自己的心变成冷漠。
　　可随着及由哭泣，水妖想要破解及由灵魂的法阵显现，这个时候及由她真正的灵魂渐渐显露，随之而来的是神殿的法阵在及由头顶亮起。

　　水妖震惊的看着那个法阵，神殿的法阵将及由的灵魂包裹，根本无从探索。
　　可最让水妖震惊的是法阵中的及由是及由被种下法阵的年纪。
　　因为现在法阵此刻清晰的反映了那时候及由的模样。
　　她震惊与圣山神殿的法阵竟能毫无痕迹的操控人心，更让她震惊的不仅仅是法阵。
　　她愣在原地，不知所措。

　　原来……神女是及由。
　　圣山神殿几百年前蹭敲响圣钟迎接神女入宫，正是法阵上的及由的年龄。
　　而神女只有一个……
　　怪不得……赤鱬一族都必须全部灭亡，这一族竟然毫无反抗，竟然就这么全族等着灭亡。
　　世人皆嘲笑赤鱬一族懦弱，甘愿等待全族被灭。

　　原来如此……原来如此……
　　因为只有他们才知道当年真正被神殿接回去的是谁，谁又是真正在乌龙山长大的。
　　那么……另外一个就是冒充的神女，怪不得乌龙山法阵曾经无缘无故敲响过一次。那时无人下山，也无人上山。
　　可就是那次钟响之后，直到神女再一次出现，神女的每次祭祀，圣山神殿都不见踪影，大家都传闻是圣山神殿不认可及缘。
　　可圣山明明在刚开始迎接神女是如此的开心，甚至那时候圣山的朝阳都在每天变化不同的色彩去回应神女。
　　现在看来，之后圣山并不是不认可神女，而是神女不是她。
　　是神女交换了。
　　怪不得……怪不得……
　　水妖不自觉后推几步。
　　及由没有完成过成神之路，按照她的年纪，早就该完成成神之路，将名字刻于天碑，灵魂永固，成为真正的神族。
　　可赤鱬没给她举办成神之路，就连乌龙山也不曾给她办，可……乌龙山是敢把人族写进天碑的地方。
　　所以……一切就解释得通了。
　　不然及由这种神仙完美结合之体，生魂怎么可能那么容易被破。她明明是最好的星言师，怎么可能预测不了那些事儿，并且无法躲避这些事。
　　而她又何苦被打破生魂，被种下法阵。
　　原来一切都是为了掩盖及缘并不是神女的事实。
　　水妖震惊的看着神殿的法阵，心底翻起了惊涛骇浪。

　　神奇的是这一刻，及由头顶的法阵升起一汪水，好似在跟水妖施压。
　　水妖回头震惊的看着身后跟着升起的水，还有五湖四海的水波共同的波动。
　　她终于相信了。
　　她也要死了。
　　从及由斩断冥河之水那一刻开始，就注定了。因为这世界只有水是相通的，什么都是互通的。
　　水族是唯一知道那件事的，那种斩断因果的能力是属于神女的力量。

　　因为只有神女才能完全斩断世界的因果。
　　原来水族灭亡也不是无妄之灾。
　　原来赤鱬也不是懦弱的要全族送死，他们都在为了同一个秘密保密。

　　水妖笑了，这一刻终于释怀的笑了，坦然地接受了死亡，因为在这个瞬间，她明白了这个世界运行的规则，天碑从未断裂，这个世界就是按照它原本设定的好的轨迹在运转。
　　神女巫乐也改变不了这个世界，任何人都改变不了了，包括她。
　　“神”已经将这个世界已经设定好了。
　　任何生灵都反抗不了。
　　可她别无选择，只有反抗与神，她在这一刻似乎理解了，为什么巫乐会以死撞断天碑，也要改变世界。
　　为什么及由、及缘这种高高在上的生灵却执着于改变世界了。
　　她们在为了自己心中的理想和希望而战，并不是为了任何人。
　　可她不是。
　　水妖思索了很久，可渐渐的不知为何，她心理升起一股一样的情绪，不知是几个女孩的精神感动了水妖，还是水妖从几个女孩的生平中得到启发。
　　水妖此刻心中起了涟漪，她觉得既然已经毫无退路，只有死路一条，那么她就要反抗，她要为了她庇护的子民而战。

　　冷笑过罢，水妖眼神变得冰冷，模样也开始变化，之前的女声也变成了男声。
　　“及由，你可以走了，若你现在走，我便不杀你，倘若你不走，你我之间必死一个。”

