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等云降落》橙宋

6、第 6 章

　　“同学，你的发带掉了。”男生声音平静，重复一遍。

　　蝴蝶结发带安静躺在他的手心。

　　风趟过，发带飘起，带起阵阵痒意。

　　云璐睫毛扇了扇，把手上的荔枝放在地上，接过发带，松松绑起发尾。

　　额前刘海拨开。
　　女生露出一双明亮的眼睛，笑容也明艳。

　　下一秒，她假装惊讶，“你......好眼熟，我们见过？”

　　男生半垂着眼，在她绑好发带抬头的一瞬，明显愣了愣。

　　他弯下腰，抱起荔枝，薄唇翕合，冷冷吐字：“飞机上。”

　　“好像是哦。”云璐一本正经解释：“不好意思啊，我有点脸盲，刚没认出你。”

　　睁眼说瞎话的本领，从小到大她敢认第二，就没人敢认第一。

　　“......”陈洛风不再说话，怀里抱着荔枝朝女生宿舍走去。

　　两人一路无话。
　　安静间，云璐踢开脚边的小石子，绕到陈洛风身前，背着手倒后走，笑意盈盈地看他：“师兄师兄，你什么学院的呀？”

　　“水环。”

　　她仔细打量着他，嘀嘀咕咕：“师兄师兄，你多高呀？平时喜欢看些什么书呀......”

　　云璐一路叽叽喳喳，小鸟似的，接连问了好几个无关痛痒的问题。

　　男生兴致不高，但还是礼貌地一一回答了她的问题。

　　“那.......”云璐顿了顿，“你喜欢......”什么样的女生呀？

　　“到了。”陈洛风下巴一指女生宿舍楼，云璐酝酿了一路的问题，还没说出口就被生生噎住了。

　　没办法，她只好接过荔枝，转身走进了女生宿舍。

　　*

　　自从开学第一天，陈洛风帮云璐把荔枝搬到宿舍后，她被开学的各种琐事耽搁和check-in小哥哥再次见面的机会，导致他们已经整整一个月没产生任何的交集。

　　十月的南城，天空弥漫着夏末残留的闷热。

　　刚刚经历过一场小雨，南交大的校道上空气潮湿，云璐撑着小花伞，朝图书馆门口的方向走去。

　　刚开学一个月，此时正值午后，图书馆里人不算多，她找了个靠窗的位置坐下，空调冷飕飕的风吹过来，驱散她身上的燥热。

　　透过书桌上方暖黄色的灯带，她把目光落在借书柜台后方。

　　柜台后的陈洛风正专注地核对着学生的信息，统计手中的问卷资料，似乎在做一些项目的调研分析。

　　云璐摘下正在播歌的耳塞，从书包里取出新买的发带，借助左侧落地窗的倒影，将散乱的头发束成高马尾，用发带系上一个漂亮精致的蝴蝶结。

　　然后，她对着落地窗里精心打扮的自己，满意地勾起嘴角，露出势在必得的笑容。

　　又过了半分钟，云璐站起身，径直朝借书柜台走去，准备开始她的搭讪计划。

　　不料却被站在自助借还机前的师兄给拦了下来。

　　“师妹吧？我们正在进行社会实践活动，需要调研学生在图书馆看书的平均时长。填完问卷后，师兄会送给你一份小礼物哦！你有兴趣过来看看吗？”

　　......哪来的傻X师兄，挡我者死。

　　云璐烦躁地拧起眉，瞥见那师兄工作证上的名字叫张浩宇，又斜了眼传单上的内容，上面写着“填一份调查问卷你就可以得到《了凡四训》这本书哦”，吐槽了句“没兴趣”转身要走。

　　旁边的张浩宇还在喋喋不休地介绍他们的活动，一个劲儿地拉着云璐不让她走，她烦得要死，竖掌打断他，嫌弃地抽走传单，应道：“好好好，师兄不用再介绍了，你们的活动我参加，我参加好吧。”

　　张浩宇兴奋不已，拉着云璐走到借书柜台前，说：“洛风，这师妹愿意配合我们的调研活动，赶紧的，给她拿张调查问卷。”

　　云璐怔了下，原来这师兄刚给她介绍的活动竟是她check-in小哥哥的调研活动，怎么不早说！

　　陈洛风头也没抬，从一叠资料里抽出一张空白的调查问卷递给云璐，攥着白纸的手指骨节分明，指甲修剪得干净整齐。

　　云璐看着他那只好看的手有点分神，心不在焉地拿起黑色水笔开始填自己的信息。

　　她一项一项地填写着问卷信息，当填到最后空白的姓名栏时，顿了下，最后没写名字，盖上笔帽，把问卷递到陈洛风眼前。

　　“同学，你名字没填。”陈洛风声音冷冰冰，丝毫不带任何情绪。

　　云璐拔开笔帽，俯身前倾，凑到陈洛风身旁，笑吟吟地看着他：“哦，不好意思，我现在填。”

