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75、第七十五章 肃芦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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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七十五章
“师兄。”
琉璃悬铃微响,缀着的青色长穗一下一下晃,与晴风相挠。
风烟展怀将他揽过来,牵入未改的红罗帐里,“众仙家一夜退离青台城,是出了什么状况,说说?”
问飞鸿在风烟膝头伏下,“有人在水流中投毒,对凡人无效,唯独遇上修者会封锁灵力侵蚀血肉,仙盟与散修们都离开了青台城,我便顺理成章地回来了。”
风烟捏捏他面颊,叹道:“再也不随便放你出去了,这才多久,人都瘦了不少。”
“想吃师兄给我做的陈皮糕。”问飞鸿扑进风烟怀中,撞得风烟装模作样“哎哟”一身,双双倒进榻里。
风烟抚他眉眼,莞尔,“当你师兄我只会做这个么?桂花糖不要?”
“要的,要的。”问飞鸿在他掌心拱拱,仰起下巴想去吻他,“师兄为我做的,我自然是都想吃。”
风烟由着他腻歪好一会儿,这才轻轻将人翻过去,摁在枕上,“在青台城可有遇上什么事?”
问飞鸿闻言,神色黯淡片刻,拽紧了风烟衣襟,借此更往风烟那处靠些,“师兄……”
横竖是在风烟面前,没什么可遮掩的,问飞鸿窝进他怀中,闷声道:“我总觉得,在那里,无论我做什么都是错的。”
他不想杀人,更不想杀一个血肉鲜活被逼无奈的人。
修仙之途不能少财富机缘相佐,而这些早已被千年来延续的仙门垄断,散修只能拼尽全力争夺边角余料,他们对仙门的不满是全然正当的,问飞鸿很清楚。
正因如此,他的刀才认不清眼前的敌人。
“那是天下头号是非之地,你不是世中人,不必掺和世间事。”风烟撩拨他鬓角,又抬手去勾问飞鸿眼尾,“在这地方,谁能分出个对错来,各为其命而战,不论黑白。”
“师兄那时候也是这样吗?”
风烟愣了半刻,道:“你说什么?”
问飞鸿别开眼,“就是师兄当年……在肃芦城之时。”
“任平生与你说的?”风烟摇摇头,“怎么如此多事。”
“师兄不愿说么?”
“倒也不是。”风烟换了个姿势,人也侧卧下,“任平生与你说了多少,我听听。”
“任盟主说,肃芦城被围困三月,人易子而食,最终是师兄带兵坚守,熬到阵法失效,直袭敌营——”
“错了、错了。”风烟点点他脑门,“阵法有人维系,灵力不断,如何能三月自散。当时敌军太过忌惮我,要求肃芦城将我交出,我是被绑过去的。”
问飞鸿直起身,惊道:“绑过去?”
风烟神情倒淡,说一段旧事,何必再起心绪,“嗯,我进到敌营后,设法斩杀了阵师,顺道将其一举剿灭。后来我再没踏入肃芦城,城中究竟什么样,我半点不知,是死是活也随他们便吧。”
问飞鸿搂紧了风烟,埋首在风烟怀中,不吭声。
知道他此时定然自己念着,风烟拍拍他,把问飞鸿从自己身上拎起来,“行了,多少年前的老事了,还惦记什么呢。这么些年过去,当年旧人早都不在了,不过那时候往肃芦走一遭,倒也不是全无所获的。”
问飞鸿半点也不想听肃芦城有关之事了,拖着风烟卷进被褥里,搂着不肯撒手。
他仰首用唇瓣去蹭描风烟下颌,轻轻啃咬,不留一点痕迹。风烟被他作弄得痒了,连喘带笑地把被子掀开,任青丝铺了满身,被问飞鸿勾缠指尖。
修者身躯极善愈合,风烟身上几乎没有什么清晰可见的疤痕,这点问飞鸿是仔细看过、极清楚的。
灵力尽封,铁骑在前,最狼狈时候,风烟是什么样子?
问飞鸿半点也不想知道。
风烟推开他脑袋,笑道:“好了?满意了?总爱咬我做什么?”
问飞鸿闭了眼,“有时候总想把师兄吃入腹中,又不舍得。”
风烟忽然笑得直不起腰,捧着问飞鸿面颊,把人往自己怀中勾,“无妨,当真要吃我一口,师兄也是愿意的。”
他顺手拽下了床帐,将天光朦胧于罗帷外。窗边博山炉滤着青烟,蜿蜒溯着窗缝飘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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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师兄。”
问飞鸿的掌心紧贴着什么,或许是脉搏,或许是呼吸,又或者一个不经心的吻。
他学着诗三百,想到蒹葭与蔓草,想到此时他们腕上纠缠的发。手边的炉烟熄了,不再腾燃烟雾,只剩下青铜山盖里未寂的星灰,与一室安神香气。
大抵因为困倦,风烟不大有力气搭理他,只压着嗓音,淡淡应了声,抬手哄孩子似的拍拍问飞鸿脊背。
帐外天光渐黯,黄昏总多愁,仿佛一帘之外便是不尽的恐慌之地,问飞鸿紧紧搂着风烟,如同蒙昧的兽牢护着自己的一方天地。
“我方才做了一个梦。”
风烟抬抬指头,捻住他发梢,示意自己在听着。
问飞鸿接着道:“梦里的师兄离我很远,远在锦绣丛外,比江南的山色还朦胧。师兄不会离我这样远的,对吧?”