　　水妖的声音让及由短暂的从法阵中清醒过来，及由双手微动紧闭双眼，在睁开已经变了模样，变得冷酷和坚定。
　　“水妖，你已然有跻身神族的实力，可以登天梯，入天碑。可你自信妄为，以屠戮生灵扩展自己的领域，并不断的以残忍的方式，无差别的吸收你领地附近的生灵的力量，让他们魂飞魄散，这是你的第一重罪。第二重罪，是你杀害当地领主，私自将领地占位已有。第三重罪，便是你在此地，伏击神使及由，及缘，阻碍天道运转，残害其他生灵，你可认罪！？”
　　水妖已经变成完全的男相，白衣变成了红衣，眼中已经没有刚才的情感，反而变得冷酷和狠厉，恶狠狠的盯着及由说：“怎么？神使，还没发生的事儿，你就按在我身上了吗？我不是还没杀你们吗？”
　　“可你必杀我们，不是吗？一来是因为你知道你的罪孽太深，害怕神罚，二来是你需要我姐姐的尸体来放置你的另一半灵魂，不是吗？与其说龙母操控你，不如说你跟龙母狼狈为奸更好，不是吗？小水妖。”
　　水妖眼睛赤红，恶狠狠的盯着及由，咆哮起来：“神已经死了，他不能庇佑他的子民，我来庇佑，我有何错之有！不过区区一些妖物和一些破碎的陶俑，杀了便杀了，有何不可？难道我们被欺辱的时候，还要忍着吗？他们能为我死，是他们的荣幸。”
　　及由噗嗤一下笑了，看着水妖满眼的讽刺的说：“你自诩为神，可却视生命为草芥，可你杀了这么多生灵，吸收了这么多灵魂，你真的没参透吗？啊哈哈，你还没参透吗？真的愚蠢啊……”
　　长叹一声，及由大喊一声于归，两个人默契配合，及由脚踩火系法阵，手起土遁，直奔水妖而来，另一边于归发挥麒麟的茂盛的生命力，带着无限生机的神力和及由配合夹击水妖。
　　水妖讥笑的看着两个人，居高临下的说：“日月学院最经典的五系攻击法阵，你们缺了两系，根本构不成威胁的。”
　　可两个人也只是笑笑，并不说话，三个人很快缠斗在一起。
　　及由熟练的用火系法阵攻击水妖，用土系法术抵挡水妖的攻击，于归则给及由供给生命力。
　　两人随配合默契，但终究在跟水妖的对战中始终落下一成，可及由和于归似乎不急，并不拼尽全力，就像在戏耍水妖一般。
　　水妖渐渐有些急躁，及由找准时机开始激怒水妖。
　　“啊？小水妖，我刚刚说的话，你真的没参透灵魂的秘密吗？还是说……你是故意装作不知道呢？”
　　及由的讥笑不知为何，让一向心如止水的水妖开始狂躁，胸前的红衣更加鲜红似是被鲜血染红般晕染开来。及由笑的更开心了，笑着看着水妖说：“怎么样？逆转的世界，是不是不太熟悉？别最后把自己经脉全逆，爆体身亡了。”
　　这句话在水妖心里炸开，水妖看着及由，瞬间作出决定，消失不见。

　　这时及由也真的从睡梦中醒来，坐起身笑着看向身边同时悠悠转醒已经做起来的于归笑了笑。
　　于归避开及由的目光，抬头看着天空，笑了笑，语气复杂的说： “你那时候就是故意的露出来这个法阵，以梦为面倒映世界去推算这个世界的发展，现在水妖的法阵就是以你的阵法为模板，以水为面倒映世界，然后用幻境困住你，用你的身体去推演未来，都是一样的，所以……你好像从一开始展现出来的能力都是为了以后吗？”
　　及由看着于归有一瞬间的陌生感，愣了几秒才笑着一边拍于归的肩膀，一边笑着说：“那可不？我那么厉害，怎么会让他们学完呢？”
　　这句话似乎刺痛了于归，于归惨笑了一下，才继续说：“及由，我从不问你到底在干什么，但我现在想问你，我们这些镌刻在天碑上的神族，到底跟你有多大的差别……是因为你是二代神的女儿，只是因为这样吗？”
　　……
　　两个人沉默了一会儿，及由站起来拍拍身上的泥土，居高临下的看着于归说：“于归，你觉得神不公平是吗？可神很公平，你认为我聪明是因为神的偏爱，是神在创造生灵的偏心，可……你想过没？不是我，也有别人。其实你跟九良一样，都想探究我在做什么？可你……探究我的目的是什么呢？想得到我的力量，还是想找到神？于归，神已死，别忘了，你背叛家族的目的是什么，不要被无谓的贪嗔扰乱你的思想，你是你，而你不是麒麟。”
　　于归闭上眼睛，努力不让自己复杂的情绪泄露，可颤抖的眼皮还是出卖了他自己。

　　神生而爱人。
　　这是后世书写的史书。
　　可神真的爱人吗？
　　这世界真的公平吗？
　　爱，恨，贪，痴
　　七情六欲
　　喜、怒、哀、惧、爱、恶、欲。
　　是神的礼物，还是神罚？

　　神生而爱人，记载与人类的历史里，书写进人的灵魂里。
　　可……
　　是真的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