　　陈洛风一愣，下意识抬头，看见一张熟悉的脸。

　　“我叫云璐，云是这个云，” 她一笔一划地写下“云”字，直勾勾看他的眼神轻轻一佻，自信张扬，扎眼得很。

　　紧接着，她勾唇笑了下，然后慢慢写下“璐”字，“璐是这个璐，记住了吗？”

　　中央空调传来丝丝凉意。

　　借书柜台前，陈洛风坐着，仰头看她暗红色的蝴蝶结发带随着俯身的姿势落下，被空调的凉风吹起，轻扫过他的鼻尖，带出一股青柚甜香。

　　女生今天穿的是低领碎花连衣裙，她漂亮的锁骨勾勒出婀娜的颈部曲线，再往下，是雪白如凝脂的肌肤，让人心猿意马的气息化成一种挠人的痒意，陈洛风迅速拉远距离，呼吸在不经意间凝滞。

　　即使是空调强劲的图书馆，也让他额角沁出一层薄薄的细汗。

　　陈洛风“嗯”了声，僵硬地伸出手收回她的调查问卷，低头开始进行信息登记。

　　“洛风，加上这师妹，我们项目的样本量大概还差两百人的样子，待会儿我去外面看看能不能再拉些人过来吧，你留在图书馆登记信息。”张浩宇笑着勾住陈洛风的脖子，“怎么样？兄弟我够意思吧？大太阳的都不舍得让你出去晒。”

　　陈洛风放好问卷，根据编号检查调查问卷的顺序，搡开张浩宇的手：“得了吧，等下我去派传单，你赶紧补你的实验报告吧，下节课交不出来，老张那可不好应付。”

　　“卧槽，你不说我都给忘了实验报告这事儿。兄弟啊！大神啊！要不说你是我们311的镇舍之宝啊，赶紧借你的给我看下，按你的实验报告老张那我铁定包过。”

　　“滚，自己写去。”

　　陈洛风说完，拿起桌面的一大沓传单走出了图书馆。

　　*

　　云璐坐在图书馆里，翻阅了一下午手里的专业书，却一个字都没看进去，心思一直在楼下离图书馆不远的校道游离。

　　烈日炎炎，透过身旁的落地窗，她看见陈洛风的脸都晒红了，后背的衣服被汗水浸湿，用传单给自己扇风，时不时地把手上的传单递给路过的学生。

　　云璐叹了口气，摇摇头狐疑地想，就凭他们那《了凡四训》小礼物，真有可能收集到两百份样本吗？

　　真愁人。

　　这样下去不是办法，得好好想想怎么帮check-in小哥哥拉更多的人头才行。

　　云璐打开书包拿出水杯准备喝口水理理思路，恰巧看到里面的荔枝，突然灵光乍现，有了一个主意。

　　她飞快地编辑好短信，给家里的张姨发了过去：“张姨，接下来五天让陈叔帮忙每天送十箱荔枝来学校。”

　　短信发出去后，她又打开购物软件，下单了一批精美的礼盒。

　　第二天早上，由于选择同城快递，十箱新鲜的荔枝和一批宝石绿礼物盒准时送到了南交大。

　　云璐找来庄菲帮忙，在每个礼物盒里装了七颗荔枝，然后贴上她精心准备便签纸，并亲手写下了一些祝福语，随后用相机拍了一条短视频上传到学校论坛。

　　整整五十盒的荔枝。

　　云璐看着礼盒上每张便签纸上的祝福语，庆幸自己从小就不断练字，字迹还算不错。她写了一个晚上的字，现在后知后觉发现自己的手腕有些隐隐作痛。

　　清晨一大早，云璐拉着庄菲偷偷溜进了图书馆。

　　她们把礼物盒一路从大门口的白杨树上开始挂，又在图书馆随机挑桌子把礼物盒塞进去。

　　庄菲掂了掂手里的礼物盒：“璐璐，要不然我们休息一下？你的check-in小哥哥知道你这么帮他，估计得感动死了。”

　　云璐摇摇头，继续从书包里掏出礼物盒塞进桌子底，“菲菲你先休息吧，他们项目组傻不拉叽的，想着就靠给人送书让人填问卷，再这样下去他今天又得为了凑人头去外面派传单，我得快点帮他把学生引来图书馆，不想他在外面继续晒了。”