掌心还残留风烟的体温,那枚同心结都被捂热了,融作暖红的一片,缀在腻软的如流身躯上。
问飞鸿着力按揉风烟小腿,被无意的抽动猛夹了腰侧,不由得一震。
风烟把他摁进怀中,“师兄再睡会儿,消停点,好不好?”
问飞鸿收了动作,自己挤入风烟臂弯下,做个恰到好处的抱枕,供人一觉安眠。
外边天下星火燎原似的闹腾着,飞雪城里倒称得上安宁,只是来往的散修比往日少了,倒也正常,这种时候想不站队一方未免艰难。
问飞鸿与风烟走在飞雪城大街上,刚从孙老那处拿得了器冢门钥,与楚月空约在了月尘山器冢附近碰面。
“师兄似乎极为看好楚月空?”
“看好……她不必要什么人看好,本事是有目共睹的。”风烟摇摇头,“我信她,是因为这孩子一眼就能看透,是个纯粹的人。况且还有肃芦城的旧因缘在,我想赌一把。”
问飞鸿笑道:“师兄嘴上说着赌一把,看上去却是笃定的,想必成竹在胸,日久自见。我信师兄的眼光,断不会出错的。”
月尘山山路崎岖难登,风烟驱了个术法,直上山药。楚月空早便先一步到此,见他二人来,恭恭敬敬地行礼拜了师父师叔。
问飞鸿叫这称呼听得新奇,眨眨眼。
“器冢已封存多年,我们不会与你同行,你得来什么物件,全凭你自己的机缘。”风烟张开手心,密钥消解器冢封印结界,展开一道门径。
“弟子清楚。”楚月空颔首,飞身入结界中。
飞雪城器冢——十年前在江湖上亦是求道者圣地,凡来此者,皆能得中意称心的灵器,虽比不上十大神兵,但飞雪城铸器之名独绝天下。
楚月空步入器冢,长鞭被她缠挂腰际,不再为战而用。
器窖石壁上悬挂宝剑数柄,楚月空以灵力扫过,却是空壳凡物,根本不通灵流。但不妨碍铸工着实精巧,约莫是被器冢主人挂来充当装饰的。
她朝器冢深处走去,愈深,周围愈凉,隐有器鸣不绝于耳,却辨不出来处。
器冢这等地方,必不寻常。来求宝器者众,总不可能让人个个挑拣过去,必然设有关窍。
忽有冷风袭来,叫楚月空警惕非常,推开更深一重门时,不由得摁住了腰间鞭柄。
“吱呀——”
面上滴落一滴冷露,楚月空仰头,天色阴沉,滴滴答答落起了雨。
一回身,方才的来处早不见了,她身在一条寂寥街道上,伞也没有一把。想必是进了器冢深处。
“呀。”
一看上去不过将笄之年的绿裙少女将一柄荷盖似的油纸伞举来,将楚月空笼下,怪道:“今日一早便见天色不好,这位姐姐,忘了带伞么?”
楚月空见这少女面熟,却又想不起来何处见过,也不知此为何地,只摇摇头,默应了下来。
“这时候还是莫要在街上走为好,来我家铺子暂躲会儿雨吧。”
少女将她引进路边一茶铺,楚月空在潮霉的板凳上坐下,仍未思索出这少女究竟何许人也。
少女健谈得很,说她生面孔,想是从外地来的吧,眼下这情形,怎么会跑到这儿来,可是有什么事要办?
“我……我是散修,途径此地,想是迷了路。”楚月空轻咳一声,收回目光,“这是什么地方?”
“你竟都不知道么……难怪会跑到这里来。”
少女为她端来碗茶,“这儿是肃芦城,最近可紧张着,好像是要开战了。你若只是途经,还是快些走的好,免早战事波及。”
楚月空接过茶碗的手一抖,“肃芦城?”
她满心疑意,准备循循套话,低头将碗中热腾腾的茶水饮了口,“我叫楚月空,姑娘怎么称呼。”
“楚玉凉。”她莞尔一笑,面颊上两道酒窝,水灵可人,“他们都叫我阿凉,你也这么喊就好。”
楚月空险些将茶碗捏碎,不可置信道:“阿娘?”