　　庄菲笑着调侃她的check-in小哥哥好难追，继续在桌子底又塞了盒荔枝。

　　当天下午，一条“今天图书馆送你的荔枝，你收到了吗？”的短视频宣传很快刷爆了南交大的学生论坛。

　　接下来的几天，南交大的学生都知道，只要去图书馆，就有可能不经意间发现藏在书桌底下或挂在树上的荔枝礼盒。

　　在刚遭受洪灾的南城里，荔枝的价格相当高。加上礼物盒上面附有暖心的鼓励纸条，学生们觉得找到荔枝礼盒就像发现惊喜，是一份幸运。

　　所以整个南交大的学生都凑热闹地纷纷朝图书馆蜂拥而去。

　　已经连续放了四天的荔枝，云璐觉得只要吸引够两百人参与，陈洛风的任务也应该完成了吧。

　　第五天，她搬来图书馆门口白杨树旁边的几块大石头，堆叠在一起，踮起脚尖踩了上去，试图将礼盒挂在树梢上。

　　就在这时，后脑勺传来一个平淡的声音：“原来是你。”

　　云璐头皮发麻，心虚地扭过头。

　　她感觉脚下的石头有些晃动，一下子失去平衡，死死闭上双眼，做好摔倒在地的准备，幸好被身后之人稳稳扶住。

　　“啊，差点摔死我了，你干嘛突然跑出来吓我啊。”云璐张开眼，转过身刚要骂，却在回头的瞬间听到了一声轻微的“呲——”

　　由于刚才裙子被树干不小心勾住，她摔下来时，裙子上的丝线被勾开，即使是天价的裙子，在严重的外力拉扯下，还是非常奔放地裂开了。

　　云璐的脸色一白，看到陈洛风有些惊讶的表情后，急忙用双手遮住侧腰。

　　气氛尴尬凝滞。

　　陈洛风哑口结舌，撇开头不看她，从耳根到脖子一点一点变红。

　　云璐后背往白杨树靠着，听见身后响起一阵脚步声，在向他们的方向靠近。

　　“你别说啊，我觉得水环院做的那调研活动真好暖，在图书馆设计找荔枝好有意思，我昨天找到的那份礼物盒上面，写了句什么，生活总是需要一点甜，认真生活就能找到被人生藏起来的糖分，字还贼好看。”

　　“我昨天也找到一盒，上面的留言也是很暖，写说读书累了的话吃颗荔枝提提神，还祝我天天拥有好心情。这荔枝送暖活动设计得真不错啊……”

　　“那你有按便签纸上写的，帮忙去借书柜台填调查问卷吗？”

　　“肯定要帮啊，人家设计这活动那么有心，帮点小忙不应该吗？”

　　云璐回头望向脚步靠近的方向，发现是两个男生有说有笑地朝图书馆走去。

　　她意识到侧腰刚裂开一大缝，正窘迫间，被人猝不及防地一把揽过，轻轻一带。

　　云璐一个天旋地转，还没来得及反应，被陈洛风带到白杨树的另一边，背部紧紧贴上了树干。

　　头顶的树叶簌簌地掉落了几片，陈洛风倾身过来，将她的脸埋进他的臂弯，同时侧身遮挡住她裸露的侧腰。

　　云璐心脏砰砰直跳，不知道是不是因为天气太热，她感觉全身的气血直冲天灵盖。

　　两个男生的谈笑声越来越靠近，云璐覆在树干上的手指一根根蜷起，和陈洛风的距离近到呼吸相闻。

　　十月的清晨，橙黄的朝霞一簇簇在天边温柔地铺开，填满绚烂的云海。微风吹过，树叶轻轻摇曳，阳光的光影也随之舞动，抖落下斑驳片影，映照着他几乎红到透明的耳朵。

　　斜眼望下去。

　　虚虚挡在腰侧的那只手骨节分明，隔着衣料也能感受到它的过分清瘦，云璐分神去想如果和他十指相扣，他的掌心是否会像她一样烫得灼人。

　　这个念头刚闪过，她心口憧憧，十指鬼使神差地慢慢滑进他的指缝，紧扣在手心。

　　陈洛风浑身一颤，触了电般，频繁滚动着喉结，手指克制着松开，没敢真触碰女生的手，却不曾想被扣得更紧。

　　紧扣在一起的两只手手心全是汗，分不清谁比谁更热。

　　过了十分钟，身后的脚步声消失。

　　通往图书馆的校道已空无一人。

　　“他们走了。”陈洛风错开与她的距离，紧张地吞咽了下，“我的手.....你可以松开了吗？”

　　“呼，总算走了，”云璐松了一口气，一边挣脱他的掌心，“现在不松手的人是你好不好！”

　　陈洛风：“......”

　　不讲道理的人真的好霸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